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賢傑才待起身回營,徐向忽然叫道:「楊元帥,請等一下!」
賢傑停住腳,不知何意。
只見徐向另外叫人取酒,斟了一盅,親自捧與賢傑道:「楊元帥請飲了這一杯……方纔的事是為公,徐某不得不如此。楊元帥膽識過人,敢單刀赴會,在下實在欽佩!」
賢傑見徐向態度頗為誠懇,不好推卻,只得接過酒來飲了。
徐向卻又叫人擺上酒席,邀賢傑入座,並雲夜色已深,不如天明再走。
賢傑只得坐下來與徐向對飲。
交談間,賢傑才覺這徐向其實極為耿直豪爽——原來這徐向原是隋朝的破落貴族,只因不滿朝廷奸邪當道,才憤然棄了爵位,浪跡江湖,幹些打抱不平的勾當。隋亡後,他帶著親隨百餘人乘船來到了夷州,做了台灣頭人萬沙良的女婿,幫他管理軍政事務。
鬼方軍入侵時,駐台唐軍不戰而退,台灣土人無力抵抗,只好投降了鬼方人。
但鬼方人並不信任台灣土人,不斷侵擾他們,殺人放火、**擄掠、無惡不作。
台灣土人怕鬼方人危及部落貴族的利益,只得忍氣吞聲。
自從逆軍入台後,鬼方人連打敗仗,不得不放鬆了對台灣土人的壓迫,送給他們點蠅頭小利,並唆使他們進攻逆軍。
台人一向對漢人也無好感,蓋因歷代漢人政府都輕視、欺壓他們。所以他們對逆軍這次入台有很深的敵意也在情理之中。
賢傑道:「原來如此……」
徐向道:「來來來,喝酒、喝酒,我徐向雖是個粗人,但絕非香臭不分……朝廷若善待我們,我們又何嘗願反?更不會做那分裂家國、讓千萬國人不恥之事!」
賢傑欣喜道:「只要徐將軍深明大義,我們兩軍還可以團結起來,共禦敵寇!我軍中有很多匠人,我們可以幫助台人冶煉鐵器、展生產……」
徐向眼中放出了光芒:「楊元帥,只要有你這句話,我徐某已心滿意足……想不到你我一見如故,真是痛快,來來來,再飲、再飲!」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微明。
外面忽然人聲鼎沸,接著一個大漢走了進來。
徐向連忙指著這人向賢傑介紹道:「楊元帥,這是我的結義兄弟張天水。」賢傑微笑著向張天水點了點頭。
徐向又對張天水道:「快見過楊元帥。」
張天水也皮笑肉不笑地向楊賢傑點了點頭,然後向徐向報告道:「大哥,我們殺了一個唐朝的女探子,她擅闖我們的禁區,還射死了咱們獵套上的老虎。兄弟未及稟告大哥,已按規矩將她殺了,請大哥定奪!」
「什麼?你殺了誰?」徐向臉色大變,一耳光摑在了張天水臉上。
營帳外的草地上,台軍士卒們正抬著一具屍體走過來放到地面上。
賢傑心情沉重地走過去,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了是如雪……
他此刻的心情真的說不清是震驚還是憤怒,是悲傷還是痛心?
他強忍悲痛,聲音梗塞道:「是我的大將顏如雪……她一定不是探子!」
徐向也覺得事情棘剛和楊賢傑把酒言歡,想不到手下竟然捅出了這樣大一個漏子!
他一腳踢倒張天水,拿刀便要劈——
賢傑卻攔住了他,極力用一種平緩的語氣道:「算了,這是一個不幸的誤會……請不要責罰張將軍了……」
徐向小心翼翼道:「楊元帥,要不要我們把這位女將軍的屍送回去?」
「不用了,謝謝……」賢傑說著,走上前,默默地抱起了如雪的屍體,一步一步地向營外走去……
此時,逆軍營裡正亂成一團。
賢傑一夜未歸、凶吉未卜,眾人已皆惴惴不安,想不到顏如雪又失蹤了……
賢寶急得直哭道:「我到了那裡,就只看見她的馬拴在樹上,卻再也找不見她的人影了!」
雲嬌心急如焚道:「唉,這個野丫頭會上哪兒去呢?」
單鐵勇責備賢寶道:「哭,有什麼哭的?你們兩個也太膽大包天……去打老虎,這是打老虎的時候和地方嗎?你幹嘛要和阿雪分開,兩個人不在一塊?」
周柱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當務之急是派人去把她找回來!」
孔亮心情沉重道:「我看她可能已經出事了……如果不是被台軍抓了去,就是遇上了什麼凶狠的野獸了!」
正在這時,帳外有人叫道:「元帥回來了!」
眾人大喜,忙迎了出去。
然而一走出營帳,眾人的笑容又一齊僵住……
只見賢傑邁著低沉的步子緩緩走來,如雪的屍身也隨著他顫抖的手不停地抖動……
雲嬌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然而仔細一瞧,那不是如雪還會是誰?
她的淚水一下噴湧而出,瘋般地跑上前去,一把捧起如雪的頭——只見如雪臉上的血早已凝固,染滿鮮血的長隨著微風輕輕飄拂,頸項以下也全是血,她的身軀早已僵硬冷……
「呀,呀!」幾隻老鴉在低空盤旋,撒下一串哀鳴,彷彿在為這橫遭不測的少女惋惜……
「不!不!」雲嬌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滴落在如雪蒼白的臉上,「天哪,為什麼會這樣……我的師妹,我的親妹妹,是誰,是誰,是誰殺害了你?這麼殘忍,這麼惡毒?是誰,是誰呀?」
軍中女眷也是一片嚶嚶之聲,她們怎麼也不相信,昨天還那麼英姿勃的女將,漂亮可愛的女孩,她們的朋友和姐妹,怎麼一轉眼就離她們而去了呢?
軍中的男兵也無聲飲泣,縱是鐵石心腸的男子漢,也無不傷心落淚……
周柱更是哭得跪倒在地,咧開嘴毫無顧忌地大聲號哭,眼淚鼻涕糊了滿嘴……
賢寶狠狠地一抹眼淚,眼中燃燒著刻骨的怒火,咬牙切齒道:「一定是徐向!這個狗娘養的,是他,是他殺害了如雪姐姐!我要將他碎屍萬段!」說著「呼」地躍上馬,操起雙刀,便要向台軍營地衝去……
「回來,不准衝動!」賢傑忽然用最嚴厲的聲音喝道。他的臉色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鐵青、凝重,他的眼淚也在眼眶裡打轉……
當初賢安戰死時,他也無法像今天這樣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激憤!
但是為了大局,他現在卻必須把這種激憤的心情抑制住……
他長歎一聲,命令道:「所有將領立刻進帳聽我宣佈命令,三卯不到者立刻斬!」
逆軍終於順利通過了徐向的防區,開到了阿里山的深處。
出於內疚,徐向向逆軍接濟了一批糧草以應急。逆軍同時用所帶的金銀購買了一些糧食——暫時可以維持幾個月了。
逆軍進山以後,山外的形勢又生了變化:鬼方軍同倭軍達成了妥協,鬼方軍放棄了新竹,控制大甲溪南部,包括台中、台南、高雄等地區;倭軍控制大甲溪以北的地區;而台軍則依舊駐紮在大甲溪、濁水溪、曾文溪這些河流的上游一帶,控制著阿里城和山連城。
倭軍只有三萬人馬,武器也不怎麼先進,因此暫時不敢向台南動大規模的攻勢;鬼方軍一是不放心台軍,二是怕逆軍抄他的後路,因此也不敢同倭軍公開撕破臉皮。
鬼、倭、台三方都在積極擴軍備戰——鬼方軍又從本土調來了五萬人馬,使駐台兵力總數達到十八萬;倭軍也由三萬人增加到六萬;台軍也擴大到十萬人左右。
徐向雖然有心同逆軍修好,但台灣頭人萬沙良利慾熏心,在鬼方人的指使下不斷威逼徐向進攻逆軍——有時甚至越權指揮。
因此,台軍對於逆軍來說,仍然是一把危險的雙刃劍!
由於敵人勢力強大,逆軍不能出山活動,只好在山裡長期駐紮下去。
不覺已是四月份。一天,軍師同賢傑商議道:「大6方面的援軍到現在還沒有消息,要想打破敵人的圍剿,恐怕還得想新的辦法——目前我軍的糧草已經瀕臨斷絕;雖然現在已經進入初夏,但這阿里山屬於高寒山區,氣溫較平壩地區要低不少,我軍士卒缺少御寒衣被,這個問題也亟待解決;武器彈藥更是沒有辦法得到補充;山外有鬼方、倭寇封鎖,而台人對我們的防範也仍然很深;除了徐向所部,其餘高山族部落仍然時常襲擾我軍……再這樣下去,我們就會困死在這裡了!」
「是啊,現在是革命的低潮時期,我們的確困難重重,但是我們一定能夠戰勝眼前的困難!當然,光靠喊口號是沒有用的,不知軍師已想到了什麼好的辦法沒有?」
「辦法倒是有,那就是實行軍屯!」孔亮眼中忽然放光道。
「軍屯?就是三國時期曹操搞的那一套?」賢傑饒有興致道。
「對,我看這阿里山土地肥沃、氣候宜人、雨水充足,作物生長期長,光照條件也優越,正適合展生產——如能種上糧食、蔬菜、水果,一定再好不過!還有,此地礦產資源豐富,煤鐵俱全,咱們隊伍中又有很多匠人,可令他們開採礦石,立爐煉鐵、製造農具和武器;還可以煉造火藥,等火藥造了出來,咱們即可製造大炮、沖鳥——那時一切俱備,便是我軍出山討伐鬼方、倭寇之時!」
賢傑聽了大喜,即令軍師具體辦理。
為了保護屯田,防範敵人,賢傑又令雲嬌、周柱、龍彪等去佈置防務。
周柱便率第一營扼制住進山大路和要衝——老虎山;龍彪的第二營扎於右路金雞嶺;王大力的第三營扎於左路月兒山;賢傑自將老營扎於鐵公山。
安排停當後,各營自去安排佈防,同時墾荒屯田。
賢傑又令軍事上的事由雲嬌負責,負責行軍打仗、操練軍隊以及維持軍紀。賢傑更多的是管一些經濟和政治上的事。
這天晚上,賢傑忙完公務回到後營,盥洗更衣畢,打算秉燭夜兵書。只見雲嬌在床上道:「忙了一天,還不休息,這會子又看什麼書?」
賢傑道:「這本曹操的《孫子略解》對我們現在怎樣擺脫困難處境很有啟迪意義,因此深讀之,以求得用兵之良法。」
雲嬌嗤道:「曹操的書有什麼看的,一個亂世之奸雄罷了。」
賢傑道:「吾妻錯也,曹操雖是亂世之奸雄,可也是治世之能臣呀,曹公古直,其詩品甚有悲涼之句,文辭簡樸,直抒襟懷,慷慨悲涼而沉鬱雄健,華美辭藻並不常見,惟形象鮮明,如《觀滄海》一詩:『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寥寥數筆,即能以遼闊的滄海景象,表現詩人的胸襟,不加潤飾。其政治、軍事才能更是出類拔萃,對兵法的研究也很有獨到之處,他的這本《孫子略解》乃是他對《孫子兵法》所作的註解,很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他在書中云:『兵以義動、因事設奇、任勢制勝』,還有『兵無常形,以詭詐為道』以及主張重視後勤保障都很值得我們借鑒……」
「行了,他再能,赤壁之戰還不是照樣吃了敗仗,統一中國之夢破裂,只能眼看著天下三分、困居於北方而無可奈何,還落下後人眾多誹謗!」雲嬌幽幽道。
賢傑見妻子今日的情形明顯不同於往日,似乎帶著很重的嗔怨之氣,只得合上了書本,寬衣上床,鑽入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