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倭人結婚?不行,絕對不行!」賢傑忽然咆哮道。盡在
征東直挺挺地跪著,臉上的神情愈加堅定,炯炯的目光直視著父親:「可是她卻是我最愛的人,我非她莫娶,她也非我莫嫁,我和彼心都無二矚;我亦知父皇絕不會答應此樁婚事,因此特負荊求父皇降兒臣之罪,再准許兒臣從此解甲歸隱,和心愛之人成婚,從此遠遁他鄉,遠遁兩國交兵之事……」
「混蛋!」賢傑怒不可遏,一個耳光猛扇過去,跟著一腳踢倒征東,氣得渾身顫抖,「大敵當前,你竟如此頹廢,癡迷兒女私情,還談什麼解甲歸隱!門都沒有!只要你是我楊賢傑的兒子一天,你就給我打消了這癡心妄想!」
征東揩去嘴角的血污,頑強地爬起來,重新跪直了身軀,平靜道:「如果父皇不能應允兒臣之願,兒臣懇請父皇立即下令將兒臣處斬,以謝天下!」
「你……好,我遂了你的心願,來呀,將逆子拖出去,斬訖報來!」
「皇上,今日好不容易父子相見,因何鬧到如此地步?征東是你的兒子,亦是我的心頭之肉,你要斬他,請先斬我!」雲嬌終於出聲了。
「唉!」賢傑長歎一聲,一**坐回到帥椅上,仰頭望著帳頂,氣急了的臉不停地變幻著顏色。
雲嬌款步上前,扶起征東,嗔怪道:「皇兒,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什麼時候?竟在此大談兒女私情,還以死來要挾你父親和我?」
「母后,請原諒兒臣不肖,兒臣此舉也純屬無奈,並非故意來惹父皇母后生氣,兒臣早已稟明,此事是兒臣深思熟慮之後作出之抉擇,兒臣深知此舉必犯國之大忌,軍之大忌,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父皇與母后如果實在不能容忍兒臣此舉,兒臣唯有請領軍國之法,雖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皇兒,先不要說這些憤激之話,你可以先把事情原委說給為娘和乃父聽嗎?」
征東道:「可以。」
聽完征東所述,帳下帳下一片鴉靜。
「不行,就是不行!就算此女和你有千般情義,可是她是倭人,她是敵人!你若和倭人成親,如何在全軍面前作出表率?朕絕不答應!」賢傑仍然暴怒如雷,不過底氣已明顯不如先前足。
「既然父親不願成全兒臣,兒臣唯請父皇、母后治兒臣不肖之罪!」
「好,我成全你!來呀,將逆子關入囚籠,候來日問罪!」賢傑再次拍案震怒。
眾將不好摻和賢傑家事,遂各自散去,中軍大帳裡只剩下賢傑夫妻倆在大眼望小眼。
良久,賢傑方出一聲長歎:「想不到逆子竟如此冥頑不悟,真是無法可想!」
雲嬌道:「你也是,削尖了腦袋硬要往牛角里鑽!為什麼就不能通融通融?他喜歡那倭女,就讓他喜歡吧,何苦非要跟他較勁?」
「你呀,就是從小寵壞了他,什麼事都由著他,現在還要依著他的性子來,還說什麼『通融通融』,如果在這件事情上讓了步,那還不亂了套?不准軍中成親,這一條還是你制定的呢!」
「不准軍中成親,原為約束士卒潔身自律,將一門心思放在打仗上,勿被兒女私情擾亂了軍心——條例是人制訂,特殊情況為何就不可通融更改?何況照征東所說,那位香子姑娘和咱們征東的情誼天地可鑒,咱們為何就不能做那牽姻的月老,一定要做棒打鴛鴦的法海?」
「夫人,原則問題是不能拿來通融的,自古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作主、媒妁之言,豈有兒女擅自作主的?不管怎麼樣,我都不能同意這門親事!」
「看來你今天是認定了死理了,哼!」雲嬌悻悻道。
「夫人,你聽我說,」賢傑不顧帳下還有衛兵看著,一把將雲嬌拉入懷中道,「我不是認什麼死理,我楊賢傑也算堂堂一國之君,一言一行都在全**民的耳濡目染中,當前正和倭人交戰,如果咱們允許孩子和倭人成親,那全**民會怎麼看?」
「不和你說這個了,咱們去北路軍大營走走如何?我也想看看那位香子姑娘到底是怎樣的傾國傾城,迷得咱們的征東神魂顛倒、不惜抗忤君命?」雲嬌說著欲向帳外走去。
賢傑一把拉住妻子道:「算了,天色已晚,明天再去吧,明天我和你一道去!」
雲嬌道:「好吧,明天去也無妨——你呀,對孩子溫和點,別老是吹鬍子瞪眼睛喊打喊殺的,你不心疼我心疼!」
賢傑點頭道:「我自有分寸。」
次日,賢傑夫婦將征東從囚籠裡放了出來,少不了又是一頓教訓,然後讓他領著去見香子。
征東以為父親已經回心轉意,心下大喜。雲嬌也以為丈夫腦袋開竅了,心中也著實替征東高興。她雖還未見到未來的兒媳,但從心裡已經認同了她,因為她相信征東的眼光是絕沒有錯的,同時愛屋及烏嘛,她愛征東,自然也理所當然地愛和征東有關的一切!因此她比賢傑更想見到未來的兒媳。她才不管她是倭人還是中土人,只要是兒子喜歡的她都喜歡!
一家三口快馬加鞭,很快便來到了北路軍大營。賢寶已率眾將迎候在外,雲嬌見了賢寶,少不得又拉著小姑子的手親呢一番,一陣寒暄後,眾人便直奔香子的營帳——賢寶特意為香子在後營設置了一座鸞帳,供香子安寢歇息之用,並嚴禁閒雜人等靠近,可謂是特別優待了。
這時賢傑走在了頭裡,彷彿輕車熟路似的,直奔後營香子的鸞帳。雲嬌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道:「皇上心急什麼?是去見兒媳,又不是去見后妃。」
「娘娘說得是……」賢傑臉皮一紅,尷尬地讓到了後面,「征東,你帶路吧。」
征東便走在了前面,同時詫異地看了父親一眼。賢傑卻有點心虛,不敢正視兒子的目光。
賢寶等人還以為賢傑因為昨日對兒子的態度太過粗暴,今天心懷愧疚,故有此臉紅耳熱之舉。
穿過幾座營房,香子的帳蓬已在眼前。
征東回身道:「父皇、母后且在此稍待片刻,兒臣去引香子來拜見父皇、母后。」
雲嬌不勝歡喜道:「你去吧,告訴香子不必行什麼繁文褥禮,簡單參遏一下就行了。」
賢傑則是不鹹不淡地嗯啊了兩聲。
這裡雲嬌還在埋怨賢傑的態度,征東卻已徑直走入了香子的帳蓬。
他掀開簾子,驚喜地喊道:「香子,父皇母后來看你了!」然而喊完這一聲後,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因為帳蓬裡根本就空無一人!
「香子,你在哪裡?你不要躲著我!」征東驀地感覺到了一絲不祥,瘋般地衝入帳蓬內,將每個角落都東翻西找,同時竭力嚎呼,試圖要把香子喚出來。
但是回答他的只有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征東的目光掃過帳蓬內的每一樣東西——他親自和香子用燈心草編織成的榻榻米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所有的器具都擺放得錯落有致,但是倚在門邊的一個青瓷花瓶裡的插花枝盛開的櫻花卻已經枯萎,花瓣散落了一地。
香子最愛整潔,時時勤拭家仕,對這株她和征東共同採來的櫻花更是喜愛異常,澆灌刻不停息,又怎會放任櫻花枯萎?同時眼見落花滿地也不收拾?
「香子!你出來啊!」征東只覺得心慌意亂,如貓抓火燎般難受。
香子不見了!他的香子不見了!
他眼前又浮現出了幾天前的景象……
香子痊癒後,他和香子共馭著他的神駒赤電獸奔馳在一片盛開的櫻花林中,香子躺在他的懷裡,呼吸著他的男子漢氣息,無比溫馨道:「征東君,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征東低輕吻著香子的額頭,用雄渾低沉的男聲應道:「會的,我們永遠會在一起。」
「可是我是倭人,你是中土人,你的父皇母后會容忍我們相愛嗎?」
「會的,我的父皇母后非常開明,他們一定不會計較你是倭人的。」
「可是萬一他們要是計較呢?」
「萬一他們要是計較,我們也還是會在一起。」征東猶豫了一會,還是毅然決然道。
「真的嗎?」香子仰起頭,認真地看著征東的眼睛。
征東堅定地點點頭。
「可是,那樣你不是就忤逆了你的父皇母后了嗎?聽說中國人最恨忤逆之人……」
「為了心愛的人,就算忤逆又如何?」征東一夾馬腿,催馬向櫻花林深處馳去。馬蹄如雨,塵煙瀰漫,片片櫻花迎空飛舞……
「征東君,你知道嗎,櫻花是我們大和民族的象徵,它熱烈、純潔、高尚,它把愛情與希望帶給人間,讓人間感受到春天的氣息和愛情的甜蜜;可是它的花期很短暫,從盛開到凋謝常常只有幾天,若逢下雨,翌日即謝,因為它的生命美麗而短暫,故而倍受武士、忍者們的推崇,櫻花最美的一刻是凋謝,而武士、忍者生命最美的一刻便是生命之花的凋謝與死亡——象櫻花那樣燦爛,綻放美的極致,即使死,也應果斷離去,毫無留戀!」櫻花深處仍遠遠地傳來香子開心而又溫馨的聲音。
「櫻花是櫻花,武士是武士,香子,我希望你不要老是把櫻花來比武士。」
「哦?為什麼呀,征東君?」
「你們武士戰敗了常常喜歡剖腹,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那是對生命的不尊重!身體膚,受之父母,豈可輕易摧殘之?」
「征東君,你的話很有道理,也許我該向你們中國人學習。」
「香子,聽我的,今後不許看輕自己的生命,不許剖腹,不許自殘身體。你是中國的媳婦,一切要按照中國的規矩來辦。」
「嗯,我聽你的。征東君,你知道嗎?櫻花還有它的愛情語言,那就是:生命、幸福、一生一世永不放棄、一生一世只愛你!」
「這句話我愛聽。」征東終於露出了微笑,在香子的額上重重地親了一口。
香子和燦爛的櫻花都消逝無蹤,征東又回到了現實中。他怔怔地望著空蕩蕩的帳蓬,終於悲愴道:「香子,你說過不離開我的,一生一世永不放棄的,你為什麼要食言?為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