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真回到暫時歇腳的住處,找了個理由把堅支開,一個人抱了些酒罈子,上得屋頂,在洋洋灑灑的雪花中抱壇獨飲。
風雪襲人,冷氣刺骨,他卻像是感受不到冷寒一般,任憑風雪如沙塵一般當頭罩下,將他埋葬在一片白茫茫的冰冷中。
在這樣的氣溫下,酒水冷若冰水,灌腸而下,那股冷意凝聚成一根線,像一把鋒利的匕,刮腸而過,是斷腸般的刺痛。
冥真瞇了瞇眼睛,絲地吸了一口涼氣,鼻翼閃動了幾下,他吐出一些熱氣,眼前立刻蒙下一片霧水。
恍惚中,他似乎又看見了程汐的模樣,卻不是她笑著的模樣,她在哭,像昨夜那般,眼淚撲簌簌地,不值錢似的一直掉,看得他好心疼。
冥真無聲哀歎,脖頸一揚,又一口冷酒猛地灌下,胃部立馬火辣辣地燒燙起來,這感覺倒也刺激。
他閉眼搖頭,輕聲笑,乾脆一個翻身平躺在鋪著厚厚一層雪的屋頂上。
邪王來的時候,雪已經快把冥真整個人都掩埋住了,他有些心疼地皺起了眉頭,紅衣輕揚,輕悠悠地翩飛到冥真身前,單膝跪下,輕輕地為冥真拂去臉上的積雪。
「真。」他輕聲喚他,目露憂愁,含情脈脈。
冥真一動不動,呼吸被他刻意調成平整的頻率,裝出一副已然入睡的模樣。
這樣冰凍的環境,區區一具凡胎**,能抵禦住寒冷就不錯了,怎麼可能睡得著?
邪王苦澀一笑,撫在冥真額頭的指尖輕輕著顫,輕歎一聲,他緩緩移開手指,仰面望雪花飛揚的天空,幽幽地道:「我知道,不到最後關頭你是不會死心的,所以……」
邪王頓了頓,嘴角的弧度忽地拉深,目光也空幽起來,輕飄飄地繼續說道:「我想了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邪王說完,轉頭看向冥真,沒等他笑出聲來,冥真突的用力摜起酒罈,朝他飛砸過去。
邪王沒有閃身躲避,只微微側開了臉,酒罈擦著他的眉骨飛過,「光當」一聲,一朵妖冶的紅蓮立時在他眉角綻開。
冥真坐直身子,冷冷地看著他,「一勞永逸?」他一字一頓地重複,神色冷煞一片,「你對她做了什麼?!」
邪王用食指勾下一些血絲,放在眼前左右反轉著端看,雪花潔白,鮮血妖冶,紅白對比,色彩分外鮮艷灼目。邪王笑了笑,把食指送進嘴裡吮了吮,古怪的輕笑聲從他喉嚨裡咯咯冒出,他掀眼看著冥真,搖著頭說:「不能告訴你,告訴你就不好玩了。」
冥真站起身子,居高臨下地俯視邪王,食指一抬,筆直地指著他,「你最好祈禱她沒事,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話音冷然落地,冥真寬闊的身影倏地閃逝。
邪王面容帶笑,扭過頭望冥真消失的方向,一朵雪花恰巧落進他大睜的眼睛裡,刺寒地他陡然一顫,頃刻間,一抹濃郁的哀傷從他眼底濃濃逸出。
程汐並不知道冥真在哪裡,她只是頭腦一熱就衝跑了出來,等陷入茫茫雪海的時候,她才覺自己根本無處可尋,驚惶無措地瞎轉了幾圈,風雪模糊了方向,她連回軍營的路都找不到,一種無措失魂的感覺立時佔據了她整顆心。焦急慌亂中她又想起蕭楓岑,想著他還在受著折磨,眼淚又憋不住湧流出來,心中直罵自己蠢。
雪已經連續下了兩天,積雪深可沒膝,一個沒留神,程汐腳下一拌,重重跌進雪堆,雖然不疼,但這就像一個導火索,她原先只是流淚,現在整個人埋在雪裡,她一下子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眼淚湧出眼眶,滴在胸襟上,不一會兒就被寒冷的風凝固成冰,好像抽乾了力氣再也爬不起來一樣,她就那麼躺在雪裡,渾身不住地打著激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下個不停的雪就快要埋住程汐的身子,她哭著哭著就累了,身心俱疲間,眼皮重重埋倒下來,她抵制不住昏的腦袋,沉沉然正要欲要隨睡意沉淪,這時,一個顫抖尖銳的聲音從空中傳來。
「汐兒!」這聲呼喚嚴重跑調,音色也不正常,在嗚咽鼓吹的風聲中聽起來有些失真,程汐哼哧了一聲,顫顫抬頭,還沒看清來者是誰,肩膀上一痛,被一把揪提了起來。
費力抬起眼皮,視線還有些模糊,但也足夠她認出來者是誰,她凝望著他,焦距一點點凝集。
冥真緊張地搖晃她的肩膀,眉心擔憂地皺出了一道道深壑,仔細看了看,覺得她外表並無損傷,高提至嗓子眼的一顆心總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你說我該怎麼辦?我只不過離開你一小會兒,你就把自己埋進了雪堆,你叫我怎麼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冥真歎了口氣,眼裡濕然一片,一些濃郁深邃的情感翻滾著從他眼底逸出。
程汐笑了笑,是那種乾巴巴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冥真看著她,剛舒展開的眉心又緊皺了起來。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沒頭沒腦的,程汐盯著冥真的眼睛,突然問。
「那毒本應該可以被你壓制住,如今平白無故爆,恐怕是有人在背後做了手腳。能做手腳的,必是魔界之人,但魔界之人受仙界制約,是不會擅自來凡間的,所以……」
剛才她陷在雪堆裡的時候,垠離的話就那麼一直在耳畔迴響,每迴響一次,她就覺得通體溫度下降一度,越來越冷,冷地她都要凍成冰坨。
如果那些話是蒼燁茗說的,她或許會懷疑,可如果是出自垠離的口,她不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