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喧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但一番瞧下來,也明白了七八分,知道婉貴人這一病定與那日自己送的碧煙青玉膏有關,那頭便埋得更低了。
念語看著柳絮的身影消失在帷帳之後才發現竹喧還跪在地上,看了她許久,嘴唇嗡動,似想說些什麼,卻還是強忍了,親自上前一步,扶了竹喧起來,歎了口氣道:「是我的一念之差害了你,委屈你了。」
「奴婢沒事,奴婢只求主子平平安安的。」話雖是這麼說,竹喧卻一直不敢看念語的眼睛,只是就勢起了身,攙了念語坐下,而後,退了一步,靜侍一旁。
不過短短兩句話,二人目光卻未有任何交集,俱是躲閃著對方。
柳絮進去已有一刻鐘了,還未有任何消息,眾人等得頗有些心焦起來,倒是此時已身陷漩渦的念語卻是面無表情,只是望著殿外蔥蔥翠翠,花紅柳綠之景怔怔出了神,身外是一片春意盎然,心內卻是一陣秋風蕭瑟。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柳絮才從內室出來,盈盈福了個身,回了眾人:「依柳絮之見,這婉貴人紅疹雖起勢兇猛,卻並不是什麼凶症,妾方才也問了凝霜,這幾日除了使過語才人送的那盒膏泥外,並無再用過其他之物,因此臣妾想來,若是不用那盒膏泥,想來也不會有大礙了。」
楚澈走到了柳絮面前,逼視道:「哦?那絮美人之意是語才人在膏泥中下毒害了婉貴人了?」
念語聞言臉色蒼白,正欲開口解釋,卻見柳絮卻是嫣然一笑:「皇上此言不是故意讓妾與語才人結仇嗎?依臣妾之見,想來是那盒膏泥中有與貴人相沖之物吧。」說罷,拿起了那盒碧煙青玉膏來,用指尖挑了一點,細細嗅了嗅,又捻了開來,仔細審視了一會兒,才道:「這膏泥想是用了蘆薈,長春草,冬青葉這幾味藥製成的吧。」又將藥遞與身旁的太醫,「不知胡太醫以為呢?」
「回絮美人,確是這樣。」
「那此盒膏藥並未加入任何毒物吧?」
「回美人,是的。」那胡太醫又遲疑了一會兒,將那膏藥又聞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這味膏藥,微臣師傅也曾制過,只是,這一盒與微臣師傅做的那一盒卻有一點不同。是以,方才微臣不敢確定,才稟了皇上。」
「何處不同?」皇后看了一眼念語之後問那太醫。
太醫揖了一揖,回道:「回娘娘,是氣味。這盒膏藥比微臣師傅做的那一味多了一絲杏子的味道。」
杏子?
念語心中雖懷疑,卻也不敢表露出來,知道此刻是了結這件事的最佳時機,便上前一步,穩穩答道:「是了,念語自幼喜食杏梅,對這碧煙青玉膏之味卻是難以忍受,於是便叫大夫調了杏汁蓋了原本的味去。」
那胡太醫點點頭,「謝才人解惑。」
忽然內室中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也怪不得語才人,是婉靈自己不好,瞞了大家。」
「婉貴人,你這是何意?」德妃上前一步,有些不悅道。
婉靈因此時身起紅疹,不便見人,仍是在臥室答道:「回德妃娘娘,婉靈自幼不能食杏,聽家中大夫說是對了那杏梅有過敏之症。入了宮來,也不願擾了上位,是以瞞了大家,還望皇上恕罪。」
念語此時才鬆了口氣,雖說明知此事絕非面上這般簡單,卻還是向那婉靈道歉:「念語魯莽送藥,反而害了婉貴人,還望貴人恕罪。」
「語妹妹請起吧。不知者不罪,你一片善意,我又怎會怪你呢?」
「此事就到此為止吧。語才人以後可別再亂送藥了。」楚澈皺了皺眉頭髮了話。
皇后見此事就此了了,自是舒了一口氣,見那德妃露出了頗為失望的神色,不悅道:「德妃妹妹為何這般神態?不知是何事竟叫妹妹失望了?」
德妃陪笑道:「皇后姐姐想是看錯了,妹妹不過見婉貴人傷勢無礙,語才人有洗清嫌疑,慶幸一番而已,何來失望一說?」
皇后聽她此言,也不去理她,對了念語道:「語才人還不快謝過絮美人!」
念語依言謝過柳絮之後,眾人又略略安慰了孟婉靈一番才散去了。
那柳絮本欲去往念語宮中,未出宮門卻被楚澈叫住了,不得已,停了下來,站在一旁。
楚澈也不說什麼,只是自顧自走在前面,似有所思。柳絮不敢相擾,只得默默跟在後面,二人各懷心事,一個在前,一個在後,落在宮人眼中,竟覺得與那日楚澈攜念語同游之景頗有些想像,這宮裡的人,除了伺候上位,並無它事,因此,楚澈與柳絮二人不過走了幾步,消息便已了開來。
閒步走到湖邊,楚澈才止步問柳絮道:「絮兒,朕可從未想到,在朕身邊竟還有這樣一位杏林妙手啊!」
柳絮莞爾一笑:「皇上也從未問過絮兒啊。」
見她這一笑,竟好似春風拂面一般,直暖入心裡去,楚澈盯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絮兒,我們之前可曾見過面?」
柳絮心裡一驚,面上卻是不解:「皇上何出此言?妾是女兒家,若不是入了宮,又緣何能得見聖顏?」
楚澈不由失笑,挽了她的手說:「是,是朕說錯話了,還請娘子莫要怪罪則個。」
雖是笑言,可這「娘子」二字卻讓柳絮覺得心中一陣抽緊,似被捏了一把般,眼淚幾欲奪眶,恰似無意地轉了頭去,羞怯道:「皇上莫拿絮兒玩笑。」
楚澈卻是托了她的下巴,與她四目相對,手指描過她的眉毛,嘴裡喃喃道:「眉似遠黛,朕以後喚你黛兒可好?」
柳絮此時已將眼底淚水收去,含笑答了:「皇上愛叫什麼便叫什麼吧。」
不過片刻功夫,這消息便傳入了傾櫻殿中。
「什麼?又是那個柳絮?」聽到消息的時候,孟婉靈正在喝茶,一聽柳絮之名,忿忿將手中茶杯扔到地上,一地碎瓷。
「主子小心,可別氣壞了身子。」凝霜急忙上前勸慰。
孟婉靈攥緊手中帕子,柳眉倒豎,恨恨說道:「今日壞我好事還不夠,居然又狐媚皇上!」
凝霜悄悄湊了進去,面含憂慮輕聲說道:「那柳絮今日拆穿了主子所用的藥膏,那位娘娘必定一知主子未用她送的那盒了,主子會不會失了她的信任?」
孟婉靈聞言看了看已是紅斑點點的手臂,那燙傷的疤痕已然消去了,輕哼一身:「失就失了,左右這這宮中也不是只有她一位娘娘。只是可惜了那顧念語的一盒好藥啊。」
凝霜自是心領神會,去裡屋收拾了那兩盒藥,悄然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