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行駛在燈火輝煌的都大街上,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但街上的行人絲毫沒有減少的跡象,車道上的大小車輛互相銜著尾巴,蜿蜒而行;人行道上的人流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少校似乎對這一帶的道路很熟悉,車子慢慢向北城區的邊緣駛去,漸漸的遠離了熱鬧的商業中心,進入到一條行人車輛相對稀少的街道上。
鐵笑天有些奇怪,終於忍不住問少校:「長,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送我回學校,再過不久我們宿舍就要關門了。」
少校目視前方,微微轉動了一下方向盤,避過一個橫穿馬路的小孩,「撲哧」一笑,「我想你還沒吃晚飯吧?正巧,我也沒吃,今天我打算請你吃頓慶功飯。」他頓了頓,猶豫了一下,「有幾件事……我想我們得好好談談。」
鐵笑天瞇了瞇眼睛,看看車窗外漆黑的夜空,不再言語。
計程車在一條黝黑的胡同口悄悄的拐彎,這裡不再有街燈,車窗外黑糊糊一片,鐵笑天直起身子,通過慘白的車燈,觀察著前面的道路,車子歪歪斜斜的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忽然前面有一絲光亮,幾道橘黃色的光線射了過來。
胡同小道邊上有一個小小的排擋,看來是這戶人家把正對胡同的門臉擴大,砌上桌台爐子,做點小生意補貼家用。
少校緩緩把車子停到了胡同的一個岔口,打開內燈招呼鐵笑天下車。鐵笑天心中好笑,自己原來還以為少校會請自己到星級餐廳大搓一頓來著,想不到是來這裡吃排擋。
排擋不大,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懶洋洋的依在案台上,對鐵笑天渾若不見,只是微笑著向少校示意。鐵笑天也不理他,自己打量著這個小排擋,前面的攤子上亂糟糟的擺著一些滷肉和涼菜,幾隻上下亂竄的蒼蠅嗡嗡的飛舞在紗櫥上空,這裡光線很不好,頂棚上只牽了一個功率看來不會過四十瓦特的燈泡,燈泡一旁還掉著個小小的微型掉扇,幾片扇葉有氣無力的緩緩轉動,幾乎讓人感覺不到空氣在流動。老闆一定非常懶惰,裡間的桌子上還殘留著上一撥客人吃完的碗筷和菜餚,地上除了橫七豎八的倒著啤酒瓶外,還遺有一些骯髒的骨頭和菜葉。整個排擋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鐵笑天苦笑了一下,略帶不滿的朝那漢子看去,他驚奇的現這條漢子居然只有一條腿,洗得白的軍褲一條褲管自膝蓋朝上捲著,旁邊依著一條油漆班駁的枴杖。此刻,這條漢子已然用手撐住案台,用一條腿立了起來,微笑著和少校寒暄。
鐵笑天看著少校親熱擂了那漢子一拳,嘻嘻哈哈的相互取笑,開始的一副冷靜與深沉的模樣早已消逝得無影無蹤,鐵笑天忽然現這漢子雖然只有一條腿,但身子居然站得挺拔筆直,少校和他動手動腳居然一點也不影響他的重心。
少校並不打算給他們相互介紹,走到鐵笑天旁邊坐了下來,鐵笑天忍不住問道:「叫的什麼菜?!」
少校微微一笑,「看他的心情,他送什麼菜我們就吃什麼菜。」
鐵笑天不以為異,試探著再問:「他是你朋友麼?」
少校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緩緩的沉聲說道:「他曾經是我的同事,我的搭檔,我的戰友,我的兄弟!」他眼中掠過一絲敬佩,但隨即被後來的痛苦所淹沒,「可惜在一次戰鬥中他的腿負傷了……」
鐵笑天不再追問,他已經明白,這條漢子當年也一定是一位身手卓絕、為國家出生入死的好漢。想必是在一次驚心動魄的戰鬥中失去身體的一部分,解甲歸隱。他眼中不由露出尊敬的神色。
不一會,那漢子送來一盤豬頭肉,一盤花生米和幾個冷拼,在鐵笑天的道謝中退回了排擋前面,繼續守著他骯髒的案台。
少校自己起身拎了幾瓶啤酒,給鐵笑天和自己滿上一杯,仰頭一飲而盡,咋吧著嘴唇對鐵笑天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這次你已經徹底暴露了,那些日本人絕對不會放過你。」
鐵笑天轉動著手裡的啤酒杯,「你有什麼好建議?!」忽然抬頭,目光閃爍,微笑著看著少校。
少校直直的坐在椅子上,「我希望你能夠加入我們。」
鐵笑天不置可否,「是一定要麼?!」
少校俯過身子,定定的看著鐵笑天,「你要知道,這次我們的合作我冒了很大風險,也違反了紀律,現在這件事已經結束了,我必須得把你的事情報告給上級……到那個時候,也許事情就不由我做主了,」他皺了皺眉頭,「你的能力對社會構成了威脅,我想上級應該會認為這種力量應該在政府的控制之下。」
鐵笑天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是麼?你的意思就是我別無選擇了?」嘴角牽起一撕嘲弄的笑意。
少校彷彿沒有看到鐵笑天嘲弄的目光,伸出筷子夾了一片豬頭肉,「通過剛才對蔡老闆的審問,想必你也應該明白,敵人的勢力龐大得可怕,不管是為了你自身的安全還是你家人的安全,你都得好好考慮一下,我想只有我們才能很好給予你們保護。」
鐵笑天淺淺的嘗了一口啤酒,放下杯子,「能不能還像以前那樣,你把我的所有資料都隱匿起來,讓我在人海中消失掉?!」
少校皺了皺眉頭,忽然抬起頭嚴肅的對鐵笑天說:「我想我得向你說明一下,第一,我以前隱匿你的身份是因為事情緊急,不讓事情在那些官僚層層審核和考察批准中延誤戰機,多一分靈活少一些制約,並非有意去違反紀律,」他瞇著眼睛,看著鐵笑天平靜的面容,「第二,我是個軍人,我必須為國家負責,我違反了紀律,我一定會向上級檢查自己的錯誤,並且一定會把你的事情寫成一個完整的報告,呈給上級。」
鐵笑天笑了笑,「上級?那些官僚?」
少校依然平靜的看著鐵笑天,「是的,但也是政府,是國家。我不喜歡,但事實上它是。」他眼中忽然掠過一絲迷茫,但馬上清澈起來,堅定的看著鐵笑天。
鐵笑天毫不退讓的和少校對視,「那我們理念不同,請恕我不能從命,」他斬釘截鐵的說道:「我絕對不會加入你們的組織!」
聽到鐵笑天乾脆的拒絕,少校毫不驚奇,反而鬆懈下來,舒了個懶腰,彷彿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似的,伸手給自己倒啤酒,口中淡淡的問道:「為什麼?」
鐵笑天一愣,心道難道要老子告訴你老三的源程序指令是要我成為一個成功的男人麼?加入你們天天聽命令做跑腿的小嘍囉還成功個屁?腦中轉了幾轉,口中答道:「第一,我這個人習慣獨來獨往,而且個性倔強習慣自由,不喜歡接受別人的指令,我怕加入你們之後會不斷的違反命令或者紀律;第二,在你們眼中,我不是個正常人,我是個改造人,是個異類,也許還是你們的研究對象,我這裡不想談一些讓大家難堪的話題,但我要為我自身的完整和安全著想;第三,我還有我自己的理想,我……」他想了想,終於找了個理由,「我從小就不喜歡當官,我的理想是做一個有錢人,一個富豪。隨心所欲的享受生命。」
少校臉色凝重的聽著鐵笑天的話,當聽到最後一個原因的時候忽然有點哭笑不得,「有錢人……哦,那我還真是看走眼了。」仰起臉來,露出譏誚的笑容,滿臉不信之色。
鐵笑天尷尬異常,口中強辯道,「做個有錢人有什麼不好?我……你沒有聽到蔡老闆的話麼?他們的背後就是一個商業集團,要打敗他們必須從商業上徹底擊敗他們,我想做個有錢人有什麼可笑的?」
少校忽然大笑,「不用解釋了,我現在明白你的想法了。」他的身子微微前傾,「看來你還是一門心思想和他們鬥,只是還想順便財罷了,哈哈……」他口中雖然大笑,眼中卻露出深思的神色。
鐵笑天冷靜下來,開始享用桌子上的菜餚。
少校停住笑容,看著埋頭用飯的鐵笑天,「那以你現在的這個身份恐怕不行了,你得改頭換面,沒有我們的幫助,你做得到麼?」
鐵笑天停止咀嚼,漫不經心的答道:「做不到?也許吧?但也許我能做到!」說完繼續大嚼。
少校凝視著鐵笑天,「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身份已經徹底暴露在敵人面前,隨時都有可能遭到他們的報復……就算你自己有能力逃脫敵人的報復,可是你為你的家人、你的爹娘、你的愛人考慮過麼?他們是否也能夠逃脫這無孔不入的地下行動?敵人會不會利用他們來打擊你?要挾你?……」他頓了頓,緩緩說道,「我現在忽然有一個新的想法,不過我得向我的上級匯報一下,商討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鐵笑天夾菜的筷子凝在空中,眉頭大皺:「什麼計劃?」
少校笑了笑,端起啤酒一口喝乾,「既然你執意不肯成為公務人員,那麼我們也不能勉強,憲法上有規定嘛,這是你的自由,」他狡猾的笑了笑,「如果鐵笑天忽然變成另一個人、擁有另一個身份,他也不屬於我們組織,那麼他的所做所為當然與我們無關,你說是麼?」
鐵笑天忽然停了下來,抬起頭來,狐疑的看著少校,「變成另一個人?!與你們無關?……」
少校接過他的話頭,「對,我們可以為你提供最好的整容專家,為你製造一個最好的身份,讓你實現你的理想——當一個有錢人,做一個級大富豪——當然,這也得完全靠你自己努力,至於你怎麼成為這樣一個人或者與某個財閥作對的話,當然就與我們無關了——任何國家或者組織都不能因此而指責我們用不正當手段去進行這一類不正當的活動,對吧?」他又得意的笑了起來。
鐵笑天若有所思,猶疑不決。
少校繼續說道,「當然,你得合情合理的消失掉,比如這次郊外人工林突然失火,損失巨大,當然得有個縱火犯了,再比如,這個縱火犯在審訊中還交代自己曾經失手殺過人,並且一直沒有自……想必槍斃個一回兩回毫不過分……最輕也可以送到沙漠裡玩沙子吧?!……」他目光閃爍:「如果你死去的話,敵人就失去了目標,報復你的家人和朋友也就變得毫無意義,所以,從這一點來說,你的犧牲可以成全他們幸福安定的生活!」
鐵笑天苦笑了一下,「如果你們把我弄進去當做實驗的白老鼠怎麼辦?!……」
少校的微笑忽然被打斷,笑容呆滯在臉上,看上去古怪異常,他下意識的掏出一支眼,緩緩點燃,輕輕吐出一個淡藍色的煙圈。
鐵笑天冷冷的看著他,一言不。
思索良久,少校猶豫不決,鐵笑天心中冰涼,湧起一股失望的怒火,忽然見他猛的把煙頭摁滅在桌上,狠狠的甩在地上,「好吧,那我就把你被改造過的情形隱匿過去,說你是我的格鬥教官在退休之後收的徒弟,身手與智慧絕佳的一個年輕人,因為教官遺囑裡不許你加入國家特種部門,所以可以讓你執行這個計劃。」他歎了一口氣,「我一生都沒有對國家虧心,希望這次我做對了……」
鐵笑天微微點頭,「老校醫是非常之人,實際上,我也受過他的點撥,算得上是他的弟子,能以他後人的名義出現,我深感榮幸!」這幾句話倒是真心實意,由衷而。
少校沉重的點了點頭,「現在只有這麼辦了。」
鐵笑天笑了笑,「你還忘記告訴我了,到底是什麼計劃?!」
少校忽然狡猾的笑了笑,「這個當然由上級來對你說,我當然只有建議權而無決定權了,這樣,這個計劃有所成就之後當然歸功與上級的英明決策;如果萬一失敗,也是我這個建議者和執行者的責任嘛!」他長長的塗了一口起,無奈的看著案台邊呆的殘廢漢子。「其實如果我是你,也未必會加入組織……」
鐵笑天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著倚在案台邊昏黃的燈光下的那條漢子,胸中一陣蒼涼,口中強笑道,「也許古往今來,英雄大概都是這個樣子結局的……」
少校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一時間空氣沉悶起來。
鐵笑天放下飯碗,打破了沉悶,「這頓飯吃得夠長了,到此為止如何?」他看著尤自呆的少校。
少校回過神來,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好……對,我們該走了,我還要問詢安插在柳*那邊的工作人員的情況,這次有點麻痺大意考慮不周,那邊可真是疏忽了,他們得手的可能性太大了。」他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滿臉憂色。
鐵笑天忽然想起柳小薇,心中也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自己這次得人間蒸掉,可是這段感情……一陣內疚浮上心頭,精神恍惚,心中沉沉重無比。
兩人各有心事,默默的站起身來,轉身出門,那漢子好像沒有看到他們一樣,少校錯身過去輕輕的捏了捏他的肩膀,把一疊薄薄的鈔票揣進他的口袋裡,一言不的默默向車子走去。
鐵笑天默默的看著這一切,腳下毫無意識的跟著少校朝計程車走去,他回頭看了看那漢子,突然驚訝的現,他那若睜若閉的眼睛裡,忽然掉下幾滴晶瑩的淚珠,重重的砸在骯髒的案板上。
一股莫名的激動在他心頭翻騰,憤怒又讓人流淚,他忽然猛的轉過身去,大踏步走到那漢子面前,按照訓練時上尉教授的方法,立正在那漢子身前,給他致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鐵笑天心中火熱,見那漢子木然的靠在那裡,毫無反應,心中微微失望,他歎了一口氣,正要轉身欲行時。那漢子突然睜開虎目,就那麼一條腿立起身來,站得筆直,昂挺胸,嚴肅的給鐵笑天回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眼中精光四射,威風凜凜。
空氣在一剎那間凝固起來,鐵笑天退了幾步,深深看了那漢子最後一眼,忽然決然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少校麻木的握著方向盤,眼眶中滿是熱淚,勉強笑道,「待以後你了大財,成了級大富豪,一定要記得給兄弟們多多支援,要比我們這些拿工資的多……」忽然看到燈光下殘廢漢子落寞孤寂的立在排擋裡,心頭算楚,再也說不下去。猛的啟動了汽車,加衝出了這條胡同。
鐵笑天心中激動,他被自己感動著,自己將與自己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道別,為了一個偉大的目的,即將踏上一條風險重重的荊棘之路,一時間,他記不起自己的愛情,把柳小薇忘卻在腦後。
不知道什麼時候,刮起一陣狂風,呼嘯著掠過都的大街小巷,漫天的繁星被烏雲遮掩,陰沉沉的壓了下來,籠罩著這個城市,街道兩旁一排排絢爛的街燈似乎被這天地的巨變嚇得黯淡無光。
沉悶的空氣醞釀良久,一道閃電終於劃破了長空,隨著隱隱傳來轟鳴聲,斗大的雨點灑落下來。
迎著閃電和風雨,小車向前進。
——《雙腦》上捲成長與防守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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