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風雷九州第三十八章初生牛犢不怕虎
登上城頭,眺目望去,來軍約摸著有千人從東北而至。人雖不多,但軍容整齊,行軍有秩,一看就知道是些經歷過戰場的老兵。
湖州城門在現來軍時就早早關上了,守衛湖州的官兵個個膽戰心驚,露出驚恐的表情。左宗棠瞧在眼裡暗暗搖頭,雖然湖州綠營人數不少,並依著城池防守,按理佔據了不少主動,但因綠營戰鬥力底下,老弱病殘,又訓練不足,平日裡嚇唬老百姓還馬馬虎虎,真上了戰場根本就是不堪一擊。
一聲號令,左宗棠迅接管湖州防務,讓手下三千新軍替代綠營守在各個要地,而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綠營全給他打了回去,留在後方免得戰時慌亂反而動搖自己軍心。
等新軍到位,城外的軍隊也快到了城前,瞧著他們大搖大擺向湖州前進的架式,左宗棠冷冷一笑,接過劉松山遞來的千里眼,瞇起一眼向對方軍中望去。
他倒想瞧瞧,竟敢有如此膽略孤軍深入到湖州,帶領這一支軍隊的人究竟是誰。可剛瞧了一眼,左宗棠嘴邊掛著的冷笑就變成了詫異,似乎感覺到有些意外,皺著眉頭再舉起千里眼確認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來人!給我打開城門!」
「啊……!撫……撫台大人……城外敵軍將至,您打開城門難道是要在城外迎戰?」吳綺早就被城外變化嚇得雙腿軟,這時聽左宗棠下令要打開城門更是一個哆嗦。驚恐萬分地問道。
「迎戰?哈哈哈……不!是要請城外之軍進城!」
吳綺一聽兩眼一翻差一點兒就暈了過去,他還以為左宗棠外強中乾,準備向敵獻城呢,正在為自己小命、前程擔憂時,只覺得左宗棠先在他肩膀上輕拍了幾下,隨後就把千里眼塞給了他。
「呵呵,綺園兄仔細瞧瞧。城外來的究竟是何人……。」左宗棠笑著向他說道,把吳綺丟在城頭。帶著親兵下城而去。
吳綺戰戰兢兢地舉起千里眼,透過裡面地鏡片慢慢向來軍處移動,當他從千里眼中瞧見對方穿著的衣服胸前有個大大的勇字時,先是一愣,接著就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自己人!人自己人!」吳綺手舞足蹈地笑道,剛才的恐懼早就不翼而飛,雖然還不清楚來軍是誰的部下。但不是長毛已經能夠確定。轉身見左宗棠等已經下了城頭,當下吳綺轉身就急急向城下趕去,邊跑還邊嚷道:「撫台大人,等等卑職……!」
這是一支裝備洋槍的鄉勇,要不是他們地洋槍,左宗棠也不會這麼快就確認對方不是太平軍假扮的。這支軍隊,十有**應該是和珅在上海地鄉勇,但怎麼會出現在湖州境地。倒是有些奇怪。
當左宗棠帶著兩軍接觸,見到了領軍前來的劉銘傳時,這才知道原來劉銘傳帶這一支人馬從上海而出正是為了接左宗棠的。
「中堂大人擔心長毛流竄,路上可能會有危險,為了安全起見,所以派卑職特來迎接撫台大人……。」
「有勞君實兄費心了。」左宗棠微笑著點點頭。接著奇怪地問道:「既然劉將軍帶軍出迎,為何不提前派人通報湖州府?剛才遠望不清,湖州府上下差一點兒就以為是長毛犯境了。」
劉銘傳慚愧道:「回撫台大人,卑職本想上海離湖州並不太遠,我等又是從周莊而來,為了怕長毛覺行蹤,百餘里地一直急行,只想盡快趕到湖州。所以……匆忙之間就疏忽了此事。本想到湖州後再行通報,沒料到因為卑職的疏忽給撫台大人與湖州府上下帶來如此麻煩,慚愧萬分……。」
劉銘傳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左宗棠、吳綺等賠罪。左宗棠只是淡然一笑而過。並沒去追究什麼。轉而把目光投向了劉銘傳所帶的一千鄉勇,饒有興趣地觀測起這些鄉勇的情況來。
至於吳綺。怎麼敢因為這等小事去責備和珅的愛將呢?況且他才從聽聞有「敵」驚恐地醜態中轉過來,心中也是羞愧難當之時,連連說道無妨。
左宗棠的確是兵術大家,只瞧了幾眼就看出了一些名堂。這些鄉勇雖然在服裝上與自己的新軍有所區別,但軍容風紀絲毫不差,而且從他們的站姿、持槍的手勢、神態、隊列排列等等,都暗合克勞塞維茨兵書上的所指。
「這些鄉勇是君實兄練出來的?不錯……的確不錯!這些人中有許多都經歷過戰火吧?軍中一片肅殺之氣,形現於色。」左宗棠點頭讚譽道,並羨慕地打量鄉勇人手一支地洋槍。
在中國,除了和珅佔據地利,執掌製造局,依靠強大的財力、設備才有如此能力打造出一支全火器的軍隊外。就連左宗棠、曾國藩等封疆大吏等也只不過因為和珅相助,這才湊了幾百條槍,勉強組成一軍。要想把軍隊全部換成火器,這是根本想也不要想的事。
「回撫台大人,中堂大人督辦鄉勇,費盡心血這才練出一軍。可惜的是,在蘇州之戰損失頗大,幾月前重新招募後再以老帶新之法重整一軍。而卑職今日所帶這千人中,就有近百人是曾歷蘇州之戰的老兵。」
左宗棠笑了笑,他眼光何其敏銳,早就瞧出這支隊伍地不同了。雖然其中有不少新人,但有經歷過戰火的老兵幫帶著,自然會有股不同一般的氣勢。
入城之後,把鄉勇安排在新軍駐紮之畔休息一日,等明日一同起程。
當夜,左宗棠特意把劉銘傳叫來細談一番。而劉銘傳也帶來了和珅的私信。信中讓左宗棠先不忙就任,請赴上海一聚,之後再去蘇州。
左宗棠略一考慮就欣然答應,反正上海離蘇州不遠,而且從湖州去蘇州之間要路過上海外圍,既然老友特意派手下大將來接自己,已經許多年未見過和珅地左宗棠當然也樂得先去上海一聚。隨後再赴任不遲。
另外,劉銘傳作為和珅手下將領。左宗棠早有所耳聞,特別是蘇州之戰,劉銘傳身為實際的指揮,更是一戰成名。左宗棠好兵,自讀閱過《戰爭論》後,尤其留意洋槍戰法。因為出於裝備原因,他的新軍一直未能按自己的思路與太平軍接過手。所以。左宗棠向劉銘傳問訊了許多當日蘇州之戰的情況,和他所領之軍的洋槍戰法。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吸取經驗、教訓對左宗棠將來直接面對太平軍有莫大地好處。何況他初來江蘇,對具體事物之是粗知,有劉銘傳這為經歷過蘇州之戰地將軍為他解憂,著實要比他向湖州知府吳綺問訊來得詳細多了。
估計是劉銘傳離上海時候和珅特意叮囑過,對左宗棠的問話劉銘傳幾乎是知無不答,不僅詳細地為他解說江蘇地情況。更以戰場的角度分析了鄉勇與太平軍之間的優劣之處。同時,劉銘傳還把當日蘇州吃虧的種種說了出來,闡述了他自己在戰後的總結經驗,以此來給左宗棠參考。
劉銘傳為人爽直,又有兵才,而且還經歷過和太平軍的大戰。更是和珅的心腹大將。相互談甚歡之下,左宗棠很快就對此人有了非常好感,暗暗讚歎和珅識人有術,得此良將。
更讓左宗棠驚喜地是,當他得知鄉勇的挑選、訓練等都是出自劉銘傳和美國人華爾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向他探討起組建新軍的經驗來。
面對左宗棠的詢問與探討,劉銘傳並未絲毫緊張,針對戰爭需要和自己練勇的經驗,談的頭頭是道,讓左宗棠高興不已。
兩人一聊就是大半夜。直到第二日整軍出前依舊興致勃勃。
湖州離上海並不太遠。由東北前進,過周莊。進松江府就到了上海。當天下午,左宗棠與劉銘傳四千大軍就到了上海附近,這時候,和珅也親自帶著王有齡、辜鴻銘等人出十里迎接。
遠遠地見大軍中抬出一頂小轎,和珅猜也猜得出這轎中坐的人肯定是左宗棠。領兵不騎馬反而坐轎,左宗棠這做派也算是天下奇聞了。
「季高兄好雅性!穩坐中軍轎,執掌百萬兵……除了身邊少把鵝毛扇外,真不虧是今亮做派啊!」和珅笑呵呵地走上前去,故意逗趣道。
「哈哈哈!這鵝毛扇在我當師爺時候可沒少搖過,如今領兵出戰,再搖這扇似乎不合朝廷體統,所以為兄就換了把七尺龍泉……。」
一聲大笑從轎中傳出,轎簾一掀,身著便裝地左宗棠滿面笑容地走了出來。
兩個老友,含笑而視,相互打量著對方。多年未見,容貌依然,心情激動中四手相握,感歎不已。
「季高兄,你來了就好……來了就好……。當日京城一別數年,小弟在海外無不想念季高兄,回國後又受皇命所托,在上海督辦團練、製造局一事,幾次相邀季高兄前來,卻始終無法如願。此次季高兄能來江蘇,總算讓我得願所嘗啊!」
和珅真摯而激動的話語,讓左宗棠心底裡一陣慚愧。當初他要不是為了私心,想在湖南創下一番事業,也不會幾次拒絕和珅所請,說起來似乎有些辜負和珅了。而現在和珅絲毫沒有把以前的事放在心裡,相反見到左宗棠後高興異常,以中堂、總督、製造局大臣、督辦團練大臣、子爵的身份親自出城迎接,這是多麼大的面子啊!
「君實兄……。」左宗棠握著和珅的手,一時間感動地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兩人默契地一笑,挽手同行。
在外不便敘話,等到了上海後,來到和珅的府弟,眾人按著座次坐下,上好茶,和珅這才親自為左宗棠介紹在坐的各位。
左宗棠雖然為人高傲,但其性格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何況和珅又是他的好友,今天倒是難得的露出和顏悅色的表情,笑瞇瞇地與各人相見。
其中王有齡是蘇州布政使,辜鴻銘是上海道,鄧紹良是江南提督,這三人都是左宗棠的屬下,和珅尤其仔細把他們介紹給了左宗棠,為他們將來的公事打好基礎。
王有齡是個官油子,說話得體,態度恭敬,再加上有帶兵相救蘇州之功,很容易就引起了左宗棠的好感。而鄧紹良久歷宦海,雖是武將但也懂得變通,何況左宗棠一向對武將比文官更為看重,兩人之間交流起來也絲毫沒有隔閡。
至於辜鴻銘就不一樣了,先辜鴻銘年紀最輕,而且又是西洋出身對禮儀方面本就不看重,加上他地性格又是豪放不羈,一向繆語驚人,在上海素來有辜瘋子之稱。張嘴開口往往是夾槍帶棒,冷言嘲語,和左宗棠地脾氣可謂是針尖對麥芒。
雖然辜鴻銘聽和珅說過多次關於左宗棠的事,並且這幾年左宗棠名揚天下,被譽為一代名臣。但從未見過左宗棠地辜鴻銘卻總不以為然,在中國,能讓辜鴻銘佩服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和珅。雖然和珅與左宗棠是好友,但辜鴻銘依舊不相信此人有如此能耐,再加上辜鴻銘自己學貫中西,名揚中外,哪裡看得起區區一個左宗棠?
「下官辜湯生,見過撫台大人……。」辜鴻銘的話聽上去挺客氣,但行禮、姿態無一不懶洋洋的,神情中更是流露出一絲不屑一顧的表情。
左宗棠瞧見心頭一怒,臉色一沉就要作。不過因為今天和珅在,為了給老朋友面子,這才按捺了下去,坐在位置上連屁股都沒抬,向對待一個下人一般抬了抬手。
這個場面是和珅沒料到的,他沒想到事先千叮囑萬囑咐,辜鴻銘這小子居然還會忍不住當面試探左宗棠,當下連忙向辜鴻銘使著眼色,讓他收斂一些,免得和左宗棠之間鬧出矛盾。
誰想到,辜鴻銘根本就沒理睬和珅的暗示,也不在意左宗棠的表情,反而嘻嘻一笑,拱手問道:「第一次見到撫台大人,下官實在是三生有幸。常聽說撫台大人才高八斗,天文地理無所不通,下官心中有個疑惑久久未解,不撫台大人能否為下官解惑否?」
「糟糕!」和珅一聽暗叫不好,連忙插口說道:「湯生!休得無理!季高兄遠來是客,而且又是你的上官,怎麼能如此莽撞行事?」
辜鴻銘連忙唯唯諾諾,道聲不敢,但眼神中依舊帶著挑釁,向左宗棠望去。
左宗棠看了冷冷一笑,向和珅擺擺手,隨後說道:「無妨……既然湯生有問,我作一答又如何?」
「呵呵,撫台大人果然名不虛傳,既然如此下官就問了……。」辜鴻銘搶在和珅之前就把話說出了口:「下官在上海常聽到一句話『天下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驚訝之餘,百思不得其解,以此句推論,那不成了天下不可一日無左宗棠否?難道撫台大人如此高才,竟然能代表得了天下?代表得了整個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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