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畫卷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喪禮
    第二百三十六章喪禮

    前一刻還驚於太子壽元將盡,這一刻卻聞太子薨逝的噩耗。

    然而太子病危的傳聞流傳已久,經過初聞時的震驚,也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

    一如儀華此刻的心情,相對於太子薨逝的衝擊,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才更令她擔心。畢竟只要太子還活著一天,京中各方勢力依然會維持表面的平衡,誰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背上謀逆奪嫡之罪。

    但是現如今太子歸天,東宮空缺,一切就變得名正言順了。

    常言「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處於京中局勢這巨大漩渦的人,更多看見的是奪嫡天下,享擁立之功;而忘卻能決定一切的人,只有金陵皇宮中那位風燭殘年的老人。

    心念至此,儀華忽然想知道朱棣此時又是何種想法,她凝起雙眸向他看去。

    燭影搖曳,朱棣高大的身影屹立在一片昏黃光影中,光暈柔和,卻無法緩和他黝黑剛硬的面龐,也就這樣一如既往的剛毅神色,讓人窺探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

    凝視之間,朱棣眸光一凝,四目相對。

    「大哥仁厚,對底下的幼弟頗為照顧。」朱棣率先開口,目光有一剎的隱痛。

    也僅是這一剎,朱棣目中已然一目堅定,面上卻露沉痛之色,道:「去換素服,我們即刻前往東宮。」說完推門而出,吩咐全府上下做服喪準備,嚴禁王府人員進出。

    一時間,整個燕王府忙做一團,四下到處是奔走的侍人。

    儀華出了書房,看了一眼院中忙著換白紙燈、掛白布的侍人,也匆匆回到寢房裡,卸去脂粉釵飾,換上素服白鬢花。

    約小半個時辰後,掛著兩隻大白紙燈的燕王府府門大開,駛出一輛青帷黑蓋馬車。

    馬車裡,儀華一身白衣素服坐窗口下,手輕撩窗幔一角,看著沿街商舖前一盞盞白燈一條條白布在眼前晃過,又間或不安的看一眼沉默不語的朱棣。

    朱棣卻似乎一無所覺,只是閉著雙目,靠在車壁上一言不發。

    路上前往東宮奔喪的馬車絡繹不絕,一律的青帷黑蓋,在茫茫夜色中也分不清彼此是誰,就擁擁堵堵一齊向東宮駛去。

    這樣的行駛下,臨到東宮時,已黑壓壓跪了一地著素服的官員。

    因身份使然,他們一路暢通無阻,穿過丹墀下文武官吏,登上玉階直奔大殿。

    大殿,本為東宮正殿大堂,現在已作為靈堂。只見這靈堂上,太子的靈柩安置於正首,前方的紫檀供桌上,紙線香燭焚燒,長明燈幽幽燃著;再至供桌一旁,正是披麻戴孝的朱允炆,領著庶母兄弟跪地哭靈。

    「燕王、燕王妃到!」殿外丹墀上留守的禮官太監,眼尖的一下認出前來的這對夫妻,忙打鑼一聲高喊道。

    通稟聲又尖又細,即使在殿內外一片嗚咽聲中,以及對面近一百名僧侶的唸經聲下,依然極易辨別。遂須臾片刻,就有聞訊的司禮宮人出大殿,將他們迎了進去。

    一踏進殿內,儀華就感異樣的目光瞬間聚了過來,她腳下頓了頓,隨即亦步亦趨的跟在朱棣身後,一一逐制的行過上香叩拜等禮儀;而後轉身,看見朱允炆強撐著單薄的身子,搖晃著站起行拱手禮道:「弟妹年幼,侄兒代自己與弟妹給四皇叔、皇嬸見禮。」話裡帶著壓抑不下的泣聲。

    儀華聽著鼻子莫名一酸,再順朱允炆的話往過一看,只見兩個不過熙兒一般大的小男孩的跪在地上,迷茫無措的望著他們幾人,眼裡不禁有些濕濕的。

    「四皇嬸。」朱允炆見儀華目含憐惜的看著他兄弟幾人,心中一動,想起幼時儀華待他的溫柔,情不自禁道:「三年前熾堂弟在京中,曾說您身子不大好,這幾年沒有聯繫,也不知您身子可好些了?但還是請您勿要為憐惜侄兒們傷心費神。」

    話中關切之情拳拳,卻讓儀華聽得意外非常,終是淚盈於睫。

    正心懷感動間,殿外忽起一陣騷動,眾人紛紛側目看去。

    遠遠地,只見幾個著素服的人往裡奔來,隱約還能聽到一些哭聲。轉眼間,人影越跑越近,哭聲越聽越明,當即便認出來人正是晉王夫妻。

    儀華眼睛一跳,目中淚意已消,默然看著奔喪而來的晉王夫妻。

    晉王面上哀痛不已,一路跌跌撞撞地直奔太子的靈柩,「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訴說著未能見太子最後一面的遺憾,以及對太子英年早逝的痛惜。

    其後,晉王妃也是一副哀慟的樣子,任左右兩名侍女攙扶著,走到太子留下的妃妾子女面前,哭了小半會,一時又哭道:「……能從太子殿下而去,是佑澤你們及家人的福祿,只是難為侄兒侄女們還小,沒有人照應了!」

    周王妃這一說,一眾妃妾宮女想到殉葬的命運,再也不住心中絕望放聲大哭。

    一旁儀華冷眼旁觀多時,此刻心中卻是震驚、憤怒皆有之。

    今上朱元璋登基之初,即制定宮中殉葬一列——君逝後,除去正室嫡妃以及特恩免殉者,一律妃妾皆要殉葬——可如今太子已逝,朱元璋白髮人送黑髮人,又有誰敢為那些妃妾求情,即使這些妃子中有是小王子養母的,有是生養過小郡主的,卻無一倖免!

    儀華心中滋味莫名,說不清是對殉葬的令人髮指,還是對封建皇權壓迫的一種無力。她只手捂胸口,恍惚的在太子十幾位妃妾中看去,片刻,目光停留在了一對相擁大哭的母女身上——她們一個正是掌東宮十年之久的陳次妃,一個是太子的長女,年僅豆蔻的江都郡主。

    「莫受影響,她們死後都有封號謚文,且恩澤娘家父兄。」察覺儀華情緒不對,朱棣瞥了一眼哭到一片的太子遺妃,皺眉道。

    儀華怔然抬眸,觸上朱棣隱含關切的目光,她只能微微點頭,道:「嗯,臣妾知道,只是一時感觸而已。」

    這邊夫妻二人低聲交談,另一邊跪靈許久的周王,憤怒地看著哭聲震天的靈堂,驟然起身,尋晉王一拳重重砸去,恨聲道:「你到處製造中傷四哥四嫂的流言不夠,又在大哥的靈堂上惺惺作態!你以為你這樣做,就沒人知道你的狼子野心了?」

    說到這,周王怒氣更甚,兩三步上前又是一拳,怒道:「別忘了大哥他還屍骨未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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