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妝過後,黛玉更加艷麗動人。明黃繡鳳的攝政王妃宮裝襯出了她白皙的臉與脖頸,雲髻高挽,淡妝撲面,靈動中一絲成熟的韻味,飄逸裡卻不失穩重之感。加之這俏皮可愛的話語,直叫水溶看也看不夠,愛煞了心扉。
剛剛還英俊挺拔的儀態出現,這會兒竟成了一隻呆雁,看著黛玉滿足的微笑著,卻有點憨的笑,使得宮中平日著慣了北王爺冷面孔的宮女太監,身上一陣惡寒。
「我在同你說話!你卻沒聽見不成!」見水溶只盯著白己傻笑,黛玉面上微熱,抬手拿著帕子在他眼前揮動。
「別搭理他,玉兒又不是不知道,一見到你,他總是那副鬼樣子!」靜賢白了兒子一眼,當真跟他爹一樣的。
還記得當年自己次代表齊家與水伯睿談生意,頭一天的談判還好,接下來的幾天裡,水伯睿便同現在的水溶簡直一個模樣,不管自己提出什麼條件,他都樂呵呵的答應,熱情的目光追逐著她的動作,弄得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居然不好意思再提什麼附加條款了……
「娘……」黛玉本來只是臉上熱,被靜賢這樣一說,反而臉紅的要命。
「王弟,你來了!」水汮剛剛吃下些東西,終於使他恢復了些氣力。
「皇兄,覺得身上如何?」水溶不捨得將目光從妻子臉上移開,走到榻前,戴權親自搬了一張帶有明黃騰龍錦墊的椅子放好。
「除了躺久了有些虛弱,倒是沒有了那些病痛的感覺。」水汮活動活動手臂:「王弟可問出結果了?究竟是何人欲魔魘朕?」這朝政,他根本無心再管。
水溶與水沁,已將事物處理的極好,更是聞聽水清親帥大軍開赴邊境奪回失地,連日來捷報頻傳。使他這個傀儡了多年的皇帝,當真汗顏。竟又生出了欲禪讓皇位的想法,只待一切塵埃落定,便退位讓賢。
「還沒有,事關重大,又值此敏感時刻,若是不得周全的話,一些有心人卻要大做文章,不如請些元老重臣一同審理。眼下只差西寧王叔尚未到,我才聽說娘和玉兒來了,便過來看看。」水溶笑道。
「報!啟稟皇上,攝政王爺,西寧太妃覲見,正在寢殿外面呢!」守門的小太監傳了話進來。
「快快有情!」水汮聞訊忙道,素心則起身轉到後面去避開。
「臣妄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攝政王爺萬歲萬歲萬萬歲!』雖然知道水沁才是先皇認定的正主,可這水汮到底不類他親娘,幽怡倒也不討厭,一聽宮內打人說皇上醒了,也急著趕了過來。
「王嬸快快免禮,都是自家人!」隨著水汮的話語,忙過去恭敬的扶起幽怡。
「謝皇上!」幽怡起身坐到靜賢身邊,先是說了些關心病情的言語,而後才笑道:「太王接到旨意,一來便直接去御書房了,卻沒想到攝政王在皇上這裡!怕是要撲個空呢。」
「沒關係,水沁和好多太臣在那裡候著,既王叔來了,便可以開始審案了!」水溶起身告辭,直奔御書房而去。這下,人全了,審問馬道婆,可是要請些王族長輩與重臣做個見證!
「王嬸如何竟才過采?可是府上有事耽擱了?」黛玉取了絹子輕輕幫著幽怡擦掉頭上隱約的汗,看來是急著的。
「別提了,路上百姓太多,皆是湧向東城去看抄家的,阻在路上不少時候。」幽怡接過黛玉手中的絹子,自己擦了又擦,解氣般道:「那賈家,終究是倒了的!原來還以為定要那一黨做過的惡事全都翻出來才能下手,卻實在沒有想到賈嬪這個意外!」
水溝只是輕輕的點點頭,卻沒有做任何言語。
某種程度上,黛玉對水汮這一生的遭遇,可謂是相當可憐。前半生可以說完全被太后捏在手心裡,國事上,頂著皇帝的名頭卻只能絲毫不能有所作為,眼瞅著江山滿目瘡痍卻無計可施;感情上,無法迎娶心愛的女子,更要被迫與厭惡的女人同床共枕。那賈元春肚子裡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卻不能辯白,這可是皇室的醜聞……想到這裡,黛玉終於徹底明白了水溶本來意欲不向世人揭水汮身世的想法。對皇室,是醜聞,對先皇,更是恥辱!可若不揭穿,太后的罪行卻永遠不能大白於人前,更是對先皇與皇后的不公……
接到了水溶的旨意,忠順王爺很意外,本想裝病不去,卻到底想知道是誰要治水汮於死地!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唯一的骨血,讓他怎麼能不掛記!倒是一次絲毫沒有抗拒的接了旨意,隨著侍衛入宮一同審案。
偌大的御書房,水溶端坐最上方的龍座之上,左手邊為西寧太王與水沁為,右手邊則坐著忠順王爺,文武六部元老重臣皆分坐兩側,史鼎作為無甚實權的侯爺卻也坐在最未。
「王爺!」滿頭銀的劉太師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出聲:「審問案件,為何卻要在這御婆被抓,為何要封鎖消息?」
「老太師還不知道,這道婆可是在鐵檻寺被才抓到的!」水溶道:「鐵檻寺這個地方,想來沒有人不清楚吧……」
「賈家!」老太師倒吸一口寒氣:「賈家怎麼會魔魘皇上!太后可是一直……」忽然意識到忠順王爺這個太后的死黨在,冷冷看了他一眼便沒有再說下去。
史鼎心臟忽悠一下子!鐵檻寺,賈甲的家廟!完了!龍胎被害本來就惹出了抄家的禍事,若是再被查出是魔魘當奪的主謀,還不是得滿門抄斬!端著茶碗的手不由自主的隱隱抖,忙將茶碗放在桌上,將手隱進袖子中。
忠順王爺臉上微微動了動,卻沒什麼表情。劉太師說的對,太后那般維護賈家,賈嬪那時又懷著身孕,他們應該沒有理由暗中謀害皇上啊!
「刑部人多嘴雜,保不齊會有什麼亂子生,更何皇上奪回皇權之後,各處皆不消停。難免那道婆不會被滅口或者串供!在這裡審訊,又有諸位的見證,想來比較妥當!如奪皇上重病實際上是被魔魘的消息已經封鎖,知道的人暫時越少越好!待得出個所以然,再公佈不遲!」水榮話中有話,在座諸人皆微微點頭,悄聲議論。雖然水家宗室重新奪回了政權,可太后那裡始終讓人放不下心,據說那賈嬪省親的事,還是她硬求來的。不過,老天有眼,一屍兩命死在賈家,否則日後家嬪母憑子貴,到底還是個禍患,如今人是從鐵檻寺找出來的,萬一太后暗中……他們現在想到的,已然是太后保全賈家,而對太后本人卻絲毫沒有懷疑。
忠順王爺只靜靜坐在一邊,遺擇性失聰。沒了那勞什子的權力也好,反正他也不喜歡。現在,他倒是最想為兒子報仇是真的!
「帶馬翠!」水溶一拍龍案,下面主人皆住嘴聽審。
一桿侍衛將五花大綁的馬道婆押了進來,一身做法時的八卦袍已經被繩子捆的七扭八歪,還有幾個腳印,那是在被抓欲逃跑時被侍衛揣在那裡的。
說是帶上來的,還不如說是把上來的。馬道婆嚇的連腿都邁不開了,侍衛手一鬆,便摔在那裡,不停的磕著頭,哭的一塌糊塗,與那身神叨叨的衣服簡直不搭調。
「馬翠!你好的膽子!居然敢魔魘皇上!」水溶一聲厲喝,聲音在御婆當即將哭聲憋了回去,只敢嗚嗚咽咽的:「不……不敢!」
「不敢?」水溶眉毛一豎,將案上托盤中那個白布娃娃執起:「這個娃娃便是擺在你那裡的香台上!還敢說不敢!」啪又一拍桌子:「拖下去,砍了!」上來不給任何緩衝,便要嚇唬住她。
「是!」侍衛上來便要拖人。馬道婆叫的劈了嗓子:「冤枉啊!皇上,冤槓!太后的旨意,奴才不敢不從!不敢不從啊!」掙扎著不肯隨侍衛出去,力氣倒是比剛才拖上殿的時候大了不少。一句話,喊得書房內眾人色變!太后,那可是皇上的親娘!
「啪!」一個耳光打左她的臉上,侍衛斥責道:「混鬧什麼!這位是攝政王萬歲爺!」
馬道婆直接撲倒,因為上身被捆了個死死,沒有緩衝,臉直接摔在地上,磕掉了兩個牙齒。口中有血湧出:「王爺饒命!萬歲爺饒命啊!」言語含混,說話漏風:「當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否則奴才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魔魘皇上啊!」
忠順王似乎被這句話驚得掉了魂,眼睛園睜,只覺得後背一陣涼。
「嗯。」水溶一揮手,侍衛們行禮退下。「馬翠!你口口聲聲說是太后的意思!可有證據!」
「有!有!」馬道婆忙連聲答道:「賈家老太太說時,奴才不敢應。可是隔天,賈老太太拿出了太后娘娘的手諭,還……還給了五萬的銀子,奴才不得不從!不得不從!」磕頭咚咚有聲。
「既然有,手諭何在!」水溶早就料到那馬道婆並非癡傻之人,就算是有些能耐,也不敢魔魘皇上,大喇喇的把水汮的名字寫出來。要不是有些制約與甜頭,根本不會做。與謀害皇上的罪名相比,賈每那點子威懾,也就不算什麼了。
「在……奴才把手諭與銀票都縫在了裡衣上……」馬道婆戰戰兢兢道。
「拖下去!驗看!」水溶莫名的噁心,補充道:「鋪在拖盤裡呈上來!」
「是!」幾個侍衛硬著頭皮將馬道婆拖下去剝衣服。
「眾位,怎麼看這件事?」端起茶碗,水溶掃視一固,除了呆的忠順王爺,其他的人,均在竊竊私語。
「這個……虎毒不食子,微臣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劉太師素來知道太后的狠毒,可說她要害自己的親骨肉,終究有些疑感。史鼎一言不,他倒是希望當真是太后的意思,這樣賈家至不會被抄斬。不管怎麼養,賈母終究是自己的親姑姑。
「不見得,這權力,終究會讓人迷了眼睛啊……」自打太后主政便一直稱病不上朝的盛國公皺眉歎了口氣。
「可太后害皇上?這有些說不通啊,皇上沒了,這太后……」武安侯也左思右想不得結果。這時,侍衛將那馬道婆又帶了上來,押跪在當中,另有一個紅木的托盤呈上。
托盤裡,太后手諭明晃晃的輔在那裡,另有一張布裹的五萬銀票,被拆開了擺放。手諭上,清楚的寫著水汮的生辰八字,又嚴令直到賈嬪生下皇子後,才可最終死魘!
對於已經猜個八九不離十的水溶來說,沒什麼可吃驚。命人將這手諭傳看,卻故意從西寧太王起,這樣,最後才能傳到忠順王爺手中。
西寧太王看罷,氣的額上青筋跳起,太后這個毒婦!當真連自己的兒子也要殺!看來竟是預謀扶持襁褓中的嬰兒為幼帝,加上生母賈元春,將朝權再次從水家宗室手中奪過來!
忠順王爺看著那托盤一個接一個的傳下去,假裝不著急,直膝蓋上的手卻不由自主的握起,目光悄悄隨著托盤移動。水榮均看在眼裡,卻不露聲色。那水汮算是忠順王爺的獨子,如今只看忠順王爺是怎麼作出選擇了!
終於,最後輪到了忠順王爺。一眼!只一眼!熟悉的字跡如同一柄重錘直砸在他的頭上,「嗡」的一聲,眼前花了一片!再著不見其它實物,那幾句雲淡風輕便要索兒子性命的旨意讓他恨的雙眼似乎都要爆出!顧不得髒,慢慢伸手雙手將那手諭緊緊抓住,放在眼前一遍又一遍的看,只希望能有一點點的蛛絲馬跡證明是水溶偽造的。
終究失望了……這近三十年來的暗信往來,太后的自己早已深深的印入腦海中。證據確鑿,不由得他不信……他早該知道!這女人野心勃勃,不擇手段!他早該知道!在她的哏裡,一切都是可以為了權力所犧牲的!他錯了,一開始就錯了!因為年少時的魯莽衝動,有了水汮的出世、太后不許她與迎娶的王妃有夫妻之實,為了兒子,他也應了、幾個姬妾的意外懷孕,太后命他暗中處死,為了兒子,他下手了、太后把持朝政,口口聲聲是扶持兒子,他雖覺不妥卻也默認,站在她一邊做了屬啥忠良臣子的幫兇……
甚至,為了保全兒子,他的手上,還沾了先皇的血!沒想到自己心心唸唸要保全的兒子,自己違背良心近三十年只為了保全的兒子,卻在他的生母眼裡一文不值!甚至不如所謂的權力!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幾晃,竟欲站起,不料府上忽如起來的力道將他的動作止住。
「王叔,事已至此,怕是……唉……」水溶將手按在他的肩上,不動聲色的捏了一下:「無論如何,皇上是王叔的親侄子,想來一定是難以置信的!相信西寧王叔也是如此吧!」言語中特意強調了「親」這個字。忠順王爺猛的抬頭,卻看見了水溶頗有深意的眼神,心中猛然抽搐,難道,他知道了!
訥訥的將手諭放回,做了幾個深呼吸,才表面上勉強不露出破綻,耳中混沌一片。水溶命人傳刑部專人來驗看手跡,又與在座眾位元老商議,最後下旨嚴密封鎖慈寧宮,著嚴太后一面走漏風聲…這一切,忠順王爺根本不去關心,他的思緒已經亂了……
稀里糊塗的跟著眾人走出御書房,已不辨東南西北,只按照以往的習慣茫然的走在出宮的路上,直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攔在了他的身前。
「見過忠順王爺!」琪雨一身侍衛長的服飾站在他面前,只簡單的抱了抱拳。
「何事?」忠順王爺已沒有絲毫心情去怪罪他禮數不周,敷衍的問道。
「屬下只是替攝政王爺傳個話!」琪雨道:「攝政王爺說了,一切均在他的掌握之中!不是毀了那巫蠱娃娃便可高枕無憂,能保全皇上的,只有王爺您!」
「他!他這是什麼意思!」忠順王爺臉色蒼白,急切道。
「屬下只負責傳話,到底有什麼意思,卻無法參透!相信王爺稍加琢磨定是明白的!」琪雨做了個揖,轉身便離開了。
忠順王爺心中最後那一點點的僥倖轟然崩塌,水榮的話已經再明白不過,自己與太后那點事,甚至水汮的身世,他都已經知道了……
「皇兄,你真的想好了?」女眷被安排到側殿歇息,水溶與水汮面對面,沉默了半晌,忽而問出一句。
「王弟,不要叫皇兄了……」水溝臉色紫青,握拳的手微微泛白。桌子上,一張信紙,一幅遺詔。
「我已派人去接皇后了,今晚便要水落石出……」水溶歎了口氣。
「好在素心的孩子明裡是記在清弟名下的……」水汮忽而面容緩和了些,帶著一絲自嘲與哀愁:「我便是被賜死,也沒有遺憾了!永遠,不要告訴那孩子我是他的父親……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