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格林的話得到了巡捕們的大聲響應。
總領事那帶著點怪異口音的中外裡夾雜的怒火,是白癡也聽的出來的。
隨著他的話,一個巡捕隨即重重的一拳頭砸在了嚴正卿的腰。劇烈的疼痛讓一直坐的筆直的嚴正卿蒼白著臉色,猛的折了下來。
額頭大滴大滴的汗珠沁了出來。
甘格林只當沒看見,嘴角卻掀起了道弧線,滿意的坐了回去,汽車一個加速,揚長而去。
在他看不到的背後。
幾個巡捕在一邊低聲的:「兄弟,擔待點,都是演戲給他們看。」
嚴正卿詫異的抬起了頭來。
他是個單純熱血的學生,章太炎的道理講了清楚,他憤怒的很。
他已經做好了今天被打死的準備。
中國的文人從來不缺這樣的骨氣。只是有的是真正的,為國為民的骨氣,有的卻是沽名釣譽的死撐或者投資。
而嚴正卿是前一種。
杜月笙那個強盜壞了規矩,其實毫不把中國人當人論。通過章太炎的轉述,再配章太炎在學子們心中的地位。
嚴正卿只想以死報國,已警後人!
年輕人哪裡看的出亂哄哄場面下的詭異暗流?周圍百姓們憤怒而關心的眼光已經讓他覺得不枉此生了。
那種及其榮耀的使命感,讓他心裡無比的堅定。
管他嚴刑拷打,事情是我一個人擔當下來!
做好了最壞打算的嚴正卿,卻忽然聽到在他眼裡,就是西方殖民者幫兇,狗腿地巡捕們,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簡直當自己聽錯了。
呆呆的。他微微扭過頭,看著周圍的人。
「你就坐下去,趴著點,老三。你他媽地給人家後生下手也重了點,不知道演戲給洋鬼子看的?」一個年長的巡捕安慰了下嚴正卿隨即低聲罵了起來。
剛剛動手的那個巡捕滿面通紅地:「不是甘格林在看著麼,不然我怎麼會打。手腳這樣,後生身子單薄不怪啊。」
「你他娘的。整日嫖個娘們也殺豬似的,力道大?力道大和福全哥他們比比去?」
「去你的,害我呢?得了,晚我請這後生喝酒。兄弟們一起來。」說著。那個動手地巡捕低頭一笑:「哥們,擔待啊。正好養養。」
周圍人全笑了起來。
聽著耳邊粗俗的玩笑,看著面前由猙獰忽然變得和藹的笑臉。
嚴正卿地心裡模糊地感覺到了點什麼。卻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地。他繼續呆呆的看著周圍。
生地樣子。惹的一群漢子再次笑了起來。
「月生哥。辦好了。那孩子進去了。」焦文斌放了電話一笑:「稀里糊塗的不知道怎麼回事情呢。」
「年輕啊。」
杜月笙點著焦文斌:「你也笑人家,當年做事情的時候。不也是看不慣我,總我要件件和你解釋,才知道個長看遠看。」
「當時不是年輕嘛。」
焦文斌嘿嘿的頂著嘴巴:「晚永野望請客。福全正得意著呢,晚他要顯擺顯擺。」
「點他一下。」
杜月笙一皺眉頭:「不要讓他做的太過,唱戲唱的被人看出來,就壞事情了,小不忍則亂大謀。給永野望個想頭。以後他還看著有機會勾搭呢。」
「正是這個道理。我等會和他說說去。」焦文斌贊同的點點頭。
忽然他想起來了。
看著杜月笙,他問道:「甘格林那裡怎麼說?月生哥,你還要打個電話去?」
「你要記得。」
杜月笙拍著焦文斌的肩膀:「第一個事情你處理的好,知道當面頂起來了。要給他個面子。但是今天我現在就去找他。這消息也太快了,對他來說,氣還沒消了,我就去。事情是辦下了,但是肯定有點不高興。曉得麼?」
「可是我怕他想了氣,再去折騰。那後生受苦。我們不好和章先生交代。」
「他再火,堂堂領事會親自去牢房麼?那些巡捕哪個不是兄弟?早就安排了的。你擔心什麼。話說回來,就是甘格林今天去了,你便讓他發火。必要的犧牲是要有的。嚴正卿沒這點覺悟,他也不值得章先生推薦了!剛剛說的,小不忍什麼的?」杜月笙點著焦文斌的腦袋道。
焦文斌張張嘴巴,只要又是一笑。
「笑,就知道笑!」
杜月笙笑罵道:「日後有了事情,這個兄弟傷了,那個兄弟去了是難免,這個捨不得那個捨不得,最後什麼也沒了!就是你我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亂世容不得仁慈!」
「是啊,其實我知道。月生哥。古人說慈不掌兵,是這個道」
「嗯,當面罵我刻薄了?」
焦文斌哭笑不得:「月生哥你怎麼這樣,你,你不是欺負人麼?」
「哈。」
杜月笙笑瞇瞇地掏出根香煙來,就著焦文斌遞給的火點了,然後向後面一靠:「文斌,我煩呢,生活這樣煩。整日應付你應付他的。演戲我已經夠了!鬧鬧找點樂趣。」
「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人吶。」
杜月笙收斂了笑容,一聲歎息,幽幽的道:「人要知足。比起那些百姓,我們已經是好的了。什麼時候到頭?人生人生。苦多樂少。去了一個事情,又會有一個事情。難,難,難!」
三聲難重重的砸在焦文斌的頭。
回想起一路走來。跟了杜先生身邊,從黃門一個
共生記賭場開始,一步步走到如今,這麼大的基業。風雨歷程。
文斌也是聲共鳴般的歎息。兄弟二人不約而同的開了口:「金榮哥他們不知道」
如果你愛他,如果你恨他。
天堂地獄都是紐約。
後世那個道理類似的句子,黃金榮他們自然不知道。
但是對他們來說。
這裡已經是天堂。
司徒美堂地人脈。和自己一群人組建下的人脈在發揮著作用。中國人樸實的作風。還有杜月笙強自規定的。寧可增加成本也要僱傭美國人地命令。
讓相比較刻薄的日本人企業,中國人得到了一定的尊重。和善意氣氛。
在這樣的生活裡。黃金榮很滿足。
他不關心背後那些軍火交易,更不關心其他什麼雜事。
他只是過著安心地日子,作為海灘一方的象徵和代表,他只要坐著就行了。
心寬自然體胖,黃老闆愈來愈富態了。更讓他開心的是,千年鐵樹開了花,桂生姐懷孕後,肚皮下那孩子拳打腳踢地。
必定是個兒子,老來要得子,黃老闆不開心麼?
平靜下,其實總有著波濤。
一群人裡,真正累地是聯奎。
紐約州州長地身邊,他看到了很多,做了很多,也參與了很多。
羅斯福的一切,抽絲剝繭似地在他面前漸漸展現。
作為美國二戰前,在銀行界政界人脈最廣的總統,羅斯福背後的勢力其實不可小視。
政治總是骯髒的。
華爾街的利益其實和羅斯福息息相關,和他的政途同呼吸共命運。
金本位體制的慢慢瓦解,造就了華爾街的奇跡,更真實的造就了少數龐大金融家族的奇跡,卻給人類帶來了災難。
這些,秦聯奎還沒有看到,卻隱隱的有著感覺。他甚至恐懼,卻已經回不了頭。
中國和美火交易的成功,離不開羅斯福的作用。這一點已經改變了歷史,除了杜月笙卻沒有人知道。
秦聯奎不由的感慨著,還是杜先生的眼光厲害!
其實,他不知道,他的杜先生也不瞭解裡面的內涵。
這個世界背後的東西是多麼的骯髒。羅斯福的光環和他的政治成功下,也僅僅是場演給世人的戲。
東方的預言堅定了羅斯福向總統寶座進發的信心。
作為一個特殊的嫡系。
羅斯福帶著秦聯奎真正的走進了世界的核心。那裡,卻是地獄!
軍火生意只是某些家族賺錢的一個途徑。
他們在全球選擇著資助的對象,然後為自己謀取著利益。
中國,日本。
全部在接受著美國的軍火。
在歐洲,同樣的,隱隱敵對的雙方,在接受著美國的軍火。
這些都是不為人知的秘密。
杜月笙有著大概的瞭解,卻無法知道詳情。但是秦聯奎的,看似簡單的建議,卻讓他覺得秦聯奎內心有著不知道是什麼的憂慮。
杜月笙反覆的看著手裡的電報。
秦聯奎建議著杜月笙盡快的安排事情,然後來美國掌握大局,最近的投資已經到了瓶頸。他無法做出更好的判斷。
扯淡麼?
這種鬼話他是在糊弄誰?
羅斯福麼?
杜月笙一點也不擔心兄弟對自己的忠誠。他擔心他的安全,也擔心影響將來的發展。那,可是他的退路。
打退東洋人後的一切,他只想逃避。那對他也是最安全的做法。
他沉思了起來。
焦文斌和送電報的萬墨林退了出去。他們去忙晚的飯局了。杜月笙吩咐了,不讓永野望請客,他來就成。做好事情就成。
今晚,還在杜公館。
電報放了杜月笙的面前。
兩份閱歷,前世今生,他都是個非常優秀的人。雖然走的路是不合於世的,但是他總是走到了巔峰。
後世那份閱歷裡,他對世界的黑暗有著深刻的認識,但是也僅僅是他的範圍內的。
那個時代的世界,有著和洪門青幫一樣古老,傳統,和隱晦的勢力存在。
出於本能,和互相之間的默契。
各自的領域,他們都不侵犯,甚至會互相幫助。
那種模糊的勢力,和政治有著微妙的聯繫。逆看的一戰二戰史,背後有著軍火商人們的影子,而這些商人,只是屬於那種勢力的一個分支而已。
聯奎難道是遇到了這些?
杜月笙不知道,這一切,比他想的複雜的多。聯奎的直觀感受,和他的敏感,讓聯奎覺得必須要他來面談了。
所以,第一次,他發的這麼含糊。
杜月笙再次的沉思了起來。
他很難。
一邊是後路,一邊是國難當頭。
他怎麼辦?
大洋彼岸的秦聯奎也在思索著。
他瞭解的一切,背後那龐大的不見底的東西,已經超過了他的承受能力,冰山一角一角足夠震撼著他了。
這樣的情況是他不能夠判讀的。
人都是這樣。
知道的越多就會越失去方寸。
因為知道的一切,逐漸顛覆了之前,杜月笙和他說的,對羅斯福的判斷!
這裡是美國。
羅斯福就是他們的投資。
這裡出了問題。他怎麼和杜月笙交代呢?
再次的。
他走了出去,這裡的一切,必須要杜先生判斷後再說!擔不起責任就不擔責任,這其實也是種負責!
這一章,合計一章,又是一萬,本月計劃還有二十二萬字。另外,今天所說的勢力,還真的並非丫丫。慢慢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