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龍騰 龍卷天下 第一百二十九回 朱由檢煤山上吊 李自成箭射承天
    「皇爺,宮中都安排好了,太子和幾位王爺也都喬裝出宮了。」王承恩走到崇禎身邊輕聲說道。

    「那就是時辰到了。」崇禎臉色蒼白,歪歪的站了起來,朝外面走去。王承恩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備馬,上西山。」身後的王承恩不由的一怔,西山,他當然知道,當初修建紫禁城的時候,所挖的北海等建築所遺棄的土壤,就被堆放在紫禁城的旁邊,被人稱為煤山,又叫做西山。

    七寶的雕鞍,鑲金嵌玉的轡頭依然,黃絲韁繩搭在鞍上,雪白的照夜獅子頭御馬停靠在殿外,崇禎皇帝像個毫無神志的跨上馬背,在王承恩的引導下,朝西山行去。

    出了玄武門,又走出北上門,過了石橋,越過一條冷清的大路,便進人萬歲門,來到煤山的大院中。鬱鬱蔥蔥的樹木,在此時崇禎眼裡,再也沒有以前的那樣清秀,而且顯的是那樣的陰森。崇禎來到院中,在西山腳下馬。

    「皇爺,時間不早了,李賊大概也快要進城了,還是不要耽誤時間的好。」

    「上山。」崇禎冷冷的說道:「前面帶路。」

    王承恩見他態度執拗地要去山上,只好走在前面帶路。

    引著崇禎從西山腳下,手分樹枝,順著坎坷的小路上山。原本平穩的小道,此時卻是荊棘遍佈,原來自從崇禎末年,國事日壞,皇帝和后妃們許多年不來煤山,所以上山的道路失修,不僅坎坷,而且道旁荒草和雜樹不少。不是的劃過兩人露在外面的細嫩的肌膚。

    西山在明朝時期,雖然是在紫禁城外,但是由於是北京城的最高處,在這裡不但是個遊覽勝地,可以一覽北京盛況,更重要的是的其地理位置決定著它有著重要的兵家要地。明朝的皇帝也把它當作一個皇家園林,煤山上的密林中棲有許多白鶴飛禽種類,剛剛從黎明的殘夢中醒來,有幾隻聽見上山的人聲,頓時驚起幾隻飛鷺,立馬展翅起飛,飛往北海瓊島,在長空中發出來幾聲嘹亮的悲鳴。彷彿在意味著什麼。悲鳴之聲讓崇禎帝心情更加悲涼。

    空中佈滿暗雲,所以天色已明,卻遲遲不肯大亮,仍然有零星微雨。涼風忽起,松濤洶湧。崇禎在慌亂中右腳被石頭絆了一下,冷不防打個前栽,幸好抓住了在前邊帶路的王承恩,沒有跌倒。經過這一踉蹌前栽,他的今早不曾梳過的頭髮更散亂了,略微嫌松的右腳上的靴子失落了。繼續走了幾步,他感到腳底很疼痛,才明白臨時換的一隻舊靴子丟失了。但是他沒有回頭尋找,也沒有告訴王承恩。他想,馬上就要上吊殉國了,腳掌疼痛一陣算得什麼!

    煤山有五峰,峰各有亭。他們上到了煤山的中間主峰,是煤山的最高處,在當時也是全北京城的最高處。這裡有一個不到兩丈見方的平坦地方,上建一亭,就是清代改建的壽皇亭的前身。倘若是一般庸庸碌碌的亡國之君,到此時一定是驚慌迷亂,或者痛哭流涕,或者妄想逃藏,或者趕快自盡,免得落入敵手。然而崇禎不同。到底是個當初雄心勃勃,一心想做中興明君的人物,臨死的時候反而能保持鎮靜,他先望一望紫禁城中的各處宮殿,想著這一大片從元朝就開始興建,到了永樂年間才建成,後經歷代祖宗補建和重建的皇宮,真可謂瓊樓玉宇,雖然沒有見過天宮,但是眼前這一切人間恐怕再也找不到了,從今日以後,再也不屬於他的了。他深感愧對祖宗,一陣心如刀割,流出兩行眼淚。他又縱目遙望,遍觀了西城、東城和外城,想像著「賊兵」此時已經開始在各處搶劫、**。殺人,不禁心中辛酸,歎口氣說:「十七年……一切落空!江山再也不是朕的江山了,明王朝也不是萬世王朝了,朕有何面目去見朕的了列祖列宗啊!」

    王承恩催促說:「皇上究竟在何處殉國,請速決定,莫再耽誤!呆會叛軍可要攻過來了。」

    「好吧,不再耽誤了。你跟隨朕來,跟隨朕來!」

    他帶著王承恩離開了煤山主峰,往東下山。又過了兩個亭子,又走了大約三丈遠,下山的路徑斷了。在崇禎年間,只有崇禎和后妃們偶然在重陽節來此登高,所以登煤山的路徑只有西邊的一條,已經長久失修,而東邊是沒有路的,十分幽僻。崇禎命王承恩走在前邊,替他用雙手分開樹枝,往東山腳下走去。半路上,他的黃緞便帽被樹枝掛落,頭髮也被掛得更亂。山腳下,有一棵古槐樹,一棵小槐樹,相距不遠,正在發芽。兩棵槐樹的周圍,幾尺以外,有許多雜樹,還有去年的枯草混雜著今春的新草。分明,皇家的草木全不管國家興亡和人間滄桑,到春天依然發芽,依然變綠。

    來到了古槐樹下邊,他告訴王承恩可以在此處從容自盡,隨即解下絲絛,叫王承恩替他綁在槐樹枝上,王承恩正在尋找高低合適的橫校時候,崇禎忽然說:「向南的枝上就好!」崇禎只是因為向南的一個橫枝比較粗壯,只有一人多高,自縊較為方便,並沒有別的意思。但他同王承恩都同時想到了「南柯夢」這個典故。王承恩的心中一動,不敢說出。崇禎慘然一笑,歎口氣說:「今日亡國,出自天意,非朕之罪。十七年慘淡經營,總想中興。可是大明氣數已盡,處處事與願違,無法挽回。十七年的中興之願只是南柯一夢!」

    王承恩聽了這話,對皇帝深為同情,心中十分悲痛,但未做聲,趕快從旁邊荒草中找來幾塊磚頭墊腳,替皇帝將黃絲絛綁在向南的槐樹枝上,又解下自己的腰間青絲絛,在旁邊的一棵小槐樹枝上綁好另一個上吊的繩套。

    崇禎望著繩套,他搖搖頭慘然微笑:「皇后在等著,朕該走了。」

    轉身走到古槐樹旁,手扶樹身,登上了墊腳的磚堆。他拉一拉橫枝上的杏黃絲絛,覺得很牢,正要上吊,王承恩叫道:「皇爺,請等一等,讓奴婢為皇爺整理一下頭髮!」

    「算了,讓頭髮這在面上好啦。朕無面目見列祖列宗於地下!」

    崇禎索性使更多的長髮披散臉上,隨即從懷裡拿出一張紙來,看了半響,又放回懷裡,露出黃色一角,顯然是為了提示什麼。然後將頭插進絲綜環中,雙腳用力蹬倒磚堆,抓著絲絛的雙手鬆開,落了下來,懸掛著的身體猛一晃動,再也不動了。

    王承恩看見皇上已經斷氣,向死屍跪下去叩了三個頭,說道:「皇爺,請聖駕稍等片刻,容奴婢隨駕前去!」他又面朝東方,給他的母親叩了三個頭,然後起身,在旁邊不遠的小槐樹枝上自縊。

    隨著這對忠義主僕的死亡,明王朝最後一任皇帝吊死在煤山上,在中國歷史上統治達二百七十多年的明王朝終於成為歷史長河中的一朵浪花,消失在遠方。

    一個王朝的消亡,就標誌著另一個王朝的興起。

    隨著傳宣官著高呼:「啟駕!」聲中,又一個王朝的主子進了紫禁城。成為了它的主人。

    李自成由文武百官和御營親軍前後扈從,進德勝門後一直向南走,然後從西單牌樓向東,轉上西長安街。所經之處,異常肅靜,數萬人馬靜悄悄細無聲,沿街兩旁,家家閉門,在門外擺一香案,案上有黃紙牌位,上寫「永昌皇帝萬歲,萬萬歲」。門頭上貼有黃紙或紅紙,上寫「順民」二字。表示自己是大順朝的的黎民了,不是明朝的子民。百姓是天下最大的力量,但是也是最常見的牆頭草了。

    李自成騎在高大的烏龍駒上,神態莊嚴,時時在心中提醒自己是大順皇帝身份,非同往日。他左手輕提杏黃絲韁,右手下垂,坐直身子,眼睛炯炯前視,不肯隨便亂看。自己這個驛卒也有今天的這個成就。人間至尊,惟我獨尊。

    過了金水橋,仍然忍不住仰頭端詳承天門的敦實壯美,忽然想到,等舉行了登極大典之後,需要命文臣們找個書法好的,嗯,那個黃玉的書法倒是不錯,與那個解縉也不差上下吧!為承天門也擬一對聯,寫成二尺見方的黑漆楷書,襯著金色雲龍底,懸掛在中闕門兩旁,名字叫做…叫做…他剛剛想到這裡,牛金星來到他的馬頭旁邊,躬身提醒:「陛下,請箭射『承天之門』,拔除明朝的不祥之氣。」

    旁邊的李雙喜趕快從背上取下勁弓,又從箭橐中取出一支雕翎箭,雙手捧呈給李自成。李自成使烏龍駒後退幾步,舉弓搭箭,只聽弓弦一響,一箭射中「承天之門」牌上中間空處,即「天」字的下邊,「之」字的上邊。文武群臣和護駕親軍們立刻歡呼:「大順朝萬年萬年萬萬年。」

    李自成朗朗大笑。

    大順朝真的萬年萬年萬萬年嗎?答案是否定的,不過李自成不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任何一個有為的君王都希望自己的王朝萬年萬年萬萬年,否則秦始皇不是說一世、二世,一直到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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