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帶著七千騎兵,換好了清兵的衣服,大夥兒在左臂處綁上了一根綠色絲帶,以便廝殺時容易區分。然後李仲帶著這群超級粽子軍團,以大無謂的無間道精神,昂然出發了。這群人裡,會滿清話的有三百多人,都走在隊伍前列,以防遇到清兵盤問時露出破綻。
我不放心地送了李仲一程。我們小心地繞過壕溝,從右邊奔馳出去,縱馬向東北方向奔去,奔到離軍營七八里處的地方,這裡已隱隱可見到清軍營帳中的篝火了。我發出了「原地下馬休息」的指令,大夥兒一個接一個地傳下去,不久,大家都下了馬,並讓馬趴下,挨著馬腹保持體溫,準備惡戰。
雖然已是春天了,北方荒原的夜還是很冷,風很大,帶著些嗚咽聲。
我心裡忽然有些不祥的預感,人算不如天算,這次行動,會不會有問題?
我想了一陣,腦中有些亂,全無頭緒,於是再三叮囑李仲和陳王廷、辛遙夙他們要小心從事,李仲不耐煩了,催我快回去:「你再不回去,我就用馬鞭抽你了。」
我歎口氣:「二哥,你別趕我了,我這就走,你自己保重。」
在我穿越之後,在李家族人中,我和李仲之間的感情最深厚。在21世紀,我一直想有個哥哥,但計劃生育管制得厲害,我又不幸沒生在農村,於是孤單地度過了我的學生時代。在那八十平方的三室一廳裡,我連狗和貓都沒養過,最多只能養條金魚什麼的。而穿越之後,有了這個貼心和豪爽的二哥,我找到了理想中的哥哥,我怕他瞪眼,也喜歡跟他鬧著玩,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真的把他當成了親哥哥,我喜歡聽他叫我「老四」,也特別害怕會失去這個二哥。我不希望他當殺敵先鋒,但他又特別喜歡打仗殺人,我拿他沒辦法。
我帶著五十名親兵趕回駐地,查看了一下,大夥兒都在抓緊時間休息。五百多名騎兵散佈在壕溝前三里路的地方,豎著耳朵聽著對面的動靜,一些有經驗的騎兵,還時不時把耳朵貼在地面上,聽有沒有馬蹄聲傳來。
這五百騎兵大多是傷員,也是我們的誘餌,他們身後是壕溝,所以沒有退路,如果清軍衝殺過來,他們只能拚死一戰。但是,如果沒有這批誘餌,清軍就會小心翼翼地靠近,說不定就能發現壕溝。而與騎兵一交戰,他們擔心我們會從睡夢中起來反抗,必定馬不停蹄地衝殺過來,然後自投壕溝。
一切都很正常,只等大魚上鉤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轉眼已近午夜,清兵卻一直沒有動靜,難道是我們判斷有誤?李仲他們會不會遇到不測?我心中不由有些焦急起來。
不來就不來吧,大不了明早把濟爾哈朗交還給他們好了。我打了個哈欠,閉上眼,打起了瞌睡。
迷糊中,我騎著馬在草原上狂奔,前面一個白衣若雪的女子在策馬飛奔。
「是香香麼?」我叫道。那背影,我十分地熟悉。那女子回過頭來,我卻不認識。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chun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那女子不答,卻吟起了這首白居易的詩,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傷感和哀怨。隨著她的吟誦,她的身邊果然起了一陣輕霧,絲絲縷縷的,讓我想起了鼓山的雲霧。
「你到底是誰?」我勒住馬,疑惑地問。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你非你,我非我,遠方來,無處去。」那女子的眼神十分迷濛。
「瘋丫頭?」我的心驀地一緊,「是你嗎?什麼無處去?到我這來啊,我們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我會保護你,不再讓你被欺負。」
那女子癡癡地望天,夢囈般地歎道:「這世界這麼大,卻不是我想像中的樣子,其實我們都一樣,無處可去,無處可逃。沙巴克,已不是我們的家了,我帶了一個回城卷,可是我已無城可回。」
我疑惑起來,我這是在傳奇遊戲中嗎?怎麼扯上了回城卷?
那女子喃喃地重複著「這世界不是我想像中的樣子」,然後輕輕地哭泣起來。我豪氣頓生,笑道:「這世界不好,我們就改變它。這沙巴克陷落了,我們就去奪回它。跟我來。」
那女子抬起頭,卻變成了紅娘子,她笑了:「巖哥,你總是充滿了理想和勇氣,不似我這般多愁善感。」
我安慰紅娘子:「多愁善感有什麼不好?心若有七竅八孔,玲玲瓏瓏地,什麼細微的酸甜苦辣都能感受得到,活一年,勝過那些粗人活十年。」
紅娘子微喟道:「我原先也是這麼想,可是後來我發現,多愁善感沒什麼好處,我活十年,也不如別人一年的快活多。我的觸角伸得太長,這樣心很容易老去。」
我只好說:「那就活簡單些,活粗糙些吧。」
紅娘子笑道:「都活成這樣了,改不過來了。你以為是包餃子啊,想包成什麼樣,就包成什麼樣。」
這時四周忽然有一種奇異的聲音傳來,紅娘子扭過頭去,驚喜地說:「看,野馬。」
我轉頭望去,果然是一片如潮般的野馬,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奔騰,場面蔚為壯觀。
紅娘子轉過頭來,又說了些什麼,但馬蹄聲太響,我聽不清楚。
我正想湊近些,就被人搖醒了:「李總督,快醒醒,清兵殺來了。」
我吃了一驚,霍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我睡的地方是在一個土堆後,我從土堆上探頭,定睛望去,依稀看見遠處有一片黑影,但馬蹄聲卻隱隱約約地聽得十分真切。
「傳令下去,大夥兒快起來,準備戰鬥。」我匆忙下令。
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還等你下令就晚了,大夥兒全醒了,早準備好了。」
我扭頭看向紅娘子,頓時想起了剛才做的那個怪夢,一時有些分不清哪是現實,哪是夢境。
搖搖頭,我晃去最後一絲睡意,問道:「咱們李家軍都到齊了麼?關寧鐵騎呢,來了沒有?」
紅娘子答道:「都全到了,牛金星和袁時中各帶了十四萬人馬,埋伏在壕溝左右兩側,準備包圍清兵。」
我心中一喜,環顧了四週一番。那些篝火旁的士兵正閉眼假寐,兵器就放在身邊,以迷惑清兵,黑暗處的將士們,則正警惕地默默等待著。
「什麼人?站住!」前面傳來一聲大喝,然後馬蹄聲驟然響亮起來,傳來激烈的廝殺聲。
我咬了咬牙,那五百名傷兵,完了。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兄弟們,對不住了。
這時清兵已縱馬疾奔過來,見露了行藏,他們索性齊聲高喊起來,就像晴空打了N個霹靂,那聲勢極為嚇人。如果我們果真沒有防備,在睡夢中聽到這如雷般的吼聲,恐怕早就心驚膽戰、四散潰逃了,萬幸啊,洪承疇果然算得很準。
聽到這片喊聲後,那些篝火旁的士兵縱起身來,口中喊著「清兵來啦,清兵來啦」,慌亂地來回亂跑著,但是細心一看,就知道他們只是按預先排練的那樣,有秩序地來回穿插著,進一步迷惑清兵,引他們來攻。
「五、四、三、二、一。」我輕聲數著,但是直到我數完,也沒出現預料中的動靜。我只好重新數一次,這一次,才數到三,就聽到一片戰馬和驚慌的喊叫聲。
第一批清兵已掉入了壕溝,我滿意地一笑,讓身邊的號角兵吹響了長號。
「砰砰」聲大作,火槍手依托土堆作屏障,開始對那片黑影放起槍來,雖然黑暗中只能依稀看見人影,準確度不高,但好在清兵人多密度高,放十槍,總能打中三四槍,那就足夠了。此時弓箭手也開始放箭,按事先的安排,弓箭手有一半派到兩側去了,這裡只留下了九千名,但那密集如雨的箭矢,也夠清兵受了。
火槍手和弓箭手離第一道壕溝有一百五十米距離,離第二道壕溝有一百米距離,足夠安全。縱使有少數馬能躍過四米的壕溝,也難免不掉入第二道壕溝。縱使清兵靠馬和人填滿了兩道壕溝的某一處,然後衝殺過來,也會被我們的長型土堆攔住,而要從缺口處衝進來,就要面臨我們這六萬多將士的堵殺。
紅娘子忽然湊近我,輕聲說道:「巖哥,咱們這留下的六萬多人,好像都是闖王原先手裡的人馬。」
我吃了一驚:「你是懷疑李自成會對我們不利?」
紅娘子搖搖頭:「那倒不至於,闖王走到這一步,也無力回天了,你是總督,他即使動了你,也不一定能當上總督。不過,萬事還是小心些好,你得多留點神。我是懷疑,闖王在刻意保存自己的實力。」
我沉吟片刻:「斷然不會,前兩次戰役中,李自成都是帶他的兵衝在前面,今天白天,不也是這樣嗎?現在還有什麼你的兵我的兵,都是明朝的兵。」
紅娘子歎道:「人心難測啊,油多了不壞菜,心眼多了不壞事。」
我點頭稱是,然後繼續觀賞屠殺清兵的好戲。這才真是叫屠殺,月黑風高,清兵看不清路,衝勢正猛,收不住腳,於是一批批地掉進壕溝,而火槍手和弓箭手的射擊,又讓後面的清兵誤以為前面倒下者是死於槍彈和箭矢,於是更猛烈地衝鋒著,形成了惡性循環,前仆後繼地掉入了我們為他們掘好的墳墓中。
我心中不由暗自得意起來,掘壕溝本是最簡單的計策之一,正面決戰中很少會用到,但正是因為司空見慣了,偶爾一用才出其不意,才能取得這樣的好效果。此外,壕溝一般也不會掘這麼寬,上面還要用樹枝浮土等掩蓋偽裝,而在這月黑風高之夜,這一切都免了,這才掘成了這麼長的長溝,任清兵從哪個角度奔篝火而來,都無異于飛蛾投火,自取滅亡。
而現在,好戲才剛剛開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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