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周王的刑堂就設在周王府紫禁城的正殿宏恩殿,周王是個面容清瘦的小老頭,下巴上留著三綹長鬚,一副儒家老學究的樣子,看樣子就是能言善辨之人,所以我把這個案子交給郝搖旗來審,給周王來個「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我讓郝搖旗一定要把罪狀審清楚,人證物證都要有,所以這樁案子足足審了三天,光郝搖旗查清的人命案,周王手裡就犯下了一百多條,更別說強佔民女、民田等種種罪狀了,證人在周王府排起了長隊,連老管家也成了污點證人。
我看著厚厚的案卷,搖了搖頭,這就是在海內頗有人望的周王嗎?披著大儒的鮮亮外衣,幹著齷齷的罪惡勾當。我重重地合上案卷,狠狠在桌上拍了一掌:「先公佈罪狀,再凌遲處死,給老百姓解解恨。」
「好,痛快。不過,不如把福王也一塊給殺了。」李自成立即接口道。
「福王?」我梗了一下:「我曾答應過,只要辦成奇襲開封這事,就饒他不死。福王辦這趟事可沒玩鬼花樣,開封也拿下來了,這時殺了福王,咱們不成了無信無義的小人了麼?」
「這福王罪惡滔天,比這周王差不了多少,周王是偽君子,福王是真小人,殺一個留一個,豈不叫天下恥笑?自古成大事者,何必拘泥於小信小義?咱們只是騙騙福王那老東西,殺他是大信大義,有什麼好擔心的?」李自成顯然對我的食古不化很有些不屑。
我默然,李自成身上有一股英雄氣概,是頗值得我學習的,他說得也很有幾分道理,這福王若是留著,這「打土豪、分田地」就成了笑柄,最大的土豪仍然逍遙法外。
我正沉吟著,辛遙夙就帶了一個人進來。我抬頭見著那人,不禁吃驚地從太師椅中跳了起來:「貴伯,是你!」
孫長貴清瘦的臉上儘是憔悴和風塵,他見了我,高興得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李公子,我終於見著你了。我有要事,需單獨向你稟報。」
我心急如焚地把孫長貴帶到了一間秘室裡,然後抓著他的肩膀連聲追問:「貴伯,香香呢?她現在在哪裡?」
孫長貴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來李公子還沒忘記我家小姐。我正是受小姐之托,前來求李公子一件事。」
「什麼事?」我疑惑地問。
「勿殺福王和周王,也不要對他們用刑。」孫長貴的眼裡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東西。
我慢慢地放開了抓著孫長貴肩膀的手,忽然冷靜下來:「為什麼?香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這,真是香香的主意?」
孫長貴喝了一口水,從袖中掏出一個布包,慢慢地打開,裡面赫然是香香戴過的那塊玉珮,和我脖上掛著的那塊玉珮一模一樣。孫長貴微笑道:「這救福王和周王,確實是我家小姐的意思。這皇家御用玉珮就是小姐親手交給我的。」
我的心慢慢地沉著,沉得沒有了坐標:「香香到底是誰,你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吧。」
孫長貴傲然道:「我家小姐姓朱,名由湘,是當今皇上的親妹妹,是我大明的長公主。」
我儘管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吃了一驚:「香香真是長公主?」
孫長貴認真地點了點頭,認真的模樣讓我覺得可笑,如同覺得自己和香香的過去一樣可笑。
「那這麼說來,福王和周王,就都是香香公主的親叔叔了?想不到這公主真是滿天飛,我李巖隨隨便便就能碰上一兩個。」我苦笑道,在公主二字上特別加重了語氣。崇禎皇帝名叫朱由檢,是明光宗朱常洛第五子,也是明熹宗朱由校之弟。朱常洛傳位於朱由校,而朱由校又是個短命皇帝,且膝下無子,故臨終前把皇位交給時年僅十八歲的弟弟信王朱由檢即位。明光宗朱常洛有二十多個子女,香香既然是朱常洛的女兒,與崇禎皇帝差十一歲也就不奇怪了,難怪我雖然持有皇家玉珮,卻一直沒猜出朱由湘的身份。英雄遇上公主,相親相愛,歷盡曲折終成眷屬,這真是世上最最惡俗的老橋段,想不到,這種天方夜譚居然被我碰上了。
孫長貴聽出了我的譏嘲之意,正色道:「這可不是我家公主有意瞞你,實乃這公主身份驚世駭俗,非同小可,聚寶崗耳目眾多,故不敢輕易說出。」
「哦?那這次為了救她的叔叔,就終於肯亮出身份了?」我的語氣裡還是含著譏嘲,我忽然覺得雖然皇家玉珮真真切切地擺在面前,但香香離我還是很遠,這距離,遠得我看不清楚。
「我家長公主上次是為了微服查訪災情,才未亮出身份。而此次,她不但亮出身份,而且正和洪承疇大人一起趕來開封。」孫長貴揚了揚眉,對我的語氣有些不滿。
我心下一驚,冷笑道:「好得很,妙得緊,官兵要來抓賊了,好戲要開鑼了。不過,你別把洪承疇抬出來嚇我,我又不是被嚇大的,你以為我們李家軍會怕他們關寧鐵騎?
孫長貴皺了皺眉:「長公主說,這次不是來和你打仗的,而是有別的重大事兒,但什麼事兒她不肯說,只說讓你暫且手下留情,千萬莫殺了傷了福王和周王。她來之後,自然會給你一個交待。」
我心裡忽然舒坦起來,沉吟道:「香香什麼時候可以趕到?我去接她。」香香能有什麼大事?無非是兩件事,一是來招安,二是來看我。這招安嘛,我心中對崇禎的守財奴性格有重重顧慮,軍中也一片反對聲音,恐怕是答應不了;而這談情說愛嘛,還是可以考慮一下滴。穿越後,我只對兩個女子感過興趣,一是香香,二是紅娘子,紅娘子和我始終若即若離,如夢如幻,我也難以分辨自己心中對她到底有無真感情。而這香香曾為我割過肉,和我有過一段曾經,儘管她貴為長公主,今後和我這反賊恐怕是八桿子打不到一塊去,但能再去見見她,也是好的。
孫長貴眼中露出了喜色:「接到你們圍開封和準備攻登封、洛陽的密報後,長公主就著了急,知道洛陽很可能保不住,馬上派我來找你,讓你刀下留人。長公主還說,她已向皇上請命,要隨洪大人的兵馬來親自勸說你。皇上居然也一反常態,一口答應了下來。我這小老兒也就顧不上性命了,帶了幾十個隨從,一路換馬晝夜急奔,總算在開封找到了李公子。天可憐見,這一切還為時未晚。」他說著說著,劇烈地咳嗽起來,想是身子骨經過這番勞頓,頗有些吃不消。
我認真地聽著孫長貴的訴說,在腦海裡快速地過濾著各種信息:「我打下開封才幾天,北京離此有半月路程,你們怎麼知道我擒住了周王?還有,洪承疇帶了多少兵馬來?他們現在到了哪裡?」
孫長貴從容答道:「李公子莫忘了,大明軍中均有飛鴿傳書,小老兒與長公主每日都用飛鴿互通訊息。據我今日早上接到的消息,洪大人只帶了二萬兵馬過來。他們現在已至蒼巖山,離開封大約還有七日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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