傳家 正文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如今咱們該怎麼辦?」程水若問道。(小說~網看小說)

    瞥了一眼對面的吳家人。人道是一山不容二虎,只是如今白家與吳家皆是元氣大傷,如今困在這水澤之中,再無爭鬥的力氣,也無需要爭鬥的地方。

    昨日的事情發展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白家人一讓開,那廟年久失修,便轟然倒了下來,吳家引來的狼便與吳家人鬥了起來,最終半點兒東西都沒搶出來,賠了夫人又折兵。

    白家人也沒撈到半點兒糧食出來,見到這樣情況,白大夫人不得不讓眾人拋下糧食,只求脫身。

    最終的情形,如今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樂意去回想。

    眼前要面對的局面卻是讓人發愁,糧食沒有了,四面皆是水澤,旁邊有人在虎視眈眈,程水若等人雖然帶了些糧食出來,兩三百雙眼睛瞅著,也不能就這麼拿出來。即便拿出來了,也填不了幾個人的肚子。

    如今這情況便只能用四個字,坐困愁城來形容。

    方管事與方家的幾個大夫坐在一起,面色黑漆漆的是煙灰,臉上的皺紋一夜之間不知道添了幾許,哪兒還有往日裡意氣風發方管事的樣子?

    方家的人昨夜也折損了不少,帶來的幾十號人,如今只剩下寥寥二十餘個,從救人到如今等著被人救,望著這茫茫的水域便是一聲長歎。

    「哎……能怎麼辦?等吧!」

    白大夫人望著白老太太,白家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家中的管事昨夜裡倒下了不少,好在白姓的人損傷不大,面對這樣的情況,傷心不已,卻是心力交瘁無力再面對這樣的局面。

    百來號人眼巴巴的望著他們,指望著他們出主意,只是,這黃河改道,水將這兒淹了個透徹,這小青山如今成了孤島一座,舉目望去,隱隱約約的雖然可以瞧見陸地,可這暗湧洶湧,誰也不敢摸下去,何況,即便是到了那邊。又能有什麼法子?

    白大夫人苦笑,「方管事言之有理!」

    程水若問完,眾人皆是歎息搖頭,一個個沮喪著臉,不像是有法子的樣子,便知道自己不該多此一問,這些人早已經被昨夜的事情打擊的失去了信心,親人的死傷,拚命努力了許久,卻是依舊要面對死局的這樣一個局面讓他們有些麻木了,有些放棄了。

    程水若卻是不願意放棄的,想當初她在方家,被敵視,被軟禁,寸步都難挪動,她也掙扎出來了,面對官府、方家乃至冥冥中背後的那只黑手三層壓力之下,她也逃出來了,就不相信這世間有什麼辦不成的事情。

    老天未必有眼,所以,她不信老天。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何況,她如今背負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生命,還有小環,霽風,乃至昨夜裡向她投誠的那一干病人。

    說來,她真不是什麼記仇的人,人在絕路時候是會瘋狂的,過後卻是幡然悔悟了,這些人如今緊緊的圍繞在她身邊,眼巴巴的望著她,期盼她能帶他們走出絕境。

    張揚在一邊靜靜的瞧著程水若神情的變化,他便是那個昨夜的領頭行商,得了程水若的信任以後,這一干病人如今皆是以他為首,眾人皆以為他們如今做不得與白家共存亡的事來。

    見程水若面色變幻不定,張揚壓低聲音道,「小姐,小的以為,與其在這兒多以待斃,不如拼一把!」

    程水若知道張揚是個有主見的,一個四十來歲的行商,走南闖北多年,沒點兒眼光與見識是不可能的,而此人之前的行事讓她甚為放心,抬眼看著他道,「怎麼走?這水這麼大,要是有工具可以做只筏子也許還能走出去,如今這樣……」

    說著皺了皺眉,這些人都是染了血吸蟲病的。除了這些人以外,外面合該也有這樣的病人,說起來她還真不敢下這水。

    張揚道,「那咱們也沒必要與他們在一塊兒!方家的人還好,可是您瞧白家的那些人,遠遠的離了咱們,生怕染上什麼病似的,也就小姐才敢與咱們靠的這般近,如今小的也瞧明白了,即便咱們如今說要走,他們必然也不會攔咱們。」

    程水若方纔還沒注意到,這會兒經張揚一提醒,果然白家的人都故意坐的遠遠的,中間方家幾個大夫稍微靠的近些,只是中間依舊隔了一道明顯的界限,看向這邊的眼光也是有些異樣的。

    程水若心知自己若是要跟著白家人一道,白家人必然不會拒絕,只是昨夜的事讓她深切的明白,靠別人真真的是靠不住,在這個世道立足,即便白家敬她,也難免有疏漏的時候,而她也不樂意寄人籬下。這便隔了一層,她若想在這世道立足,唯有屬於自己的人才能靠得住。

    休要看後來白老太太一臉的感激,白大夫人又是感慨來不及救她,讚她智勇雙全,竟然反過來幫了她們一把,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當時的情形有多麼的危險,而她身後的這一幫人才是她日後安身立命的本錢,畢竟,她手裡還拽著他們的契紙!

    稍一沉吟,程水若便知道該如何取捨了。她對白家有恩,卻是不及這一幫求她活命的人之間的利益來的深厚,先前那些天真的想法這會兒全然的收了起來,程水若第一次認真的考慮如何將身邊這一幫人的人心收攏的事情。

    這些人如今是被周圍的人孤立起來的,因為身懷惡疾,且要傳染,自己在這時候與他們站在一起勢必能得到他們的認同,只是這種認同若是建立在欺瞞之上,恐怕日後會造成極大的反彈。

    想了片刻,程水若站起身來走到這四五十人的正中,向眾人招招手道,「你們靠過來,我有些話要與你們說。」

    眾人見狀紛紛的圍了過來,程水若伸手向小環要了契紙,坐在地上笑道,「如今咱們的局面大傢伙也瞧見了,你們雖有心將身價性命托付與我,我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脫困。既然到了這一步,我也不能再留著這些東西。」

    「實話我已說過不止一次,這會兒再說與你們聽一次,你們身上的病,我並無十全把握能治,控制病情不難,要痊癒卻是難如登天,這契紙是你們想求我救命才簽下的,我無能為力自然不能留著佔了你們的私產,這會兒便還給你們吧。」

    張揚本以為程水若要商議如何脫困,不想程水若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不由得大聲叫道,「小姐!您說的什麼話?我們身上的病別的大夫聞所未聞,唯有小姐知道一二,便是這恩情,我們便償還不盡了!何況小姐還能控制我們身上的病情,之前那人的病,咱們也瞧見了,只怪他命不好,所以葬身火海……」

    程水若擺擺手道。「他的病也未必能治癒,如今葬身火海,諸位是不知他到底結果如何,也不能證明什麼。」

    張揚失聲問道,「小姐這是要棄了我們麼?」

    眾人紛紛的慌亂起來,他們一直是被人囚禁,好容易出來了卻是被人以異樣的眼光相待,程水若這會兒還他們契紙,不是想棄了他們是想做什麼?

    紛紛叫道,「小姐,小的們知道錯了,先前是失了理智,如今卻是明明白白的知道小姐真個是菩薩心腸……」

    程水若聞言苦笑道,「我有心想幫你們,只是如今這一關且不知道怎麼過,我怎麼能收了你們這些東西,能否活到明日還不知道呢。不如這會兒散了去,各奔前程好了。」

    張揚聞言朗聲道,「小姐!男兒漢說出的話便是一口唾沫一個釘子,絕無收回的道理。小姐說的話我等心裡明白是為什麼。先前的事是傷了小姐的心,他們做的事兒不地道,不過如今是有心改過,小姐合該給他們一個機會才是。如今正是需要大家齊心協力的時候,又怎麼能各奔前程?」

    程水若說的話已經收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們這麼說,便明明白白的記著,若是我們能從這兒逃出生天,我勢必以我最大的力量來幫你們治病,只是治不治的好卻是另一說,若是有人日後想不通的,不妨這會兒拿了契紙回去,我是絕不攔的。」

    人群中一個婦人聞言突然笑道,「能從這兒逃出生天,多活一日也是老天垂憐,小姐不必多心,如今咱們也是見多了生死,身上帶病又如何,那些不帶病的昨夜裡不知道死了幾許。如今,我是看開了……」

    程水若聞言點了點頭,「既是如此,我程水若便將性命交託到諸位手上,生死與共!」

    眾人本以為程水若是要拋開他們去與白家人一道,沒想到程水若竟然選擇與他們一起,說完這話,便扭過頭高聲道,「白老太太,方管事,在這兒坐以待斃不是法子,不出三天咱們就只有活活的餓死在這兒,不如咱們齊心協力的做幾個筏子,想辦法去京城可好?」

    眾人眼睛一亮,隨即又熄滅了心頭的火光,昨夜那般大的火,今日都不見有人來救,可見怕是方圓百里之內都沒有人煙,幾隻筏子在這洶湧的洪流中算的什麼?恐怕剛下水就被那大水沖的七零八落的了……

    這麼多人,下了水也不知道能活下來幾個。

    方管事道,「這麼多人,想幾條筏子坐下來恐怕夠嗆,我瞧著不如派些人去求救,也許還能有轉機。」

    白夫人聞言也是點了點頭,看見程水若與那一干先前背棄她的人站在一起,雖然這些人後來又救了程水若,她心中依舊是不喜這種背信棄義的人的,皺了皺眉,低聲與身邊的一個媳婦吩咐了幾句,那媳婦走過來將程水若拉到一邊道,

    「程小姐,我家夫人有事想請您過去一敘。」

    程水若瞥了一眼四周的人,人人臉色都有些緊張,更是敵視的瞧著那媳婦,那媳婦也是很不自在,被這般多跟麻風病似的危險病人圍觀,只覺得手腳都放的不是地方,連呼吸都壓抑了幾分,她卻是忠心耿耿,不會違背主人的命令。

    程水若隨著那媳婦走了過去,白大夫人這會兒的心情才放鬆了些許,見程水若過來,拉著她的手往地上鋪好的地方坐去,壓低聲音道,「程姑娘,你怎麼跟那些人混跡在一起?」

    程水若抿抿嘴,知道尋常人對傳染病人都有幾分歧視的,白夫人的話透露著幾分關切,只是語氣有些不好,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他們好歹救了我一命,如今又是我的家人,我和他們在一起不對麼?」

    白大夫人聞言不由得一愣,隨即紅了眼眶,「程姑娘,我知道昨夜來不及去幫您是我的錯漏,我家的幾位表小姐和幾個嬸嬸也遭了難。我只是擔心姑娘罷了。那些人身上染了重兵,姑娘雖然說並非不能控制,只是如今沒藥,姑娘便這麼大咧咧的與他們在一起,若是不慎染上了該怎麼是好?不如跟我們在一起,白家如今雖然困難,卻還能護的住姑娘的周全,先前我是沒有考慮周全,如今姑娘只要緊跟在我身邊就好了。」

    程水若搖了搖頭,「他們如今已是將身家性命交給我了,我怎能棄他們不顧?」

    白大夫人聞言反問道,「先前他們做的事姑娘便忘記了麼?我知道自己不該過問的太多,可是瞧姑娘合該與方家的關係並非那麼親密,如今方家人且不管他們了,姑娘何必對那些人如此?其他的不敢說,我白家即便死到最後一人,也會護的姑娘周全的。」

    程水若淡淡的笑了笑,並非她不信白大夫人的話,只是昨夜的事情實在是記憶深刻,休要說在這種情況下護住她,白家的人口眾多,便是他家中的人如今也不敢說人人周全,何況她一個外人?

    若是走不出這裡的話,跟誰在一起無所謂,走出去了,白家也護不了她一輩子。

    「大夫人的好意程水若心領了,咱們如今還是先度過眼前的困境要緊。」

    白大夫人正欲再勸,突然旁邊有人叫了起來,「快看!那邊有船!」

    眾人順著那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波濤洶湧的水面上,幾艘船緩緩的行來,方向正是眾人所處的這座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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