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昭曰:查文華殿大學、軍機大臣、九門提督鈕鈷碌.和珅犯有大罪二十條。十惡不赦,罪不容誅!現革去一切職務,依律當株九族!但念其功在社稷,今皇帝加恩,御賜白練三尺,賜令自盡……。」
「罪臣和砷……領旨……謝……恩……。」
「和中堂……請上路吧……。」
宣旨的太監讀完聖旨,冷冷看著跪在他面前的人,這個權傾朝野近二十多年,握有僅次於皇帝權利的一代權臣,即將走向他人生最後的終點。
慢慢地從地上站起,和珅抬頭凝望向不遠處的橫樑,那條觸目驚心的白練已經高高懸掛,下面擺著的,正是他走向死亡的階梯。
五十年來夢幻真,
今朝撒手撇紅塵。
他時睢口安瀾日,
紀取香魂是後身!
飲完杯中酒,和珅傲然整整衣袍,在眾人監看下,他毫不畏懼步步登上,最後再把腦袋伸進白練之中,隨著腳下的錦凳被一腳踢開,整個身子瞬間凌空懸掛,幾下掙扎過後,一切終入平息……。
光陰似箭,滄海桑田,二十五年後……。
新疆,伊犁。
1824年,道光四年春,隨著哇哇落啼的哭聲,一個男孩在城南的一間小院中誕生了。這家主人家是伊犁將軍麾下,一個名叫於善謙的小小把總。
於善謙是個滿人,自太祖太宗那年起,就是為國戎邊出,生入死的軍人世家,在祖輩中不乏出過幾位高官,也曾顯赫一時。但隨著一代代的坐吃山空,在京城的家道漸漸敗落,要不是還世襲著三等輕車都尉的銜,每年領著朝庭恩典的俸祿話,整個家業還比不上一般的富農。
到了於善謙這一代,家裡更是過得困難,常常是吃了上頓算下頓,東討西借,數著日子過活。後來在京城實在混不下去,想想祖輩們的功績和自己的遭遇,於善謙狠,一咬牙,托人去兵部走了路子,這才跑到了沒人肯來的伊犁,以三等輕車都尉的爵位,甘願自降幾級,這才在伊犁將軍府某了個小小把總的差。
小小的伊犁雖比不上京城,但遠也有遠的好處,何況他現在還頂著把總的實缺,軍餉加上俸碌,再吃點空額,小日子居然也一天天的好了起來。
現在,於善謙看著剛出生的兒子,笑得嘴都快合不攏了。
「哈哈!哈哈哈!尼瑪哈家有後了!我尼瑪哈家有後了!」
伊犁的十多年安逸的生活,如果說於善謙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話,那就是缺了個傳宗接代的兒子。這次他媳婦終於給他生了個兒子,讓已年過半百的於善謙大喜過望,衝著京城老家的方向連連磕頭,以告慰在天的祖宗。
人道是老來得子分外俏,瞧著白胖胖的兒子,於善謙越看越覺得喜歡,當孩子百日之後,他又特意請來了將軍府的師爺,橫挑豎撿地,才為孩子選了個景和的好名。
於景和,字君實,按滿族的讀法,也叫尼瑪哈.景和,只不過現在老姓叫的人少了,一般都按漢族人的習慣,就和於善謙一樣,於景和成了這孩子的真正稱呼。
於景和從小就和一般的孩子不同,長到三歲才開始說話,而且總顯得特別沉默寡言,平日裡也不愛和其他孩子在一起,經常喜歡一個人獨自坐在家門檻上,仰著小小的腦袋,用著和他年齡非常不相稱,略有滄桑的一種眼神,遙望著東方。
望子成龍的於善謙看在眼裡急在心頭,他可不想自己的獨子將來成為人人嘲笑的笨人,明明瞧著自己的兒子長著一副聰明伶俐的面孔,但行為總和一般人格格不入,顯得異常怪異,實在沒有辦法的於善謙只能請來一位老師,試著用書本來開導於景和。
老師的到來雖然也沒能改變於景和的性格,但出乎意料的是卻現了讓所有人驚訝的事。於景和在讀書上有著異的天賦,許多書籍只要看過一遍後就能倒背如流,並解釋得頭頭是道,這讓擔心兒子前途的於善謙欣喜若狂,武人的子弟如將來能夠金榜題名,這是多麼榮耀的事啊!漸漸年老的於善謙把振興家族的希望全放在了兒子身上,只盼望著於景和將來能在科舉上有所成就,光宗耀祖。
可於景和卻讓於善謙失望了,當於景和十二歲那年,家人和老師都要求他去考鄉試的時候,卻被他一口拒絕。
在旁人看來,他似乎對仕途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從骨子裡特別討厭當官,不論於善謙如何開導、勸說甚至是威脅,於景和就是不肯屈服,並且用以死來抗爭。
一來二去,於善謙也死了心,反正這麼多年來,家業在他手中已經恢復了一點,再加上世襲的爵位,等將來自己百年後,兒子尚可過活。既然他實在不想做官,那也無法勉強,只能由得他去了。
一晃又是多年過去,於景和十八歲了。於善謙在他十七歲那年一病不起,撒手而去,現在的於家於景和成了新一代的主人。
「娘!今天大營應卯,兒子走了。」
在愛妻**的幫助下,於景和把身上胄甲穿帶整齊,向母親告別一聲,出門就向城外大營緩緩走去。
就如同做了場夢,於景和直到今天記得自己當年出生的那一刻,心頭的那種驚愕讓他無法形容。
「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這個問題在他腦海中來回問了自己無數遍,但一直找不到答案,或許這世間真的有鬼神存在,老天爺居然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從嘉慶年帶到了道光年。
自己是和珅!還是於景和?前生今世,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在這一刻重疊。
帶著和珅完全記憶的於景和,從出生起就一直在這種茫然中找尋著真正的自我,直到幾年前他才想通一切,既然上天要讓自己重活一次,那麼就坦然自若的去承受吧。
只不過,他再也不會像當初一般追求無限的權利和財富了,曾經滄海難為水,如今他只想用另一種方式渡過這新的一生。對官場的黑暗和皇家的無情,實在讓和珅疲倦了,這也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肯參加科舉的原因。
二年多前,依父母之命成了親,妻子**雖然是破落滿人的後代,但為人就和她的名字一般,從小知書達理,特別賢惠。平日裡小夫妻兩個恩恩愛愛的在家讀讀書,吟吟詩……,這種日子雖然過得有些平淡,但在和珅看來,前世的大起大落讓他更珍惜現在的平靜生活,這家和以前的奢華比起來窮是窮點,可也算得上很美滿了。
不過,身為滿人,而且又世襲著三等輕車都尉的爵位,自於善謙走後,每月大營的應卯就要由他來出席。這既是滿人的習慣,也是朝庭的規矩,和珅再想如何避免和官場接觸,也躲不過去這個天大的規定。
伊犁城並不大,沒走多久到了大營,一進大營的和珅就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今天是點卯的日子,可大營裡人卻沒有幾個,稀稀拉拉地只有些看守的兵丁。
「難道我記錯時間了?」和珅有些納悶,向四周望了望,逕直向熟識的一個兵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