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陰雨了多日,難得的好天氣,這京城街上的人像是被憋壞了一般,一大早的便多了許多。b111.net
人多了,路邊茶寮的生意自然不會差,行來過往的旅客,渴了少不得要去花上兩個銅板換上三杯茶水。
不過,今日靠近這順天衙門的茶寮生意竟是格外的好,這一項勤快的老闆因連日陰雨耽擱了多日生意,一大早迫不及待的趕過來,竟是有人已在這兒候著了。
此刻,幾張稀稀拉拉的桌子旁坐滿了人,人人手中握著茶盞,眼睛一邊往不遠處順天府的門口瞟,一邊叨念著近日來這京城最讓人掛心的那件大事。
「那小紅到底是去了哪兒?方家沒道理巴巴的把那丫頭給藏了起來,如今弄的自己吃啞巴虧吧?」
「不會是死了吧?掘地三尺愣是沒把人給找出來!」
「要真死了,方家,彭家的人還會這麼賣力的去找?如今兩家的案子全繫在她一個人身上,我瞧著這事兒還指不定要鬧騰到什麼時候呢!」
「依我說呀,那女人迎來送往,跟多少王公公子有交情?真要藏起來也不是什麼難事,怕就怕有人在背後搗鬼……」
人群中,有一個略微顯得消瘦書生打扮的少年郎聞言抬了抬眼,瞥了議論不斷的眾人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微笑,隨即收斂了。
與他一般來的較遲,沒有座位的人也不少,人人只盯著那議論紛紛之處,倒也沒人注意到他有些奇怪的表情。
順天府衙門外這會兒已是聚集了不少的人,隨著衙門被人緩緩的打開,人群傳出一陣歡呼聲,這邊便有人紛紛的扔下茶杯湧了過去,那少年郎也一口將手中的茶水飲下,將茶杯重重的擺在桌上,隨著人群不緊不慢的走了過去。
公堂之上,高高的牌匾之下,楚懷沙已是一身藍色的官袍,神色肅穆的坐在正上方,身邊站著的是那位柳師爺,兩旁有筆錄等人隨侍,衙役拿著殺威棒站得筆直,隨著一聲威武,正式升堂。
驚堂木一拍,四下寂靜,隨即便是帶原告被告上堂,方家出席的是方家老二方竹黃,而被告一方則是彭太師的侄兒彭福。
兩方人馬一上堂便是怒目相向,彭福冷冷的看了方竹黃一眼,背過手去,方竹黃則是淡淡的笑了笑。
看見這情形,楚懷沙便有些頭疼,卻是面色不改,猛拍一下驚堂木,喝道,「堂下何人?竟然上了公堂不跪,爾等可知罪?」
彭福扯扯嘴角道,「楚大人,咱們也不是第一回見了,我本是朝廷命官,你是四品,我也是四品,何須叩拜?倒是眼前這位,身無公職,見到大人不拜,卻是不該了。」
方竹黃淡淡的道,「大人,在下是原告,且有秀才之身……」
楚懷沙本沒想在此事上與兩方多做計較,擺擺手道,「罷了,既然如此,都站著說話吧。」
下一刻便有人遞上訟紙,楚懷沙本已是爛熟於胸,只是淡淡的掃了兩眼便道,「方竹黃,你要狀告彭校尉濫用公權,私闖民宅,毆打方家三夫人?」
話聲剛落,就聽見彭福嚷嚷起來,「楚大人!我也有狀紙遞上,為何不先審?」
「放肆!」楚懷沙身邊那衙役喝道,「咆哮公堂,該當何罪?楚大人先審問此案自然有楚大人的道理!」
彭福輕蔑的瞧了那衙役一眼,「兩案本就由一事而起,我遞上的那狀紙正是此案的根源,大人若不先審那個案子,此案又怎說的分明?」
楚懷沙聞言將案上的那張狀紙翻開,露出遮在下方的一張,抬起頭問道,「彭校尉要狀告方家縱僕行兇?殺一傷一?後又包庇私縱人犯?」
方竹黃聞言一拱手,「大人!程水若那日與小梅離家外出,便在集市上走失了,我家中上下四處派人搜索未果,如今還不知此女在何方。何來縱僕行兇,包庇私縱人犯之說?反倒是彭校尉不問青紅皂白的帶著官兵上門,無一紙文書,便要私闖民宅,還砸壞我家中不少物件,並打傷了我家三嬸……」
「啪!」楚懷沙一擊驚堂木,厲聲道,「你雙方各執一詞,可有人證物證?既是彭校尉狀告在先,便由彭校尉先說,方竹黃,你且候著!」
彭福瞥了方竹黃一眼,走上前一步道,「事情經過楚大人不是很清楚麼?此女在衙門傷了胡彪還殺了一個人,當日楚大人做主拿下那一干衙役,如今已是將他們放了,想必也是知道其中原委,如此誰之過大人必然瞭然於胸,何須我多言?」
頓了頓,冷笑道,「說來大人此女本是在衙門之中,不知道為何會逃了出去?」
楚懷沙的臉色暗了暗,彭家人囂張,他已是領會過,只是這次竟然在公堂上如此不給他面子,眼下程水若失蹤,那案子沒了當事人,怎麼也折騰不出浪花來,他即便有心偏袒方家,也做不出個什麼事兒來,彭太師能放心的讓他單獨審理此案,便是為此,而他,也斷然做不出自絕前程的事兒來,如今唯有口中泛苦。
一口氣憋在胸口,瞇起眼問道,「你是要狀告本官私縱人犯了?若是如此,大可將狀紙遞上去,本官自然候著!」
彭福笑了笑,連連擺手,「不不,大人誤會了,我只是說此事大人也該清楚的……何須再問在下?」
啪!
楚懷沙騰的從凳子上站起來,喝道,「彭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公堂,本官能容你,國法不可容!」伸手便去取了桌上的簽字,扔在地上,「拖出去,打十大板!」
之前楚懷沙一直隱忍,誰也沒料到他突然發怒,眾人一愣,那柳師爺已是悄悄的向幾個衙役使了眼色,待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幾個衙役上前將彭福拖了出去,辟辟啪啪的便打了起來。
一頓板子只將彭福打的面色發青,本以為這新上任的軟書生不過是個軟柿子,一直以來都是對他們隱忍有加,不想卻是只藏了牙的老虎,如今才露出爪子來,彭福還有些發懵,回來以後瞪著楚懷沙半晌,突然暴喝道,「姓楚的!你竟敢打我!」
楚懷沙已然坐回凳子上,面色坦然的伸出手指著彭福道,「本官不管你是什麼官,即便是皇親國戚,既然上了公堂便該好好的回答問題,否則,必將嚴懲不貸!須知道本官坐在這裡不代表本官,而是代表了國法!」
彭福色厲,要張口,楚懷沙則是淡淡笑著,伸手去拈那竹筒之中的牌子,兩人對視一眼,終是彭福敗了下來,冷冷的哼了一聲,低下頭道,
「大人執法嚴明,倒是彭某的不對了。」
「如此,就好好回答本官的問題!」
彭福倒是個能屈能伸的,拱拱手道,「有請大人傳證人,胡彪!」
蒙著一隻黑色眼罩的胡彪被人帶了上來,經歷了幾日的修養,身體本就壯實,除了那只黑色的眼罩之外倒是與往昔無異,彪悍的身軀和一如既往兇惡的眼神,卻是在黑眼罩的籠罩之下越發的讓人感到一絲血腥味兒。
大咧咧的走上堂來,正要說話,卻是瞧見彭福有些慘白的臉色和凌亂的衣衫,一愣,抬頭望著正上方笑的一臉和善的楚懷沙,不由得一個寒顫,一種危險的感覺讓他不由得將身上的氣息收斂了些許,端端正正的跪了下來。
「堂下所跪何人?」楚懷沙問道。
胡彪端端正正的回答道,「回大人,在下順天府人士,胡彪,為順天府衙門衙役。」
「胡彪,今日你所為何來?」
「為狀告方程氏勾引我兄弟胡彪不成,謀財害命,方家縱妾行兇,私縱人犯。」
楚懷沙聞言皺起眉頭來,瞥了方竹黃一眼,淡淡的道,「如今方程氏不在,本官也不能聽你一人之言,餘下人等於你關係匪淺,也做不得人證,此事卻是難辦了。」
胡彪低著頭朗聲道,「楚大人,當日也有人瞧見那方程氏回到方家,如今人卻是不見了,必是方家有意窩藏!若非如此,此事又怎可能成為無頭之案?方家又怎能躲得過責罰?」
楚懷沙唔了一聲,轉頭問方竹黃,「方竹黃,你對此事有何話說?」
方竹黃拱拱手道,「大人明鑒,胡彪之言著實自相矛盾,若是方程氏勾引男人,她本是我家白芨的小妾,我方家又怎能容下如此行為不端之人?在下倒是懷疑,為何當日小梅與方程氏一同上街,為何那丫頭不過閃神的功夫,方程氏便不見了蹤影?回過頭來反倒是在離那東市不遠的順天府衙門出現了?」
頓了頓又補充道,「至於之後在我家門口出現,此事若無真憑實據,胡兄還是休要張口就來的好!」
楚懷沙點了點頭,回過頭去瞧著胡彪道,「方竹黃的話未嘗沒有道理,本官也還有一疑慮,傳言雖說那方程氏從良之前是一歌姬,到底也沒有赤手空拳擊殺一衙役的能力,何況還是一傷一死,此事也是一大疑團,看來還是需要將方程氏尋到才能找到其中根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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