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交心
面對梅凱的以鑒玉而喻擇才,張立平微微一笑道:
「精心選拔固然是一個方面,但是在我看來,最重要的卻不是它,至少,並不全是。(小說~網看小說)」
對於自己的話遭受駁斥,梅凱絲毫不以為忤,眼裡卻露出小童一般好奇的神色:
「哦?那是什麼?」
這男子時而顯得天真,時而卻深沉,給人以一種變幻莫測的感覺,實在連許多上了歲數的人也及不上。張立平心中一惕,更加謹慎,將目光投注到了他手上的戒指上:
「我想敢問一句,梅少手上的這枚戒指,五十年前是什麼樣?」
這個有些突兀的問題令梅凱一楞道:
「這枚戒指乃是源自我家的家傳,歷來就戴在每任當家人手上,據說仡今已經近千年了。」
他說到「千年」的時候,張立平的心中憶起家族的慘劇,心裡一跳一痛,卻不動聲色的道:
「那好?我就想問上一問,在一千零一年以前,這枚戒指是什麼樣?」
梅凱的唇角旁漸漸露出笑意,他開始明白張立平的意思了:
「一千零一年前,它還是一塊未曾雕琢的璞玉。」
「玉生石中,因此通常都管玉叫石中玉,因此又有玉不琢不成器一說,所以在我看來,對一塊寶玉來說,最重要的是將它從頑石中發掘出來地那個人。」
梅凱一笑道:
「你說得是。」
這兩個人借物喻人。梅凱已經流露出賞識他之意,餓張立平借此表明了不忘恩師的決心——當然也可以看作是他自高身價。
這個話題兩個人都沒有再深說下去——應該表露的意思都表達了出來。就沒有必要再多費唇舌了,隨著車緩緩停住,梅凱微笑道:
「你我相見卻甚是投緣,不如一起吃個便飯?」
張立平也沒有推辭,一下車來,便看到了三個大字:
「文殊院。」
成都的文殊院是蓉城四大伽藍之一。有著悠久的歷史,修建於隋煬帝大業年間(公元605-617年)到今天已經有一千三百多年。在隋朝時。隋文帝的兒子蜀王楊秀的寵妃,當時稱為「聖尼」信相所建,故稱信相寺。五代時稱妙圓塔院,宋朝仍然稱為信相寺。明朝末年,信相寺毀於兵火。建築幾乎被毀,唯有10尊鐵鑄護戒神像和兩株千年古杉,經歷浩劫倖存了下來。
1681年。正是康熙二十年。據說文殊菩薩地化身慈篤(dǔ)禪師來到荒蕪的古信相寺,在兩株千年地古杉處修建廟宇,苦心修持,傳教四方,名聲遠揚。在慈篤禪師圓寂火化的時候,紅色火光在天空中形成文殊菩薩像,經久不散。人們才恍然大悟慈篤禪師是文殊菩薩的化身,從此改信相寺為文殊院。香火非常旺盛。
梅凱引領著張立平向文殊院的裡面行去,他似對其中非常之熟悉,若主人一般,三人不入正門,只行偏道,沒多久就進到了一處非常清幽別緻的小院內。裡面似是人聲寂寥,進去一看後才知道賓客絡繹不絕,這裡就是文殊院內頗富盛名的全素齋了。
一行人進去包廂裡坐定,先送上來的就是三道菜:
一式清燴魚圓,熏切火腿,素魚。其中魚圓地口感是用苣弱做出來的,也就是魔芋。爽口,有彈性,沒有明顯味道。而接下來的火腿肉的口感是用大豆纖維做出來的。素魚是用豆百葉雜緊,外面裹一層紫菜作味道特別像剪鰻魚。
梅凱吃著素菜。神情卻頗為哀傷。黯然道:
「家母在生前喜歡來這裡吃飯,特別愛點此處「四四到底」的整桌素席。所謂「四四到底」就是四壓桌(以甜食乾果為主)。四冷葷、四炒菜、四大件(雞、鴨、魚、肘。)。」
張立平雖然面上也在陪他唏噓感歎,其實眼卻瞅著面前的菜單,不禁有些吃驚,只見這裡還能夠做香菇麵筋、八寶炒糖菜、栗子雞、燒肝尖等30多種素菜;還標注了需要預約的辣雞丁、素燒羊肉、素腸、松仁小肚等不少新品種。也不知道哪裡來地功夫,能以假亂真的做出這麼多東西。
此時一道道菜已經陸續上桌,只見滿桌的雞、鴨、魚、肉,色香形俱佳,令人饞涎欲滴。可舉箸品嚐卻叫人大吃一驚,繼而拍手稱絕,鮮活的葷菜原來全是素食,只是形似而已。可見著「全素齋」的功夫確實了得。
這時候旁邊垂手侍立的那位忠叔接了個電話,看了看張立平一眼,俯到梅凱耳旁小聲說了幾句,張立平隱約聽到了:
「他沒有問題之類。」
張立平知道是梅家在對自己作出調查,心中大定。其實他早已預想到,張家雖然與梅家一樣,綿延千年,但兩家境況卻是截然不同,張家素來都是一苗單傳,並且長子還受那可怕地命運圍繞。自然聲名不顯,遊蕩在民間,而梅家則在北方枝繁葉茂,開花結果,過得好不瀟灑。事隔近千年,張家的威脅可以說對梅家忽略不計,換而言之,這梅家的家主就算有什麼疑慮顧忌,也應該隨著一年半前的那場論針以後煙消雲散了,自然不可能再重視。
而自己的一身醫術,恰好也可以被「柳老弟子」這個身份所掩蓋,梅家所調查的方面,應該是著重放在自己是否敵對企業派來的內應上——你幾時見過大企業招聘人才還需要對家庭成員進行排查地?
隔著滿桌珍饈,梅凱的眼神忽然有些飄渺難測。他忽然輕輕的道: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好嗎?」
張立平心中一緊道:
「什麼?」
「您開始在同趙博士地比鬥中,明明是贏了,為什麼還要認輸?」
這時候恰好有火頭僧送上來了一個熱氣騰騰地小火鍋,擦得晶亮的鍋子上鐫刻地那四句白樂天地詩:綠蟻新酷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已經將意境烘托了出來,再配合上鍋中奶白色的濃稠湯水不住翻滾,裡面鮮紅地番茄,雪白的玉蘭片,碧綠的菜葉子不住翻騰,更將氣氛烘托得更加熱烈.
張立平夾了一筷子裡面燙的新鮮黃花菜,隔著騰騰的霧氣慢絲條理的嚼著。一笑道:
「有嗎?」
梅凱微笑道:
「雖然我在這方面不大上心,但忠叔卻是此道行家。就是因為有他在醫術上幫我撐著,才不至於在這方面讓旋哥佔盡上風,他老人家既然說你放了水,那麼你就一定放了水。」
張立平歎了口氣道:
「在下技不如人,有什麼放不放水的?「
梅凱呷了一口清酒,悠然搖頭道:
「雖然看起來你先前破紙之時在底張上留下了痕跡,而趙博士卻順利完成。但人人都忽略了一件事。」
張立平同他碰了碰杯子,眼裡滿是笑意地道:
「哦?」
「那就是你們兩人所使用的工具。如果我沒看錯,你用來劃紙的是半截刀片——街頭上一塊錢一片的那種,而趙博士使用的則是專業手術刀,這就好比是賽車:你開了架奇瑞QQ,卻能與別人的寶馬比成平手,孰優孰劣,自然不必我再多說了。」
張立平深深望了旁邊的忠叔一眼。笑道:
「真是什麼都逃不過您的眼睛。我之所以這樣,還是想到了一句話:得饒人處且饒人。」
梅凱笑笑,與他碰了碰杯子,將裡面地溫酒一飲而盡。接下來兩人卻都沒有繼續深談,因為有的東西點到即止,多說反倒無趣了。若是梅凱因為這麼輕易幾句話就對張立平推心置腹。那麼未免有些可笑。眼下的這種情況,只能說雙方達成了一個初步的合作意向,至於怎麼合作,付出取捨以及地位的問題,那都要留到以後了。具體而言之,就是張立平還得拿出些手段,而梅凱不妨也得多送出些誠意。
這時候,火頭僧送來一小疊色澤暗綠的濃稠湯汁來,旁邊疊著幾張其薄如紙,幾乎能透出光來地薄餅。張立平試著拿起一張。蘸了蘸那湯汁咬了一口。只覺得鮮香滿口。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特殊香氣。一問之下,才知道這是韭菜花醬。
韭菜是我國的特產。無論在寒冷的東北,還是炎熱的南方,也無論是西北高原或是沿海城鎮,都留有它的足跡。自古以來,韭菜以其質嫩味鮮深受讚賞,唐代詩人杜甫有「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梁」的傑作,可見我國古人對韭菜的嗜好非同一般。
而聽梅凱介紹說:他的亡母乃是北方人,很愛吃韭菜,用韭菜包餃子、炒雞蛋、拌豆腐、攤煎餅,以及韭苔爆肉片、炒豆腐乾等等,怎麼吃都很香。可是北方所處的緯度高,無霜期短,只有夏秋兩季才能買到價廉物美地韭菜。於是,她便在寒冬來臨前地秋季把韭菜花磨成醬,常年食用。當入冬時節時,天寒地凍,草木皆枯,就能端出一小碗香味濃郁的韭菜花醬來,拌麵條、夾烙餅。
後來他地母親長居南方,身體虛弱,不能再親自做菜了,就喜歡來這裡吃這道小吃,別看這麼一小碟菜醬,卻分別以肥厚碧綠的青韭;潔白脆嫩的韭白;軟化栽培的韭黃;抽出花苔的韭菜花四種鮮菜混合做成,十分的精緻難得。因此在母親去世後,梅凱就常常來這裡品嚐這道小吃,藉以懷念亡母。
張立平聽他說起慈母,不禁有些黯然自傷,兩人各懷心事,話卻是頗為投機。直聚到了凌晨方才散去。
第二天下午,張立平卻忽然接到了師兄劉天雲的電話,這素來從容恬淡的大師兄的語聲裡竟有幾分氣急敗壞的倉皇之意!
「不好了,你快來二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