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打個照面,公孫綠萼那雙彷彿會說話的大眼睛立時黯淡下來,眾人頓覺那如沐的春風,變作了淒冷的曉風殘月,心中竟似也跟著她一起有些難過起來。(小說~網看小說)公孫綠萼道:「周大哥,你們來此有什麼事麼?」
周志重道:「程姑娘身中劇毒,我請這位大師來此觀摩情花,研製解藥。」公孫綠萼奇道:「程姐姐上次不是已經得了解藥了麼?」周志重歎道:「一言難盡,公孫姑娘,能不能載我們一程?」公孫綠萼道:「這個……你們小心,我娘不喜歡你們。」
公孫綠萼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渾渾噩噩,終日在後山徘徊,神不守舍。裘千尺看在眼中,自是痛在心裡,對那楊過自是恨之入骨,捎帶也恨上了那日所有來到絕情谷中的人。若是當日沒有他們來到,她的寶貝女兒也不會相思刻骨,神情憔悴。她卻一絲沒有想到,若是無當日眾人入谷,她也不會被從那萬丈地底救起,她是個天性涼薄之人,心中除了自己和寶貝女兒外,哪裡還會想到他人的恩惠。
既是心中不悅,自然是大發脾氣,谷中一干弟子可就糟了殃,終日不是被打便是被罵,有時脾氣上來了,連親生女兒也不能倖免。公孫綠萼自是對她這娘也是敬而遠之,這幾日便很少上主峰去見她,只是在後山中採藥,今日一時無聊,忽然想到谷外走走,這才劃了一條小船外出,實則她內心深處卻是暗暗期盼那楊過來絕情谷,自己能在谷口見到心上人。
眾人上得船去,那小舟正好容下五人,公孫綠萼竹篙撐動,已是劃入樹叢中,船行洞中,那溪洞山石離水面不過三尺,眾人須得橫臥艙中,小舟始能劃入。舟中地方狹小,程英便臥在周志重懷中,二人聽著彼此的心跳,想著毒傷治癒有期,心中皆是喜樂無限。
劃了一陣,出了那狹洞,眾人立起身來,見山色清幽,神清氣爽,行得三四里,溪心忽有九塊大石迎面聳立,猶如屏風一般,擋住了來船去路。那公孫綠萼卻手上不停,小船直往石上撞去。眾人閱歷甚豐,知其中必有蹊蹺。
舟行甚速,霎時已與那大石相接,公孫綠萼竹篙點出,但聽得機括之聲,石上瞬時裂出一人多高的縫隙,小舟划入。眾人向身後望去,那大石不知何時又已恢復原狀,絲毫看不出機關痕跡。轉眼間,小舟已至溪水盡頭。
眾人棄舟登岸,公孫綠萼道:「各位請在此稍後,我去看一下我娘情況,稍後即來。」天竺僧這幾日行走,未曾多事休息,此刻甚是疲累,當下眾人便在原地坐下歇息。盞茶後,公孫綠萼回來,道:「各位來得正是時候,我娘昨日閉關,試圖打通腿部經脈,沒有七日是不會出關的,各位請隨我來。」
眾人繞開主峰,直去那後山,行得數里,陽光照射下,谷中花團錦簇,紅花綠樹,美麗異常。那初到此地的朱子柳與天竺僧固然是瞠目結舌,就連到過此地的周程二人,也是頗為迷醉,均是暗想,若是在此處結廬而住,倒也快樂。
眼前轉過一道彎,叢林間一襲飛簷透出,周程二人對視一眼,想起了當日種種情形,心中皆是百感交集。公孫綠萼道:「那邊有一處情花坳,大師可以在此取樣。」天竺僧行至花圃邊,看那花朵紅白相間,顏色嬌艷無比,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艷,大是驚奇,道:「這情花乃是上古異卉,我本以為世間不再存在,豈知在這中原大地,仍有餘種。」伸手去採摘。
公孫綠萼急道:「小心花刺!」語音未落,天竺僧已是摘得一朵,五指張開,那食指上已是鮮血淋漓。朱子柳大驚,急搶上為其包紮,天竺僧微笑道:「我沒事,這點毒傷還不夠,還得多刺些。」他心存神農嘗百草之念,程英身中三毒中兩種藥性皆知,唯有這情花毒他只是在佛典中見過,因此意欲服毒自試。
天竺僧已出家多年,心中自是波瀾不起,些許的情花毒根本無甚大礙。朱子柳大驚道:「師叔,你已年邁,怎可以身犯險?」天竺僧道:「我平生最執著於這醫道,如今,這傳說中的情花就在眼前,怎能錯過?」堅持要試。他二人皆是以梵語對答,周志重等無人能懂。見那天竺僧忽躍入了情花叢中,周志重大驚,他雖知原著中天竺僧為解情花毒不惜以身試藥,但此時見到,方才感覺到那捨身於醫的高大情操,心中既是慚愧又是欽佩。
那天竺僧站在情花叢中,雙腿被萬刺所紮,鮮血淋漓,眾人皆呼:「夠了夠了,聖僧請出來罷。」天竺僧搖頭道:「份量還不夠。」當下以身就地躺倒,在花叢中打了兩個滾,全身皆為花刺,方才立起身緩步走將出來。行至花叢外,身子一軟,便即摔倒。朱子柳大驚,飛步上前攙扶時,只聽得天竺僧說得一句:「三日後」,便即暈去。
眾人手忙腳亂將天竺僧扶進屋去,見那天竺僧雖是昏迷中,卻猶自面帶笑容,心中皆是佩服。公孫綠萼道:「眾位便安心在此歇息,這幾日的飯菜我會為諸位送來。」周志重心下頗為感激,將她送至門外。看著她削瘦的肩膀,柔弱的背影,周志重忍不住道:「正所謂,『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姑娘慧質蘭心,應能明白在下語中之意。」公孫綠萼步履微頓,復又緩步向前,輕輕的歎息聲中,傳來了淡淡的聲音:「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周志重矗立半晌,心中只是不斷思索那詩句中的那抹淡淡的憂傷,也是渭然長歎:「罷了,我自己枉稱道心,也還未擺脫這世間的感情,又有何資格去勸戒他人?」
日子便在等待中過去,天竺僧長睡不醒,周志重與朱子柳二人閒時無聊,便互相談論些詩文武功。那朱子柳乃是當年大理國的狀元,文才非凡,攀談之下,周志重大為欽服,而二人所習,一為道家,一為佛家,於義理論證之間,也自感頗有進地。全真乃是三教合一,周志重於佛家義理倒也下過一番功夫,講到精深處,朱子柳也是擊節讚歎,深覺重陽真人遺學博大精深,實不負「中神通」之名。
談到武功,朱子柳那手寓「一陽指」於書法的功夫一經施展,周志重大開眼界,於武學之道領悟又深了一層。二人實是相見恨晚,終日攀談,程英只是在側手托腮靜靜旁聽,不時會心微笑,看著心上人言詞間神采飛揚,目光愈發溫柔。公孫綠萼來送飯時,看到這協調的畫面:二人高談闊論,一側少女托腮傾聽,陽光照射在她那晶瑩的臉上,映射出絢麗的色彩,美麗不可方物,公孫綠萼似是為之感染,心情不覺為之一暢。
這地方地處偏僻,谷中人也甚少前來。日昇日落兩度,程英額頭上的黑點已經有黃豆大小,這兩日間也屢感心口針刺,周志重自是知曉這是毒傷發作的徵兆,而那天竺僧仍未醒轉,心中自是焦急難言。
眼見日沉西山,那一抹美麗彩色的陽光,靜靜地撒在擁坐在屋前樹下的二人身上,程英輕輕地道:「周大哥,今生能認識你,已經是我的幸運,實在不用要求太多。」周志重心中甜蜜之中又透著一絲酸楚,下巴輕輕蹭了蹭程英的秀髮,道:「我也是。」二人心意相通,此時說甚麼話都是多餘,只是靜靜坐著,相擁至天明。
鳥語花香中周志重醒來,忽感懷中一空,大驚之下倏地立起,轉身張口愈喚時,卻看見程英俏生生站立在後。周志重的心這才落了地,他實在怕程英也像原著中的小龍女一樣一走了之。周志重張口欲言,耳輪中卻清清楚楚地聽到程英說道:「周大哥,朱先生說聖僧快要醒了。」
房中天竺僧呼吸微微轉急,似乎便要在瞬間醒來。周志重頗為欣喜,此時緊盯著那天竺僧的雙目,生怕他有甚麼意外發生。朱子柳道:「周兄弟你放心,師叔沒有大礙,估摸著半個時辰後便會醒了。」
忽聽門外程英一聲驚呼,道:「周大哥,你快來看,那邊怎麼了?」周志重出門望去,遠遠的看見前山一縷黑煙沖天而起,竟似那絕情谷山莊起了大火。周志重奇道:「咦?這是怎麼回事?莫非有仇家來襲?」這絕情谷沒聽說有甚麼仇家,就算是那公孫止回來奪位,也應該不會放火燒自己的屋子。
程英道:「怪不得今早沒看見公孫姑娘,周大哥,你去看看罷。」周志重遲疑道:「這個,聖僧他老人家快醒了,我實在不能此時離去啊。」程英道:「這裡有朱大哥在,應該沒甚麼事,那公孫姑娘於我等有恩,我們可不能坐視不理。周大哥,你還是去看看罷,我還撐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