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著溫柔而尖銳的痛楚,聽見血管裡突突地跳動聲音,我在陽光明媚中醒來。
小腹微微抽搐,**遲鈍地疼痛起來,好像變得越來越小,遠比飛機場更加平坦。原來女人真的不能和男人一樣趴著呈大字型睡覺。
我叫蘇拉,21歲,風華正茂,火樹銀花。
溫和的陽光照耀在身上,像是有害的輻射,讓我坐立不安,這種坐立不安的惶恐遠遠過了每個月都有的那麼幾天。印象中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早起床了,在這個美好的清晨,該去做點什麼?我想了很久都沒找到答案。
在外人眼裡,普通女孩兒該有的我都有了,普通女孩兒沒有的我也有了。但我從來都不這麼想,不該有的我從來沒去奢求,該有的,我好像從來都沒有過。
窮人家的父母總是給孩子很多關懷一點錢,有錢人家的父母總是給孩子一點關懷很多錢……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屬於後者。
我不喜歡我爸,從他離開我媽那天開始。我也不喜歡我媽,從她離開我爸那天開始。
在我1o歲那年,生活以另一種冷冽的面目展現在我面前。很多時候我感覺自己就像拔河比賽時的那根繩子,不知道會被拉到哪一邊。我的脾氣在生活不斷的拉扯中變得古怪起來,藉著大學的名義,我終於逃離了繩子兩邊的人群。
有些事情彷彿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第一天去學校報到的時候,我把行李放到臨窗的舖位上,從洗手間回來後,我的被褥已被拎到一個角落,一個顴骨高聳的女生毫不在乎地瞥著我。我不聲不響把她推開,連同她已鋪好的褥子。宿舍裡幾個女孩集體噤聲,驚悚地望著我。
我想我的孤立自此開始。
這是一所萬惡的學校,晚上十一點半準時斷電,讓我很不習慣。每晚熄燈前我都會開溜,要麼去網吧砍遊戲,要麼一個人去看午夜場的電影,要麼去一些烏煙瘴氣的地方打時間。
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因為那時候翠花經常藉著照顧我安全保護我貞操的理由溜出來陪著我,其實我知道那時候她是在警校快被憋瘋了。翠花是我高中時候的學姐,這小妞本來很水靈很容易被男生當成夢中情人,但自從有一天她把一位據說練過幾年空手道的猛男門牙打掉兩顆之後,就沒有人敢追她了。
有一天晚上,我剛推開寢室的門,就被屋中央的臉盆拌了個趔趄。
黑暗中有人嘀咕著:「又這麼晚!」
我摸向自己的舖位,一個女孩兒故意重重地翻了一個身,那陣仗,彷彿大象在我們宿舍打了個滾兒。我以為這算是無言的抗議,沒想到大象姐姐聲音裡透著惡毒:「咱們宿舍快成紅燈區了!」
我懶得費口舌解釋什麼,冷笑著說:「有些人想做還做不了呢!」
然後大象姐姐噎聲地哭了起來。
次日輔導員把我叫去,厲聲苛責,目光裡夾著一絲不易覺察的不屑。
我從宿舍裡搬了出來,在學校附近一個環境不錯的小區租了間房子,自此遠離那些女生的閒言碎語。安安去了遙遠的北方上大學,翠花也不可能時刻陪著我,我感覺我的形單影隻,在這幫習慣拉幫結伙的女學生中間,更顯得伶仃。
後來我認識了一高我一屆的男孩兒,他叫鋒子。這小子很神奇,無論玩FIFa2ooo還是ps2經常被我蹂躪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但一踏上足球場就風騷的跟卡卡似的,不知道多少姑娘一看見他就歇菜了,恨不得把他包回去當小白臉養著。
再後來我又認識了一叫舒暢的陽光燦爛的小妞,雖然我知道她接近我只是為了鋒子。那時節,舒暢追鋒子追的真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估計全校都知道有這檔子事兒了。
偏偏鋒子這傻蛋很有點固執,愣是沒同意,有一天他對我說:「丫頭,太不幸了,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我愣了將近十分鐘之後,說:「你說的有道理,真是太不幸了,我一直把你當我哥了。」
那天晚上有人告訴我,鋒子灌了十八瓶啤酒後蹲在宿舍裡嚎啕大哭。對這條消息我一直半信半疑,因為我記憶中的鋒子頂多喝八瓶啤酒就趴下了,小宇宙爆也喝不了十八瓶啊。就算勉強喝下去了,他鐵定醉得連他媽都不認識,趴在地上就找不著北,又哪來的力氣哭,而且還是難度那麼大那麼耗費能量的嚎啕大哭。
從那一天起,舒暢看我的眼神變得特詭異,好像看到了殺父仇人。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
鋒子畢業那天對我說:「丫頭,以後要找到合適的,一定得拉出來給哥觀摩下啊,我倒要看看那小子是不是三頭六臂。」
其實我從來沒告訴鋒子,我一直對他的偶像充滿了好奇心。鋒子的偶像是21世紀初期c市各大校園內不朽的傳奇,他總是不厭其煩地訴說他偶像的故事。
據說那位偶像同志曾經在眾目睽睽下怪叫著跳進了市中心廣場的噴水池裡,結果那水池漏電,當時就像卡通片裡一樣被電得頭都豎了起來,最後這廝居然沒死。據說那位偶像同志大二就輟學了,輟學就輟學吧,那小子好像還不解氣,臨走的時候居然一拳把他們院長的鼻子打歪了,到現在網上都還流傳著某高校院長鼻血狂飆的圖片。據說那位偶像同志在爆k院長之後,爬到六層高的教學樓頂端再縱身一跳,十秒鐘以後他跟沒事兒人一樣從地上站了起來,拍拍屁股在全世界人民驚駭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我曾經問過鋒子,那位偶像同志到底叫什麼名字。
鋒子說:不知道。
後來鋒子又說其實他說的故事都是剛上大一那會兒從BBs上看到的,那時候關於偶像的帖子太多了。關於偶像同志的身世來歷起碼有過一百個版本,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的。
我想,生活的本質應該就是像死水一樣平淡,所有的不平淡只是對這種平淡的抗爭而已。偶像同志好像一直在抗爭著,他甚至做了一些我曾經想過卻不敢做的事情……有那麼一瞬間,我差點就以為他是我夢中那個騎著白馬的人。
當然,我知道,騎白馬的未必是王子,他很可能是唐僧。但對於我來說,就算他是唐僧,老娘也認命了!況且……吃了唐僧肉還可以長生不老,誰讓道上的兄弟姐妹們都叫我妖精呢?
歲月的無情,讓姑奶奶都快從小處*女熬成老處*女了,唐僧還是沒有出現,這簡直是人神共憤的一件事情。
紫霞說: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的雲彩來娶我……我想說:唐僧,等待真的太難受了,快騎著白馬出現在我面前吧,然後老娘活活踩死你吧!你要是不出現,那老娘一定天天扎小紙人咒死你!
有時候你會現人性真的很可笑,有的東西,你堅持了一個月,就不知不覺成為習慣。如果堅持了一年,那就快變成信仰了。但是再過幾年,你又會現這樣似乎很不值得。這樣的情形讓人矛盾又迷茫,放棄不甘心,繼續堅持似乎又毫無意義。
唐僧啊唐僧,你再不出現,老娘可就要紅杏出牆了!。
對於未來的伴侶,老娘已經一次又一次地降低了要求。
在今年的情人節我一邊摸著翠花的小手一邊想:如果有一個男人和我一樣的熱愛電影,如果他的見解能讓我感到驚訝,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嘗試和他溝通一下。
而這樣渺小的要求居然都難以實現。影視系的那群牲口一個個整天不是想著怎麼泡妞就是紅著眼準備殺入娛樂圈,真正有幾個能靜下心來研究的,又跟書獃子沒什麼區別,實在讓人望而卻步。
在今年的五月我終於遇到了一個讓我驚歎的人,不幸的是,這傢伙是賣毛片的!更不幸的是,這無恥的傢伙是我仇人!
後來的某一天,我偷偷摸著翠花挺拔的胸部,那種感覺有點小刺激,我當時在想:如果有一個具備冒險精神的男人帶我去刺激一下,說不定我就以身相許了。
而這樣渺小的要求居同樣難以實現。現在的男人都不知道怎麼了,一半在裝正經,另一半在裝不正經,就沒有幾個是真正在做他們自己的。
同樣在今年的五月,我遇到一個不用裝就很不正經的傢伙,而這傢伙在擁擠的公交車上居然很正經地沒佔我便宜。更讓我驚訝的是,他居然帶我吃了一頓霸王餐……不是我吹,姑奶奶十年前就想吃頓霸王餐了,可惜一直沒提起勇氣。
好吧,我坦白,當時我是那麼小小地心動了一下。不幸的是,被翠花臭罵一頓之後,我終於搞清楚了自己的立場。再經過昨晚的事情之後,我可以負責任地說一句:老娘對那小子已經是恨之入骨!
我承認,有時候我很無趣,比如說昨晚一直給那姓魏的小子打騷擾電話。但我從沒想到他那麼無恥,也不關機,就任由騷擾電話響個不停,打著打著我就睡著了。
在睡夢中我差點就報了仇,提著兩把西瓜刀追殺的那小子滿世界亂竄,一直把他逼到了萬丈懸崖邊緣。當時老娘心裡那個得意啊,對他說,你跳吧,你有種就往下跳吧。
哪知道那小子笑得比我還陰險,他嘴巴動來動去,屁股扭來扭去,雙手揮去揮去,像是西方老不死的巫師在念動召喚惡魔的咒語。然後,我看到了各種奇異生物,先是一隻像老鼠那麼大的蟑螂,然後是一隻像狼狗那麼大的老鼠,再然後是一頭像犀牛那麼大的狼狗……漸漸地,一千隻,一萬隻,密密麻麻的怪物向我衝殺過來。
我對著馬克思爺爺誓,老娘平時是不怕這些玩意兒的。但雙拳難敵四手,好女也架不過狼多啊!被成千上萬的變異怪物包圍著,我再一次對著馬克思爺爺誓,老娘這輩子從來沒這麼狼狽過!我問馬克思爺爺該怎麼辦,他拍著黑色的棺材說:你進來,我出去,嚇死那個王八蛋!
然後我醒了。
冰冷的水沖刷著我的身體,塵埃和睡意都隨流水而去,洗不掉的是滿肚子的怨氣。
沒穿內衣,但我還是隨便套了一件翠花的大T恤。憑良心說,我不是那麼隨便的人,我從來不像翠花那樣裸睡,我只是習慣不穿內褲而已。
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我感覺自己快陶醉了。哎,這麼如花似玉的漂亮小女子,唐僧怎麼就還不來求愛呢?唐僧啊唐僧,老娘恨你!
憤怒值到達了上限,卻找不到仇家出大招,這簡直是天怒人怨的事情。我又一次撥打那牲口的電話,關機……很好很強大。然後我登6了QQ,Thanksgod,這廝居然在群裡高談闊論。
有些時候男人真的很無恥,比如現在,群裡的十幾個老爺們兒居然裝人妖忽悠一個剛來的新人。那位可憐的新嫩一看自己這麼受歡迎,差點把自己當成了情聖,不僅報了身高體重三圍,連本人照片都出來了。
看到那小子在群裡說他正在上班,我也懶得廢話了,穿戴整齊就殺了出去。
走到音像店門口的時候我愣了一下,那小子一個人在店裡轉悠著,手裡晃動著兩張露點的光碟,撅著屁股,扭來扭去很陶醉地唱:「六一,六一,大地穿上花衣。小朋友們手拉手,慶祝自己的節日~~~」
我突然想起今天是兒童節,這是一個令我刻骨銘心的日子。那一年,那個叫做父親的男人和那個叫做母親的女人,就是在這一天離異。
看到我,他明顯懵了幾秒鐘。接著他後退了一步,兩張碟片護在了身前,生怕別人用撩陰腿招呼他似的……後來我想,他之所以有這反應,大概是因為我當時臉色不太好看。
事實上老娘不僅臉色不好,心情也很不好,如果語氣真的可以變成機關鎗一樣,他早就變成馬蜂窩了。我興師問罪:「小子,幹嘛不回電話,找死是不是?」
他很委屈,說:「大姐,你看,我手機沒電了。」
我誓,我抽他耳刮子的心都有了,問:「你昨晚手機有電為什麼不回?」
他很納悶,說:「昨兒個你打過電話嗎?啊哈哈,可能信號不好,沒收到。」
我誓,我現在心裡恨不得把他踢個半死。
然後他腆著臉問:「對了,可不可以借你手機用一下?」
我問:「你不會自己充電啊?」
他說:「很不巧,充電器在家裡。」
我一瞄桌上的電話,問:「你不是有座機嗎?」
他一臉沉痛,說:「今天特別背,座機剛好也停了,你是中國電信是不是鐵了心跟我過不去啊?」
兩秒鐘後我才開始後悔,因為我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就把手機遞過去了,然後聽見他很激動地跟人侃大山:「老陰,是我,帥哥魏啊!日,老子換個馬甲給你打電話不行啊?都搞定了吧?行,行,下午你把東西拉過來,我得貨了~~~」
聽到帥哥魏三個字,我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十秒鐘。說實話,我有點想拿凳子砸他。如果他也算帥哥,那潘長江的身段都算得上英偉挺拔,趙本山的豬腰子臉都算得上玉面朱唇了。
再然後我聽見他意氣風地說:「哥們兒今天鄭重其事地告訴你,我又有了遠大的人生理想。我感覺我小宇宙快要大爆了,啥也別說了,眼淚嘩嘩地,一會兒你過來我們再仔細研究~~~」
我以為他這算是打完了,沒想到他又找了一話題,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改革春風吹滿地,毛片事業要努力』,打得興高采烈生機勃勃。
千萬別是長途啊,我腸子都悔青了,猜想我現在的面部表情肯定格外地痛苦。
到後來他乾脆在鋪子裡來回踱步,頻繁換姿勢。十幾分鐘後他把手機遞給我,還瞪大眼睛很無辜地問:「怎麼沒電了?」
我誓,我現在恨不得活活把他踢死,怒吼道:「那是不是還要我給你充電啊!」
接下來我明白了什麼叫人至賤則無敵,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心地單純,還是把這句反語聽成了疑問句。歪著腦袋很認真地想了一下,他很大方地說:「不用了,反正也差不多打完了。」
我誓,在他被我踢死又活過來後,我要再次踢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