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顧靖祺蒙召入宮,因顧靖祺與楚澈情誼不比一般,不但獲準可入內庭,更得太后在頤華宮賜宴,入席者不過楚澈與顧氏兄妹二人罷了,此等殊寵,可說是景琰一朝都未曾有過的。
辰時三刻,小劉子便過來傳話說是顧二公子眼下還在御書房內與皇上敘舊,再過一刻便可過來了,因是兄妹,霽月殿內可不必設幔帳等物,一切隨意便是。
念語命打賞過小劉子之後,手心已滲出了薄薄一層細汗來,未免有些坐立不安,又想起前日裡楚澈跟她說的話,心中憂慮更甚。
月柔見念語氣色雖好,握著帕子的手指卻是微微泛白,於是上前道:「主子,這公子入宮,兄妹相見,乃是喜事一樁,況且公子難得入宮一次,主子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免得被公子看出,惹他擔心。」
被月柔這麼一說,念語瞬時醒悟過來,急急入了內室,翻出胭脂,略微往頰上抹一些,看著稜花鏡中看似容光煥發的自己,終於按捺不住地歎了口氣。
「主子主子!公子來了!公子來了!」正在她思緒翻飛的時候,蓮舟欣喜的聲音傳了進來,「主子,公子眼下已到了殿門
「到了?」她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立時起身往外奔去。
「微臣見過小媛娘娘。殿下長身玉立的男子不是她的哥哥顧靖祺還能是誰?
眼角有些微地淚花閃爍,她深吸一口氣,將酸意逼了下去。上前幾步,做一個虛扶的手勢道:「哥哥快請起!蓮舟,賜坐!」
「微臣謝過娘娘……1-6-K小說網,電腦站www,。」顧靖祺抱拳之後,才坐在了下首。
念語坐在殿上,看著底下坐著的顧靖祺。只覺千言萬語卻是無從說起,想了許久,才逼出一句話道:「哥哥消瘦了不少,想來是一路奔波辛苦了吧。」
「謝娘娘關心,娘娘在宮中也應小心身體才是。」
月柔見這對兄妹言談間如此客氣,便猜到是因為有其他人等在場之故,上前道:「聽聞公子今日一大早便入宮面聖了,也沒用過什麼。奴婢這就下去為公子準備些點心吃食。」說罷,便領著眾人魚貫而出。
一見殿中只餘他們二人,念語頓覺肩上輕鬆不少,起身坐至顧靖祺身旁,叫了一聲:「二哥……」
「念語,委屈你了。」見妹妹就在自己眼前,顧靖祺不由想像幼時那般拍拍她的頭,卻在見到她頭上插的宮花那一刻收了回去,尷尬笑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是,莫讓爹爹擔
念語摘下宮花。輕輕道:「在二哥面前,念語還是以前那個念語。」顧靖祺蹙了蹙眉頭,眼中滿是疼惜之意,伸手撫了撫她地頭。笑道:「傻妹妹。」
念語心知時間不多,便只得暫壓下兄妹之情不敘,點了正題,將楚澈那日的話轉述給顧靖祺。
顧靖祺低頭想了許久才道:「皇上這是想杯酒釋兵權,只是爹要做石守信卻是難極啊。」
念語也知道他說的是實情,軍方一系一向認的是資歷與軍功,況且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眼下軍方以顧清丞為首。1——6——K-小-說-網駐在各地的軍士有不少是顧將以前的下屬,顧將待兵如子,因此更得那些人的擁戴,若他一走,楚澈為防尾大不掉,勢必將軍方進行一番換血。這些將士們又怎甘就此退居二線?因此。此事縱然顧將願退,恐怕也非易事。
「皇上年歲既長。定不願再被架空,因此爹和寧相便是他首要要除去之人。」顧靖祺滿含憂慮地看著念語一眼,「妹妹,到時你恐怕更會難做。」
念語卻是微微一笑道:「本朝以孝治國,二哥不必擔
顧靖祺面上卻是愁意更深,他雖在宮外,但內宮之事亦有聽說。從楚澈待念語一事上,以他對其的瞭解又怎會猜不到這個少年天子真正心意呢?只是以往畢竟還有一個慕容致遠可以牽扯妹妹地感情,眼下慕容致遠生死不明,楚澈趁虛而入也不無可能,他心內雖是盼著妹妹能從慕容致遠一事中走出來,卻也不願她愛上楚澈,從而陷入兩難境地,因此幽幽道:「皇上是君,我們做臣子的,對皇上定要以侍君之禮待之,你可千萬要謹記在
念語含笑點頭:「那是自然,妹妹自有分寸,哥哥不必擔心。」話音剛落,卻想起楚澈那日送的木簪,只覺心口一滯,連那笑容亦是有些僵住,生怕顧靖祺看出些什麼,急忙轉了話頭道:「聽聞皇上這次要開恩科,如今國子監祭酒乃是寧相之人,連那太學博士中亦有不少是寧相薦上去的,恐怕這次寧相風頭大盛,皇上暫且不會將那矛頭對著我們顧家了。」
「你可還記得夏孺廷?」顧靖祺喝一口茶,才將今日朝堂之事講與她聽,「那日你托話出來,要爹從旁幫襯,哪知爹竟是白白辛苦一番,皇上在今日早朝上,力排眾議,雖免了他戶部尚書之位,卻命他做了知貢舉,說是念其二朝忠臣,給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這知貢舉乃是全權負責科舉監考一事的大臣,往年多有一二品大員出任,今次楚澈卻是一反舊例,將這事交與清廉剛正的夏孺廷,恐怕寧相再要提自己的人上去也是難事了。
說到這,顧靖祺不免唏噓一番,那日時常被康王勝過一籌的少年,今日也終於蛻變而成一個光彩奪目的少年君主,以他地悟性,要成為第二個聖祖皇帝,不過是時日問題罷了。
「還有便是皇上今日命了我做鴻臚寺少卿,主蜀國一事,聽聞蜀國來使已在路上,來商討兩國重開互市一事,恐怕我會留在上京一段時日了。」說到這,顧靖祺不由搖頭苦笑,這楚澈分明是將他和念語當作挾制顧將的人質了,顧將攏共只得了兩兒一女,長子馬革裹屍,幼女入宮,眼下這唯一的兒子也被楚澈藉故留在京城,行事必然受到掣肘。
念語自也是想到這一點,只是君命一下,已是無法挽回了,況且,顧靖祺曾入過蜀國,由他來主持這蜀國來使一事,亦是最最恰當不過的,想到他入過蜀國,念語便想起這宮中地一人來,猶豫了一會,還是將那藏在心底已久的問題問了出來:「二哥,可知那汀嬪究竟是何出身?」
顧靖祺端著茶杯的手一動,不慎灑了點茶水出來,竟有些手忙腳亂之感,急忙拿起杯子喝一口道:「妹妹怎的問起為兄這個來?」
念語心中愈疑,卻也只能做雲淡風輕道:「哥哥方才不是說蜀國會派使者過來嗎?妹妹聽聞這汀嬪好似與蜀國有些淵源,是以才有此一問的。」
顧靖祺鎮定下來,便做無事道:「聽說那汀嬪好似是康王的義女,只餘旁的,我也不甚明瞭了,妹妹若有心,哥哥替你查一查便是了。」
「那倒不必了,我也不過是一時好奇而已。」
本來念語不過是有幾分懷疑,眼下見顧靖祺遮遮掩掩,反倒坐實了此事,心中一歎,問道:「哥哥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恕妹妹多嘴,也該尋一門親事好叫爹爹安心了,我顧家有後了。」
顧靖祺只能無奈一笑道:「妹妹也知哥哥是個怎麼樣的身子,若叫我拖累人家姑娘,我是萬萬不願地。」
念語心中氣極,冷笑道:「哥哥可真是糊塗了,不過是略有手疾罷了,談得上拖累不拖累的,若是哥哥心中有了人,直說便是,皇上與哥哥也是有幾分情誼的,到時皇上指婚,亦是佳事一樁,何必如此瞻前顧後的!」
聽得皇上指婚一句,顧靖祺心中苦意更甚,卻也說不出什麼反駁之語來,只好道:「你也是知道我的性子的,真叫我隨隨便便娶一個,我又怎會情願?」
念語長歎一聲,含淚道:「二哥,何時你與我講起話來竟是這般虛與委蛇?若是真地不便出口,你不答便是,何苦如此騙我?」
顧靖祺看一眼念語,見其情真意切,心中亦覺萬分難過,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不由陷入沉默。念語也不催他,只在一旁靜靜等他開口。
許久之後,顧靖祺才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