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青泥隘口
卻說曹操一直以為馮菁要進攻天水,他把原屬韓遂手下的降將侯選、程銀、李堪等派到天水防守,認為他們應當頂得住,再不濟時,也應當可以退守陳倉,仍保後方無憂。他在天水安排了一萬兵馬,陳倉安排了五千兵馬,認為萬無一失,所以才放心地圍攻漢中。卻不料馮菁據然捨近求遠,利用騎兵的長處,迂迴穿插,突然奔襲了長安!他得到這消息,其實已經遲了兩天。因為他帶領大軍圍攻漢中,是在移動當中,無法使用飛鴿傳書給他,只能快馬報信,從咸陽到漢中便走了兩天。
他第一次得到的消息是,馮菁所領的西域部隊突然攻下了咸陽,長安正在備戰。但曹操何等人物?馬上就知道大事不好!曹操心裡明白,他這個侄女可不是馬之流所能比擬的,手中沒有金剛鑽,不會去攬磁器活。既然敢出現在咸陽,那麼多半就有拿下長安的把握。
曹操立時心涼了半截!他擦覺到自己戰略上的重大失誤,而且十萬火急!長安只怕是來不及救了,但至少要把潼關守住,否則就被別人包了餃子!好在曹操手裡還有信鴿帶出,可以向許都方面單向傳訊。
他必須立即叫許都方面派重兵解救潼關危機。但他生性多疑,此時自己軍事形勢急轉直下,不比往常,如果領軍的主帥不可靠,那自己就滿盤皆輸了!遺憾的是,所有「可靠」地將領基本上都隨自己來了關中。家裡還有誰呢?只剩曹植和曹丕這兩個兒子。是否讓曹丕領兵來救?曹操心中忽然打了個寒戰!常言道,知子莫若父。曹丕與自己同樣都是梟雄,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果他為了想提早接替而玩些心眼……嘿嘿,那可就萬劫不復了!這時,他忽然感到曹植要可靠多了,於是在飛鴿傳書中。指明由曹植領兵,急馳往潼關。如能救得長安最好。如長安已失則務必保住潼關!
他幾乎連一刻鐘的拖延也沒有,就立刻傳迅出去,然後才找來賈羽等謀臣商議應變大計。
軍事會議上,無論謀臣武將,盡皆神色凝重。他們幾乎難以置信,正當形勢一片大好之際,怎麼忽然軍情逆轉。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然而終於現曹操不是在和他們開玩笑。曹操歎道:「這次,雖然表面上我們好像還佔著軍事優勢,但實際上形勢極其嚴重!打個比方說,如果把大漢江山看作是一個人體,那麼關中就是人的腦袋,而長安至潼關一線便是人的脖子。如今我那聰明的侄女馮菁,出人意料地穿插到了長安一帶,已拿下咸陽。估計長安也是難保,我們現在無疑是被人卡住了脖子……諸位,可有應對之策?」
曹真道:「只有立即回師長安,捨此別無他法!」眾將大多贊成。唯獨荀攸道:「我看不必!」
曹洪奇道:「公達休開玩笑!何以見得?」
荀攸歎道:「假如長安能夠守住,則一切都無危機,漢中之地山川險阻。與其我們回軍,還不如洛陽方面派出援軍到得更快;假如長安守不住,等我們到達則一切都已晚了!所以我說不必匆忙回師,還是聽得準確消息之後再作定奪為妙!」人們遇事總有往好處設想的習慣,他這麼一說,立時也有不少人開始附和。
荀彧卻道:「我來談些看法吧!依我看,我們雖然不必急著回師長安,但必須趁早脫離戰鬥!此時我們未獲長安失守地消息,估計漢中方面也還未獲。不趁現在趕緊撤走,等他們獲得確切消息。必然會在前方多處設伏。那時還怎麼走?」
夏侯淵沉吟道:「依文若所見,我方似乎是敗定了?可如果長安並未失守。只是虛驚一場,該當如何?」
荀彧道:「兵法云:『兩軍相爭,先算退路。』如果真如妙才所言,一切無事,我們再回來也不遲。否則,一旦長安已失而我們還懵然不知,那可就想退也來不及了……」
曹操這時果斷地一揮手,歎道:「我們全都低估了楊華。他表面上示弱,可實際上卻對我們展開了戰略包圍,一切都是謀定而後動。直到長安被襲,我們才醒悟過來,可見其謀略之深!我估計長安多半是守不住,趁早脫離戰場確為上策!這樣吧,今天白天我們仍然佯攻漢中,但各軍務必做好準備,入夜之後立即撤離,斥候還要事先查探一下退路的狀況。」
接著他又問荀彧道:「依卿所見,我們該向何方撤出?」
荀彧道:「無論進襲還是撤退,都是兵貴神。徑出子午谷是最快捷地道路。如果長安尚未失守,就能很快得到支援,因此這條道路應為選。但是,子午谷道險,有些輜重出不去,只能分兵另走斜谷。」
曹操道:「這樣也好!便由文則將軍組成偏師,護送輜重出斜谷;其餘人隨我徑出子午谷,奔赴長安。只是……聽你剛才所說,子午谷道險,萬一被人扼住谷口,豈不是進退兩難了麼?」
荀彧道:「那裡屬於藍田縣境,兩側山崖陡峭,子時谷底見月,午時谷底見日,其它時辰則沒有光線直射,故名。但道路雖然險要,平時卻荒無人煙,因此不虞有人阻擋……」
曹操道:「還是保險些好!我們立即派出快馬先行探路,並通知藍田縣令帶人至谷口迎接。假如中途有變,或藍田縣令已經倒戈,則立即回報。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百官盡皆點頭稱善。
於是,曹軍白天裝模作樣,對漢中城繼續一陣猛攻。入夜之後卻迅離,除於禁帶領五千人護送輜重出斜谷外,其餘幾萬大軍皆往子午谷方向急退,一路上果然沒遇到埋伏,但在途中卻又接到長安失守的消息,曹操對此雖有預料,卻仍然十分震驚。現在他只盼望曹植不要出什麼差錯,只要能率援軍及時趕到潼關。則一切尚有希望。於是催促部隊加緊行軍。
誰知曹植還真地出了差子。他接到曹操飛鴿傳書之令,立即點齊兵馬準備出。但同時曹丕也知道了此事,心中不覺一凜:如此重大關頭竟派曹植去領軍救援,他直覺地感到自己的接替人地位受到威脅,一旦曹操獲救,看到迎面而來的是曹植,誰知會不會影響立儲決定?於是。曹丕心生一計,假意設宴為曹植餞行,卻在酒裡面做了手腳,結果曹植喝得爛醉如泥,當天根本無法率軍出,第二天仍然宿醉未醒。
於是,曹丕便借軍情緊急為由,與司徒王朗等人作了商議。冠冕堂皇地改由自己率軍出。一路上,他借口蓄養軍卒體力,並不採取強行軍,只是大量派出偵騎,打探戰況究竟怎樣。他心機深沉,其實有個不可告人的目的……
常言道:「兵貴神」。由於遲滯了一整天。而後又行軍度又不快,結果就被袁尚搶先一步到達了潼關。袁尚部隊是在當天深夜長安城破之前就由參軍司馬昭建議而派往潼關地。他先至華陰一帶設下埋伏,準備攔截夏侯淳的潰逃部隊,結果由於夏侯淳在渭南想要伏擊追兵而沒來,他只截住了鍾繇和成宜地兩千人馬,自然輕鬆解決。而由於當初一起在馬韓聯軍時,袁尚與成宜曾有些交情,因此在袁尚的說服下,成宜臨陣倒戈,二人合力擒下了鍾繇。然後再以成宜地名義騙過潼關守軍。突然衝入,從而襲佔了潼關。
此時曹丕貼近潼關。遠遠地便聽到有喊殺聲,斥候來報說,潼關的另一面正有人攻關。眾將急忙搶上,兩面夾攻!一時滾木炮石摭天蓋地,各種箭矢飛蝗如雨。
卻說袁尚僅帶了兩個師六千人過來,加上成宜投降過來的一千人,不過七千。然而潼關面積不大,城樓上各種位置全部站滿,由關下而看,並不知有多少人守關。
因此曹丕只是聽任將士們自地進攻,並不進行強有力的組織。在他以為,潼關另一面地攻關部隊必是曹操,他要先看一看曹操還剩有多少人馬,是否攻得下這個潼關。若是曹操能攻下潼關,他在這邊助力,必然是大功一件;如果曹操攻不下潼關,必然退路斷絕,那正好滿足自己的另一心願……
然而無獨有偶,潼關另一面的辛毗也有類似想法。夏侯敦一聽到潼關另一面已有部隊配合攻關,大為興奮,急忙督促兵士不顧一切往上猛衝!辛毗急忙拉住他道:「別忙進攻!我們這一邊已經死傷近半,力量微薄;而另一面地援軍則是主力,由他們攻下不就成了?原本我們只當是必死,如今看來竟是有救了,何必在援軍到達之前丟了性命呢?」夏侯敦一想也是,便讓士卒暫緩進攻,退下來包紮傷口。
誰知這邊一停之後,過了一會兒,另一面的攻擊之聲也逐漸緩和了下來。夏侯敦大驚道:「難道說援軍不夠,竟打不下此關?」辛毗道:「將軍莫慌!可能是守關敵軍過多的緣故……但儘管這樣,我們還是有救。眼下另一面有我軍大部隊攻關,無論是守關部隊還是長安方面趕來地部隊,此時必然都以潼關為重,一時顧不上我們,我們正好趁機撤走。」
夏侯敦道:「似有道理!然而現在沒有退路,卻往那裡走啊?」
辛毗道:「我曾聽說在渭南有一條小路可以通到商洛一帶,再出武關即可逃脫。不妨避開大路,退到渭南再向當地人打聽。」
於是夏侯敦帶領剩下的士卒往渭南退去,路上遠遠見到有對方部隊自長安向潼關支援,但果然沒有向這邊追來。夏侯敦終於鬆了口氣。
卻說曹操沿山道往子午谷方向急急而行,崖壁峭立的子午谷口終於在望。忽見斥候自藍田趕回,帶來消息:「潼關已經失守了!」眾人皆如遭遇晴天霹靂。曹操立時長歎一聲,丟棄馬鞭於地道:「唉!我們被困在關中之地,回不去中原了!如今四面受敵,糧道斷絕,一切都完了!諸位跟我鞍前馬後,一場奔波,我實在有愧於大家!我老了。怎能再受華容道之辱?」說罷,拔出倚天劍。作勢便要自刎!
手下慌忙攔住,賈羽跪下道:「此番建議攻打漢中,其責在我。請承相治我以罪!」曹操連忙扶起道:「文和提出上中下三策,是我執意攻打漢中,關卿家何事?若這樣也要治罪,以後誰敢獻計?快快請起!」
賈羽心中感激,謝過之後。起立說道:「其實以眼下實力,我們並非走投無路。第一可以全力攻打長安,說不定能夠打下;第二可以索性不回中原,全軍西向。那馮菁不就是這麼幹的麼?我們為什麼就不行?我們攻向西域,等於動搖馮菁地根本,一旦西域諸國擁戴我們,馮菁手下地十王子必然倒戈!」
曹操沉吟道:「回攻長安,我估計正是楊華所希望我們做的。事實上我們根本做不到全力攻打。漢中部隊必然銜尾追來。這樣,堅城之下兩面受敵,必敗無疑!至於向西域而去,我們則與馮菁不同的地方太多!她一個女孩子,心地善良,西域各國均以為無害。正需要這樣一個中間調停人,於是才默許了她的長史地位;而我則不同,『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早已出了名,人人害怕,在漢室分裂的情況下,西域諸國必然容不得我,群起而攻之!再說,我之根基在於中原,還須提防政局動盪。因此。以上兩計均不可行。不知文和還有其他策略嗎?」
賈羽歎道:「承相分析。入木三分!賈羽由衷歎服!承相既然必須要回去,我想。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不妨走武關而返回中原。」
曹操道:「這一條路我也知道,但必須過藍田,走藍關,再經商洛山道而到達武關,捨此別無他路。而長安既然已破,藍關眼下必然在敵軍手中,決不會掉以輕心……」
賈羽道:「我們且出了子午谷再說,到時尋人打探一番,看看是否不經藍關而別有奚徑可達商洛山中。」
正說時,斥候又報:「商洛縣令已帶人在子午谷口等候。」
曹操歎道:「長安已失,難得他還心向著我們。」於是眾人加快報腳步,進入那狹長險峻地、崖壁高聳而不見天日地子午谷,曹操帶領前隊終於來到谷口。
這時,眾人忽然現那商洛縣令竟然改了旗號,他與手下一干兵丁打的竟是楊華地「漢水流域聯合政府」的旗幟。曹操訝然問道:「閣下這是想把我們堵在谷中嗎?」那官員卻笑道:「非也!非也!下官只是想問,承相是否還想攻打長安?」
曹操自然不會輕易吐露意向,便反問道:「想打怎樣?不想打又怎樣?」那官員道:「若是不想攻打長安,則此間有一條小路,經過一個青泥隘口,可以繞過藍關而進入商洛山道,直抵武關。」
曹操喜出望外,沒想到竟能絕處逢生,急忙長揖謝道:「閣下大恩,日後必有一報!」
那官員忙道:「承相不必謝我,此事實為馮長史所托。」
「原來是菁兒?真是意外!」
「對!」那官員遞過一信。
曹操打開一看,上面大致寫到:「伯父:一別兩年,甚是想念。今日侄女雖得長安,泰半當為熟讀《孟德新書》之功。回想伯父當年呵護之情,時常歷歷在目!不知伯父眼下是何心意?伯父若還有興來長安指導侄女研習兵法,菁兒定當於長安恭候教誨;伯父若想家欲歸,菁兒也願為伯父指一條明路,以作報達。隻言片語難表心意於萬一,願伯父保重身體,再見!」
曹操問道:「她沒提什麼交換條件嗎?」那官員答道:「沒有,只是希望於承相有生之年,兩家不再兵戎相見,同時希望承相能約束部下,一路上不再驚擾百姓。」
曹操心中無限感慨,臉上帶過一絲從心底出的笑意,說道:「其實我也很想念她……她成熟了,更聰明了,甚至能把伯父打敗,我真的很高興!啊……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
說罷,領軍大踏步地向著官員所指的小路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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