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下馬車,風離御只覺得腳下一陣柔滑細膩的觸感,不似踩至積雪。心下疑惑,低俯視,一方大紅色的繡鴛鴦枕巾闖入他的視線。
繡有鴛鴦的枕巾,是女子待嫁必備之物。若不是那兩隻鴛鴦神采奕奕,活靈活現,他是決計不會屈身去拾起它。
掂在手中,風離御凝眉仔細端視著,只見那公的鴛鴦毛色光鮮,此時正回眸凝望著那母的鴛鴦,底下是清澈透明的瀲灩湖水,倒影著它們婀娜的身姿。也不知此繡品是出自何人之手,竟是將那鳥禽之間的眉目傳情,甚至是水中倒影的惺惺相惜都繡的如此出神入化。方才遠觀時,他只覺得繡工細膩無比,不想執起近看確是飛針走線,縱橫交錯,端的竟是寫意。遠觀與近看,完全不同的感受。
猛然間,枕巾右下側一行黑線縫製的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龍飛鳳舞的「慶元」二字。
風離御漸漸的黯沉了臉色,俊眉糾結起來。「慶元」,王侯將相,封號民間豈可重名?除非是……
「這位公子,您手中的枕巾可否還給奴家?」
耳邊響起宛若天籟的女子聲音。淡雅清新,瞬間便彷彿令人置身於幽遠靜謐的林間般舒暢。
抬眸望向眼前的女子,竟是聲若其人。
素顏不施黛粉而顏色卻若朝霞映雪。柳葉眉,宛若遠山,美眸清澈,晶璨如晨星。面若桃瓣,唇色朱櫻一點。端莊典雅裡隱隱約約透著些許嫵媚,風致嫣然。小家碧玉的裝扮,並不華貴。一身水綠色的印花裙,外罩件銀白色的兔毛披風,頭上簡單的挽了個髻。
這眉眼間的風情沒來由的使風離御的心中升起了一抹熟悉感,俊眉緊皺,思緒開始飄渺了起來。
片刻……
「這枕巾是你的?」斂回了心神,他寒聲道。
眼前的這女子不知與慕容傲是何等關係,他不過是離開晉都一小段日子,難道竟是錯過了如此天大的消息,這慶元侯要娶親他竟然不知。只是,這慕容傲要娶妻,可能麼?還是說這太陽要打西邊出了?
「正是,這位公子,真是對不住,方才陣風不甚將其吹落,勞煩公子撿起,奴家在此謝過了。」樓煙落垂眸致謝。抬頭的那一瞬,便對入一雙淬了寒冰般冷冽的眸中。
呼吸鄹然停滯,她的心漏了一跳,眼前的男子面若美玉,鬢若刀裁,狹長的眸子,鳳尾吊梢。昂藏七尺,身形俊朗。烏黑的長如瀑般傾瀉,隨意的繫在腰間,一襲淺金色的織錦袍配上純白色的狐皮披風。俊美無濤,甚至比她的傲哥哥還要略勝一籌。可不知緣何他的玉樹臨風之中卻隱透著暴戾的邪氣。
「慶元侯未過門的妻子?」風離御勾唇冷笑著問道,語調冰涼。
心中一怔,眼前的男子竟是認識她的傲哥哥,那他們會是好友麼?樓煙落低頭不語,可是那一分由心而生的嬌羞之態卻是展露無疑。
果然是!風離御心中一沉,臉上漸漸升起了危險之意。
將枕巾遞至她的面前,他不著痕跡的扯唇道:「拿去,如此重要之物,你可要好生收著了。」
「謝謝公子。」樓煙落慌忙伸手去接,眼前這邪氣俊美的男子讓她有些莫名的懼怕,不敢多言語,此時的她只想著即刻取回枕巾快步離開。
然而,「撕拉」一聲,清脆無比的布料扯裂聲響起,尖刺的聲音有如無數根銳利的銀針般瞬間刺入她的胸口。
她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的一幕,不敢相信那紅色枕巾竟是從正中間齊齊的裂開,硬生生的將那兩隻情意綿綿的鴛鴦給分了開來,各置一邊,自此相離永隔……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明明只是輕輕去接而已,根本沒有用力扯,又怎可能會碎裂?除非是他……
心中驚疑,她再次抬眸望向面前的男子,只見他的眸中冷意更甚,竟是邪邪的笑了起來,語調輕漫道:「啊呀,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這麼好的繡品,真是可惜了,看來姑娘得需趕在大婚之前再繡上一幅了。可要抓緊了,千萬別耽誤了正事。」
意有所指,他的笑意絲毫不及眼底。輕輕一鬆手,半片殘布緩緩飄落於地,只見那只五彩斑斕的公鴛鴦靜靜的躺落於地,可是回眸間卻再也沒了伴侶。蒼茫的雪白,刺目的碎紅,交相成映……
樓煙落只覺得撕碎的彷彿是自己的心,再繡上一條?!談何容易?這條枕巾她整整繡了兩月餘,如今還有一月成婚,她就是不眠不休的日夜趕著也不可能完成。大婚前夕,卻碎了鴛鴦,難道說這是不祥之兆?
望著眼前的男子展露出了邪肆狂放的笑容,翩然轉身步入酒樓之中,身後的侍衛緊跟其上。門口的小二一見錦衣貴客上門,忙躬身迎了上去,一臉諂笑的招呼著。
談笑聲聲,刺目扎耳,他的每一分淺笑都好似在譏諷著她。
「小姐,他……是誰啊?」沒見過什麼世面的紅菱此時方才敢顫顫的開口。
輕輕搖了搖頭,樓煙落緊緊的攥住手中殘留的半截枕巾,現在她幾乎可以肯定,方纔的這名邪氣的男子,他一定是故意這麼做的。只是,為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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