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世界上只有一種力量可以戰勝恐懼,那麼,這種力量就一定是憤怒。
當憤怒的火焰暴發出來,一隻公雞可以為了保護小雞,去啄一條凶狠的蛇。人,也是這樣。我和宋獻策,正是想調動起李家軍的憤怒情緒,去戰勝他們心底對滿清的深深恐懼。
宋獻策繼續他慷慨激昂的演說:「我們的明朝,曾經是最強大的明朝,每一個大明子民,都為它感到驕傲。可是現在,我們的明朝衰弱了,天災**不斷,蒙古人和滿清人又不斷攻擊我們,亡國滅種之危,就在眼前!近年來,滿清人繞過長城四攻中原,三攻京師,饑來趨附,飽則遠颺;他們佔我土地,毀我家園,掠我子民,罪惡滔天。幾十萬中原兒女,被他們掠至遼東,過著豬狗不如的奴隸生活。他們在遼東屠殺漢人,十室九空,多少人失去了父母兄弟姐妹。兄弟們,你們是男人的話,就站出來,還這世間一個公道,還我明朝一個尊嚴!」
台下群情激昂,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滅了狗日的滿清!」
我的眼睛忽然有些濕潤了,宋獻策的話深深地感染了我,李家軍將士們的這一呼聲,更是觸動了我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愛國情結。我們的中國,我們多災多難的母親,她傷痕纍纍,在近代一直被欺辱和輪軒,讓我們每一個中國人都抬不起這頭,忘不了那痛。中國為什麼會在世界強國中混得這麼慘?我始終認為,那是因為滿清人無知愚味的統治所導致。明朝雖然官吏體制方面存在嚴重問題,但不失為一個開放、民主、經濟和科學都高度發達的時代,按照大多數學者的推斷,如果沒有遇到李自成亡明和清兵入關奪政權的事件,中國就會和同期的歐美國家齊頭並進,絕不會在近代如此落後挨打。中國曾經離一個最偉大的國家如此之近,卻因一個意外,而失去了整整三百年的絕好發展機會,這不得不令人一次次地扼腕歎息。
我曾經也喜歡看康乾盛世,看電視上的辮子戲,看清朝的皇帝如何風liu和英明,可是當我在論壇上看到明朝和清朝的對比文章後,當我明白所謂的康乾盛世中隱藏著多少的民族血淚,當我從文字中看明白清朝如何殘殺漢人,如何大興*以禁錮國人思想,我的觀點全都變了。我在黑夜裡為那段被粉飾了的歷史悲憤得難以自抑,我開始極度厭惡清朝,再也不願看到電視上那條象徵著漢人恥辱的辮子,被長長地拖在被壓彎了的漢人脊背上。
也許我這是一種偏執狂的表現,也許我眼光不夠開闊,不夠和諧,但是當我手中握有一定實力,發現自己也許能夠真正改變歷史之後,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實現自己復興漢室的願望,改寫所有的悲劇。為此,我甘願給崇禎當小弟,甘願為明朝赴湯蹈火,哪怕李家軍全部死光,也一定要拉著滿清陪葬。儘管作為一個穿越者,這些話我無法對別人說出,只能孤獨地藏在心裡,但我一直被自己的理想而感動和鼓舞著。此刻宋獻策的話,又暖暖地撫慰了我,讓我有一種找到了知音的感覺。
宋獻策發表完演講之後,訴苦大會就拉開了帷幕。一百多名男女老幼走上高台,紛紛哭訴著自己的不幸遭遇。他們是崇禎按我的要求,在京城附近找尋的苦人兒,大部份是滿清人在遼東屠殺漢人行動的倖存者,也有一部份是山東、山西等地的逃難居民。這些受盡了苦難的人,房屋被滿清人燒了,家人被滿清人殺了,有些人瞎了眼睛,有些人只有一隻手或一條腿,有的小孩,父母兄弟姐妹全被殺了,淪為乞丐……
訴苦大會上,一個個催人淚下的故事,使氣氛越來越壓抑,很多人都不自禁地流下了熱淚。將士們捏著拳頭,紅著眼眶,鴉雀無聲地聽著台上驚心動魄的人間慘劇。
這種悲憤的壓抑氣氛,很快被芸娘富有感染力的故事推到了**。芸娘是一個在清兵擄掠中受害的遼東婦女,她聲音高亢而哀傷地訴說著她的遭遇:「韃子兵搶走了我們的牛和羊,還要污辱我,我相公抓起菜刀要跟他們拚命,被他們用馬刀削去了半個腦袋。我五歲的兒子和三歲的女兒哭著喊著撲到他爹的身上,我發了瘋似地喊著,讓他們快跑,可是孩子們都嚇傻了,不知道跑,只會趴在他爹的屍體上嚎哭著。我拚命地叫喊著,向孩子們吐口水,他們才被嚇跑了,可是跑了不遠,就被韃子兵抓住了。他們一邊污辱我,一邊把孩子挑在長矛尖上取樂,孩子的腸子流了出來,尖叫著姆媽救我,姆媽救我。可是我眼睛裡瞪得流出血來,卻救不了他們,我被繩子捆著,被韃子兵壓著。孩子的叫聲越來越輕,終於慢慢地死去了,韃子兵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我以為我也會死,可是我沒有死,韃子兵瘋夠了,懶得殺我。我每天都想著自殺,去陰間陪我的相公和孩子,可是我始終不肯死。別人都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相公和孩子都死了,為什麼我被韃子兵這樣污辱,我還沒有瘋、沒有死,可是皇上知道。我走了半年,來到京城,來找咱們大明的皇上伸冤,我要當面問一聲皇上,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明朝的子民會受這樣的欺辱,卻沒有人給我們報仇,難道是我們明朝的男人都死光了嗎?
我每天都在京師找皇上,找當大官的,可是官差把我亂棍打了出來,我找不到皇上。我天天在京城的大街上痛哭,眼睛都哭瞎了一隻,可是還是沒人理我,人人都當我是個瘋子。半個月前,皇上忽然派人找到我,聽了我的故事,皇上也哭了。皇上說,咱們明朝還有男人,他們能給你報仇雪恨,這群男人,就在河南開封!所以我就跟著李公子來到了開封。我的一隻眼睛哭瞎了,另一隻眼睛也看不清了,只能看到一群模糊的影子。我看不清你們,但我想問一句,你們是男人嗎?是咱們大明朝的男人嗎?」
我聽到這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的淚水,索性讓淚水痛痛快快地流了下來。台下的將士們都禁不住痛哭失聲,然後很多人亂紛紛地喊了出來:「大嫂,我們就是你在找的男人,我們會給你報仇,會給你的孩子報仇!」
芸娘靜靜地聽著,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放聲尖笑:「我找到了,我真的找到了,哈哈哈。皇上,你沒有騙我。咱們大明朝,果真還剩了河南這一幫子男人。我終於可以放心地去了,相公啊,孩子們,我來了……」
當聽到最後一句,我意識到不妙,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扣住了芸娘的左手,防止她從高台上跳下去尋短見。卻見芸娘心窩上插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口中出氣多、進氣少,眼見是不能活了。
在台下一片驚呼聲中,芸娘嚅動著嘴唇在說些什麼,我怒嘯一聲:「大伙住嘴!」台下立即鴉雀無聲。
我把耳朵湊近芸娘的嘴,聽見她微弱的聲音:「李公子,求你把我……埋在……遼東,我要……看著你們……收復……遼東,為……我……們……」
話沒說完,芸娘頭一歪,就死在了我的懷裡。我鐵青著臉,一字一句地對全軍說:「這個女人叫芸娘,她求我們李家軍為遼東百姓報仇。她要我們把她埋在遼東,她的陰魂不散,要跟著咱們,看看咱們河南的爺們,是不是真的爺們?你們說,怎麼辦?」
最後六個字,我是聲嘶力竭地吼出來的。然後我聽見一片震耳欲聾的雜亂呼喊聲:「李公子,我們跟你走,滅滿清!為芸娘報仇,為遼東百姓報仇!」
我對著芸娘的屍身跪了下去,這是我第一次下跪,我口中輕輕地念道:「芸娘,你安息吧。你放心,我們一定替你報仇,替大明百姓報仇雪恨。」
全軍有一大半的人,也跟著我跪了下去。其他的人,猶豫了一陣,也陸陸續續地跪了下來。有人帶頭哼唱起了一首河南古曲,然後有很多人應聲哼唱起來。那曲調悠長而淒婉,大約是喪事上專用的送葬曲,聽得人肝腸寸斷。
芸娘用她的生命激勵了我們李家軍,堅定了我們的決心,她理應受到我們的尊重和禮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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