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漸漸回籠,風離御突然睜開雙眸,警惕的環顧了下四周,空無一人。
這是一間開窗面山的屋子,屋裡除了他睡的這張木板床以外,沒有一件傢俱。其餘全是大的缸,小的翁,還有好多竹簍子,一直堆到門口,簍子裡裝著蕃薯、花生,牆上掛著幾張獸皮,和一張看起來有些老舊的弓,只是一間普通的山民農舍而已,並無特別之處。心漸漸的平定了下來,近來他頻頻出差錯,若是有心人欲取他性命,真是易如反掌。
「吱嘎」一聲,老舊的木門顫顫巍巍的打開。煙落輕移蓮步,走了進來,手中端了一隻木盤子,黑漆漆的顏色,有幾處已是斑駁點點,裡面似盛了兩碗東西,正冒著熱騰騰的白氣。
「你醒了?」她掃過他一眼,看他氣色已是好些,只是薄唇仍是有些泛青的白,淡淡出聲問道。
「嗯。這是哪裡?」風離御打量著煙落,只見她已是換了一襲尋常百姓的藍色布衣,洗的白的顏色,濕淋淋的頭像是剛剛洗過般,點點晶瑩的水珠淌落,襯得她如小家碧玉般清新可人。再低頭看向自己,亦是換了一身布衣。
「這裡是魏家村,方纔你昏倒了,不省人事,冰雹愈下愈大。恰好遇到一個好心的大伯趕著馬車進村,我只得托他就近將你帶至這裡的農舍,暫作歇息。你的衣裳全濕透了,滿是泥濘,我已經替你洗好烘乾著了,一會就好。」她低頭說話,放下手中的盤子,擱置床頭,又道:「這裡受災嚴重,民不聊生,已是沒什麼食物可以吃了,托這家人跑了好幾戶,才弄來了這些米煮了粥。」
她又端出另一隻碗,裡面是顏色蠟黃的燉雞蛋,擱上一把調羹,遞給風離御,道:「正好有戶人家有閨女坐月子,給了我兩隻雞蛋,在這裡已經算是稀罕物了,七皇子,你將就著先用罷。對了,我自你衣服袋中拿了些銀子給他們,看著可憐。」她徐徐道來,至始至終都沒有看向他一眼,只是靜靜的說著。
風離御並不伸手去接,只斜眸凝視著她,心中有陣陣暖流趟過,溫潤著他幾近寒冰的心,似正化開堅凍的一角。
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一時間,煙落覺著有些尷尬,放下了碗,別過臉道:「我出去看看衣服,好了沒有。」
正欲起身,纖細的手腕卻被他牢牢扣住,他的掌心微涼,顯然是體力尚未完全恢復。
「看著我!」他冷哼道。
煙落一愣,卻並不抬頭。
「你怨我?方纔他們挾持了你時,沒有救你?」他挑了挑俊眉,狹長的鳳眸閃著一絲晶瑩,道。
「煙落不敢。」她只淡淡一笑,若細弱柳枝輕輕搖曳,飄渺得讓人無從去把握住。
他知她心中有怨,卻並不急著解釋,勾起薄唇,銜著一抹若有如無的笑意,又問道:「我沒有救你。你卻為何救我?」他已經有兩次在她面前出了差錯,天底下有那麼多的人想要他的命,若是她有心,他早就死於非命了。方纔他看似避開了那蒙面男子致命的一擊,其實,只有他自己心中知曉,自己仍是中了一掌,傷的不輕,五臟經脈俱受損,又是攜了她施展輕功離開山谷,更是折損了元氣,恐怕要費許多時日才能復原。
煙落不語,輕輕擦拭了下自己微濕的額頭,吸了口氣,道:「我與你一同來靈州。若是七皇子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尚書府難辭其咎,爹爹和哥哥都會受牽連,所以我必須救你。」她涼涼說道,語氣平靜,可說出的話卻如芒針刺人。
聽了她的理由,風離御著實呆愣了好一會,臉色一陣陰一陣晴,變化多端,良久方才啞然失笑,將她拉近了些,眸中含了如水柔情道:「好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倒是誠實。煙兒,你還是一個敢這般與我說話之人。」
斜覷了他一眼,煙落有些暗怒,他方纔還想要她的命,現在卻又這般溫柔,當真拿她當猴耍。
「那枚飛葉鏢,我擰折了尖口,要不了你的小命。」風離御似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出聲解釋道。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唯有強勢方能震住對方,一味妥協只會益掣手掣腳。而他一向不屑去解釋什麼,如今又是為她破例,心中許是不願她誤會於他。
擰折了尖口?!煙落仔細回憶,頭先見到這枚鏢落地之時,似乎真的是扭曲了的呢,起先她以為是因石子所攔,原來不是。心中一陣鬱結,他要她的命,拿去便是,今日自己怎的計較起這些來了,又是暗自一陣懊惱。
「我去給你拿衣裳。」她丟下一句話,匆匆逃離。
望著她含著幾分慌亂的背影,他抿唇一笑,心中如三月春風吹過湖邊,蕩起圈圈漣漪,不再平靜。
……
歇息了一日,次日他們進入靈州城中與尉遲凌會合。讓煙落驚奇的是,冰雹襲擊過後,她以為靈州城中應當是一片混亂,百姓淒苦,露宿街頭的景象。不想卻是井然有序,有州府搭建的臨時躲避棚子,還打開了靈州的地下通道,供無家可歸之人暫宿,州府門前還有放義粥之處,男女老少皆端著碗排隊等候。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安泰祥和。
如果他們所運送的銀兩與物資是昨日到的,也不會如此快就安置好罷,這般狀況,更像是賑災物資幾日前就已經抵達了。那麼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們的行動不過是迷惑敵人的一個幌子,其實真正的賑災物資已經先行到達,或許就是大搖大擺走的官道。
她的猜測,最終在風離御與靈州知府的對話中得到了證實,不得不佩服他的謀略與狡猾,竟是安排的如此天衣無縫。心中暗自慶幸,幸好傲哥哥沒有行動,否則也將是白忙一場。也許是自己的情報壓根就沒有送到,也未嘗可知。不過眼下看來,沒有送到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想與風離御鬥,真的太難。
在靈州逗留了約七日,將一切安置的妥妥當當,他們便返程回了晉都,只是這一次不再是夜間行路那麼辛苦,自然是因不用做戲。
顯然,風離御這次的任務辦的極好,一回府中便忙的不見身影,倒是宮中賞賜時有送來,聽程管家言,皇上龍顏大悅,頗為讚賞。看來他的未來太子地位是無可動搖,想來經過此事,二皇子也應當死心了罷。
一晃又是數日不曾見他,轉眼又是到了月底,煙落倒是樂得清閒,在房中支起一桿畫框,鑲了白色絹布,逕自繡起如行雲流水般大氣的山河落日圖來。銀針穿刺,金線而過,一針一線都十分的用心。
可是,這世上,總不會太平。
一陣急急的腳步之聲,打斷了正在埋頭繡花的煙落,正是離園之中的程管家。
「樓夫人,七皇子今日回府了,此時正在前廳之中。說是玉夫人對您頗有不滿,此下正在七皇子面前說您的不是呢。」程管家一臉著急道,七皇子臉色不佳,陰沉的駭人,他侍奉他左右多年,素來知曉他的脾氣,這次恐怕是氣得不輕,樓夫人素來文靜,與世無爭,只是這玉夫人屢屢生事,他也很是頭疼。
煙落只「哦」了一聲,繼續繡完手中的半片葉子,再將銀針輕輕插入一旁線盒之中,不疾不徐地起身,跟了程管家來到了前廳之中。
只見風離御一襲黑色錦袍,端坐於主位之上,遠遠地看不清表情,唯見束著黑的金冠散出陣陣冷冽耀眼的光芒。立於一側的駱瑩瑩見煙落進來,犀利的目光如兩把鋒利的尖刀般,直欲將煙落刺穿,強烈的恨意難以掩飾於她精緻的臉龐。
煙落不由得一怔,她與駱瑩瑩也不至於有什麼深仇大恨,何必這般?心中藏了幾許疑惑,她盈盈作揖,輕聲道:「不知七皇子找煙落來,有何事?」
「問得好!本皇子正想問你,這是何物?」厲聲質問,他俊眉緊擰,用力一甩,將一個半掌大小的黑色盒子擲於煙落面前。
裂開的口子,狹長又幽深,其間滾落無數顆粒狀的白色藥丸,散出陣陣淡淡的梨花香味,只一聞,便教人心中一陣甜膩。是娘親給她的媚香!天,她幾乎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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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將至,煙落即將入宮,請大家多多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