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十日。(小說~網看小說)
這一天很是普通。卻對入學的大學新生來說,不亞於節日一般熱鬧。這不僅僅因為即將到來的「十一」國慶長假,更是由於苦難的日子到頭了。
為期一月軍訓在這一天結束。
過了這一天,美好多彩的大學生活,就即將在他們面前展現開來。這其中不僅僅代表著悠閒,身份,更多的還是對異性的緋色憧憬。
在閱兵過後,教官正式宣佈軍訓結束,一干解脫出來的新生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紛紛慶祝狂歡,以示解脫。但是張立平卻沒有這個心情,更沒有這個心境。他謝絕了兩三名在軍訓中頗為談得來的同學一道聚餐的邀請,逕直回了寢室。目前,他的對家傳醫術中針灸之術的研究進展神速,已能夠達到嫻熟的連刺十三針以上。張家的針法繁難無比,在十針以後,每多刺一針,難度倍增,張立平在這短短的數月內,能夠在自學的前提下,將原來九針的極限上提升四針,已屬難得。
回到寢室以後,另外三個人也不在,四處丟了一堆臭鞋臭襪子,張立平勉強壓抑住心中的不快,一提水瓶,更是有些惱火,他早上打的開水竟然又被這三個人倒得乾乾淨淨。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除此之外這一個月來,三個人一直背著張立平做了很多令人厭惡的小動作,比如拿張立平的洗臉帕來擦腳,將痰吐在他的漱口杯裡,將白糖灑在他的床單上。面對這些情況,張立平一直都在強自按耐下心中的不快,想要息事寧人,但眼下顯然是無可再忍的時候。
他的反擊很簡單,只是將這三個人對自己所做過的事情,再原封不動的做回去而已。甚至還收取了少少的利息。
於是這房間中有三張床都被從陰溝裡舀來的髒水淋了個透濕。
出完了這口惡氣的張立平拍拍手,發現肚子已經很餓了,因為他在回來之前還溫習了一下這幾天自學到的東西,這時已是九點多。對於這三個人即將的報復,以前在家裡游手好閒。混過社會的他絲毫都沒有放在心上。相反還對可能會發生的暴力衝突,有著隱隱約約的渴望——
從父親入獄,病發之後,張立平一直默默隱忍的心中就有一團火焰在焚著。
他渴望一場酣暢淋漓的發洩,甚至渴望那種暴力過程中衍生出的副作用的痛楚。
雖然食堂早已關門,但對於西川大學周邊來說,基本是繁華若不夜城,通宵營業的餐館,集KTV,錄像,網吧,迪廳於一身的綜合性娛樂城比比皆是。張立平這個月吃慣刷飯卡付帳的食堂大鍋菜,套用一句水滸裡的名言:嘴裡真是淡出鳥來了。於是就尋了一家看起來生意火暴非常的中餐館走了進去。
四川有幾大名菜不可不吃,都是雅俗共賞老少咸宜的絕佳極品,而其中流傳最廣,上至五星級賓館,下到偏僻小巷的雞毛館子都能吃到的,莫過於回鍋肉了。
當地人把回鍋肉又叫做熬鍋肉,是將炒、爆、煸、炸四法融為一體。做得好的回鍋肉,色澤紅亮,佐菜青綠鮮嫩,僅靠視覺就知其美味,而要看一份回鍋肉做得地道與否,有很關鍵的一點,那就是火候油溫拿捏得當的師傅,能把肉片熬製成一個一個的卷窩形狀,俗稱「燈盞窩」,吃起來才口感焦香,肥而不膩。
張立平選的這家中餐館的大師傅顯然也很有幾分真材實料,一道回鍋肉端上桌來,金黃色的卷窩狀肉片就在盤子裡顫巍巍的誘惑著人的食慾,跟著上的一道豆腐湯也是青綠盎然中點綴著雪白,全然沒有其他地方湯水淋漓的渾濁模樣。
於是被食堂惡劣飯菜折磨了整整一個月的張立平便盛了滿滿一碗米飯,找了個靠近角落的桌子大快朵頤起來,他狼吞虎嚥著,耳中忽然聽到身後一個低微的笑聲:
「你看那個人,吃得好像是餓死鬼投胎一樣。」
張立平一聽就知道在說自己,但他心中此時卻只是充滿了悠然一笑的平靜。那些豪華名牌,香甜醇酒,美麗少女,衝動青春,似乎同他已經整整遠離了好幾個世紀。此時的他,可以說得上有著年輕的面孔,跳動的卻是滄桑的心。
他藉著添飯的機會好奇的瞄了一眼身後鄰桌的人,一男一女。顯然是一對情侶同來這裡享受二人世界的甜蜜。
這時候門簾一掀,卻有四個人嬉笑打鬧著走了進來。
很巧的是,這四個人裡,有三個張立平都認識。
吳海鐵,
陳梁,
劉波。
另外一個人嘴上叼了一支煙,剪了一頭碎發,花襯衫,前方幾綹頭髮披了下來,把眼睛都遮住了。
因為店裡實在很擠,他們就在服務員的安排下,與人搭了一桌,顯然沒有注意到坐在角落中,背向他們的張立平,事實上,張立平入校以來,就竭力的不願引人注目,這似乎已成了他的一個習慣。
這四個人開始還是規規矩矩的,只是幾杯啤酒下肚後,在酒精的作用下,各種比較猥褻的言語就滔滔不絕起來。這些葷段子說得很是露骨,偏生聲音又是刻意的大。張立平聽到身後有桌子板凳的響動聲,顯然是那對情侶受不了了,想起身走人。
可是有人卻說話了,張立平聽得出來,這是劉波的聲音:
「這位美女,留個電話吧,我覺得咱們比較有緣。」
「真老套。」張立平在心中不屑的想道。劉波平時在寢室中素日還是比較低調的,沒想到當真是不叫的狗才咬人。
「你讓開!」說話的聲音比較清脆,正是先前譏笑張立平吃相難看的聲音,顯然劉波這小子不僅僅是說,還實施了攔人的行動。
「你們幾個傻X啊,敢調戲我的女朋友?」這應該是男朋友發話了——倘若是個男人這時候都會站出來的。
言辭比較犀利的陳梁嗤之以鼻:
「你***說誰傻X?你女朋友雜了,就是結婚了也允許婚外戀,泡你馬子是看得起你,知道啥叫橫刀奪愛不?」
接下來就是一陣桌子板凳翻倒的聲音,顯然那四個傢伙都藉著酒勁站了起來,將這對情侶圍在中間。
那男朋友顯然有些膽怯了,口氣裡也滲出虛來:
「你們想怎麼樣,我馬上打110了哈!」
「打啊,你打啊,我尻,我要美女要個電話110能把老子的求咬了?」
彷彿為了加強殺傷力似的,還傳來一聲敲破啤酒瓶的聲音,想來飯店老闆不在,剩下的打工仔大多作不了主,竟沒人敢來干涉,而其他就餐的學生雖多,大部分是存了看熱鬧的念頭,有的甚至看得眉飛色舞,就差沒把「快打」兩個字喊出來了。
平心而論,張立平不是英雄,並且就算是在以前的荒唐泡吧歲月裡,他也絕不會去救一個陌生人的女朋友,因此眼下更不會做這等事。而他覺得自己固然與寢室裡的三個傢伙有不可調和的矛盾衝突,解決的場合也絕不應該在這種眾目睽睽的公共場合裡——
低調。
這就是他告誡自己最多的兩個字。
然而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並不是以人的主觀願望而轉移,所謂的心想事成,那不過是一句帶著強烈空想主義色彩的美好祝願。
凡是帶了嚴重小流氓習氣的傢伙有一個共性:那就是欺軟怕硬。見男朋友表示出軟弱之意,不知道是誰,或許是吳海鐵,或許是陳梁,他們為了加強自己話語中的殺傷力,馬上就藉著酒意動手推了那男朋友一把。
推這一把,既是威脅,也是試探——
沒想到,這一推試探出的東西,卻是另外一個人的加入。
男朋友失去平衡向後踉蹌後退倒去,女朋友驚呼一聲,忙去拉他,他一掌就按在了身後的飯桌之上,盤子,碗筷頓時嘩啦嘩啦的散落一地。
於是本來埋頭吃飯的張立平就被完全的暴露在了三位「室友」的視線中。
在這種情況下,張立平歎了一口氣,他神情頗有幾分落寞的站了起來,垂頭不語。但左手卻又自行探出,閃電一般的在靠得最近的陳粱臉上閃了個響亮的耳光。
被打的陳梁耳朵裡嗡嗡作響,捂著臉回不過神來。
但是寢室裡那已帶了五分酒意的另外那兩個人頓時有了精神:
「強哥,開始我們說的寢室裡的傻X就是他!」
「弄他***!看他還拽不?」
「……………」
一下子,張立平就發現自己被四個渾身酒氣的半大小伙子包圍了。他的心中卻沒有絲毫害怕的感覺,只覺得身體裡有一種強烈的宣洩渴望!
這時候,他的腦海裡只想著父親最後時刻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要堅強!」
與此同時,面前的四個人已動了手,吳海鐵,陳梁,劉波撲了上來,張立平在一瞬間,已被打中了臉頰,肩頭中了一拳,肚子,腰上給踹了兩腳。
另外那個「強哥」顯然是久經此道,他反而喊了一聲:「打什麼打,有話好好說。」只是口中這樣喊,卻閃到張立平的身後,張臂用力箍住了他的雙手。這看似勸架,其實幫兇的勾當實在令人齒冷——
他實質上還是出了手,只是換了個方式——
這種小人實際上是最可恨的。
所以,張立平的反擊第一個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面對這個在身後牢牢限制住了自己行動的傢伙,張立平只做了一件事。
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他用力一仰頭!感覺上很清晰的傳來撞中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這一瞬間,這位「強哥」先是感覺到「轟」的一聲,只覺得鼻樑,人中,上唇一帶全然失去了知覺,然後癢癢的,似乎有兩條蟲還是其他什麼要流出來,再一俯首,鮮血便歡快的衝鼻而出,緊跟著劇烈的痛楚夾著眼淚與鼻涕一起混合宣洩了出來。
這時候才「啊!」的一聲慘叫起來。
他眼下已不能再從背後抱著張立平——
只怕他這輩子都沒有膽子再做同樣的事情了——
他唯一能做事就是捧著自己的臉蹲下去——
連除了慘叫以外的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時候張立平又被踢了三腳,打了一拳,狼狽的雙手抱頭趴在地上。見朋友竟然被暗算,寢室中的三個人又驚又怒,劉波想來同這位「強哥「關係較好,忙跑上去照看。被打倒的張立平卻在此時以手撐地,緩緩的站了起來,瞇著青紫的左眼,比出了三根指頭,以一種譏諷的語氣道:
「還有三個。」
這個挑釁的動作令怒火中燒的吳海鐵,陳梁馬上撲了上來——周圍看的人可不少,都是本校的學生,他們可還要在這裡呆好幾年,丟不起這個面子。
於是張立平又被狂毆了三拳四腳,他在這過程中只來得及還一次手,還是在再次被打倒的時候。
這一拳很準確的打在了陳梁肚子上,確切一點的來說,在受力點內部五厘米處,就是正在努力消化著食物與啤酒的飽漲的胃。
陳梁的臉立即發了青,他一下子就像個飯桶一樣,捧著肚子嘩啦嘩啦的拚命將方纔吃的東西全倒了出來。
在地上翻滾了幾下,衣服上滿是油膩與飯菜的張立平再一次站了起來,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很滑稽,很難看但是眼神卻很冷,他不說話,舉起了兩根手指,人人卻都知道他的意思:
「還有兩個。」
吳海鐵只覺頭髮似乎被打濕了一般,粘在額頭上擋住了視線,怎麼甩也甩不開。只得拿手用力抹了一下,這才發覺滿頭滿面都是冷汗。而心中已有了不知不覺的怯意。
「這小子,竟這樣頑強!」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面前表情漠然,根本看不出有什麼痛楚的張立平在一再被擊倒,又再站起來的過程裡,已給他留下了一個「根本無法被打倒」的印象。有了這種心理的他,在氣勢上其實就已經注定要輸。
他不進,張立平卻已默不作聲的撲了上來。因為他還需要宣洩,宣洩這數月來籠罩在他身上的壓抑!宣洩心中對父親的強烈愧疚!
兩人一起作滾地葫蘆。
吳海鐵的身材比張立平壯且高,在這樣的近身搏戰中,他自然佔了上風,連續壓在上面拳掌交加,將張立平的口角摑出了血來。
但張立平付出了這麼多的代價,得到的回報就是左手捏住了他的右手小指。
一干人都正在納悶這傢伙做這個毫無用處的動作幹什麼,張立平卻用力將那根小指向後拗去!他面色陰沉,發力更是極其堅決,一下子就將小指折得幾乎與掌背都平行了!在場的人甚至都能聽到指骨不堪重負發出的「啪」的輕聲!
十指連心,其劇痛可想而知。吳海鐵頓時顧不得什麼身份臉面,緊緊捏住右手慘叫起來。張立平順勢一腳將他揣開,在地上喘息了一會兒,吃力的支撐起身體,再一次站了起來,他指著面如土色,正不斷碎步後退的劉波,舔了舔唇角的鮮血笑笑道:
「最後一個。」
這時候,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劉波嘴唇劇烈蠕動,似想說些什麼話,腿卻直哆嗦,一轉頭,悶不作聲的向餐館外逃了出去。旁邊看熱鬧的頓時一陣竊竊私語:
「好強,一打四。「
「這小子下手好狠,把人家手指頭都拗斷了。」
「不會是跆拳道社的吧?」
「放屁,我們跆拳道講究的優雅灑脫,你看這小子渾身都像是檢破爛的了,這麼說簡直侮辱我們跆拳道的精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