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怒號,漫天大雪紛紛揚揚,山嶺原野都是一片銀妝素裹就在這白茫茫的一片冰雪中,一座雄關矗立在山峽之間,關門上「青龍關」三個大字蒼勁有力。
賢傑披著大紅斗蓬,脅裹著一身風雪矗立在關前,打量著眼前的這座雄關。他僅帶了四個親兵,乘著一輛雪撬,拉著吳忠孝的遺體趕了三百里路趕到了這裡。
此刻他心裡忽然有一絲愧疚,當日戰場上他答應吳巧的話還在他耳邊迴響:「你父在我營中養傷,傷好後我即送他回來,讓你們父女團圓!」他也沒忘記吳巧投向他的深深一瞥,他知道那目光裡含著對他的信任……
而現在,自己卻只能送來一具冰冷的屍體。
「嘎吱嘎吱」關門緩緩打開了。
吳巧一步一步從關門裡走了出來。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看不出是喜還是憂……
她只是定定地望著楊賢傑,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
賢傑低下了頭,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真的不知道怎樣向她解釋這一切。
吳巧走到距他五步遠處停下,然後目光便落到了楊賢傑身後的雪撬上,落在了一口漆黑的棺槨那是一口質地很優良、價值千金的楠木棺槨,棺槨上還蓋著羊皮氈毯,以防風雪浸潤。
賢傑嘴唇嚅了嚅,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口——口才一向不錯的他此時竟然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侷促不安,訥訥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吳巧看了他一眼,臉色依舊很平靜。她輕輕地撫摸著棺槨,眼光依舊是那麼深邃,根本讓人無法揣測她的心思……
良久,她終於抬起頭,再次看著賢傑,輕輕道:「謝謝你……」
她一招手,門內又出來了幾個兵,上前抬起那口棺槨,緩緩走入關內。吳巧也緩緩轉過身,默默往回走去……
「等一等……」賢傑終於鼓起勇氣叫了一聲。吳巧停住了腳步,但並沒有轉過身來。
「我真的為令尊的去世感到非常的不安,我真的不想這件事情生,可是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不必說了,我早知道這個結果……我……我不怪你。」吳巧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句幾乎連她自己都聽不見了。但賢傑卻還是聽見了,他當即就怔在了那裡……
莫非吳巧早就知道了會是這種結果?也許知父莫如女?她早就知道了父親的良苦用心?唉,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啊?莫非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懲罰她自主選擇了愛情之路?可是為什麼上天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啊?來懲罰這樣一個心地純潔、不染一絲俗世雜塵的女子?她只想追求她想要的愛情,可蒼天為什麼就這麼吝惜,非要掐斷她的愛情之火?
賢傑也很難受,他真的想走過去安慰這可憐的女子一把,但他的腳卻似灌了鉛,怎麼也挪不動……
去安慰她?安慰她什麼?她把老父托付給了自己,完全是對自己的信任,可是自己卻讓她的老父死在了自己面前,雖然不是自己殺的,可是那是死在自己的軍營裡,自己無論怎樣也脫不了干係啊!唉,這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人啊,人為什麼要有感情?人要是沒有感情該多好!賢傑長歎一聲,慢慢向遠處走去……也許,他現在立刻從吳巧眼前消失,倒是最好的安慰!
在亳州、永城休整了月餘後,唐太宗貞觀四年正月,楊賢傑繼續揮軍北上攻取唐地。
正月初三,攻下唐縣,初五取夏邑,初八取虞城,初十取商丘,一路勢如破竹,唐軍皆望風披靡……不出一個月,賢傑已取得十幾座州縣。二月初一,攻下了汴州。
這汴州也即現在的河南省開封市。乃是一座帝王之都,頗有王氣。不僅歷史悠久,人口眾多,城內有近萬戶居民;而且城牆高厚、易守難攻,實乃兵家必爭要塞之地,此城往北即是黃河,過了黃河便可挺進翼中,直取燕山;往東則是齊魯之地,可扼泰山之雄,東海之濱;往南則是沃野千里,直通江淮;往西便是攻取洛陽、長安,威逼唐朝心臟的大道。此外這附近人丁興旺、民家殷實、物產豐饒,乃是徵集壯丁、籌措糧餉的好地方。
賢傑進城後,貼出安民告示,不許兵丁騷擾百姓,凡**虜掠、搶劫財物、殺人傷人者,斬立決!
賢傑打下汴州的同時,龍顏也派人送來捷報,說已經平定了山寇,並得了盧定國、向友平、賈守義、李子雄等一批降將和三、四萬人馬。
賢傑大喜,記了龍顏一功,對軍師道:「吾後方無憂也。」
安下營帳後,大將普濟和井龍安等眾將聯名勸進:「大哥,這汴州乃是一個大都市,正是虎踞龍盤之地,大哥何不就在此稱帝登極,以上順天意、下順民心,也好為將來建國打下基礎?」
賢傑接受了眾將的勸進,決定稱帝。
只有狄公持異議,認為不宜過早稱帝,並提出要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後來朱元璋的謀臣也曾向朱提出過類似的建議)。但賢傑認為攻下唐都、平定天下已經指日可待,沒有採納狄公的建議。
二月十五,賢傑在汴州即了皇帝位,稱「逆天洪福聖武功德千秋大皇帝」,國號仍是「大逆」,改太宗貞觀四年為大逆元年。
賢傑封狄明為左臣相,新近投奔的文士范進為右臣相;張忠為征唐大元帥;龍顏、龍彪、普濟、井龍安、高應龍為五虎上將;單鐵勇、石明亮、閒空、高應虎、華元豐、謝志君、齊大召、華元山、曹一顯、李安生為十大將,又稱為「十大驃騎將軍」;趙芳、馬平、姜紅火、尤奔放、陳松、劉來喜、歸田虎、萬長山、宋天成(賢傑攻取亳州時歸降)、盧定國、向友平、賈守義、李子雄等為驍騎將軍,女將烏雲為繡鸞將軍……
烏雲坐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裡,她本來饒有興致地聽著賢傑分封諸將,當聽到封她為繡鸞將軍時,情緒頓時有些失落……
她心裡本來是有一個甜蜜的夢的,她不敢奢望賢傑封她為「後」,只要能封她一個「妃」,她也就心滿意足了。可是賢傑卻只封她一個「繡鸞將軍」!她並不是嫌官小,她才不在乎官大官小,她為了葬父,寧願把自己以一百兩銀子的價錢賣給別人為奴(她本來只打算為奴,是那人看她貌美,非要娶她為「九夫人」,其實她一直保持白壁之身,有「九夫人」之名而無「九夫人」之實)都可以,又怎會在乎這些個官職?讓她傷心的是,賢傑始終只是拿她當義妹,根本就不瞭解她心裡所想……她忽然有點佩服那吳巧,至少當面向賢傑表明了自己的心跡,而她卻實在羞於啟齒……她只希望賢傑有一天能夠開竅,明白她的心意,然而現在看來,她的傻義哥是永遠也不會明白了,她的心事也只能永遠埋藏於心底……
為了早日攻取長安,逆天子決定分兵三路西進:北路軍由龍彪為主將,謝志君、曹一顯、齊大召、李安生為副將,率領五萬人馬,攻打青龍關、鄭州(即今河南省會鄭州,隋朝時叫滎州,唐時就已更名為鄭州,沿襲至今)、滎陽、鞏義、洛陽,最後經潼關直到長安東門;中路軍由井鳳安率領,華元豐、華元山、高應虎、陳松為副,率領五萬人馬攻打白虎關、許昌、汝陽、商州、藍田,直到長安南門;南路軍以張忠為主將,高應龍為前鋒,趙芳、馬平又為高應龍副將;高應龍引二萬人馬先行,張忠率五萬大軍隨後接應。原來,這南路軍的路程最遠,關隘最多,共有漯河、舞陽、泗水關、南陽、商南、武關、高河、咸陽,最後到長安西門。該路又有唐朝名將李林把守,為慎重起見,賢傑才如此安排。
賢傑又令龍顏、姜紅火等守衛馬嘴山,隨時往軍前供應糧草。賢傑自己坐鎮汴州,接應各方。
三月初八,三路征伐大軍同時開撥西進。賢傑親到校場送行,安排美女給出征將士戴大紅花,同時奏以雄壯的軍樂,預祝眾將士早日凱旋。
賢傑兵三路,大舉攻唐,中原大地又是戰雲密佈、烽煙四起——自唐朝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內戰或曰農民起義開始了!
太宗皇帝躺在龍床上,圓睜著龍目,心緒難平……一個月來噩耗接連不斷,先是楊賢傑攻下亳州、永城,大破吳元帥的討伐大軍,接著斬天使、毀詔書,還送來天使級示威,吳元帥等一大批忠臣良將慘遭逆賊殺害;這還不算,逆賊繼續侵奪大唐江山,奪佔十多個州縣不算,竟然還在汴州稱帝,自稱什麼「逆天洪福聖武功德千秋大皇帝」,兵三路來攻長安,只氣得龍顏大怒。
正是一天不容二日,一國不容二君!
這楊賢傑如此沸反盈天,公然叫板大唐,此等無法無天之徒,不除之而後快,更待何時?太宗從龍床上掙扎起來,大呼道:「傳朕旨意,立即升殿議事!」一名太監慌忙上前奏道:「陛下,此時正是三更時分,群臣皆在府中安寢,不如等到天明再升朝議事……」
「朕的天下已經危在旦夕,他們不為朕分憂還有心暇安寢,豈有此理!」
太宗深夜要升朝議事的消息立刻傳到了所有大臣耳中。眾大臣不敢怠慢,只得從熱被窩裡爬起,屁顛屁顛趕往金殿。
太宗也不過多廢話,直截了當對眾臣宣稱要「御駕親征、討伐叛逆」。魏征等苦苦勸阻,太宗才打消了親征的念頭,一面行文到各州縣,令他們興起勤王之師來京城護駕;一面令長安以東各關隘加緊防守,嚴防反賊攻打。同時令車騎將軍上官士圖為御林軍總管,統領十萬御林軍,加強長安的防護。
旌旗獵獵、戰馬嘶鳴,青龍關已在眼前……
龍彪下令放炮安營,準備休息一晚,明日到關前挑戰。當夜他坐在燈下正在思索,副將謝志君笑道:「元帥在想什麼事呢?」
龍彪歎息一聲道:「明天這仗不好打啊,這青龍關守將乃是吳巧,明日還真不知該怎麼面對她……」
「元帥有何犯難之事,可是因為她武藝高強、我軍無人能敵?」
「此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她和咱們皇上的關係,唉……」
「她和皇上有什麼關係?」謝志君故意問道。
「我也說不清……想亳州大戰之時,她殺了我們那麼多弟兄,皇上一句話就把她給放了,你說,皇上憑啥那麼看重她?還有她那個反動透頂的老爸,明明是自己碰死的,皇上卻偏偏象護送自己的老爹一樣恭恭敬敬送到這青龍關,你說,吳巧到底是他什麼人,他如此看重?明天這一仗到底怎麼打?」
謝志君道:「誰叫你長了個榆木疙瘩腦袋,連皇上和這吳巧有一腿都看不出來?我看明天這仗好打得很……」
「老謝,飯不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哦,你憑什麼說皇上和這女人有一腿?你可不要毀譽皇上的清白……」
「不管她和皇上是不是有一腿,總之,她是皇上看重的女人,明日交戰,咱們見機行事就可以了……」
夜色中,一個身穿夜行衣的裊娜身影悄無聲息地掠過一片帳蓬,射向黑沉沉的遠處,這人的度實在太快,以至所有的軍士都沒有察覺——就算有所察覺,也會以為是只蝙蝠或者夜蔦根本不會想到是人!
這身影落在一處山崖上立定,一雙眸子在黑夜中放射著焯耀的光輝。她的目光向遠空看去,似要看穿這黑沉沉的夜幕。良久,她喃喃低語道:「我是他看重的人?我是他看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