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畫卷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謀反(下)
    第二百六十二章謀反(下)

    儀華陡失言語之能,目光怔怔地看著屋子正中。

    只見朱棣身裹一件黑色大氅,圍著一個鎏金大火盆席地而坐,口中不時發出吸氣的呼冷聲。

    這樣如過三九寒冬的一幕,發生在炎炎夏日的六月,令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須臾之後,多年的夫妻默契使儀華迅速反應過來,連忙走到朱棣跟前溫聲說道:「王爺,臣妾一會就加衣服,你先讓馬三寶扶著去內侍,臣妾馬上過來。」說著朝馬三寶打了個眼色,示意他攙扶朱棣進內間。

    馬三寶應聲喏,正要攙扶朱棣起身,卻聽謝貴阻止道:「且慢」

    儀華心神一凜,提著幾分惴惴不安向謝貴看去,竭力維持面上泰然。

    謝貴卻對儀華視若無睹,只是盯著朱棣半晌,突然掉頭大步衝出門外,一把拽起陳、王二人中的一個,拉扯進室內一腳踹至地上。不待被踹的王某狼狽爬起身,立馬又上前兩名兵士壓住他,面向朱棣而跪。

    謝貴滿意地挑了挑眉,驀然抽出腰間佩劍,一下直指王某被迫挺起的胸膛。

    「王爺,他犯了謀逆大罪,末將奉皇上聖命前來捉人。皇上聖旨中說,只要證明他們確實謀反,是處決是流放,一切都全權交予末將。屬下認為,他即是王爺的親兵,只要王爺開口,末將一定饒過他性命。」說這話時,謝貴一雙厲眸死死盯著朱棣。

    儀華大驚,一眼看出謝貴的意圖,她立時上前擋開謝貴的目光,怒喝:「謝貴你這是要做什麼?難道你眼中真沒國法,竟敢逼迫」

    謝貴不理,轉身一下扯掉王某口中白布,與此之時,鋒利的劍尖沒入王某胸膛。

    「啊——」同一瞬,王某淒厲的慘叫劃破這個群鳥啼鳴的清晨。

    而隨著王某慘叫的淒厲加深,是冰冷的劍身一點點的沒入。

    「謝貴,你別欺人太盛」看著王某疼得扭曲發白的面孔,儀華繃得死緊得身子瑟瑟發抖。

    謝貴依然不理,只對著朱棣道:「素聞燕王體恤下士,今日才知聞名不如一見。燕王您如此放任下士受此折磨,就可以無動於衷?」頓了頓話鋒一轉,低頭看向王某:「你,就甘心成了棄子?」

    「呸」王某憤恨地朝謝貴一口血水吞去,胸膛猛一用力向前凶狠一挺,長劍頓時穿膛而出,一劍斃命。

    謝貴看著的目光一愕,隨即怒色竄起,他手中劍柄緊握就要一劍拔出,卻聽沉默多時的朱棣帶著一臉睡意,不悅道:「哪來的這麼吵鬧,竟擾了本王的清淨。王妃讓人將他們一併拿下杖斃」一邊不甚在意地的說,一邊頭也不回地往內間走去。

    謝貴一臉詫異,望著朱棣離開竹簾,怔了半晌才抽出長劍。

    儀華一旁看著謝貴,見他正怔怔發愣,她當機立斷上前,指著他怒不可遏道::「謝貴,您究竟還想試探什麼?現在王爺是什麼情況你也知道了我一心要阻止的隱秘,也讓你當眾揭開說,你還要殺誰?還要做什麼?才肯帶著你的人給我從這裡滾出去」

    謝貴似讓儀華的怒聲震醒,他神色不定地盯著倒在血泊裡的王某,又抬頭看了看一身恨意森森的儀華。

    看著,謝貴不由凝神思了片刻,目光隨之望向同來的兵士,見他們面色間皆平添幾分訕然,終是歷經一番掙扎過後,忽然動作強硬抱拳道:「今日末將莽撞,但一切都是為了皇上著想。不過對王爺王妃的不敬,末將他人定當做出解釋。」說著也不等儀華回應,丟下一句「末將告辭」,即刻帶著陳某及一干人馬盡數離開。

    他們走後,久久地,儀華盯著地上王某的屍首一動不動,直到眼前的血地被清水沖洗,她凝眸抬頭,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屋子裡只有她與朱棣。

    看著立在身後一臉莫測的朱棣,儀華淡淡的喚了聲「王爺」,以一種極其平靜的聲音娓娓敘道:「這次能僥倖過關,下次謝貴來做解釋的時候,就是入兵王府的時候了。」

    朱棣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聽到儀華的話,點頭「恩」了一聲,道:「那就動手吧。」

    動手可敵眾我寡如何動手?

    儀華幾欲三番張口,卻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

    朱棣卻像知她所想,伸手攔過儀華入懷,擁著她長長一歎道:「不用擔心,雖然他們人多勢重,可我畢竟掌握北平二十來年,若要出奇制勝也不難。」

    出奇制勝,如何出奇才能制勝?儀華無聲苦笑一下,伸手回抱住朱棣,伏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良久她回應道:「嗯,臣妾相信王爺。」

    然而儀華相信的話語,並不能使敵我形勢逆轉。

    在燕王一切尚未準備齊全之際,冒然動手,只能是殊死一搏方有獲勝之機。

    如此,面對不知有沒有明天的日子,朱棣與儀華,乃至整個燕王府只能全力以赴,在這最後的一段日子裡盡他們所能。

    這樣一日一日數著時間的日子,不覺又過去了半月,在儀華慶幸相安無事的同時,她也感到了一種威脅逼近。

    這一日,已是六月的最後一天。

    一場傾盆大雨過後的下午,儀華一改最近的習慣,並沒有去後花園,而是留在了她的寢宮,一個人獨身坐在西偏殿——明兒的住所。

    她坐在寢室中的一張檀木圓桌旁,目光不停地流連於這裡的一切,竟覺是那樣的不捨。而今天不過是余函帶著明兒離開的第一天,她卻已開始了對女兒的想念。

    窗外大雨初停,屋上的積雨順著飛簷滴滴而落。她聽著這一滴一滴的滴答聲,沒來由地一陣煩躁,竟憑空生出一個駕馬追回女兒的決定,她隱約認為若一家人不再,丟下女兒一人究竟是對是錯?

    一時千頭萬緒,她使勁的搖搖頭,拋開腦中紛雜思緒。

    伸手取過桌上茶盞,隨意倒了一杯涼茶,就欲舉杯而飲,以壓下心頭的煩躁之氣。卻尚不及茶水沾唇,只聽外面一番回稟,驚得她一個失手,茶盞「匡啷」一聲在地上摔的粉碎。

    她不顧灑在素裙上的茶水,猛然站起,看著立在門欄口得李進忠,猶自不信的追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王妃,余夫人帶著小郡主、寧兒小姐回來了。好像是她們路上遇到下雨,走了一半的路就折回王妃。」李進忠揀著話,小心回道。

    聞言,儀華說不清一時是怒是喜,只是道:「她們現在在哪?立刻帶我去」

    李進忠見儀華這樣不敢耽擱,忙引著儀華回了正殿內堂。

    穿過正殿大堂,直望右撩開竹簾入內,卻不見明兒、寧兒兩個小人兒,只有餘函和一個身形略高大的中年婦人。這婦人背對著她,背影顯然不是她熟悉的,儀華一下惕然止步,道:「余氏,明兒她們呢?」

    余函一聽轉身,見是儀華臉上一喜,急忙道:「秋姑姑帶明兒和寧兒剛出去了,妾身急著趕回來,是有人要向王妃引薦。」

    儀華聽了目光看向始終低著的婦人,再加之餘函沒有叛敵的可能,她揮手打發了李進忠退下,站在門口直接開門見山道:「你是何人?」

    話音方落,只見那婦人一下跪地,旋即卻是一個男子聲音道:「末將張信有朝廷密報稟報王爺王妃。」說完,那人抬起頭,確實是一張塗著脂粉的男人臉。

    「你……」儀華看著跪在地上男扮女裝的張信,心中百轉千回,卻怎麼也不敢相信與謝貴同時任命北平指揮使的張信,會背叛朝廷而助他們?

    來之前,張信便知儀華不會輕易信他,這一見儀華神色心中一定,從容不迫道:「王妃,您可還記得去年您在城中大勢分發解暑藥和冰塊?」

    儀華雖不解,卻也點頭默認。

    張信聽過,臉上神色立時已一片恭敬,道:「朝廷本就欲派末將本平為官,因而末將母親及家眷去年入夏前就已到了北平。不想是年逢大暑,末將一干家眷皆受了暑氣,尤其是末將母親患病尤為嚴重,但當時北平冰塊、藥草缺乏,難以購得。而全靠王妃慈善救濟,否則末將母親只怕……」

    說著,張信「咚」地一下磕頭在地:「母親說王爺王妃愛民如子,末將聽信皇命於七月初六帶兵包圍燕王府,便是恩將仇報。所以,末將今日才做女裝,避開王府外朝廷人馬的監視,斗膽告密。」

    雖聽張信句句真切,儀華卻難以輕易相信,正躊躇之間,室內三人皆冷不防朱棣驀地從一架屏風後走出:「你說朝廷已下密旨,於七月初六入府捉拿本王?」

    張信正驚於朱棣突然出現,且半分瘋魔之症未見,就聽朱棣緊迫逼問,他忙下意識打道:「末將若有一字半句假話,定當自謝於王爺面前」

    「好」只聽張信話音一落,朱棣立時接口,步步緊逼威脅道:「你若有一字半句假話,非但你性命難保,你現居於北平的一家大小,都將為你陪葬」

    張信心中惶遽,張口卻失聲,他也不再言語,只是匍匐叩首。

    猶自心悸間,只聽頭上方朱棣的聲音道:「王妃,本王七月初六病癒,大宴北平一應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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