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畫卷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無妃(四)
    第二百二十一章無妃(四)

    儀華與朱棣面面相覷,神色間皆略有意外,彷彿是將張月茹忘了一般。

    片刻,朱棣臉色一沉,低眸向張月茹看去,凝眉未語,卻不知在想什麼。

    儀華亦皺眉,她不喜張月茹那句「不能給父兄名譽抹黑」,卻也知這樣說無可厚非。遂也舒展眉心,眸光從朱棣沉著的面上淺淺劃過,沉吟道:「張氏的確沒有對吳氏母子下毒手。據臣妾所知,吳氏會早產,是因為用了李氏浸泡過藥水的布匹,後來吳氏平安生子,李氏連夜又下毒毒害吳氏母子,並嫁禍給張氏。卻沒想到剛事成,就被朱少將人贓並獲抓起。」

    張月茹聞言愕然,抬起頭,目光複雜的望著儀華。

    儀華卻不看張月茹,而是頷首垂眸,隱有置身事外之感。

    朱棣也微微一愕,隨即眼含淺笑地看了看儀華,復又冷著臉道:「吳氏母子小產你雖不知情,卻因你與李氏密切來往而起。後來吳氏母子中毒,你是受了李氏的欺騙,以為李氏下毒只是針對吳氏,所以也冷眼旁觀。」說著不覺無聲冷笑了一下,道:「這兩件事卻也與你無關,又樣樣與你有關,且是由你引起。如此,你可還覺得冤?」

    聽罷,張月茹驚愕的說不出話來,跪在一旁的汪嬤嬤已是驚厥不醒。

    儀華輕輕抬眸,目光從昏厥的汪嬤嬤轉到花容失色的張月茹,心下不由一片悵然。又凝眸而望,天將向晚,風刮得愈發急了,院中老樹的乾枯殘枝在風中抽打著,揮下枝上積雪簌簌撒落,落在了雪地上,落在了血漬上,也掩蓋了李婉兒最後的一絲痕跡。

    儀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帶著不知名的歎息。

    是歎息,只是不知是為了誰?是曾經的那位燕王妃,或是李婉兒,又或是張月茹……還是她自己……

    然,不論是她們中的哪一個,將生命耗在這深深地庭院中,終歸不值!

    輕晃首,揮去腦中雜思,儀華向朱棣告了一聲「外面等候」,即跨過朽色斑斑的門檻,走出了宮殿。

    立在殿外的丹墀上,外面風聲呼呼,朱棣的聲音略低,也聽不大清他們說些什麼,只依稀聽到朱棣冷透的聲音說了一句「為了你父兄……這些你也該受了」的話,便聽見身後響起了熟悉而沉穩的腳步聲。

    儀華回轉身,下一刻看見闊步走向她的朱棣,與跪伏在殿門口絕望哭泣的張月茹。

    朱棣幾步行至儀華跟前,見她目光落在他身後,下意識腳步微移,擋住她的目光道:「天快黑了,回去吧。」說完,自然而然拾起儀華的素手,見儀華順從的由他牽著,不禁勾了勾唇,攜著她離開冷宮。

    臨近年關,天越來越冷了,春夏秋三季總是熱熱鬧鬧的太液池,此刻卻不見人煙,四下裡真是寂靜極了,腳落在雪地上發出的「嘎吱」的輕聲細響,竟也能聽見。儀華環顧四周,又回頭瞥了一眼遠遠跟在後面的阿秋他們,駐足抬頭道:「前方有座六角亭子,王爺可願與臣妾入亭台賞梅?」

    朱棣望向不遠處兩層樓高的亭子,想著時辰已是不早,本不願同意,卻念及這是儀華少有的要求,也就點頭同意。

    長長的裙擺一路逶迤過十三階石台,甫一登入六角亭子裡,刮面刺骨的寒風從北面一齊直襲而來,綣起一停碎雪屑漫空飛舞。

    「亭子上風大,還是下去。」朱棣皺眉,一把攔過儀華的腰,將她帶入懷裡,以寬厚的背脊擋住北面襲來的風雪,方放開儀華,語帶訓斥:「你體寒,不能受涼。尤其是這才生了明兒不久,身體還虛著,更不能手凍。」說是眼底卻是深深的關切。

    儀華避開眼,走到北面的亭子口,任清冷的空氣呼呼吹拂著,帶起衣袂飛揚。

    朱棣濃眉深鎖,走上前,正要拉儀華避開風口,卻見她望著停下一株紅梅,忽而開口道:「大半年來,王爺為臣妾所作的一切,換做這世間任何一個女子,必將受寵若驚……臣妾亦然。在燕山的最後一個月裡,看著還孱弱的明兒,臣妾就想也許是自己太執拗了,不該憑借王爺的寬厚任性而為,與這世間的女子一樣,好好珍惜眼前。可是——」

    朱棣揚眉,一瞬不失的凝視著儀華,眼中含著濃濃的喜色。

    卻冷不防儀華猛然回身,目光清冷的望向他,一字一句的清清楚楚道:「經過今日,臣妾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接受,無法違心接受。」一句話說完,儀華歇下話來,只是注視著朱棣的臉上。

    朱棣的臉上是一種極其複雜的神奇,彷彿是有些意外,又彷彿早已知道。

    這一看,儀華有些馬不實在,心正有些忐忑間,恍惚瞥見朱棣眸光亮了亮,嘴角似噙著一絲笑意,卻至再細看之時,只見他習慣性的微垂嘴角,不動聲色道:「有什麼話回去再說,這裡風大。」

    見朱棣又是這樣左顧而言他,儀華深深地吸了一口凜冽的冷空氣,緩緩道:「從臣妾入府至今,親眼目睹了陳氏、王氏、李氏她們一個個落得淒涼境地。臣妾知道這件事不能怪王爺,但是臣妾不得不由彼及己身。」

    朱棣沒想到儀華這樣想,皺起眉頭道:「你和她們不一樣。」

    「她們的存在,以及發生過的一切……」儀華走到朱棣身側,忽視過他的話,道:「讓臣妾意識到,半年多前對王爺說過的話,並不是刻意而為,而是意識到夫妻乃至一個婚姻,只是有兩個人,多一個,它就太擠了。」

    說完,儀華也不去看朱棣的神色,即刻福身一句「臣妾先行告辭」,立時下階離開。

    她走得極快,稍時之間,已下得涼亭;恐朱棣追下來,她回頭首望去,見朱棣依舊站在亭中,心裡忽生一抹失落,旋即卻又是一鬆——也許這一次後,他真的將徹底放開她了……

    收回目光,一眼就望見太液池入口的園子裡一片張燈結綵的紅,想起還等著她的兒女,嘴角往上一揚:明天就是新年了。

    ——

    (晚了一個小時,現在寫明天的,明天不會晚,明天將完全將這些日的劇情發展,告一段落。這章微囉嗦了一些,但明一章感情、什麼事情、大多會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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