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刺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孤獨(上)
    第三十三章孤獨(上)

    「種子學員」的身份,曾經的大起大落,注定風影樓在這間學校裡,再也無法輕易結交下新的朋友。

    半年後,在第二次選舉中,以「零」張選票的成績,風影樓交出了代表班長身份的臂標。而接任者,當然就是……陳徒步。

    一個失敗者走下了台,而一個意氣風發的接任者,走上了台。而就是在這新舊交替之際,全班同學之間,揚起了一片猶如潮水般的掌聲。

    面對這種情況,清楚的感受著這種被所有人排斥的孤獨,風影樓更加沉默了。從此以後,他幾乎沒有在課堂上再說過話。他總是一個人坐在教官的最角落,他默默的聽講,默默的離開,而其他人也對風影樓抱著一種視而不見的態度,雙方就好像是生活在兩條彼此永遠不會交集在一起的平行世界裡。

    一年後的年級考核中,無論是文化課,還是軍事技能課,甚至包括金擇喜的格鬥課,風影樓的成績,都排到倒數十名以內。

    按照第五特殊部隊精英訓練學校規定,像風影樓這種沒有一項特長,而且成績過於落後,幾乎沒有什麼培養價值的學員,已經可以被直接開除了。

    在討論開除名單時,幾名重量級教官坐在一起,他們看到風影樓的名字時,所有人一起沉默了。過了很久,第一個開口的,竟然就是一向強調自己只喜歡強者,絕對討厭弱者的金擇喜教官。

    「我看風影樓每天的訓練比別人都刻苦,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聽著金擇喜教官有點明知故問的問題,其他幾個教官都沉默著。

    說到刻苦,風影樓的確是全校學員中間,最拚命的一個。朱建軍的鴿子籠不能睡了,他就乾脆睡在了鴿子籠外面,他一個九歲的孩子,硬是在露天環境下,度過了整整一個春夏秋冬。

    由於沒有住在宿舍裡,不必受學校作息時間的限制,他每天晚上都會用近乎自殘的方法,訓練到深夜。

    只要你晚上走到校園裡,只要沒有超過凌晨兩點鐘,你永遠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那裡不聲不響的在地上反覆打滾;你永遠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對著包了一層麻繩的楊樹,在那裡練習近距離格鬥;你永遠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手裡端著一根削成步槍形狀的木棍,在那裡又跑又跳,嘴裡還不時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而一條全身是傷,已經難掩衰老的狗,在這個時候,總會靜靜的站在一邊,看著這個孩子,在校園裡揮汗如雨。

    在這種情況下,風影樓的基本功應該比任何人都紮實,但是在實戰考核中,面對上百雙眼睛的注視,風影樓一次次失敗,他的成績比任何人都糟。

    「雖然他的成績不怎麼樣,但是……」金擇喜說到這裡,不由在心裡輕輕歎息了一聲,這麼多教官,每一個人都喜歡風影樓,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第一個開口為風影樓保駕護航的,竟然是他自己!但是金擇喜還是繼續道:「不管怎麼說,風影樓肯刻苦學習的精神值得提倡,要不然,我們多觀察一年,看看情況再說吧?」

    第一次,學校幾位重量級教官,沒有在同一個問題上產生分歧,隨著金擇喜的提議,幾乎所有人都在同時點頭,用全票同意的結局,決定了風影樓第二年的命運。

    時間就是在這樣不知不沉中迅速劃過,當幾位重量級教官再次坐在一起,討論這一年不合格學員的淘汰名單時,風影樓赫然還在上面。

    「他的基本功相當扎實,但是在實戰中,卻幾乎沒有勝率,所以成績才會這麼糟糕。嗯,這其中也不排除,我們這幾個教官,都私下裡教了他一些東西,同時要學習的東西太多,反而和其他人拉下距離這種事實。」

    這一回是龍建輝教官開口了,「風影樓能在操場的角落裡,每天忍受風吹雨打,一住就是兩年,試問別說那些孩子了,就算是我們這些教官,在十一歲時,沒有教官的嚴令,只是出於自發自覺,有誰能夠做到?」

    周圍的幾位教官一片默然,龍建輝當著所有人的面,輕描淡寫的挪走了風影樓的檔案:「所以,我建議再觀察一年,最起碼,我們不要將來後悔。」

    五個教官一起點頭,就是這樣,風影樓又默默迎來了在學院的第三年。

    而在這三年中,雷洪飛卻已經在學校裡嶄露頭角,他用了三年時間,就學完了六年初級軍事訓練,以無可非議的成績,衝進中級培訓班,更成為學校著重培養的種子學員。在他成長的路上,當然也會遇到和風影樓相同的事情,但是幾次三番的嘗試後,再也沒有人敢輕易去挑釁雷洪飛,這樣一個無論是性格還是做人的態度,都和風影樓絕對不同的強勢人物。

    面對挑戰者,雷洪飛手狠手辣,甫一出手,就必然是破釜沉舟式的重擊,很多人還沒有出手,就被雷洪飛身上那股野獸般的瘋狂震懾。

    只有海青舞明白,雷洪飛之所以拼得這麼狠,就是因為他心裡悶著一團火,他沒有保護好風影樓,他看著風影樓一天比一天沉默,看著風影樓每天晚上,都在那裡揮汗如雨,可是成績卻從來不見好轉,他如果不能把這股火發洩出來,他真的會生生把自己悶死。

    面對同樣不懷好意的挑戰者,雷洪飛又怎麼會客氣,他又怎麼可能不是一出手,就像一頭看到紅布的西班牙鬥牛般,對著敵人發起最野蠻的撞擊式衝鋒?!

    如果說,成為強者,就必須經歷這一切的話,風影樓摔下來了,而雷洪飛,卻成功的衝上去了!

    到了第三年的中期,學校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劉偉,也就是三年前,風影樓去找金擇喜教官時,經過水房看到的那個正在為金擇喜教官洗衣服的學員,在和新招入的一個學員練習格鬥時,被一名年齡比他大五歲,但是從來沒有學過近身格鬥術,剛剛踏入校門三天的學員戰俠歌徒手擊倒,在已經演變成生死相搏的對決中,已經被一名空手道黑帶三段高手徹底打蒙了的戰俠歌,就是憑著一股血氣,一股永不服輸的瘋狂,搶到了最後的勝利,更直接補上一腳,把劉偉踏成重傷,導致一名擁有相當不俗發展潛力,更得到金擇喜幾年悉心教導的學員,直接被淘汰出局。

    和風影樓定下三年之約的金擇喜教官,因為這件事情,竟然選擇離開了學校。說他是笨也好,說他是傻也好,說他是癡也好,直到這個時候,學校裡的人才明白,原來金擇喜竟然是這樣的外冷內熱,說到對學生近乎護短的關愛,他絕對是所有教官中,最強烈的一個。

    或者,就像是金擇喜對著鏡子曾經說過的那樣,想成大事,就要心狠手辣臉皮厚,而他在這方面,明顯還沒有修練到家!

    聽到了這個消息,正在對著白楊樹拳打腳踢的風影樓,只是略略一頓,又繼續對著眼前的目標開始猛擊。

    ……

    到了第三年學期結束,只剩下四個主教官坐在一起討論學員的去留,而風影樓的成績,依然是在最後十名之內,依然沒有展現出任何特長,所以他依然在淘汰範圍之內。

    連續三年成績倒數前十名!

    面對這種情況,所有人的目光都自然而然落到了李向商的身上。沒有了金擇喜這個競爭對手,第五特殊部隊掌門人的身份,十有**會落到他的口袋裡,風影樓是留是走,他這個未來掌門人,也應該發話了。

    而且在場的幾個教官真的想看一看,李向商會用什麼態度,來面對風影樓,這樣一個他和金擇喜,共同教導過的學生。

    「大家覺得,我們曾經一起看好的風影樓,就應該這麼弱,弱得只能永遠排名在最後面,永遠要面臨被淘汰的危險嗎?」

    李向商伸手取走了風影樓的檔案,斷然道:「我覺得不是!」

    就靠這一句話,風影樓留下來了。

    「風影樓,你別練了。」

    說話的人是海青舞,她看著那排小樹林,她只覺得鼻子發酸。

    四年,四年時間了。風影樓已經快十三歲了,每天不間斷的訓練,讓他身上的稚嫩氣息一天天的減少,他的身高,也突飛猛進的漲到了一百四十八公分,至於那排小樹林,已經有二十多棵樹被風影樓生生踢得內部脈絡斷裂,水分無法正常供應日漸枯萎,學校必須每年都重新在裡面補種上新的樹苗,可是風影樓依然在格鬥考核中,依然是倒數十名以內。

    時間並沒有治療好風影樓內心的創傷,也沒有重新修補好他曾經擁有過的自信。

    面對「敵人」,風影樓木訥得就像是一塊木頭,他的進攻更軟弱得像是一頭綿羊,只要台下傳來一陣輕笑,他的攻擊會更加軟弱無力起來,直至在教官連連搖頭中,被敵人毫不留情的清掃出場。

    現在風影樓已經成了整個學校中一個特殊的案例,一個烏龜無論如何奔跑,哪怕兔子在前面美美睡了一覺,也無法取得這場龜兔賽跑勝利的特殊案例。更成為如果一個軍人沒有了勇氣沒有了鬥魂,就什麼也不是,這種理論的最直接證明。

    看到風影樓依然機械性的對著一棵早已經不勝負荷,每當他的右腿狠狠抽上去,就會發出一聲痛苦呻吟的楊樹猛踢,海青舞終於忍不住走過去,扣住了風影樓的肩膀。「我叫你別練了,你聽到了沒有?你這樣練下去,有什麼用,你這樣練下去,會生生把自己練成一個傻瓜的!」

    海青舞真的無法相信,眼前這個目光呆滯,只有看著那棵白揚樹,才會隱隱透出一分狠意,已經長得和她齊肩高的男孩,就是當年那個收了她一根枴杖,就可以回送她一封情書,天真無邪中,透著一股浪漫情懷的小男孩。

    在那封海青舞至今依然小心保存的情書上,風影樓畫出來的那個大大的笑臉,依然在眨著眼睛,把風影樓當真的天真未小心未泯,當時發自真心的快樂,毫無保留的釋放出來。讀著他在情書中,用圈圈叉叉修補起來的「偶然」那首詩,一種說不出來的衝動,一種說不出來的酸酸澀澀,讓海青舞突然從背後抱住了風影樓:「你不要再練了,你這樣一直傻傻的練下去,我看得……好難受!」

    海青舞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和父親以外的男人,這麼親密的接觸過。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現在她的心態,究竟是憐憫,同情,友誼的關懷,還是真的已經對眼前這個男孩,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清,卻已經真實存在的異樣感覺。

    她只知道,她真的不想看到風影樓這樣。

    風影樓的身體終於停下了,他真的沒有辦法掙開一個真正關心他的人,用雙臂,用感情,形成的束縛。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聲道:「我不練,還能幹什麼?」

    海青舞真的聽呆了。

    風影樓沒有新的朋友,每一個人都對他側目而視,現在他的生命中,唯一剩下的,不就是訓練,訓練再訓練,他不就是想用這種方法,重新找到自己在這間學院裡的價值,但是無論如何努力,卻依然靠每年教官們對他的憐憫,才能僥倖過關?!

    他已經沒有了自信,沒有了尊嚴,如果再放棄這種變態的自殘式訓練,你又要他如何繼續留在第五特殊部隊精英訓練學校,如何面對那一雙雙審視中透著顧作姿態的不屑一顧的眼睛?!

    「風影樓,我和雷洪飛都要走了,你怎麼辦,你這個樣子,我們怎麼放心得下啊?!」

    海青舞已經二十三歲了,她需要用兩年時間,去接受山地、沙漠、叢林和雪原地形適應訓練,在未來的兩年時間裡,她注定要和風影樓完全絕緣。而雷洪飛,一路以驚人的成績不斷跳級,也馬上要進入第五特殊部隊下轄技工學校,學習初級鉗工知識,學習完成後,他更需要用一年半時間,到各個軍工廠分部,通過實踐學習各種武器組合和理論知識。

    也就是說,未來的兩年時間裡,海青舞和雷洪飛,都不會在風影樓的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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