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娘…」雪雁怯生生的喚道,臉上的一道傷顯得她愈加無助與委屈,蜷縮著腿靠在帳子邊上。
「雪雁,你受的委屈,我日後一定會加倍的替你討回來!」沾濕手絹,輕輕的替她擦臉,盡可能不去觸碰傷痛之處。
「姑娘,您怎麼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雪雁疑惑著,因為棍傷的疼痛惹不斷吸著冷氣。
「是該變了……作為林家女,我怎麼能任由人欺負而只隱忍哭泣!」黛玉抹了抹眼淚:「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怨天尤人,自己的命運,我要自己掌握!」
「嗯?」雪雁覺得自己越來越笨了,笨到姑娘在說什麼她都聽不懂。
「日後時機得當,我自會解釋給你聽。」黛玉揭開了雪雁的衣裳,又為她輕擦身上的傷痕,杜醫生說過,敷藥前應該先清理傷處才好。
「姑娘,您要的棒瘡藥和面進來了!」門外婆子猶猶豫豫的報到。
「端進來!」黛玉命令。
「是!」婆子趕緊進來,將熱氣騰騰的面放在桌子上,又恭敬的地呈上藥瓶。「姑娘真是好心,這麼用心的對待一個丫頭。哎,您說誰的心不是肉長的呢,可是主子下了令我們也不敢不從,您看……」
「出去!」冷喝一聲,那婆子趕緊關上門滾蛋了。
端起面,看了看,真得很難得,除了蔥花,竟還有些肉絲和雞蛋。「雪雁,快吃吧!這麼長時間,委屈你了!」連筷子一同放在她的手中。
「不不!」雪雁趕緊推辭:「這麼好的飯食半年也未見過,還是姑娘吃吧!」雖然自己很餓,卻不能讓姑娘從自己的嘴裡省。
「你既是我的丫頭,便要聽我的話,這半年裡,雖然離奇些,卻也是絲毫沒有受到委屈的,倒是你……瘦了許多!」黛玉硬是將碗放在雪雁手裡,而後拭掉眼中的淚:「快些吃,吃完了好上藥,而後便不能再動的。」
「嗯!」雪雁含著眼淚用力點,點頭,大口吃著面,卻幾度因哽咽而無法下嚥。想起剛到賈家時姑娘私地下告誡過自己,無論何時,不要與她走的太近,更不要與紫鵑爭,在這深宅大院裡,疏遠些卻是自保,主僕之情,存留在心裡,就夠了。因此,她唯一的任務就是保管那把鑰匙,只能在一旁含淚看著賈家人算計姑娘,欺負姑娘,用盡了老爺留給姑娘的嫁妝。也正因為她的告誡,使得自己在抄園等有意使壞的陰謀中得以保全…
夜已深,蠟燭只剩短短一截,雪雁身上的棒瘡藥已經吸收了一些,可以下地走動了。黛玉再三阻止,雪雁還是執意先收拾好東西再休息,沒奈何,只得由著她去了。
「咦?這是什麼東西?」姑娘穿回來的衣裙樣子十分古怪,得趕緊藏起來,準備日後處置,只疊的時候卻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才現裙子的側面居然有一個不大的小口袋。
「怎麼了?」喝了一口難以下嚥的茶,黛玉走到雪雁身邊。
「姑娘,這是什麼?」雪雁將掏出的東西呈上:「是很要緊的東西嗎?」只見她的手掌裡,靜靜的躺著那個意外跟來的粉色的手機。
看到手機,黛玉登時淚水模糊了眼睛,忙接過翻開蓋子,可信號處的顯示光禿禿,什麼都沒有,她朦朧生出一點希望的心又跌倒了谷底。走到窗前推開看了看外面,幾個婆子早已睡下,並無其他下人,黛玉轉身回到床榻,先將手機鈴聲調到最小,而後玉指輕點,那鈐兒響叮噹的樂曲隱隱約約響起,一遍一遍重夏的播故。
想起聖誕那日的溫馨晚餐,想起大襪子裡的禮物,黛玉笑了,卻是帶淚的笑容……
「姑娘……」雪雁慌了手腳,忙用於絹去擦:「一個音樂匣子,姑娘為何又哭又笑的!」
「雪雁,若我死了,你可願意留在賈家?」沒來由的,黛玉收起道。
「不!」雪雁聞言撲通跪倒:「奴婢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姑娘生,我服侍姑娘一輩子,姑娘死,我亦隨姑娘一路去!」說完,咚咚磕頭不止。
「既如此,雪雁!我們要一起想辦法離開這裡!我們回蘇州!」扶起雪雁,黛玉眼中鑒定不容置疑:「不管生什麼,我皆不會再放棄!」
「姑娘!」雪雁登時雙眼灼灼亮起:「姑娘真的決定要走嗎?」
「當然!林家的女兒豈能由著賈家磋磨!」黛玉決絕道:「今日裡賈府恐怕已經知道了我甦醒的消息,明日裡還不知道是什麼情形,總之一切見機行事,爹爹的匣子還在賈家,卻又該如何取出……」
「姑娘!」雪雁急急的打斷黛玉的話:「姑娘不在這半年裡,我……」雪雁壓低了嗓音:「我私藏了把刀,每夜裡偷偷挖房間的牆壁,那泥牆已然薄了好多,如能出去便是後山……」
「當真!」黛玉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動道:「雪雁,真的辛苦你了!」
「當初還以為小姐挺不過去了,若是那樣,便是進出去挨板子,滾釘子,我也要告御狀!我偏不信堂堂林家的千金被賈家虐待而沒命,連皇帝都不管!」是的,當初正是抱著這樣的信念,她不知多少個夜晚無眠趕工,只求有一日能為小姐申冤!
二人熄了蠟燭躺在床上悄聲議計,北靜王府裡卻是一片燈火通明,誰也不知道太妃和王爺這母子倆到底是怎麼了,王爺打獵受傷而歸,太妃從靜修的廟裡趕回,歷來感情很淡薄的母子居然屏退他人說了許多的體己話,要知道王爺那性子冷的,就跟不是人似的,心冷手狠,每日裡言語不過五句,更不要給給母親的晨昏定省之事,三天倒有兩天是忘記的。
二日天剛濛濛亮,黛玉便醒了,只覺得渾身酸痛,這床實在是硬得很,她這般較弱的身子骨哪裡能夠承受。若沒有穿越之事,那麼即便不中毒,身子也壞了。看來老祖宗便是想借此逼自己就範!可她錯了,林家的女兒,沒有盛氣凌人的傲氣,卻有堅貞不屈的傲骨,便是死,也絕不會任由別人擺佈!
「姑娘,該吃了藥,剛剛賈家來人說待會兒三姑娘和四姑娘要來。」雪雁端了銅盆進來,欲服侍黛玉盥洗。
「免了,別介使人覺得這昏迷半年之人太不像。那些藥,留下來吧,再吃只能更吃壞了身子,只可能還有些別的用處。」黛玉將頭鬆鬆的盤起來,將枕頭豎起歪靠著:「從今日早餐起,我們省出一個人的口糧存起來,免得進出去之後路上斷了頓。」黛玉細緻的安排道:「不管賈家誰來,你都不必出聲,只記在心裡就好!」
「是,姑娘!」雪雁答應著,將去窗子都開,透些新鮮的空氣。
果然,巳時剛盡,只聽得門外婆子一片恭維行禮的聲音,想是探春和惜春到了。
「林姐姐!」一開門,惜春搶先飛快跑了進來,卻登時呆住,不可置信的環視著粗陋的室內擺設,不平道:「林姐姐怎麼住在這樣的屋子裡,這寺中沒難不成沒有上好的房間?」又見黛玉臥床輕喘著,趕忙上前坐在床邊:「林姐姐好些了麼,這半年,我擔心至極……」
「四妹妹……」黛玉執起惜春的手,含淚微笑著。在這諾大的賈家之中,唯有這個妹妹真正的關心自己,如今又見面,卻恍若隔世,不禁心酸難抑……
「四妹妹這話可錯了!」聲音傳來,只見擇春才出現在門口。只見她今日一身淺紅色流花紋外衣,內襯淺一色的百褶掐邊緞裙。頭上鳳釵晶亮,銜下一串小珠,終端一顆高梁米大小的紅瑪瑙,垂至眉間。眼眉精心修理過,又細細的上了妝,看起來端莊艷麗,高貴沉靜。只見她笑著走進來道:「林姐姐本是身子虛弱來此靜心禮佛,如何能浮躁奢華,若如此,可是對佛祖的不敬呢!」談笑間顧盼神飛,眼神中卻頗有不屑。
剛剛在外面已經聽了婆子們半日的恭維,不由得飄飄欲仙,這種感覺可是在府中不常有的。尤其是今日老祖宗親派自己來,可是天大的臉面。嫡女又如何?御史嫡女又如何?老祖宗一句話,不是還得去做妾室?落難的鳳凰不如雞,還不是的被自己踩在腳下?臨來前特意細細打扮一番,探病是假,嘲笑卻是真。林黛玉,你就算是到了忠順王府又能如何?那忠順王妃可不是吃素的,越受寵,死的越快!
也不行禮,也不問病,命侍書將椅子擦乾淨,嫌惡的用帕子略掩住嘴,而後款款落座,竟似賈家正經小姐一般的排場。
黛玉冷笑卻不語,這賈探春是看自己的笑話來了,極度的自卑住住會使人瘋狂,喜歡看勝過自己的人落難,尋求心理平衡。只看那身裝扮,恐怕幾年間唯有年節時才能這般打扮一番。極不自然的端著架子,矯揉造作之感很濃。
「三姐姐,林姐姐身子不好,如何受得了這屋子的陰暗?還只趕緊換個地方要緊!」惜春看著探春的樣子很是厭惡。只因臨行前老祖宗安排她些事情,便以長自居,若非心急於林姐姐的身子,才懶得和她說這?。
「四妹妹,不用費心,我自無事的!」黛玉輕輕拍拍惜春,她何嘗看不出四妹妹的怒氣?
「依我說,林姐姐不如放低些心氣,雖說是有身份的姑娘,卻也要嫁人不是。老祖宗疼姐姐,尋了那樣的皇家門楣,姐姐因何不解其良苦用心?若成了這好事,對娘娘也是個安慰!」探春越說越起勁,也不管自己還只閨中女兒,大刺刺的竟說教起姻緣終身,似長輩訓話一般。
「三姐姐,這話也是你該說的?」惜春納罕的看著如打了雞血一般的探春,似乎從未見過:「為何與人做妾反倒成了好事?三姐姐也是這般想的?」黛玉離開賈府,起初還無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只一日薛蟠之妻夏金桂撒潑犯渾之時,站在院子裡罵的很難聽,直把要送黛玉做妾的事情抖落了出來,沒多久,整個賈家便早就宣揚開了。直把賈母氣的不行,卻又因為元妃欲成金玉良緣而無可奈何。
「勞三妹妹費心了,黛玉自由主張,勞妹妹關心這姻緣之事,可是我的不是了!」黛玉微微一笑,轉而對惜春道:「四妹妹,人在做,天在看,自強自尊的女子又如何能與人做妾!」
探春被噎得臉微微一紅,後悔自己一時興奮,沒有說的更隱晦一些。正巧一個婆子端茶呈上,她端過只微微一聞,便「啪」的將杯子摔碎:「呸!你個混賬老婆,本姑娘是什麼樣的身份,也敢上這渾茶!」
「回三姑娘的話,林姑娘平日裡也喝這茶的……」婆子喏喏辯解著,垂恭立。
「你看看她這是什麼話!難不成還要我自己回嘴不成!」探春恕喝著。
「我們姑娘千金之體,豈能用常人的渾物來糊弄。今日裡給你點面子才嘗這的茶,當我們姑娘好欺負便隨便應付不成!」侍書上前狠狠的數落著。雪雁氣得直咬住嘴唇,卻礙於姑娘的吩咐不能出聲。
「三妹妹,如果你今日來只是為了耍威風,那麼便請回吧,我這裡奴才少,經不起折騰。」黛玉冷言看著她裝模作勢,出言趕人。
「看來林姐姐仍然執迷不悟,卻莫怪我回去要實話實說了!」探春皮笑肉不笑,起身一甩袖子便走出去。比起這一身刺的林黛玉,還是那些下人的話動聽些。
若是過去,遭遇這樣的冷嘲熱諷,黛玉恐怕要氣得哭死過去幾回。可現在,她只如觀看調亮小丑表演一般,心緒絲毫沒有波動。
「林姐姐!今日裡老祖宗要我二人來便是為了探探你的口風,若是服軟,便擇日接回去將養幾日。」惜春謹慎的看了看周圍:「我這裡有些銀錢,不過是些碎銀子,姐姐先收好!」說著,從袖子裡取出一個小手絹包,外觀看起來約莫有二十幾兩的樣子。
「還有……初晴,去把門口的東西取來。」惜春扭臉吩咐道。
「是!」初晴是那次抄檢大觀園之後惜春的貼身丫頭,原來賞了名字叫做初畫,而後嫌拗口,便改了。聽到小姐吩咐趕緊出去取,不想竟空手回來回報道:「四姑娘,三姑娘不讓奴婢拿,只說林姑娘不懂事,很不不該給她東西的!」
「太過分了!」惜春聞言直衝了出去,黛玉起身欲拉卻沒有拉住,只叫雪雁跟出去看著。過了一會,氣喘呼呼惜春的抱著東西回來,黛玉見了不禁大吃一驚,惜春帶來的,竟然是放在瀟湘館的木匣!是爹爹留給自己的匣子!
「林姐姐」惜春將匣子放在桌上:「也只有這個了……我臨來前去瀟湘館尋來的,紫姨娘說這是姑爹生前的筆墨紙硯,姑娘留下作紀念的,只因找不到鑰匙了,也就放在那裡了……我只騙她們說拿?熟悉的東西來讓姐姐高興高興,說不定姐姐就想開了,二太太才答應……」挺起紫鵑,惜春十分不恥。
「紫姨娘……」黛玉沉吟了片刻:「恐怕那瀟湘館如今也是一片狼藉了吧……」
「嗯!」惜春難過的點點頭:「這匣子中是些筆墨,與其它的紙筆放在一起扔在角落裡,其他東西都沒了。紫姨娘說這個匣子的鑰匙丟了,姑娘也從來沒注意過,想來裡面沒什麼東西。」
「四妹妹,我很高告,真的很高興……」黛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轉,心底慶幸不已,幸虧她們真的把這些東西當成了紙筆,否則哪裡還能存留下來!
「姐姐!我能做的,只有這些,只恨沒有那上天入地的本事,能立刻救了姐姐出去!」惜春看著滿臉病容的黛玉,哭著說道。
「妹妹的好意,姐姐心領了,這匣子姐姐收下了,可在那府中,沒些銀錢傍身怎麼行!」黛玉心頭暖暖的,更多的,是感激,將拿手絹包還到惜春手裡。
「這可不行!姐姐身上沒有錢,出去了要如何過活?我聽那劉姥姥說,二十兩銀子也夠普通人家活上一年。等姐姐進出去,穩定下來便給我個消息,我去大哥哥那裡再多拿些給姐姐用!」
黛玉聞聽惜春掏心掏肺的話,哽咽不已。猶豫間,雪雁趕緊道:「四姑娘一片好心,姑娘還是拿著吧!」
「好吧!」黛玉點點頭,感激的拉住惜春的手:「若真得進出生天,我永遠感懷妹妹相助之情!」的確,真的要逃的話,她們實在是很需要些銀子。
「林姐姐,不要說這些,終歸都是賈家欠你的!」惜春淚眼朦朧:「日後,我便是剪了頭做姑子去,也絕不留在那個昂張窩!」言罷,起身深深施了一禮:「姐姐保重!妹妹自當日野為姐姐祝禱!」言罷,流著淚轉身離開了!……黛玉抹了抹眼淚,命雪雁立即將匣子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