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得意間,殿外慌慌張張地進來一個人,跪在地上:「臣汪起先啟奏皇上。」
我斜眼偷望過去,正是一月沒見的東廠指揮使汪起先,不知這個大特務頭子這麼慌張,是不是東廠著了火?
我這時漸漸適應了太和殿內的光線,於是看到崇禎的眉頭明顯皺了一下:「何事?」
汪起先跪在地上,頭也不抬地說:「臣剛才接到松山快報。松山副將夏承德開城投敵,致使邱民抑自殺殉國,曹變蛟拒敵入城,英勇戰死。」
崇禎長吸一口冷氣,憤怒地問道:「這麼說來,松遼一線,我軍已全部失控?完了,松山一丟,錦州也要丟了。這個該死的夏承德!朕要活剝了他的皮。」
汪起先用沉痛的語氣回答:「松山被圍困數月,糧盡援絕,到了人吃人的地步,城中軍民人心離散,故讓夏承德賣城成功。另據戰報,清兵近日增加了人馬,共有二十萬人馬,現圍松山之兵,正強攻寧遠,故共有十萬兵馬圍困錦州和寧遠。錦州糧盡援絕,全憑祖大壽約束部下有方,才撐到今日,但松山一失,錦州必軍心大亂,若再無援兵,錦州恐步松山後塵。
此外,滿清另調十萬精兵,由多爾袞率領,分兵繞路突襲山海關,山海關守兵正苦苦支撐,但一些守兵已向關內潰逃。守將殺了不少逃兵,但逃兵仍屢禁不止,照此下去,山海關恐怕已不能長久。一旦山海關失守,十萬清兵轉眼即將抵達京師城下。」
崇禎「噌」地從龍座上站起來,失聲道:「怎麼會這樣?這都什麼時候的事了,怎麼現在才報?該死,該死。」
兵部尚書陳新甲趕緊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稟皇上,臣也是剛剛才接到戰報,因皇上正在辦理招安之事,故還未及稟報。不過據臣看來,這滿清人口剛過百萬,歷年來只有十萬兵力,怎麼會突然多冒出來十萬?這戰報上的消息恐怕有誤。」
汪起先繼續奏報:「據我從另一份密報中得來的消息,多爾袞裹挾蒙古兵六萬、朝鮮兵四萬,故有二十萬之眾。圍攻錦州之兵,以蒙古兵和朝鮮兵為主。攻打山海關之兵,以滿清兵為主。這消息千真萬確,請皇上勿疑。」
朝鮮和蒙古?我心中一驚,朝鮮一直是中國的附屬藩國,古稱高麗,後來朱元璋把高麗改成了朝鮮,以前明朝在薩爾滸之仗中,還讓朝鮮兵協同進攻滿清。近年來,滿清多次攻打朝鮮獲勝,朝鮮又臣服於滿清,所以滿清這次讓朝鮮兵幫著他來打明朝。還有蒙古,雖然已被努爾哈赤和皇太極打得七零八落了,但以往也很少有與滿清合兵攻打明朝的紀錄,這回蒙古又抽什麼瘋?難道,崇禎的那個「無法作弊」的穿越規則開始發揮作用了?真讓穿越任務的難度增加了一倍,所以十萬清兵變成了二十萬?
我抬眼向崇禎望去,他一下子彷彿蒼老了很多,以手支著額頭,似乎十分難受。
汪起先見崇禎沒有作聲,又大著膽子說道:「山海關守兵不多,恐難抵擋十萬清兵。目前我大明軍隊聞清兵而喪膽,不戰而逃者比比皆是,若軍心一散,山海關必失無疑,則京師危如積卵。目前我大明幾無可用之兵,李家軍雖人多勢眾,但絕大多數是步兵,缺少與騎兵的作戰經驗,若與十萬清兵倉促決戰,恐如羊入虎口,不能勝此大任,不能將寶全押在李家軍上。皇上,此時是否依照舊議,遷都江南,是當務之急,望吾皇早作定奪。」
我聽了這話,心頭火起,步兵就鐵定打不過騎兵嗎,誰定的規矩?
我正想搭話,卻見崇禎伸手在案桌上重重一拍:「胡說!我堂堂大明,還能真怕了他滿清韃子兵?別人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你們卻要我遷都?不,我堅決不遷,寧可站著死,不願跪著生!」
崇禎最後一句話,說得我熱血沸騰,不禁開口接言:「好,有骨氣,臣李巖佩服吾皇的膽量和骨氣。臣請求立即率兵出征遼東,掃蕩滿清之兵。臣征戰數月,又練兵一月,雖大仗經驗不足,但目前我軍同仇敵愾、士氣高昂,正可一試鋒芒。臣這就先帶六萬騎兵趕往山海關,然後出關和那十萬清兵拚個你死我活。」
滿朝文武聞言一怔,然後都用怪異的眼光看著我。我心念一動,忽然想到,敢像我這樣公然倒過來,去誇獎皇帝的臣子,他們恐怕還沒見過,因為他們不知道我和崇禎是共過患難的鐵哥們。這鐵哥們嘛,21世紀的主要衡量標準曾經是一起上過山,一起下過鄉,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只不過,現在我看來,再多的共同點,也不如一起穿越到同一個時代來得更鐵。
李自成忽然扭過頭來,微微地向我眨了下眼,我轉念一想,頓時又明白了臣子們真正對我感到奇怪的原因。我們李家軍要去收拾滿清兵,是準備以優勢兵力,一小股一小股地吃掉各個地方的清兵,一個城池一個城池地紮穩腳跟。但現在,我們面對的是滿清的整整十萬鐵騎,是一股象絞肉機一樣強大的力量,這股力量,曾經將明朝的二十四萬能征善戰的大軍在短短一個月內撕扯得粉身碎骨。
而現在,我們這群沒怎麼打過大仗的烏合之眾,雖然有四十二萬人,但騎兵原來只有四萬,現在崇禎為我配了兩萬匹馬,所以勉強湊出六萬騎兵。如先期趕往山海關,貿然開關出戰,恐怕是凶多吉少。而如果我們到達山海關時,關已破,則平原決戰更是難敵那十萬虎狼之師,可說是九死一生。所以大臣們聽到我此時提出的出關決戰的請戰要求,都像聽到一個小孩要去和拳師決鬥一樣,覺得匪夷所思,連李自成也在暗示我不要魯莽行事。
想到這裡,我也覺得自己有些冒失,但這又有什麼了不起呢?當遼東成為一片滿清的海洋,當錦州、寧遠成為海外孤島,當山海關危在旦夕,當大多數的明朝軍隊都全無鬥志地四散潰逃,我還不頂上去,那還算什麼男人,算什麼中國人?清兵厲害又如何?大不了,把這條命賠在遼東便是了。
崇禎沉吟道:「李愛卿,你有把握?」
我索性放開了說:「沒有金鋼鑽,不攬瓷器活。皇上放心,臣自有對付清兵的方法,若是打不贏滿清,我李巖願把腦袋掛在山海關城牆上,給他多爾袞當夜壺。」
崇禎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微笑道:「李愛卿果然有膽色。好,就這麼辦了,你先帶六萬騎兵,和洪總督星夜馳援山海關,步兵隨後趕去。如能打退清兵,再尋機解救寧遠和錦州之圍,和清兵決一死戰。你記著,洪總督帶兵征戰滿清兵多年,經驗豐富,你要多向他請教,有什麼事,大家商量著辦,不要意氣用事。你們不能失敗,一失敗,我大明就徹底完了。」
我高聲答道:「臣遵命。手執鋼刀九十九,殺盡滿清方罷手。臣這就去了,打一個大大的勝仗回來。」
崇禎點了點頭,笑道:「好,祝你旗開得勝。朕送一送你。」
我搖搖頭:「不敢勞聖上大駕,請皇上安心坐在龍椅上,等我的捷報。」
我義無反顧地走出太和殿,然後回到駐軍地點,帶上六萬騎兵,和洪承疇的二萬關寧鐵騎一起,向山海關方向趕去。臨行前,我再三叮囑牛金星他們,讓他們帶著剩下的步兵,隨後趕來。
崇禎為我準備了二萬匹馬,所以我的騎兵又增加了兩萬,這兩萬人裡,有一萬弓箭手,一萬長槍兵。這都是李自成輪訓大軍的功勞,不然弓箭手和長槍兵連馬都不會騎,此時也就不可能及時趕往山海關救援了。
天空又飄飄灑灑地下起了小雪,風很冷,我的心卻很熱。
縱馬疾馳中,紅娘子忽然湊近我,淡淡說道:「當上總督了,心裡美吧?」
我呵呵一笑:「慚愧慚愧,一不小心就當了個總督。」
紅娘子撇了撇嘴:「瞧你美的。我只問你一句,你起兵以來,到底是勝了,還是敗了?」
我頓時一愣,訕訕地答不上話來。起兵以來,我打了不少勝仗,按道理來說是大勝特勝了。但我原來的理想是收服天下,然後當個好皇帝的,現在卻當了宋江第二,成了甘心為崇禎賣命的打工仔,無論以後是當總督還是宰相,無論今後如何位極人臣,本質上我仍是一個打工仔,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顯然是敗了。儘管,崇禎是我的大舅子,更是一個穿越者,我給他打工也不冤,但無論如何,崇禎才是那高高在上的勝利者。
紅娘子見我答不上話來,冷笑一聲,拍馬便走。
我在馬上默默地想了半晌,搖頭一笑,我真是愚人啊,在這國家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還去想什麼個人得失,那不是鼠目寸光、庸人自擾麼?
一想通此節,我心情豁然開朗,看著眼前飄飛的雪花,我忽然很想唱歌。剎那間,那些埋在心底很久的歌一首首在我腦中閃過,最後我伸出魔爪,憑空抓住了幾句歌詞,放大音量吼了出來——
數英雄,
論成敗,
古今誰能說明白?
千秋功罪任憑說,
海雨天風獨往來。
這幾句歌詞充滿了偉大的哲學思想,正好能有力地抨擊紅娘子的小資情調。
李自成回過頭來,大聲為我喝采:「好!唱得不錯,就是風太大,聽不清歌詞。」
我正準備重唱一遍以酬粉絲,紅娘子卻撇了撇嘴:「好什麼好?總督大人,你少往自已臉上貼金了。想必你以為自己很看得開,很聰明吧,其實,你就是那古往今來第一大糊塗蛋。」
我微笑道:「糊塗些有什麼不好?糊塗是福,人這一輩子,最難得的,就是糊塗。」
紅娘子聽了這話,微微一愣,低頭沉思了一會,然後衝我微微一笑,露出了久違的兩個小酒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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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完。明日起寫第三卷,將以鐵血戰爭為主,敬請繼續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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