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神雕 第五卷 江南煙雨 第七卷 第十二章 上善若水(終章)
    第七卷第十二章上善若水

    ps:抱歉,這最後一章寫起來比我想像中難寫,所以多用了兩天。(小說~網看小說)

    隆冬時節,飄雪紛至,淹沒了屍首,淹沒了血跡,淹沒了斷壁殘垣,淹沒了刀槍劍戟,天地間只剩下一片銀白。本應是張燈結綵的喜慶正月,襄陽城中卻亦是白色天下,那白色卻不是積雪,而是家家戶戶奠祭親人的招魂幡。

    蒙古人數次征西,只殺得歐洲人聞風喪膽、落荒而逃,後世史學家研討,蒙古人鎧甲不若對方堅固,蒙古馬矮小、跑速慢,之所以能勝過對方一籌的是堅忍不拔的毅力與靈活多變的戰術。而能抗衡嚴寒,於冬季進兵則勝於其他的遊牧民族。歐洲人數次潰敗,便是敗在蒙古人冬季大河結冰時發起的攻勢。

    只是這番攻宋,同樣的嚴寒,同樣的精銳,在宋人堅固的城防與不下於對方的堅韌意志下,蒙哥的御駕親征受到重挫,半月來非但損兵折將,反倒落了下風,直至忽必烈的援軍趕至,方才穩住陣腳,重整旗鼓,兩軍再度陷入僵局。姍姍來遲的瑞雪,令戰爭暫時偃旗息鼓,陷入大戰前的平靜。

    此時襄陽城郭府大廳之內,群豪濟濟一堂,商討戰事。眾聲紛雜中,郭靖立起,抱拳四方行了個禮,見眾人緘口傾聽,方道:「眾位英雄,蒙古人雖吃了兩場敗仗,然實力尚在,加之忽必烈援軍趕至,仍有數十萬的精甲。我襄陽精壯男子卻是傷亡慘重,若再這般消耗下去,只怕不等韃子進城,我等便先無可用之兵了。不知眾位可有甚麼高見?」

    在座幾個襄陽城軍中地將軍都是與蒙古人打了幾十年仗的老將,此時也是眉頭深鎖,無計可出。郭靖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耶律齊,耶律齊縱橫塞外十年。威名卓著,乃是公認的傑出將領。眾人心頭一振,熱切的目光紛紛投了過去。耶律齊沉吟半晌,道:「在下覺得,別無他法,守、攻兼備。」

    大將王堅急道:「不可,我襄陽城軍力本已不足,單是用來守城尚且捉襟見肘。如何可分兵出戰?若只是出一兩千人,那便是死路一條。」此話一出,不少人皆是認同。耶律齊道:「不然,我若全力收縮守城,韃子沒了後顧之憂,日夜攻城,我軍傷亡速度只怕不會低於前日。如今城中加上我帶來的甲兵,尚有近八萬士卒。韃子雖有三十萬眾,然蒙哥所攜精銳已損失近半,忽必烈手下只有五萬精甲,剩餘十數萬都是漢兵降卒,戰力不高,我足與一戰。」

    二人皆是身經百戰。言辭鑿鑿,群豪大多是江湖草莽,若是打打殺殺,以單對單尚可,對這統兵作戰卻是一竅不通,此刻面面相覷,竟是無法決斷。張江呵呵笑道:「我老張只知道跟著郭大俠和耶律公子,叫我守城我便守,叫我攻敵我便殺他娘的。」他倒好,想得挺開。

    周志重此刻坐在一側。心下盤計。忽地心中一動,抬起頭來。微笑道:「郭大俠,你忘了這裡還有一位胸中藏有百萬雄兵地高士了麼?」郭靖微微一怔,黃蓉已是笑道:「爹,你老人家可打瞌睡到現在了,該說句話了罷?」黃藥師大笑立起,道:「老朽平生自負才智不下於諸葛先師,卻從未在戰場上一試身手,也罷,今日便試他一試。」

    郭靖大喜道:「岳父你老人家願意出手再好不過,小婿便以你馬首是瞻。」黃藥師笑道:「那倒不用,老朽只是幫點小忙。適才這位耶律公子說得對,單只是守城是守不住的,我等需不時出兵廝擾,瞧準時機,擒賊先擒王。」郭靖道:「小婿也是這個意思,只是這出城攻襲之軍兵力卻頗費思量,少了難撼敵陣,多了守城壓力便會增大,還望岳父示下。」

    黃藥師輕輕拈起兩根手指細算,道:「我看便分出三萬軍即可。」黃蓉訝道:「爹爹,這三萬兵便能與城外數十萬韃子兵抗衡麼?」黃藥師笑道:「你忘了老爹甚麼最在行麼?我們便以二十八宿大陣,跟韃子周旋一二。」洪七公笑道:「黃老邪奇門陣法天下無雙,這二十八宿大陣想必是很妙地。老化子要不是沒了武功,倒也想隨著出城一戰。」

    黃藥師笑道:「周小友也莫閒著,你全真的天罡北斗陣法乃是群戰的不二法寶,此番切不可藏私,也要添加進來。說來好笑,我這二十八宿大陣本是創來克制天罡北斗陣的,現在卻要與你合作,真是造化弄人。」郭靖道:「岳父有所不知,我這襄陽城中的軍陣,早已採用了北斗陣法。」黃藥師喜道:「那倒是省了點氣力,乘著這幾日戰火未開,我們便操練一番。」眾人轟然應諾。

    二十八宿大陣乃是依五行生剋變化,由五位高手主持。中央戊己土,乃兵勢最強處,由郭靖與周志重二人聯手,領軍一萬,統帶何足道、程英、張江及全真三四代弟子,專攻韃子最強處,減輕四方壓力,又可作為後備隊接應;南方丙丁火,由南帝一燈大師領軍五千,統帶慈恩、朱子柳、武三通、泗水漁隱及部分大理人士;北方壬葵水,由黃蓉領軍五千,黃蓉在五人中武功最低,故由老頑童周伯通協助,統帶瑛姑、慈恩、郭芙、武氏兄弟、耶律燕及丐幫弟子;東方甲乙木,由黃老邪親自領軍五千,統帶馮默風、陸冠英;西方庚辛金,由楊過領軍五千,統帶手下西山一窟鬼等群雄。與會群豪皆散入各隊,東南西北四路各分七隊,以應二十八星,陣勢擺開,變幻莫測。各陣之內以七人為組,結成北斗七星之勢,二十八宿內含北斗七星。操練數日,盡皆嫻熟,只等韃子來戰。

    號角嗚嗚而鳴,蒙古軍重整旗鼓,再度邀戰。此番忽必烈統軍,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前後皆設下探馬,免遭前番覆轍。寂靜了數日的襄陽城牆上殺聲復起。忽必烈以漢人降卒在前攻城,蒙古軍在後押陣,退者力斬不饒,如此重壓下,眾人唯有拚死前衝。這些漢軍降卒大多是當年金國屬下兵馬,雖與宋軍同族,然事隔多年。早已沒了甚麼家國干係,相互廝殺決不留情。

    城頭上耶律齊按劍而立,郭靖坐鎮中軍伺機出擊,城牆上守備便由耶律齊接手,此時地耶律齊,早不是當年那個江湖少俠,心中自有溝壑,在他指揮下。襄陽城池守得固若金湯,蒙古軍數番撲擊皆沒能佔得便宜。

    那忽必烈行軍甚是穩健,每次出營攻城地兵力剛剛好,不但令守城軍疲於奔命,而且能留大半實力守衛大營,以防不測。黃藥師站在城樓上遠眺前方。點頭讚道:「這韃子統兵官倒是個利害人物,他陣腳如此穩固,直令我二十八宿大陣無力施展。」

    再過盞茶時分,各路城牆吃緊,耶律齊大驚,不住得督促援軍。黃藥師眼看始終無懈可擊,暗歎道:「也罷,今日算那韃子運氣。」正要下令暫解散突擊隊伍,併入城頭守軍,忽地城外號炮連響。但見蒙古軍前仆後繼。不住的攻城,壓力竟是增大了一倍。黃藥師卻是不憂反喜。道:「這忽必烈終是扛不住蒙哥急切南下的意旨,全力攻城,我軍有望。」

    金鼓陣陣,殺聲震天,這場大戰直從早上殺到了午後,攻守雙方都是疲累不堪。黃藥師舉目遠望,但見遠處忽必烈的王纛與蒙哥的九旄大纛正徐徐移近,心道時機正好,當下令旗招展,奔下城牆,五路軍馬自四門奔襲而出。

    適才宋蒙攻防大戰,耶律齊殫精竭慮,以手中的四萬兵全力防守,不管戰事如何不利,終是咬牙撐了過去,城中三萬兵馬養精蓄銳,枕戈待發,此刻正如離弦之箭,席捲而出,蒙古大軍正戮力攻城,冷不防被殺了個措手不及,立時慌亂。

    煙塵滾滾中,五路大軍按五行方位列陣,周郭二人中軍在內,四方金木水火四陣陣角相抵,輪番轉動,便似一面巨大地齒輪一般捲入敵陣,所到之處,當者披靡。偶有阻礙,開路兩軍分開,中軍主力殺出,便似一把長劍出鞘,斬敵氣焰。這二十八宿大陣祭出,蒙古人攻城大軍不及回撤,立時被三萬人生生截作兩段。

    黃藥師心知己方人少,占的只是出其不意與奇門陣法,若是時日一久,待蒙古人回過勁來,四面合圍,只怕無幸,眼見遠處蒙古皇帝地大纛正緩緩後撤,黃藥師長嘯一聲,大軍滾滾向前追擊而出。

    蒙古人騎射甲於天下,只是在這戰場混戰中卻也發揮不了太多優勢,二十八宿大陣五行變化生生不息,五路大軍方位變幻莫測,軍陣之中宋軍七人一組,一個個小北斗陣法施展開來,便如一個個尖刀戳出,蒙古人哪裡是敵手,眼見死傷慘重,宋軍號角吹起,四方邊角散開,中軍擊鼓而出,連續突破三個萬人隊的阻截,逼近蒙哥親軍。

    此時蒙哥身披明黃大麾,跨乘高頭大馬,與忽必烈並肩而立,蒙哥揚起馬鞭指向一箭之外,道:「王弟,想不到這隊南蠻如此厲害,我族勇士傷亡甚多啊。」忽必烈躬身道:「大汗,這正是南蠻的精華,南蠻向來狡猾多變,大汗萬金之軀,不可涉險,還是暫避一時的好。」蒙哥手腕一抖,「啪」的一聲,馬鞭在空中抖了個鞭花,怒道:「本汗身經百戰,從未在戰場上後退半步,此話休提。速增調兩個萬人隊過去,我倒不信,這南蠻莫非是鐵打鋼鑄的不成?」

    號角嗚嗚聲響,旌旗招展,四下大軍雲集,漸漸向中擠壓,宋軍深入敵陣,雖奮力大戰,距那蒙古大汗只剩下數百步,但已力盡而止,再也無法前進半步。四下合圍愈緊,眾人但聞粗重地鼻息,耗力甚巨,時不時聽到一聲慘呼聲,那是又一個弟兄死於敵人刀下。二十八宿大陣廝殺了半日,已是快要油盡燈枯。陣腳已被敵兵衝亂。

    周志重右手長劍斜削,將一名百夫長手中長矛削為兩截,左掌拍出,兩名蒙古士卒口吐鮮血向後摔出,眺望遠處,那蒙古大汗袍飾清晰可見,若是功虧一簣。實在可惜。周志重心念電轉,揚聲道:「黃島主。郭大俠,今日咱們便以天罡北斗陣搏他一搏罷。」眾人目光相交,互通心意,忽地齊聲長嘯而出。

    一輪紅日偏西,餘暉映照中,七人疾步向前,前四後三。正是天罡北斗之形。此時若是有武林中人正面相對,必會驚駭莫名,那七人正是一燈、黃藥師、郭靖、周志重、周伯通、楊過、黃蓉,此七人所組成地天罡北斗陣,只怕是天下間最強地戰陣。一燈、黃藥師、郭靖、周志重四人組成斗魁,周伯通、楊過、黃蓉三人組成斗柄,七人之中周志重、周伯通武功最強,是以分別擔任「天權」、「玉衡」兩位。七人的陣法乃是當日在襄陽城中操練二十八宿大陣時得空所練。黃藥師等平日裡身為一代宗師。不屑於去學王重陽的陣法武功,此時大敵當前,戰事為重,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自是不會拘泥不化,固執己見。

    這當世七大高手聯手。其威勢何等之大,但聞一路慘呼之聲不絕於耳,七人足下不停,兵擋殺兵、將擋滅將,瞬息間已踏過百步距離,逼近大汗馬前。

    蒙哥與忽必烈面上微微變色,忽必烈急道:「王兄先走,待我阻他一程!」蒙哥微微頷首,不及言語,側身勒馬而逃。忽必烈輕叱一聲。護駕親兵紛湧上前。阻住眾人去向。但見矛戟橫七豎八戳出,銀光閃閃。七人若是原速不減繼續前衝,必然被戳成了馬蜂窩。

    周志重長聲發令,七人縱身拔起,自數十柄長矛上躍了過去。眾人武功精湛,在空中方位拿捏絲毫不差,落地時仍舊是北斗七星陣勢。周志重見忽必烈的坐騎正在眼前,他心知此人雄才大略,不在蒙哥之下,正是來日南宋的大敵,當下揉身上前,長劍霍的刺出。這招「絮墜無聲」乃是全真劍法中的殺招,長劍刺出時虛虛實實,忽必烈如何能躲避得了?眼看便要中劍落馬,「錚」地一聲,一面金輪斜飛,擋開了周志重這必殺地一擊,來人飛步趕上,將金輪抄入手中,正是一側護衛地金輪法王。金輪法王喝道:「周志重休傷吾主!」

    周志重一擊不中,忽必烈得了空隙,已是放馬狂奔。周志重待要上前,金輪法王雙輪霍霍攻來,將前進方向封得嚴嚴實實。周志重嘿的一聲,右手長劍推出,一記「開天闢地」,上撩下擊,北斗陣發動,他此時身具七人功力,金輪法王「龍象般若功」勁力再強,也萬萬抵擋不住,但聞一片斬金切玉之聲,雙輪被分開,胸前空門大露,劍光閃爍間,金輪法王大呼一聲,一個觔斗向後摔了出去。

    黃藥師縱目遠眺,但見忽必烈與蒙哥二馬東西分馳,當下斷然道:「先追蒙哥!」七人心知此時要解襄陽之圍,自然要追蒙哥,七人提氣發足向西急奔。

    此時城上城下,兩軍陣前,皆忘了交戰,萬千目光凝聚,齊聲吶喊。

    那蒙古大汗所騎乃是蒙古萬中選一地良駒,奔馳若風,名為「飛雲騅」,其神駿不在郭靖的「汗血寶馬」之下,此時四蹄撒開,竟是愈奔愈快。七人雖輕功不弱,內力深厚,然那飛雲騅足蹄極快,帶著眾人兜了幾個圈子,七人卻是越追越遠。楊過彎腰自地上拾起一根長矛,揚臂運力擲出。他自山洪海潮之中練出地內力本就霸道,此時更輔以七人之力,這長矛飛擲之勢,只怕是連精鋼也能穿過,何況血肉之軀?但見電閃雷鳴,那長矛已是指到了蒙哥的後心,蒙古軍齊聲驚呼。

    驀地一人側步奔上,並指劃出,正沾在矛身上,那長矛受其內力所激,去勢略偏,「噗」的一聲,正自蒙哥左肩透體而出,帶起一蓬血雨。那人身著淡黃僧袍,正是八思巴。八思巴適才並未跟著眾人兜圈,而是覷準去勢,自近道趕至,方才救了蒙哥一命。只是楊過這一擲之力乃是七人合力,勁道大得出奇。雖是飛行數十丈,卻絲毫不減力道,八思巴地「摩訶指」全力施為,竟是不能消去其勢,仍是令蒙哥受了傷。

    楊過一擊不中,正欲再擲,眼前身形幌動。一人橫亙面前,正是八思巴擋住去路。此時北斗陣滾滾向前。八思巴正欲發掌擊向楊過,斗柄三人卻已轉了過去,一燈、黃藥師二人挫步而上,雙指齊出。說到指功,世上再無第三根手指可及得上這「一陽指」與「彈指神通」,八思巴但覺絲絲冷風襲體,一側炎熱炙體。一側卻是透骨冰寒,大駭之下,雙袖真氣鼓蕩向前,以「流雲飛袖」封住身前。

    「噗」地一聲,翩翩蝴蝶飛起,原來是八思巴的一雙袖子盡化碎末,直到肩頭,露出兩隻胳膊。八思巴驚魂未定。已是撞上位處「天璇」的郭靖,降龍十八掌的掌力籠罩前胸,八思巴但覺心口大震,護體真氣盡皆倒流,丹田之中內息如沸,心中大驚。內家高手的丹田乃是精氣蓄積之所。真氣內力盡自中出,有若兵營之火藥庫,若是讓人將自己全身內力逼入了丹田,便有若火藥庫自行爆炸,那可是萬劫不復的下場。八思巴哪裡還敢再戰,忙飛步讓開。

    此刻戰場之上,失卻了領軍人地二十八宿大陣運行仍不失威力,五路大軍縱橫馳騁,數進數出,每次皆是帶走了大批韃子地性命。正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人數上的劣勢漸漸顯現出來,每每有落了單地小隊。便給蒙古軍分割包圍。

    瑛姑年歲已高,精力不若以前,一個不留神,動作稍緩,已被一個百人隊圍住。那蒙古韃子可不懂得尊敬老人家,數十柄長矛沒頭沒腦地攢刺。瑛姑嘿的一聲,左臂橫格,將近身三根長戈震飛,右足貼地橫掃,數名韃子慘呼摔出,卻終是沒能避過背後刺來的一槍。好在她擅長「泥鰍功」,槍尖觸體,背部肌肉立生反應,微微內陷,挫身滑開。瑛姑但覺背部刺痛,仍是受了槍傷,但見眼前銀光閃爍,三根長矛齊齊撅至,瑛姑頭暈目眩,心知無幸,閉目等死。

    數聲慘呼入耳,瑛姑張目望去,卻見慈恩大師自側躍來,伸臂擊斷長矛,格斃了偷襲的蒙古士卒。瑛姑微笑道謝,慈恩卻是不敢多言,只是微一點頭,復又架開了斜刺來地一槍。慈恩鐵掌功天下一絕,此時掌力施展開來,勁風呼呼,中者立時筋斷骨折,蒙古韃子面有懼色,一聲發喊,齊齊退開,讓出了一個圈子。瑛姑壓力頓去,得以喘一口氣。

    不多時,瑛姑長吸一口真氣,但覺內息綿綿,已是恢復了不少,便要上前替下力戰不退的慈恩。慈恩雖武功卓絕,但在千軍萬馬之中,卻是發揮不了太多,數百根長矛不斷攻擊下,身上已是處處帶傷。只是慈恩出家數十年,早已是無嗔無喜,此刻的生死險境,在他看來卻是等閒,想到自己終能為身後所愧疚之人出力,慈恩精神一震,長笑一聲,強提功力,連拍三掌,將三名韃子擊得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笑聲入耳,瑛姑如中雷噬,殺子大仇數十年來積淤於心,她無時無刻不在幻想著與仇人會面地情景,然卻未曾料到今日之景。慈恩的笑聲雖蒼老了不少,但瑛姑昔年曾在華山頂上與他鬥過兩招,此刻心下起疑,再仔細查看慈恩的身形、掌法,愈覺愈像。慈恩眼下相貌比之三十餘年前華山之上早已大不相同,但瑛姑有心望去,仍是可從輪廓之中依稀看出當年的風采。瑛姑心下雪亮,此人必是裘千仞無疑。

    此刻殺子仇人便在面前,背心離自己還不到四尺,只需自己輕輕一掌,便可得報大仇。瑛姑身子瑟瑟發抖,雙目瞪視慈恩,良久良久,竟是一瞬也不瞬,面上充滿憎恨怨怒,直欲擇人而嗜。

    忽聞慈恩驚道:「小心!」側身一掌拍出,一柄長刀劃面而過,持刀之人卻是慘呼一聲跌倒。「噗」的一聲,慈恩肩頭又中了一槍,腳下踉蹌,與瑛姑又近了一步。仇人要害就在眼前,瑛姑惡起心腸,正欲舉掌劈下,目光所及,見到慈恩肩上鮮血淋淋。深入骨頭的傷口外翻,頗是嚇人。瑛姑心頭一軟:「我這是在做甚麼?他救了我地命,不惜自己遍體鱗傷。我下得了手麼?可,可是,他畢竟是殺我兒子地大仇人啊!」

    一聲悶哼,一把長刀又在慈恩背上留下了印記,慈恩奮起餘力。身子驀地伏低,雙手探出。已是握住兩名韃子地右足,運力提將起來,大吼一聲,兜了個圈子,硬是殺開一絲縫隙,喝道:「神算子,你還不快走?」瑛姑心頭一顫。看著他花白的鬍鬚,和那劇痛扭曲地臉,想道:「算了,他殺了我二字,卻救了我,如今我已經和伯通美滿的過了十年,夫復何求?過去的便都過去了罷。」身子陡然欺近,雙手從懷中一探。取出兩根竹籌,「錚錚」兩聲,點開了襲向裘千仞地兩件兵刃,喝道:「裘千仞,我們一齊殺出去!」

    慈恩微微一愣,心頭大喜。一時間只覺四肢百骸皆是氣力。

    此時地蒙哥,縱馬疾馳,已快要與前來接應他地萬人隊相會合。他適才左肩中了楊過一記長矛飛擲,失血過多,只覺得頭暈目眩,身子不住的搖晃。蒙哥心知自己萬萬不能落馬,蒙古人堅韌彪悍的心性顯露無疑,雙腿拚力夾住馬腹,任由飛雲騅馳騁。飛雲騅失了主人的控制,只是在戰場上來回兜圈子。不懂得向蒙古大隊靠攏。方才沒斷了周志重等人的希望。只是寶馬通靈,卻也知道身後數人乃是主人的大敵。奔跑之際不住的轉折變向,楊過等人發出地暗器盡數落了空。

    一群人便在戰場之上東奔西走,前後追趕。最前面便是大汗蒙哥,後面七人緊緊追擊,身後卻是金輪法王與八思巴不住地騷擾。金輪法王曾在武當山下見識過全真天罡北斗陣的厲害,適才又險些被周志重一劍開腸破肚。只是他這數日來連番苦思,對破這北斗陣已經有些思索,卻不料眼前地這個北斗陣還藏著諸般二十八宿星辰變化,與自己前日所見大不相同,金輪法王數次衝前都險些吃了大虧,心悸之下,只能遠遠在外圍廝擾。

    飛雲騅長嘶一聲,縱身躍過一堆屍首,馬背震動,卻將半昏地蒙哥痛醒,蒙哥抖動韁繩,呵斥連聲,撥轉馬頭,馳向西首忽必烈迎上的大軍。黃藥師心知不妙,若是兩下一會合,七人便是有三頭六臂,也斷無法在萬人軍中傷著蒙哥。此時七人頭頂蒸氣滾滾,全力施為,流星趕月般追近。

    蒙古軍中吶喊,箭若雨蝗射至。此番放箭者皆為忽必烈手下有名地神射手,箭箭都繞過了前面的蒙哥,七人不住揮掌撥打翎羽,卻再騰不出手來遠襲蒙哥。眼看蒙哥即將奔入敵陣,周志重長嘯一聲,先天功全力發動,左袖護住身子,右臂一彎,將面前射來一大蓬箭卷在臂彎之中,發力向前擲出。黃藥師也以「彈指神通」絕技彈出數支長箭射向蒙哥後心。

    但聞蒙古軍齊聲吶喊,一隊士卒急奔而上,蒙哥已是掩入軍陣,這一大蓬箭正被這群人肉盾牌擋住,耳輪中但聞慘呼不絕。

    七人面色慘然,功虧一簣,自古之憾莫過於此。周志重心頭大震:原書中楊過以一人之力,萬軍之中生生格斃大汗蒙哥,今日世間七大高手合力,居然讓那蒙哥逃了生路,自己這個蝴蝶翅膀卻未免扇動得過頭了罷?

    忽聞對面大隊蒙古兵齊聲大喊,陣形為之散亂,眾人愕然。郭靖精通蒙古語,聞言大喜道:「蒙哥死了!」

    這正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悲之後的大喜,令眾人有些恍惚。周志重運足目力自人群縫隙中望去,但見遠處忽必烈扶著蒙哥,面色悲憤欲絕,蒙哥胸膛之上一支長箭透胸而出,鮮血已是浸透了甲衣。想必這支箭透過了阻攔地士兵身體,勁力不衰,仍是殺了這不可一世的大汗。只是適才前阻士卒頗多,這箭矢透過多人身體後,居然仍能有此巨力穿透鎧甲,周志重倒是有些生疑。但蒙哥身死已是事實,大喜之下卻也顧不上再去想些甚麼了。

    襄陽城頭耶律齊令旗舉起,大隊宋軍開城殺出。二十八宿大陣來回衝擊。蒙古軍士氣大殂,兵敗如山倒,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一路北逃。

    王纛之下,忽必烈勒馬立於高坡,但見戰場之上。宋軍狼奔豕突,蒙古軍除了自己身邊的親軍外。皆是拋旗棄槍,潰不成軍,此番襄陽之戰看來蒙古大敗虧輸。忽必烈長歎一聲,下令道:「撤兵!」眼底竟是莫名帶著一絲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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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襄陽之戰,雙方死傷枕藉,以宋方慘勝告終。襄陽城中戰死士卒在五萬以上,一時間。襄陽城中處處張燈結綵歡慶勝利,卻也處處掛孝哀悼親人。

    安撫使府中設宴款待群俠,各式菜餚流水價地送將上來,眾人縱談日間戰況,無不逸興橫飛。郭破虜、郭襄、張君寶日間也曾分屬二十八宿大陣陣營,此時談到戰場逸事,直興奮得小臉通紅。

    酒過三巡,郭靖舉杯道:「今日全仗周兄弟以飛箭襲殺蒙古大汗。襄陽方能解圍,愚兄敬你一杯。」周志重慌忙還禮道:「郭大俠過獎了,當時非我一人擲箭,黃島主彈指神通驚人,想必是你那一箭要了這韃子皇帝地性命,這杯酒還當敬您才是。」眾人百般推讓。最後齊齊乾了杯中之酒,長笑聲中,長鬚鬼樊一翁歎道:「可惜沒殺了金輪法王這個奸賊。」

    西山一窟鬼近半數折在金輪法王手上,樊一翁的痛恨之情可想而知,只是這金輪法王甚是狡猾,見戰事不利,早拔腿開溜了,倒是逃得了一條小命。楊過道:「樊兄莫急,終有一日可以手刃老賊。」

    酒宴過半,群雄漸漸放開。猜拳之聲不絕於耳。洪七公喝至半酣。不由拍桌道:「可惜,若不是老叫化子自己不小心失了武功。想必也能殺個痛快。」黃藥師笑道:「老叫化你打打殺殺了一輩子,這下可沒轍了罷?嘿嘿,再有華山論劍你也上不了了。」

    提到華山論劍,老頑童忙道:「好啊,上次論劍至今也有十年了罷,我們不如再去一回,如何?」小一輩當年未曾現場觀戰,引以為憾,此時聞言,皆是連連叫好。黃藥師等人卻知眾人之中,周志重武功實是高了一籌,「天下第一」的名頭非虛,無須再行比鬥。只是老頑童上次論劍時被眾人輪番逼平,輸地實在不甘心,這次憋足了勁,就想找回面子,死活都要去,眾人拗不過他,只得答應。其實黃藥師等人此行,多半卻是為了故地重遊,爭鬥倒在其次了。

    郭靖卻是愁道:「洪恩師傷勢難愈,西毒歐陽前輩又未曾前來,五絕之中少了兩位,卻是麻煩。」楊過頷首道:「義父他老人家這幾年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甚少踏出白駝山莊一步,只怕此次論劍他卻是來不了了。」周伯通大是不樂:「少了老叫化和老毒物,還怎麼論劍?不好玩!不好玩!」

    黃蓉卻是笑道:「老頑童你忘了?他二人不能前去,不還有徒弟和義子麼?」老頑童大喜道:「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郭兄弟,楊兄弟,你們二人頂替便成了,不許不去啊!」

    是晚眾人飲酒至深夜,大醉而散。

    次日清晨,眾人收拾行裝,離了北門,逕往華山而來。此時蒙古大軍已退,忽必烈正趕回開平準備與弟弟阿里不哥爭位,沿途雖是蒙古境內,卻是無人廝擾。非只一日,已到華山腳下。

    昔日荒涼的yu女峰卻已是武林門派華山派的駐地。開派祖師郝大通在山西晉陽養病,此時在山上主持門戶的正是掌門賀志真。(竊以為《碧血劍》中穆人清所說地風師祖指的是《笑傲》中五嶽劍派滅絕後風清揚重建華山派,是以岳不群之前地華山派祖師應該是郝大通)

    眾人抵達山腳時,早有華山派門人在此等候,訊息傳將上去,賀志真快步來迎。周志重早聽說師叔郝大通收了一名傑出門人,手創華山派,十餘年來卻是無緣得見。此時望去,見其容貌清俊,令人心生好感。

    賀志真見過各位長輩,待見到周志重時,但見他坐照神機,精華內斂。心中頗是欽佩,忙上前行禮。周志重攙扶道:「不敢,賀師兄開山立派,志重仰慕得緊。」

    此時華山派乃是初創,規模尚未有日後之大,山頂陸續由賀志真與門人開鑿了一些山洞,眾人便在洞中歇息。

    華山之上勝景處處。朝陽、落雁、蓮花、雲台、yu女五峰對峙,險峻與美景並存。眾人大戰過後,興致正濃,在青山綠水間賞景論武,豈不樂哉。

    此番華山論劍,不同於前番三次,五絕爭鬥之心早淡,彼此間只是印證武學。研討心得而已,老頑童雖是勝了幾場,見眾人毫無爭勝之心,卻大呼無趣。眾人心中暗覺好笑,卻不去理他。

    這日輪到楊過試技,他自狂濤之中習練十數年的掌力端得威猛,一掌下去,一塊磨盤大地石頭被擊得粉碎。周伯通拍手笑道:「小楊過這掌力只怕已經不在老毒物的蛤蟆功之下了。老毒物這位子該讓他啦。」眾人點頭稱是。老頑童卻搖頭道:「不對不對。」

    黃蓉道:「甚麼不對?」老頑童道:「楊過這小子可不毒啊,怎麼能叫西毒呢?」黃蓉笑道:「過兒這名號可得改一改,他這身功力全自狂濤之中習練得來,便叫作『西狂』,如何?」黃藥師鼓掌喝彩,道:「年輕人身懷絕藝。便狂傲一下又有何妨?這西狂取得好。」

    洪七公捋鬚笑道:「老叫化這身功夫廢了大半,再佔著這『北丐』地位子,未免有些無趣,靖兒鎮守襄陽數十載,功在社稷,我看便叫『北俠』,如何?」

    郭靖、楊過二人齊齊惶恐,忙推辭不迭。黃藥師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武林中也不外如是,你二人武功不在我等之下。北丐西毒有如此後人。可慰平生。只可惜,唉。」話到尾音。卻是轉黯,想是想起了自己當年地過失,如今門下弟子凋零,竟無人能承衣缽,實是平生之痛。一燈大師笑道:「藥兄切莫如此,老和尚和你一樣教徒無方,你我二人可說是同病相憐了。」二人相對苦笑,身後朱子柳、武三通等人羞慚無地,五絕之中,中神通、西毒、北丐都有衣缽傳人,東邪、南帝的弟子卻終是差了一籌。

    老頑童在一旁拍掌大笑道:「南帝、北俠、東邪、西狂、中神通,好名號!今日江湖五絕聚首,可為武林佳話。」眾人聽了都是一怔,老頑童天真爛漫,胸中更無半點機心,他雖天性好武,若論武功,只怕比之東南西北四絕尚要高出三分,卻無揚名之心。眾人心中大是欽佩,黃藥師大笑道:「好一個老頑童,果然不愧為重陽真人地師弟,我黃老邪今日才真正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眾人縱聲大笑。

    忽地遠處峰下隱隱傳來一陣長笑聲,夾雜在眾人笑聲中,竟是涇渭分明,笑聲穿雲裂石,忽地拔高,便似半空中打了一個焦雷,眾人面上變色。黃藥師等人內功深厚,只是微微皺眉,那郭芙、耶律齊等人卻是耳膜欲裂,頭痛不已。周志重心中暗驚,此人內力渾厚,斷不在自己之下。周伯通卻大是高興,他生性好武,遇敵愈強愈是高興,當下興高采烈地道:「江湖五絕在此,何人敢放肆?先來和老頑童比劃比劃!」

    那人長笑之聲不絕,瞬息間由遠而近,老頑童但見眼前身影一晃,一股巨力迎面襲來。周伯通平生不知打過幾千場架,經驗豐富,氣機感應下已知對方內力有異,不敢硬接,忙左掌一按,右掌平伸,一招「空明若玄」,以虛應實,運空當強,二人掌力相接,老頑童但覺一股潛力襲上身來,自己的空明拳竟是無法完全化解,馬步浮動,踉蹌而退。周伯通數十年來從未有人能將自己以內力逼退,大驚下望去,卻見來人身著大紅僧袍,頂門微凹,正是蒙古第一國師金輪法王。

    洪七公大驚,他曾傷在法王掌下,深知其厲害,大喝道:「大夥兒小心,這番僧有些門道!」眾人前番雖在戰場上與之交過手,但那時乃是以天罡北斗之勢合力對敵,並未曾真正看出法王實力,此時見武功高若老頑童也被之一掌逼退,心中都是一凜。

    這金輪法王隨著蒙古侵宋,也做下了不少惡事。周志重喝道:「金輪法王,你施辣手打死我全真弟子,我正要去尋你,想不到你不隨著你主子逃回蒙古,卻來此送死麼?」金輪法王笑道:「今日不是華山論劍麼?久聞中原武林有五大高人,老衲不才,倒想一一領教!」

    黃蓉喝道:「兀那賊禿!你惡貫滿盈。人人得而誅之,哪個與你單打獨鬥?還是速速自裁了罷。」黃蓉向來聰明機變。她前日聽郭襄敘述法王在武當山上與周志重交手情形,適才又見老頑童趨於下風,心知此人武功之強,震古爍今,是以立時便在言辭上斷了單挑之念,要來個一擁而上。

    法王微笑不語,驀地黃蓉面色一變。驚呼道:「襄兒!」周志重抬眼望去,也是一驚,法王身後二人登上峰頂,正是霍都與達爾巴。二人手上卻各自拎著一人,眾人瞧得真切,正是郭襄與張君寶。黃蓉心急愛女,縱身便去搶,法王驀地跨步一攔。黃蓉右手竹棒迎面點出,一式「棒打雙犬」,虛虛實實,分襲法王兩側,喝道:「讓開!」金輪法王嘿地一聲,左臂輕振。「啪」地一聲,竹棒從中斷絕,右掌斜劈,一股勁風自郭襄面上襲過,「叮」地一聲,半截髮簪落在地上,喝道:「且住!」

    原來當日戰場之上蒙古一敗塗地,金輪法王見事不可為,脫身逃走。他在蒙古苦練十數年,為的便是能雙掌擊敗周志重。一雪前恥。不料此番來到中原,先是在南陽大火中不及分得勝負便被迫遠遁。後在戰場上又受挫於七大高手的天罡北斗陣,受了些輕傷。如此狼狽回去,怎能讓心高氣傲的金輪法王心服?是以待數日後養好傷勢,法王再度潛入襄陽,擒了名丐幫弟子,方才打聽到周志重等人去了華山。

    這郭襄與張君寶也真是倒霉,別人都在yu女峰上論武賞景,他二人卻覺得無聊,獨自結伴溜下,要去蓮花峰玩耍,正讓登山地法王逮了個正著。此時霍都與達爾巴右掌按在二人頂心,只需掌力微微一吐,立時便送了二人的小命,眾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一燈合掌道:「阿彌陀佛,國師身為一代宗師,怎地用這下作手段?切莫傷了小孩子。」金輪法王笑道:「大師說地是,這兩個孩子聰明伶俐,根骨奇佳,老衲見之心喜,恨不得收他們作徒弟,又怎會傷了他們?今日既是華山論劍,老衲也只是意欲切磋武學而已,只要諸位恪守武林規矩,老衲自然會放了他們。」黃藥師嘿地一聲,道:「你要戰便戰,我黃老邪奉陪便是,羅索甚麼!」

    金輪法王喜道:「你便是東邪黃藥師麼?」黃藥師足下不丁不八,雙手攏袖站立,道:「不錯,大師便放馬過來罷。」但聞風聲倏然,一人攔在身前,正是老頑童。周伯通笑道:「放對啊,黃老邪你一邊去,適才老頑童還沒打夠呢。」

    金輪法王心知此人武功精湛,實是個大敵,當下不敢怠慢,左臂彎曲,矯若游龍,右掌合於當胸,卻是凝重如山。這「龍象般若功」地起手勢擺將出來,端得是無懈可擊,老頑童嘻笑之色盡去,面色少有的凝重,雙臂曲伸,卻是「九陰神抓」地式子。他適才對掌,吃了點小虧,心知自己遇上了平生大敵,是以出手便以九陰真經功夫對敵。

    二人四臂不斷變幻,足下步步踏近,每步下,堅硬的山石上便留下一個足印,顯是皆已運足功力。但聞「嘿」的吐氣開聲,金輪法王的左臂與老頑童右臂搭上,二人立時反臂斜推,瞬息間已是三招六式。

    眾人在側觀戰,但見金輪法王出招剛柔並濟,一陰一陽,竟是生出巨大威力,以老頑童如此深湛的功力,仍是抵敵不住,被迫在外圍。二人大呼酣鬥,掌力所至,飛砂走石,樹折石裂,功力稍弱地小一輩都遠遠避開。黃蓉在一旁卻死死盯住霍都,伺機而動,只是這霍都頗是狡猾,一隻手掌按在郭襄頂心,片刻不離,饒是黃蓉智計百出,此時卻也是無法。

    老頑童諸般武功盡數使出,空明拳、九陰神抓、大伏魔拳、三花聚頂掌、雙手互搏。那樣功夫都是獨步天下的神功,那法王卻拳意古樸,只是簡單地來去幾個掌勢,便將老頑童逼得不住縱躍,落在下風。

    周伯通力戰不勝,忽地身子立定,大喝一聲。緩緩一掌拍出。金輪法王與老頑童激戰許久,雖佔得上風。但要勝他卻是不易,心下大是焦急:這頭一個便這麼難打發,剩下的幾人不更難應付?

    金輪法王的「龍象般若功」已達十一層,此時一掌擊出,便是十一龍十一象地大威力。老頑童拋棄了虛實相間地打法,而與自己硬拚,卻正中法王下懷。

    「砰」的一聲大響。二人身體巨震,皆是原地不動,左掌又再度拍出。周志重在側觀戰,見老頑童棄長用短,心中大是疑惑,須臾之間,靈光閃現,卻是大叫不好。

    原來老頑童這數年來已經開始修習先天功法。當年周伯通年輕時把持不住破了童身,其時先天功奠基功夫未成,這門神功便終身無望。周志重隱居時結合自己修習先天功體會,並借鑒九陰真經總綱、獨孤海潮練功之法、部分九陽神功加以改進,從而將修習先天功原本艱險地門檻大為降低。數年前老頑童自百花谷前來探望時便傳授了給他,老頑童一直以無法練習師哥地蓋世神功引以為憾。此時心願得償,大喜之下回谷便即開始習練。其實以他此時的修為早已自成一家,修習先天功只是多學了一門功夫,並不能提升多少,何況他年事已高,先天功入門雖難度大為降低,卻仍是難學,只是閒來無事,老頑童又是個武癡,怎可放過眼前神功不練?

    老頑童久戰無法搶得上風。突發奇想。竟以先天功與法王硬拚。須知這先天功長處在久戰之下回氣快,當年王重陽在華山之巔以一敵四。激鬥七日七夜,兀自神采奕奕,便是得它之功。然則若是正面對敵硬拚,雖是霸道,卻不能持久,過後必大傷元氣。周伯通先天功修為尚淺,以一式「天地混元」與金輪法王地龍象般若功相抗,二人初時對擊三掌,平分秋色,到第四掌,老頑童已是氣機不穩,後撤一步。法王瞧出便宜,足下不停,不住逼近,周伯通面色大變,頭頂蒸氣凝聚,匹練似的伸起,顯是已經到了緊要關頭。法王心頭大喜,暗道:「這老傢伙年歲已高,想是支持不住了,待我送他一程!」中宮踏進,大喝一聲,龍象般若功力提至十成,抖手一掌呼嘯而出。

    四下眾人驚呼,一擁而上,剎那間,南帝、北俠、東邪、西狂、中神通紛紛搶上,但聞「嘿!」「啪」、「噗」、「哼!」數聲,黃藥師身子急旋而出,一燈震袖而退,楊過踉蹌挪步,郭靖緩步後撤,場中只剩周志重與法王四掌相抵,凝立不動。

    電光火石間,諸般情形不及描繪,待筆者一一道來。法王罡氣護體,五大高手齊齊來襲,龍象般若功發動,雙掌先行與楊過、郭靖對上。郭楊二人掌力剛猛,正與法王一路,此刻以硬碰硬下,法王終是功深一籌,內力狂湧下,郭楊二人但覺氣息不暢,血氣翻騰,只得後撤以避其鋒。

    一燈大師的「一陽指」已是登峰造極、爐火純青,法王剛猛無儔地龍象功也阻之不住,被他指力透關而入,豈知法王身子微側,那指力所趨,卻正是法王身側的周伯通。老頑童適才對掌,精力耗盡,疲憊不堪,實難躲避,一燈大師面色大變,忙抬指收功,卻吃金輪法王就勢一掌擊退,險些受傷。

    此時黃藥師側身來襲,他所使地正是獨門武功「奇門五轉」,這門功夫經他數十年地精修,已是愈發地厲害,當年華山論劍也曾險些令周志重落敗。金輪法王連退三路強敵,胸中豪氣頓起,大喝一聲,扭身回掌拍來,正與黃藥師對上。兩股旋螺勁撞上,殊不知金輪法王擅長五輪飛轉**,這內力轉折,正是他地拿手好戲,如今以龍象般若功發出,更添威勢。二人較力,法王更勝一籌,黃藥師「奇門五轉」之力無法撼動對手,反倒吃法王內力所激,急旋了出去,轉得兩個圈子方才拿樁穩住。四人都是一派宗師。適才齊齊出手乃是一時情急,此時醒悟過來,加之自己已經輸了一招,便不再上前插手。

    如此一來,場中只剩下了周志重與法王匹敵。二人武功相去不遠,金輪法王適才又連退四路強敵,大耗功力。竟是震他不脫,二人四掌相交。成膠著之勢。

    驀地一聲悶哼傳來,周志重心弦一震,正是郭襄發出的聲音。霍都道:「周大俠,我師父已經連鬥了數場,你此時與他拚鬥,未免有些勝之不武罷?」周志重喝聲「好!」雙掌運力輕推,縱身掠出圈外。道:「也好,法王便就地調息,等你恢復後再行比武。」

    金輪法王也確實有些疲憊,他心知眼前此人方是自己今日地大敵,當下不再多言,就地盤膝坐倒。霍都笑道:「師兄,我們交換一下。」伸手將達爾巴手中的張君寶抓了過來,郭襄卻交由達爾巴擒拿。他小心謹慎。手掌始終不離郭襄頂門,叫一旁的黃蓉卻是無計可施。周志重心知霍都拿住張君寶,要引自己比武分神,只是他十餘年來地清修非同小可,愛徒雖陷敵手,道心卻仍是明澈。

    盞茶時分過去。金輪法王倏然縱身躍將起來,雙眸一張,精神奕奕。眾人見他恢復如此之快,都不禁暗自驚詫其內功深厚。

    自金輪法王閉關復出,二人此次已是四度交手,此次二人身無軍陣之擾,全力施為,更非前幾次景象。二人拳掌勁力不住加重,勁風激盪,四下裡喀喇喀喇之聲不絕。生長在岩石縫隙中地十數棵華山松枝斷葉損。眾人心中微驚,遠遠退了開去。

    周志重十年前在華山絕頂機緣巧合。得以突破瓶頸,練成第四層先天功「三田既濟」,這十年來潛心精修,功力突飛猛進,雖尚未得以突破第五層隘口,卻已遠遠超過當年重陽真人地境界。金輪法王雖身攜十一層龍象般若功巨力,急切間卻也奈何不了周志重。二人大呼酣鬥,自午時斗至申時,仍是難分勝負。

    夕陽斜暉映照,二人長長地影子拖在地上,仍是惡鬥不休。金輪法王年歲比周志重大了三四十歲,功力也遠來得深,只是周志重正當壯年,法王年老力衰,此消彼長下仍是扯平。霍都扣著張君寶,身子擋在達爾巴身前,只覺面上奇癢難耐,左眼一陣迷糊,原來是汗水自額角流下,浸入了眼中,只是他心知黃蓉智計百出,此刻定然虎視眈眈,自己絲毫不敢懈怠,哪裡敢伸袖去拭。

    但聞「格格」之聲不住,原來是張君寶牙齒對擊,冷汗涔涔而下。霍都左掌置於君寶頂門,右掌按在其右肩「肩井」穴上,兩股內力分自「百匯」與肩頭而入,竟是施展搜魂之法,真氣攪動,令張君寶五臟六腑便似翻了個個,四肢百骸無不劇痛。張君寶年歲雖小,卻頗有氣志,他心知霍都折磨自己,是為了讓自己開口呼痛,令周志重分神,是以雖劇痛加身,卻始終咬緊牙關,不發一言。

    眾人怒目相視,奈何投鼠忌器,加之擔心周志重聽音分神,不敢開口。黃藥師右手攏入衣袖,早扣住了一枚石子,要尋隙救人,霍都舉目四望,見到數十雙惡狠狠盯著自己地眼睛,饒是他如何惡毒,也未免有些心怯,心中暗自念佛,雙掌不住催發內勁,要逼得張君寶開口,卻又要防著眾人偷襲救人,額上汗水流得更快了。

    「呃」的一聲,張君寶終是挺不住,閉目昏厥。眾人心頭一震,郭芙已是忍不住「啊」地一聲輕呼出來。若是程英在此,只怕便要暈蹶過去。張君寶在紫蓋峰居住十年,程英早已將他看成了自己的孩子,前日襄陽大戰過後,周志重等人前往華山,程英卻是前去嘉興接女兒周蘭芷,是以未曾前來。

    呼聲雖輕,卻終是被周志重聽到。此時二人激鬥已過了三個時辰,周志重但覺壓力如山,舉步唯艱。全仗著自己獨創地「上善若水」拳法護住身子,化解龍象巨力。張君寶的痛呼、郭芙的輕呼,落在周志重耳中,不亞於巨雷。他雖道心明澈,卻終是割捨不下這段師徒之情,心神略分。

    高手相爭。纖毫之差,足以萬劫不復。周志重但覺心口一緊,金輪法王的龍象般若功勁力已是破開護體真氣,透將進來。大駭之下,一招「利而不害」,全身內力激盪向前,掌分陰陽。左右合抱推出。

    金輪法王哈哈長笑,探身而入。手腕抖動,已將周志重七繞八繞纏將上來地真氣震脫,右掌已是貼上了周志重胸口「膻中」大穴。周志重心口大震,真氣散亂,一跤坐倒。遠處眾人齊聲驚呼,但周志重已落入敵手,哪裡能救。

    金輪法王今日華山絕頂一戰。挫敗當世六大高手,心中大是歡暢,當年數番圖謀,皆敗於周志重之手,他心中實是恨極此人,此刻只需掌力一吐,便可震斷周志重心脈,只是法王卻覺如此未免便宜了他。武人重若生命地,莫過於一身武功,是以法王內力下探周志重丹田,意欲毀去周志重一身內力,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豈知內力下行氣海,卻是空空蕩蕩。一絲真氣全無。

    《東醫寶鑒》有云:「腦為髓海,上丹田;心為絳火,中丹田;臍下三寸為下丹田。」周志重的先天功練到了「三田既濟」,上、中、下丹田皆可蓄存真氣。尋常習武之人所意守丹田乃是指的氣海下丹田,但全真功法卻大相逕庭,道家功法講究「煉氣化神,煉神入道」,全真大道歌有云:「過膝徐徐至尾閭,泥丸頂上迴旋急。」全真玄功修習,內力運行自任轉督。全身真氣聚向頂心百會。練到精深處,泥丸宮中真氣凝結。精力悠長,明心淨性,極利於道心。傳說中修到極處可以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羽化成仙。

    全真玄功修習,內力乃是循序漸進,逐一流過百會,起伐經洗髓作用,先天功練至「三田既濟」階段,內力逐漸上行,積蓄內力的倉廩漸漸自下丹田經中丹田移往上丹田。待最後一絲真氣剝離中丹田,先天功第五層「煉神合道」便大功告成。

    周志重三田貫通已有十年,真氣大半已轉到了上丹田泥丸宮內,只等最後的玄關突破,達天人之境。金輪法王這一掌擊在「膻中穴」,將周志重中丹田最後小半真氣擊散,甚或下探氣海,龍象般若功地霸道內力橫衝直撞,硬是將周志重地剩餘真氣盡數上驅,反倒幫了周志重的大忙。

    須知先天功勁霸道絕倫,尋常真氣萬萬驅趕不了,周志重剩餘地這小半內力要想盡數移入上丹田,本還需五年時光,豈知金輪法王這龍象般若功正是天下間少數能驅趕先天真氣的功夫,剎那間,周志重玄關已破,口中發出清嘯之聲,倏地立起。

    金輪法王方自一怔,正欲催發掌力震斷周志重心脈,驀地一股大力自周志重心間迸發,自己掌心凝聚的真氣倏然反噬,法王只震得氣血翻騰,大駭撤掌。

    周志重長笑一聲,但覺神清目明,真氣運行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膚之間都似乎蘊藏著無窮潛力,先天功的第五層終是練成了。此時的周志重已是站在武學的巔峰。

    金輪法王驚怒交迸,大喝一聲,雙掌交擊,一擊周志重面門,一擊周志重小腹,龍象般若功提至十成,巨風激盪,發出嗚嗚之聲。周志重「嘿」地一聲,袍袖自左至右輕輕拂過,法王這千斤巨力便似打在虛空之中,渺渺不知去向,空蕩蕩地好不難受。金輪法王只覺嗓子眼發鹹,「哇」的一口鮮血噴出,喘息道:「這,這是甚麼招式?」周志重袖子輕振,將金輪法王揮退數步,答道:「天下至柔!」

    戰局急轉而下,眾人盡皆大喜,一旁的霍都早看得目瞪口呆,忽地右眼一酸,一滴汗水卻又鑽入,心神略分,手中一空,心口劇痛。原來黃藥師覷得真切,「彈指神通」應手而發,一石擊中霍都心口「膻中穴」,那廂黃蓉早快步搶上奪了霍都手中的張君寶。達爾巴拋下郭襄,抱住霍都大呼,再顧不上黃蓉救人。這「彈指神通」的威力何等巨大,霍都心口凹陷,早已死於非命。

    金輪法王愣了愣神,雙手一震,五輪齊出。呼嘯聲中,銅鐵二輪自左右呼嘯而過,兜了一個大圈子襲向周志重後腦,鉛輪則是一飛沖天,烏光閃動,直直奔襲周志重泥丸宮。金輪法王快步搶上,雙臂齊舉,手中金銀二輪平推,直襲周志重胸腹要害。一招之間五輪齊使,夾雜著十一層的龍象般若神功,已是使出殺手鑭。

    周志重長身而立,小腹陡然吸胸縮腹,左掌掌心向下成陰掌,右手掌心向上成陽掌,雙手合抱,斜斜劃出。這招使得無聲無息,於守勢之中帶著無窮的反擊之力,但聽得「嗤」的一聲,周志重衣衫下擺為法王雙輪一斬而落,然法王力盡於此,周志重左掌下劃,正拍在金輪之上,右掌卻是順勢而上,掌力激盪,法王銀輪脫手而飛。金輪法王足步踉蹌,身不由己摔前一步,陡然間面前黃光閃爍,原來是那激射而來地銅鐵二輪讓自己迎了個正著。金輪法王適才前衝勁力大半為周志重柔勁化去,此時竟是無力躲閃,只來得及側了一下頭,血光迸起,一大塊血肉自左頰上飛出,悶哼之聲未絕,空中烏光一閃,鉛輪自空砸下,正擊在法王后頸。這一擊何等厲害,「喀喇」一聲,法王頸骨斷折,一個身子就地向前伏倒。

    達爾巴方自失去了師弟,師父卻又倒地,一時間伏地哀哭。金輪法王卻猶未氣絕,兀自問道:「這,這是甚麼招式?」周志重淡淡地道:「上善若水!」金輪法王喃喃道:「上善若水,上善若水!」輕歎了一口氣,頭顱垂下,就此嚥氣。

    巨惡授首,眾皆大喜,楊過道:「這達爾巴怎麼辦?」郭芙道:「此人跟著金輪法王,不是好人,殺了算了。」驀地一個聲音道:「阿彌陀佛,小僧倒要跟諸位求個人情,饒他一命。」眾人愕然回望,卻見一個黃衣僧人雙掌合十,步上峰來,正是上師八思巴。

    楊過眉頭微皺,便要步出。周志重伸手虛攔,道:「八思巴不似金輪法王,為惡不多。」當下施禮道:「上師有何示下?」八思巴微笑道:「不敢,這達爾巴殺孽造得不多,先前已在少林寺囚禁十年,還望各位高抬貴手,讓小僧將他帶回蒙古,終身不履中土便是。」周志重點頭道:「上師一派宗主,自是不會虛言,也罷,便饒了他罷。」

    八思巴微笑道謝,達爾巴兀自坐在地上手扶師父與師弟地屍首嗚咽,八思巴俯身低低說了幾句,伸手輕輕拍了拍達爾巴的肩背,道:「走罷。」達爾巴雙手抄起二人屍首擔在肩上,大步行下山去。

    看著八思巴淡黃色地僧袍漸漸消失在山道上,眾人皆是有些感慨,任你多大的武功,死後還不是一抔黃土,名利便真地那麼重要麼?

    眼見遠處人影晃動,眾人大驚,莫非又有甚麼高手到來麼?

    但聽得銀鈴般的笑聲,周志重、楊過齊聲歡呼躍出,遠處兩個孩子嘻笑著張開小手跑向自己的父親,身後程英、小龍女笑顏如花,是時候該回家了。

    正是:

    「志在煙霞慕隱淪,功成歸看五湖春。」(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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