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冰寒冷冷的注視了那個年輕人半晌,才將頭別了開去,不再看他,道:「你走吧,我今天不為難你。」
那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卻也沒有馬上就走,猶豫一會兒,看得出是鼓足了勇氣才道:「師兄,師傅年事已高,而且,他對當年的所作所為已經後悔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追究了?」
紫涵明明白白的看到易冰寒的臉上一陣痛苦的抽搐,只是他此刻背對著那人,顯然是不想讓那人看到他的表情。嘴上依舊冰冷如昔:「不要說了,再不走我可就要改變主意了。」
那個年輕人馬上從樹上跳了下來,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只是扔抬著頭看著樹上的易冰寒,邊往後退邊道:「師兄,師傅他老人家很想你,如果你不怪他了,可不可以請你去看看他?他病了,病的很嚴重,整日裡嘴裡都念叨著你的名字…」
易冰寒的嘴裡突然發出一聲怒吼,如同野獸受傷時發出的哀鳴一般,那個黑衣年輕人身子一抖,再也不敢多停留,轉身便往林外跑,嘴裡還叫著:「那我先走了師兄,我會在托木爾峰等著你的,師傅說了,那裡永遠是你的家…」聲音漸遠,再也聽不到了。
眾人都是聽得稀里糊塗的,紫涵抬頭看著易冰寒,只見他現在將頭高高的揚起,看不見他的表情,身子隨著樹枝上一上一下的,似乎還在微微顫抖著,紫涵心中隱隱猜到,這個易冰寒,一定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這件事,一直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此刻,卻被翻了出來,衝擊著他痛苦的記憶…
眾人都一言不發,轉身又往林木深處走去,每個人都在心底無聲的歎息,都是一樣的想法,讓他安靜一會兒吧,此刻,他需要的,一定是獨處,因為,沒有人願意在這麼多人面前揭開自己的傷疤的,再堅強的人,也不能…
出了林子,面前呈現的是一個色澤碧藍的幽湖,湖水清澈見底,水流潺潺的向下游流去,是活水,岸邊還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結成了冰,只有中間才能看到流水。
紫雲藝高人膽大,仗著輕功卓絕,一個飛身便踏上了湖面上的冰,腳下一個踉蹌,眾人驚叫一聲,這天氣,如果掉水裡可不是件好玩的事,紫雲趕緊退了回來,尷尬的一笑:「我試試深淺,沒想到這麼滑。」
清焰佯裝生氣:「你腦子缺根筋啊,冰能不滑嗎?」
紫雲學小雪的樣子呲牙咧嘴:「要你管,我就想試試嘛,」無限委屈:「大家的水囊都快沒水了,我想去灌點水來嘛。」
林子邊緣傳來了一個笑聲:「紫雲姑娘真是為大家著想啊,沒錯,這個湖名叫波斯騰,是綠洲之湖,湖水清涼甘甜,如果大家不嘗嘗,一定會後悔的。」
紫涵回過頭去,只見易冰寒笑嘻嘻的從林中走了出來,一點也沒有剛才那受傷的模樣了,心中暗自佩服他的自我調節能力。大家都很默契的沒有提剛才的事,只見他走到清焰身旁,將一大一小兩個水囊拿了起來,一個縱躍,已經穩穩的落在了冰上,俯身將水囊灌滿,再折身返回,拿著水囊一直走到紫涵的身邊。
將小水囊遞到紫涵的眼前,他聲音壓低:「喝點吧,很甜的。」
紫涵抬起頭來,看到易冰寒一臉的期盼,這是同行這幾日來他第一次主動跟自己說話,默默的接過水來,喝了一小口,一股甘甜順喉而下,果然名不虛傳。
微微一笑,紫涵將水囊還給了他,輕聲道:「真的很甜呢,就是太涼了。」
易冰寒的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來,剛才的陰霾一掃而光,轉身招呼大家,「來來來,大家都嘗嘗,雖然有點涼,不過在這沙漠裡,就先湊合湊合吧,趕快喝,喝完我再去弄,我們要多帶點上路。」
蔡斌的臉自從易冰寒走到紫涵的面前時就臭了起來,聽到紫涵還跟他溫言軟語,心中更是惱怒,悶悶的坐在紫涵的身邊,紫涵等易冰寒去招呼其他人的時候,特意回過頭來看向蔡斌,果然不出所料,他在一個人生悶氣!
心中暗自好笑,嘴裡依然是剛才的輕聲細語:「蔡大哥,你怎麼了?」
蔡斌依舊悶悶的道:「沒什麼,心情不好而已。」
紫涵笑道:「是嗎?好好的為什麼心情不好呢?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
蔡斌抬頭一看,看到了紫涵一張戲謔的臉,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好了,只得吞吞吐吐的道:「我,是我…」
紫涵溫柔的拉過他的手,將自己的小手掌塞進他的手裡道:「蔡大哥,如果你不高興,那我也會不高興的,你不想讓我開開心心的嗎?我的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擔心什麼呢?」
蔡斌心中立刻釋然:「是啊,我這真是小題大做了,我應該相信紫涵的,為什麼總是這麼不灑脫呢?真是讓人見笑了。」
想到這裡,他終於揚起了他招牌式的邪魅笑容:「放心吧紫涵,我對自己有信心,我不會輸的。」
紫涵微笑的看著他意氣風發的樣子,心中也是一片柔情蜜意,卻沒有看到,正在彎腰打水的易冰寒,從眼角的餘光看到了兩人雙手緊握,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
樹木的清新和空氣中潮濕的味道讓這些在乾燥的戈壁上行走了多日的人們感到戀戀不捨,清焰去林中撿了些枯枝生起火來,吃了乾糧,眾人都在湖邊閉目養神,紫涵將頭枕在蔡斌的腿上,不知什麼時候也睡了過去。
蔡斌的手放在紫涵的臉上,也閉目運功休息,突然,他感到手中的溫度似乎在慢慢的低下去,猶如驚弓之鳥般,他立刻睜開了雙眼,輕輕的搖動著紫涵:「紫涵,醒醒。」
沒有應聲,不出所料,寒毒再次發作了。
蔡斌忙將內力傳送了過去,同時叫醒了大家,易冰寒急匆匆的跑了過來,看到蔡斌正在給紫涵輸送真氣,忙從懷中拿出一顆清心丸,塞到紫涵嘴裡,同時猛的抬了一下紫涵的頭,迫使她將藥丸嚥了下去。
看來這個清心丸真的是寒毒的剋星,沒多大一會兒,紫涵便幽幽醒來,蔡斌這才收手,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易冰寒直到此刻才顧得上問:「紫涵這樣寒毒發作了幾次了?」
紀謙道:「有五次了,中間只有一次吃你的清心丸後持續的時間長點,這個清心丸的效果不錯,是你們的獨門秘藥麼?」
易冰寒點了點頭,沒有對這個清心丸多說什麼,只是皺起了眉頭道:「每次都是用內力壓制的?」
紀謙點點頭:「沒有辦法,我們只有這一個辦法。」
易冰寒眉峰鎖的死死的:「這下麻煩了,就算天山雪蓮解了紫涵的寒毒,她如今體內的氣息已經紊亂,恐怕也是件棘手的問題。」
紫涵眼睛亮亮的,她明白剛才寒毒又發作了,聞言只是微微一笑,淡然的道:「沒有關係的,我這段有大家的照顧,才明白世間最幸福的事是什麼,」回頭看了蔡斌一眼,眼中全是柔情蜜意,接著道:「就算武功全失,抑或失去生命,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因為我已經知足了,和你們大家在一起,我真的很快樂!」
蔡斌和易冰寒的心中都是一痛,蔡斌是憐惜,而易冰寒的感受實在太複雜了,有心疼,有敬佩,還有…黯然神傷。
壓下心中的感覺,易冰寒安慰道:「放心吧,我會想辦法救你的,你不會死,你會和你想要的人在一起天長地久的。」說到此,也是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蔡斌,只是這一眼,卻帶著挑釁的意味…
這一夜大家就休息在了這裡,火光的映照下,每個人的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絲興奮的表情,雪蓮有了下落,找到了這麼一個綠洲,又在火堆旁感受著久違的溫暖,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知足的呢?
天色已經大亮了,大家都睡了一個久違的好覺,清晨醒來全都容光煥發的。
紫雲小心翼翼的再次踏上冰塊,蹲下身子用手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臉,只感覺頭腦無比的清醒,眼角的餘光忽然看到一抹白在悄悄的接近自己,嘴角泛起一絲壞笑,忽然捧起一捧水就朝身旁潑了去。
清涼的水一下子潑過來,將偷偷靠近的小雪嚇了一跳,吱吱叫了一聲,便迅速躥了回去,跳到火堆旁紫涵的身上,雪白的毛已經濕了一大片,紫涵忙將它放在將熄未熄的火堆旁,對著笑嘻嘻走回來的紫雲埋怨道:
「紫雲,看你把它弄的,這麼冷的天,要是凍著了怎麼辦?」
紫雲聽紫涵埋怨她,不滿的翹起小嘴:「是它先想偷襲我的,我當然要懲罰它呀,」蹲在小雪身旁,點著它的小鼻子:「是不是啊小雪?」
小雪抗議的叫了幾聲,又乖乖的烤火了,紫涵無奈的笑笑,這個紫雲,怎麼就是長不大呢?都幾十年了,還和小時候一樣調皮,小時候,好遙遠呀…
抬頭望著天邊的白雲,怔怔的發起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