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元豐一見,急令升起信號燈籠。盡在趙、馬在上游遠遠地望見信號燈籠升起,即令士卒用撓鉤搬石放水。霎時一股沖天大水挾雷霆之勢滾滾而來,那水頭約有數丈之高,聲若雷鳴,好不駭人!正在蜂擁渡河的官軍措手不及,一下子被大水沖得七零八落,淹死者不計其數。
江化平、毛裡求急令紮住陣腳,且慢渡河。不一會,大水退了,依舊露出疏淺的河床來,河水靜靜地流淌著,如果不是那些仍然還堆在河床裡的屍體,彷彿就像什麼事情也沒生過。
剛才的這場大水也來得太突然,去得也是突兀。不過卻是將江、毛二人給震懾住了,不敢再下令渡河,只是停在河岸,等待天亮。
天亮後,一清點人數,竟折了三、四千!同時查明這場大水乃對岸的反賊製造。再往對岸看去,只見對方稀稀拉拉,不過一千多人。
江化平氣歪了臉,揚鞭朝對岸一指道:「***,我五萬人還收拾不了你這一千多個人?給我衝過去!」
頓時官軍擂鼓吶喊,往對岸衝去,那氣勢山搖地動。
華元豐急令搖動風車。霎時一百多架風車飛快轉動起來,藏在風車中的千萬把利箭旋轉著飛出,「劃劃劃」帶著駭人的嘯響直射向官軍,這陣勢,有如十萬人在一齊放箭!
官軍頓時被這鋪天蓋地而來的箭雨射得人仰馬翻、死傷無數,屍體把小河都阻塞住了,清澈的小河變成了一條流淌濃稠血漿的血河!
江化平急令鳴金收兵。一清點人馬,竟折損了兩萬餘!毛裡求道:「這仗不能打了,再打下去,咱們的這點血本都賠盡了!」江化平咬牙切齒道:「這些該遭千刀萬剮的反賊,不踏平他們怎消吾心頭之恨?」正欲再組織進攻,忽聽對岸喊聲大起,無數旌旗亂晃,顯然是來了援兵。江化平不知敵人虛實,也怕再次受挫,只得下令後隊改前軍,撤回信州。
「咚嗆咚嗆咚咚嗆……」山寨子裡鑼鼓宣天、鞭炮齊鳴,人人臉上掛滿喜色,慶賀造反第一仗的大勝。這一仗,逆軍奪得二十萬擔上用的貢糧,還有無數的馬匹、兵器、衣甲、銀錢,同時殲滅了小石城、信州兩處共兩萬六千兵馬,戰果輝煌。附近各州縣百姓聞訊,紛紛前來投軍,逆軍很快已有三、四萬之眾。
慶功宴一連開了十餘天。
這一日,逆王依舊在聚義廳裡大宴眾弟兄。眾人舉杯開懷暢飲,好不自在。賢傑抬眼一一掃過眾將,忽然問道:「龍顏將軍何在?」「末將在這裡。」已經投降的龍顏坐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黑暗角落裡應道。
人們一齊把目光朝他身上掃去。畢竟是敗軍之將,龍顏總覺得內心不安,見眾人都望向他,更加覺得不自在起來,渾身象生了蛆一樣,羞答答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賢傑連忙走過去,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龍將軍,你坐我這邊來,別坐那暗角里。」
坐中有一個誚皮的聲音道:「龍將軍這叫『棄暗投明』啊。」說得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賢傑高聲道:「諸位兄弟,龍將軍既入我山寨,便是我等弟兄,望兄弟們對他一視同仁,不得輕慢!」「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眾兄弟紛紛應道。
眾人繼續喝酒吃菜。席間,眾兄弟紛紛向賢傑敬酒。賢傑來者不拒,一會兒已喝了幾十杯下肚。喝得搖搖晃晃,已快支持不住了。
狄公將一碗醒酒湯遞到賢傑面前:「主公,把這碗醒酒湯喝了吧。」看賢傑喝完湯後,又意味深長道:「主公,這碗醒酒湯的效果還不錯吧——任何時候都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啊。」賢傑感激道:「狄公所說真乃金玉良言也!是的,我們不能被暫時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傳我令,大家切勿飲酒過度,各哨營官,立即加強防守山寨,隨時注意唐軍動向!」
夜瀾人靜,賢傑手按寶劍,站在山頂一塊巨石上,向著西北方眺望。那裡正是長安的方向。他彷彿看見了坐在大明宮含元殿裡身披黃袍的那個人此時一定正惴惴不安、食不安寢了!是的,小石城一仗的仗況一定已經傳到了那個人的耳朵裡。狗皇帝現在還能坐得穩龍椅那才是怪事!不過賢傑心中又有一絲不安,畢竟勝利是用兩、三萬條士卒的生命換來的,無論是唐軍還是逆軍,他們都是父母所生、都是鮮活的生命,脫了衣甲,他們都是平民百姓。但是政治鬥爭就是這樣無情,每一場政治鬥爭的較量,都是用無數鮮活的生命換取的!他李世民的大唐政權不也是靠無數戰死者的生命換來的嗎?他的龍椅下面何嘗不是堆滿了纍纍白骨?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要想能有一番作為,就得拋卻婦人之仁!戰爭總要流血、總要死人!他只希望和唐朝的爭戰能快點結束,盡量少造成殺戳……
長安大明宮含元殿。
太宗捧著一卷奏折,只覺得一陣陣頭暈眼花。他的人彷彿一下子又蒼老了數歲,口內喃喃道:「楊賢傑果真造反了,楊賢傑果真造反了……」
眾臣見皇上龍體欠安,都十分惶恐。臣相魏征上前勸道:「皇上保重龍體,不必為楊賢傑反唐擔憂,此等小賊逆天行事,焉能成得了大氣候?」
「萬歲,臣願率十萬精兵去踏平馬嘴山,擒拿楊逆賢傑!」已經頂替父職的宇文虎高叫道。
「萬歲,伐逆一事還須從長計議,諸事還是等秦元帥班師回來再說吧。」魏征道。
太宗強打精神道:「宇文愛卿言之有理,孤必當討伐叛逆,以維護我大唐國威!」
「萬歲,討伐之事須要三思!我主若興師動眾,必會使天下百姓重遭戰禍劫難,恐於江山社稷穩固不利也!」魏征道。
太宗奇怪道:「魏愛卿,當初朕主張放了楊賢傑,偏爾多事,要朕派禁衛軍暗中剪除此賊,豈料事不能成,反被此賊走脫。如今朕決心剿滅此賊,爾為何又勸朕『三思』?」魏征面皮緋紅,歎息道:「當初濟安殿之變是臣失策也,臣實不應勸皇上去剌殺楊賢傑,否則也不至有今日之禍。」
宇文虎道:「楊賊天生反骨,早在當初擒住之日就該棄於市亂刀碎剮,以正國法!何須等到他今日羽翼豐滿、成為我大唐大患?陛下若出兵討逆,臣自當竭力效勞、萬死不辭!」
太宗雖然仁政愛民,但此番心裡還是有股憤懣之氣的,畢竟楊賢傑在馬嘴山造反,奪占屯積天下貢糧之所、還殺死兩萬多官軍,這讓他覺得作為一國之君,不出此一口惡氣顯然是心有不甘。因此最終准宇文虎所奏,決定出兵討逆。
旨令宇文虎為討逆平叛大元帥,率領大軍十萬,討伐楊賢傑。又令白龍剌史吳忠孝,會同其子吳能、吳直(即在渡船上擒住賢傑、鐵勇的那人)吳才、吳德、及女兒吳巧,率軍五萬為接應使;又令信州節度使江道成,整頓城中先行攻山,站住一塊陣腳,迎接討伐大軍。
一時間大軍兵動,煙塵滾滾,戰雲籠罩在中原大地上空,剛剛過上幾年平靜日子的老百姓眼看又要捲入戰禍之苦。
大逆王楊賢傑很快就得到了朝廷大軍即將討伐馬嘴山的探報,忙召集眾將商議對策。
軍師狄公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主公可派兵馬立即攻打信州,先挫敵軍銳氣,同時使敵討伐大軍失去落腳之處,我軍再尋機破敵!」
賢傑頷道:「此言甚善!」
他看了看兩旁站立的眾弟兄,神色凝重道:「此番出征不比尋常,須得幾位得力的弟兄助我。普濟、閒空,你二人率五千人馬為我軍前部,你等要逢山開路、遇水架橋、擊退阻兵,保證我大軍暢行無阻!任大責重,二位須要小心!」普、閒二人領令自去校場整點兵馬。
賢傑又點張忠、龍彪:「你二人為我部催糧官,負責從小石城往前線輸送糧草,不得遲緩!」同時點龍顏為籌糧總管,督促張忠、龍彪催糧,還要用心防守小石城糧庫,以防被唐軍劫去。
又點單鐵勇、石明亮、齊大召、曹一顯、高應龍、高應虎、謝志君、尤奔放、鄭嘯天、歸田虎、萬長山、李安生、陳松、韓順昌、劉子春為隨行大將;井龍安、井鳳安為全軍後衛;另外華元豐、華元山、姜紅火、趙芳、馬平及女將烏雲留守山寨。
調撥停當,賢傑在校場擺豬羊五牲祭旗告天,然後率大軍立即出。
於是旌旗飄揚、人喊馬嘶,三萬逆軍將士離了馬嘴山,浩浩蕩蕩殺奔信州而去。
卻說江道成聞得逆軍來犯,忙和兒子江化平、大將毛裡求、偏將胡為、何力、段喪良、徐無功等商議對策。
毛裡求道:「大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聖上旨令我等出兵討賊,如今天兵未動,反賊倒先來攻我,何等猖狂至極!我願率五萬精兵,前去退敵!」
江化平給他潑冷水道:「老毛,你忘了上一戰的教訓?賊人的詭計多端,我等只可堅守城池,不可輕舉妄動!」
毛裡求哂道:「我看江少帥是叫敵人給嚇破膽了!如今敵寇不過三萬之眾,我軍雖上一戰受挫,但仍有七萬雄兵,對付區區幾個反賊又豈在話下?若我軍遲遲未動,只恐頭功被宇文虎、吳忠孝奪去,那時反為不美。不如今日一戰成功,那時也叫皇上和文武大臣對咱們信州軍馬刮目相看!」
這信州如何有這麼多的兵馬,竟達十萬之眾?實際上唐朝的節度使都是割據一方的軍閥,手裡都有拉夫徵兵之權,為了能在和中央政府的討價還價中爭得主動,故此拚命擴軍。這也是唐朝為何會生安史之亂的緣故(那是後事,本書不表)。所以到了宋太祖手裡就來了個杯酒釋兵權,這完全是因為吸取了唐朝教訓的緣故。
卻說江道成終於被毛裡求的三寸不爛之舌給說動,於是決定出兵:「毛將軍既然胸有成竹,可整五萬軍馬出城迎戰,胡、何、段、徐四將與你同行。我和吾兒引兵二萬在城中接應。切記不可輕敵!」
逆軍已在城下排開陣勢。忽聽城中三聲號炮響,只見城門大開,唐軍蜂擁出城。
賢傑急令放箭,射住陣腳。
毛裡求將手中劍朝賢傑一指道:「來將可是楊賢傑?」
楊賢傑身披大紅戰袍,頭戴金盔,相貌堂堂,一個性感的大鼻子高挺在面頰中央,身上則被金甲,蟒龍玉帶裹在腰間,懸一口龍泉寶劍,騎一匹高頭大馬,手提金槍,顯得格外英俊魁梧、氣宇軒昂,天生一股王者之氣!
簇擁在賢傑身邊的一干弟兄也都雄赳赳、氣昂昂、虎虎生威。
賢傑傲然道:「本王正是楊賢傑!」
毛裡求被賢傑傲慢的態度頓時激得火冒三丈,不由破口大罵道:「好你個楊逆賢傑!竟敢自稱什麼大逆王,背叛朝廷、殺官造反,前番奪了小石城,今又來犯我境,無法無天、藐視國威,如此大逆不道,該當何罪?」
賢傑鼻孔裡冷笑一聲:「對面那將何故出言不遜,通上名來!」
「姓楊的,你把你的豬耳朵張大點,坐穩了,莫被嚇著!你大爺我乃信州江帥麾下常勝大將軍毛裡求是也!爾等識相的就早早下馬受縛,免得大爺動手!」
賢傑笑著回顧眾將道:「你們聽聽,『常勝大將軍』。」
「什麼『常勝大將軍』?怕是『常敗大將軍』吧?」眾將一齊哈哈大笑。
毛裡求回顧左右道:「誰去取逆賊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