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畫卷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注意
    第九十四章注意

    朱棣卻不知儀華忽起的情緒。見她神情恍惚的站在那,一雙自然微翹的眼睛似浮了一層霧靄,微蹙的黛眉間彷彿籠上了一抹輕愁,這般看上去就像隔了濃濃的迷霧一樣,宛如霧裡看花水中望月,依稀可辨卻又如夢似幻。

    剛硬的心腸哂笑一聲,朱棣收回視線,開口隨意一問:「王妃?」

    儀華眸中漸漸恢復清明,欠身向朱棣走了過去,從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間接過紅瓔繩,不經意地觸上他小麥色的肌膚,絲絲地燙熱從指尖漾開,她手似觸電的就要閃開。

    手上的動作透著一股子退避三舍的意味。

    朱棣目光一凜,反手一把抓住儀華抽回的手指,微微仰頭盯著她。

    猝不及防,併攏的手指讓他攥在手裡,快得根本不讓儀華反應,她只能低頭詢問的看向朱棣。

    四目相對,儀華恍若如斯,抬頭仰視的他,卻以居高臨下的態勢睥睨著她。這是一種讓她極其厭惡的感覺。可她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情緒外露,但又如避開朱棣似能洞察一切的目光?

    疑惑一閃,念頭頓生。

    儀華低低的垂下螓首,纖細雪白的頸項從領口露出一截,在柔和的燈火下泛著潤白的光,一副楚楚動人之姿,又是一副嬌不甚羞之態。

    朱棣終於放開手,可是他深沉的雙目還緊緊的鎖住她,瞳孔倒映出她模糊的面孔,清楚地顯示著她處於弱勢的位置。然後,他蹙眉說道:「王妃,你手太涼了,閒了招良醫來看看。」頓了一頓,餘光掃過「咿呀」直嚷的曦兒,道:「就是他也受不住你手上的冰冷。」

    儀華抽回手,將手指放進另一隻手心裡緊了緊,眼光又在屋中垂著頭仿若不存在的侍人身上繞了一圈,低聲應道:「是,臣妾會注意的。」說罷,讓婢女端了一盆溫熱的水到身前,將一雙纖纖素手伸進去捂熱,這才將約有成*人手掌一半長度的黃金小匕首給曦兒戴在了胸面前。

    小匕首是黃金質地,上面刻著繁複的紋樣,鑲著米粒大小的紅、橙、黃、綠、青、藍、紫等各色琉璃,金燦燦地,又色彩斑斕,煞是吸引眼球。

    一個月大的曦兒一見這把小匕首。立時將他不能長時間集中的注意力引了過去,大有愛不釋手的派勢;竟讓儀華將他抱著放入搖車裡,他也不哭不鬧,就仰面四腳朝天的躺在搖車裡,咿呀呀搗弄著小匕首,好奇的看著匕首上時不時反射出的一道流光。

    「虎父無犬子,二王子和您的性子簡直一摸一樣。看!這小就喜歡匕首等兵器了。」看著搖車旁站著的朱棣,陳德海諂媚的笑道。

    朱棣沒有說話,隱隱上挑的濃眉,卻洩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

    尤其是在流光劃過朱棣臉龐時,曦兒尚不能遠視的目光隨著一轉,瞟眼「咯咯」一笑、「咿呀」一嚷,朱棣微有細紋的眉心當即掠過驕傲之色,臉上也帶出了淡淡的笑容。

    儀華卻讓陳德海的話弄得頓時無語,她還是第一次發現讓眾人巴結討好的陳德海,說起奉承話來也是不遑多讓。

    想著又覺啼笑皆非,自己的訝異著實好笑,陳德海既然能在朱棣身邊隨侍又獲其信任,他主僕二人自然有一套相處模式。不過逢迎拍馬之類的話,看來確實不少。

    她這胡思亂想著,陳媽媽、迎春領著婢女端了吃食進屋。又指揮著置了食幾、將碟碟碗碗擺了桌。

    這會兒曦兒也抓住小匕首打起了盹,儀華怕把他吵醒又要折騰一個多時辰,便讓兩個臂膀有力的小內侍將搖車抬到了屏風後的寢房裡,又打發了一屋子伺候的人,只留了陳德海、陳媽媽兩人在屋子裡伺候。

    一時眾人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內堂屋裡的四人都不約而同的放輕了手腳,整個屋子一片靜謐無聲。

    因儀華坐月子要進補,月餘來廚房準備的都是葷腥食材,到了今日出月子菜式也沒變,大晚上地雞鴨魚肉居然也五花八門地樣樣齊全。

    看著一桌子油腥的吃食,儀華雖是腹餓也覺全無胃口,再聞一股燉爛蹄膀的濃香味,不由微微蹙眉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但朱棣許是餓了,又或是菜式正合喜好,也不用陳德海在一旁布菜,就自動自發的挾菜配飯,一口菜一口飯地在那大快朵頤,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儀華看得有些懵了,勉強動了幾筷,便停了箸子。

    朱棣大約吃了兩碗粳米下腹,這才漸漸地慢了挾菜的筷子,眼也沒抬的說了一句:「本王這一日就早上用了一碗粥、幾個蒸餃。」

    這是什麼意思?是在向她做解釋嗎?

    儀華不覺有些目瞪口呆。

    朱棣暫放下筷子,忙裡抽閒地睇了儀華一眼,遲疑了片刻,目光似往屏風處掃了一下,方道:「食為力之本,多年下來養成的習慣……唔,總之本王食量不小。」

    這話說得漫不經心,儀華卻聽得猶如雷鳴。忍不住就往深裡面去想。

    三年下來,撇去在應天的時候不談,他們總共在一起用食的次數屈指可數。而每一次朱棣食飯時,都是一個菜動幾筷決不多食,可現在卻一反常態……難道他以前都是在隱瞞自己的生活習慣,或是與她食飯是應付了事?

    不對,真與假暫時並不重要,當務之急是朱棣說這番話的動機……

    「王妃你看著倒像不餓,卻也食得太少。」朱棣看著儀華明顯一副有心事的模樣,眼睛亮了一亮,面上卻一臉平靜的叫道:「陳德海,去給王妃盛一碗湯用下。」

    「還是王爺心細。」陳德海一張早生皺紋的臉,笑得似要開了花一般。

    陳媽媽一邊看著也彎彎翹起了嘴角,一看就知正心花怒放;不過好在她是低著頭,確讓人瞧不出歡喜的神色。

    「王妃,您剛出月子,身子還弱著呢,可要仔細些才是,勿要讓王爺為您擔心。」陳德海用青瓷小碗盛了七分滿的鯽魚羹,一面雙手奉到儀華跟前,一面盡挑了好話說。

    本就心有懷疑,又讓朱棣陳德海的一片殷情給加深了幾分,儀華望著那碗鯽魚梗心裡不免打了個突。卻在這三人的目光下,不得不做出一番欣然接受的樣子,在暗暗的忐忑不安中喝下了那碗鯽魚梗。

    飯畢已是二更天,也該夜深人靜時,但嘩啦啦的水聲卻隔著一道屏簾清晰的傳出,聽得儀華輕晃搖車的手下意識的一滯,神經緊緊地繃成一根弦,大有一碰就斷的趨勢。

    這時窸窸窣窣的輕響聲從屏風口響起,儀華心口提起,雙手緊抓住搖車木沿邊,不覺間目光就戒備而犀利的抬眸看去。

    寢房內一盞如黃豆的燈火發出暈黃黃的微光。一切似乎都看得不那麼真切。

    陳德海好笑的搖了搖頭,只道方纔那道銳利似刀鋒的目光是他老眼昏花了,隨即便端著笑臉走過去,低頭看了看搖車裡睡得正酣的曦兒,讚了幾句,道:「王爺說您今兒可是累了,讓您先去沐浴洗漱,他不妨事的。」

    儀華神經為之一鬆,頷首笑道:「我知道了,有勞德公公去外面服侍王爺了。」

    陳德海拂塵一甩,打了個千兒道:「這是小的當做的。」說完,也是怕說話聲吵醒了曦兒,確不敢多說,就貓著步子出去覆命。

    望著陳德海一步步走出去的背影,儀華慢慢地直起了身,就在原地直站立了半晌,又俯下身親了親曦兒肉碌碌的臉頰,由阿秋扶進寢房西面牆上開鑿出來的耳房沐浴。

    赤身浸進了滴有玫瑰精油的浴池內,儀華長開雙臂擱在池面,然後緩緩地閉眼仰面,隨之一塊散發著淡淡梅香的棉巾覆上面頰,為儀華遮擋去滿臉的複雜與牴觸。

    她與朱棣雖孕有一子,可終究是身處一府的陌生人……

    而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可要真正的去接受它又是另一回事。特別是在此事還有一處暗礁的時候,或者更確切的說是她忘不了一年前那件「噁心」的事。

    但生活就是處處的妥協,若是改變不了,她也只能黯然接受,可是?

    一手撂下面上的棉巾,儀華睜眼望向飾以蘇式彩畫的梁枋,說了一聲「差不多了」,就從水裡嘩啦一下站起身。

    穿了褻衣、裹了一件曳地的棉袍,儀華頂著一頭微濕的散發從寢房走來,就看見內堂裡已沒了侍人,四處也熄了燈火,只有西牆下的書桌案上放著一台九盞燈台。

    燈台下,亦穿著棉袍、披著散發的朱棣正坐在桌案前,手拿著一本藍皮書冊子翻閱。聽見有人走過來了,他彷彿知道來人是儀華一樣,抬頭就淡淡一笑,道:「你收拾妥當了?」

    這話只是隨口一問,儀華也只是隨意的應了一聲,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了朱棣手上的冊子,讓水蒸氣薰後的緋色臉頰上閃過一絲不安,問道:「王爺,您看在看什麼?」

    *

    (章節名,就是朱棣開始注意,或是重視儀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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