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是也」
威爾艾米娜誓一定要和夏娜,連同各自的契約者一起平安無事地再次回到這裡,之後毅然推開了大門。
在眼前無限延伸的天空與昏暗陰霾昨天完全不同,是一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這時離上學或上班還有一段時間,但在寒氣逼人的走廊裡已經有著與以往不同的人在那裡等待。
「啊、早上好」
「全都準備好了嗎?」
背著用布包裹的鐵棒,戴著草帽的少年、火霧戰士『儀裝之驅手』卡姆辛,以及和他簽訂契約給予力量的紅世之王『不拔之尖嶺』比希莫特。
離集合時間還有五分鐘,但令提前出的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已經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站在那裡等候,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整個晚上都在那裡。
「早上好」
「風和日麗」
威爾艾米娜在打招呼的同時也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你們一直以來究竟在哪裡?家裡已經做好了讓你們住宿的準備是也」
他們一趕到御崎市就馬上拜訪了威爾艾米娜,商量完作戰行動之後,只留下第二天出的時間,就不知消失到何處去了。
卡姆辛用帽簷遮住視線,簡單扼要地回答。
「入夜前稍稍和吉田一美聊了一下」
「這之後就是經過調率的城市事後調查,有充分的時間可以慢慢進行」
比希莫特也是用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說到。
就是說和吉田談過話之後,似乎是一直在御崎市巡視直到天亮。
這兩人離開御崎市時,威爾艾米娜才剛剛到來,所以並不清楚他們和吉田之間生過什麼。對方既然沒有詳細說明(大概這也是因為他們自身並不是擅長向他人說明情況的類型),再追問也就不太禮貌。
「原來如此」
只說了這一句,之後回身將門鎖上,「卡嚓」,在上鎖的觸感傳來的一瞬間,威爾艾米娜感覺思緒好像被什麼所牽動,她飛快地轉過身向著卡姆辛說道。
「讓你久等了是也,出吧」
「出前進」
將思緒留在此處,不帶半點躊躇,威爾艾米娜邁出了腳步。
威爾艾米娜可以感覺到身後的卡姆辛稍稍點了點頭作為回答,有協助者跟在自己背後,威爾艾米娜覺得心裡踏實了很多。昨天白天壓在自己身上的孤獨感和無力感——雖然那麼說有點利益化——因為一個人的來訪和另一個人的聯繫,減輕了很多。
就是說昨天午後『儀裝之驅手』的來訪,深夜又接到「輝爍之撒手」的聯繫。而且兩位都答應協助「炎灼眼的討伐者」的營救作戰。
雖然事前接到過佐菲的通知,說是「幾天後會有一位持有機密情報的聯絡員到你那裡,請想方設法拉攏他,助你一臂之力」。但沒想到會是這位經驗豐富的古老火霧戰士。向他尋求幫助時、「啊、我並不介意啊」,很簡單地答應下來。威爾艾米娜猜想是不是因為以前拜訪過御崎市使得他那麼痛快的答應,但並沒有刻意去問。
而在那一天夜裡,舊時的好友,身經百戰的討伐者雷貝卡,帶來佐籐安然無恙的消息之後,像是順帶似的用輕鬆的口吻說「這一次該我來幫你了」。和卡姆辛相反,因為是老朋友,所以威爾艾米娜詳細詢問了事情經過,得知是佐籐啟作這一無意間投入的石塊產生的漣漪所導致的偶然結果,對於被投入的石塊的本人佐籐,以及倒下後仍然帶來幫助的瑪瓊琳卻沒有任何感謝的話。
當然,即使原本只有一人的戰鬥力增加到三人,情況依然不容樂觀。事實上,對於威爾艾米娜的作戰計劃,二位與契約者一心同體的討伐者是這樣評價的。
「啊、這不是縝密的作戰計劃,只是大致的行動綱領吧」
「唔、不是說「我有個好計劃」,而是直接讓我們「就這麼做」」
或是
「啊哈哈!這又是個無視對手衝入敵陣的計劃呢」
「好像沒什麼勝算,不過你既然決定要做我一定會幫助你的」
非常不被看好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決定鼎力相助,這並不是因為營救的一方和被營救的一方都是自己的知己這種處於情意的考慮(特別是卡姆辛)
而只是因為被捕獲的少女是「炎灼眼的殺手」……天罰神「天壤劫火」的契約者,恐怕是唯一可以消滅失去控制的創造神的存在。如果能救出她不僅能增加己方戰鬥力,說不定還會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眼睜睜看著這樣一個重要的人物成為敵人的俘虜是非常愚蠢的做法(如果不考慮作戰的難度)。
雖說如此,被救出的少女能否下手消滅創造神的代行體仍然是擺在這個計劃前的一道重大難題。關於這一事實,卡姆辛雖然知道但採取無視,雷貝卡則並不知情,而威爾艾米娜也不知該如何處理,所以暫且擱置。
前途充滿了未知。
但這一切也都只是成功率大約只有萬分之一的救援行動成功之後的話。
兩個人都把這種最好的打算暫時放到一邊。只是作為放眼現實的戰鬥者,希望能起到護衛從正面挑起戰鬥的佐菲,以及擾亂敵方別動隊的作用。他們是這樣看待這一作戰的。
對於威爾艾米娜來說,只要他們願意合作,無論基於什麼理由都不是問題。
兩人從公寓出來後,向著御崎市車站走去。預定在威爾艾米娜指定的距離稍遠的地點和先來一步的雷貝卡匯合。
上午佐籐應該也會回到御崎市,但可惜的是因為時間關係可能無法和他碰面了。關於促成雷貝卡參加的事向他道謝,以及更為實際的,在他的幫助下等待瑪瓊琳的復原,這些事在時間上已經不允許了。
懇切地請田中傳達感謝的話語,告知馬可西亞斯復原之後趕過來的方法。這是現在的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關照。順便一提,那兩人也為了送行來到了車站。
(說起來)
威爾艾米娜想起另一名應該會來送行的少女。微微地把注意力轉向走在自己身邊,以少年身姿存在的使命感的化身。
「嗯、有什麼事嗎?」
「唔、如果有在離開這裡之前還有想去的地方,我們也並不會介意」
『儀裝之驅手』很快覺察到了對方視線,如此詢問到。
「不、並不是這樣……只不過」
那位少女持有呼喚某位「紅世之王」的掛墜。
如果『儀裝之驅手』知道了那個道具的價值,大概會理所當然地把少女一同帶往戰場吧。
他們剛才所說的,和吉田一美的談話,會不會就是這件事呢。
馬上要去的地方會不會有收拾好行裝的她在等待呢。
作為被所愛的人拋棄,深深地遭到傷害,然後又被無情利用的人。
「是關於吉田一美小姐…」
不知是不是聽出了威爾艾米娜話中明顯的不安,草帽下傳來自嘲似的聲音。
「啊、看來我們被當成非常冷血的傢伙了呢」
「唔、不能肯定地說不是這一點還相當頭疼呢」
兩人互相說笑,可是從聲音裡卻感受不到一絲的感情。
昨天吉田一美與卡姆辛和比希莫特兩人的重逢不知究竟對哪一方來說更加令人意外,場面非常平靜。
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
夕陽漸漸西斜,濛濛細雨將兩人的身影描繪得愈濃郁。
「自從夏天分別以來,已經半年未見了吧」
「是啊、上次來到這個城市是在七月下旬,所以差不多有半年了」
「唔、我倒是說過希望不要再相見……可是現在卻由說出這話的我主動來見你,實在是沒有志氣」
連同紅世之王一共三人,沒有目標地緩緩向前走。
「不、我也——」
話說到一半,突然想到比起自己,瑪瓊琳的事更為重要,於是改口問道。
「這一次是為了瑪瓊琳的治療而來的嗎」
卡姆辛仍然望著前行的方向,並沒有扭頭去看這位心地善良的少女。
「啊、雖然非常於心不安,但那不屬於我擅長的範圍,實在幫不上什麼忙」
「唔、我們說到底也只是為了戰鬥而存在。除此以外實在是令人詛咒般的無能啊」
吉田注意到了比希莫特的言外之意。
「那麼……和卡姆辛先生?」
對於感覺敏銳的少女,兩人——
「是的、我被派來的表面理由是充當信使,可是「震威之結手」……我們火霧戰士的總司令官好像另有打算」
「唔、好像是想讓我們和「萬條之仕手」合力,共同參與營救。想讓我們在這個城市與他們有關的事件中負起責任來」
開誠佈公地說出了自己重要的真正目的。
之後他們又說出了一個順帶的目的。
「啊、關於我們離開後在這個城市生的一切,我也聽說了」
「!」
傘下的吉田微微吃了一驚。
「唔、關於很快就要出征的兩個人,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比希莫特不是以「想對兩人說什麼」、而是以「關於那兩人有什麼想說的」的方式提問(當然不可能是作為聽取抱怨的人,詢問她有什麼話想向自己傾訴)。
也就是說,這並不是代為傳話,他們的到來只是為了從少女口中引出對自己有利——能用於動搖對方內心或是誘降對方的話語。
好過分、過去的自己也許會有這種簡單的想法,但現在的吉田卻不這麼想。不僅如此,甚至可以理解到這種行為正是他們獨有的關心方式。
明明無需多言,放著自己不管就可以了,然而對方卻特意來聽取派不上多大用場,已經被排除於事件之外的自己的話。吉田能夠理解為這點小事來找自己的兩個人的用心。
(真像卡姆辛先生會做的事)
吉田甚至這樣理解。
只是關於對方詢問的「想說的話」本身,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
既沒有因為滿腔的熱情而噴湧而出,也沒有因為全身顫抖而啞口無言。只是在尋找,在考慮是否有著自己應該說的話,是否還有可以說的話留給自己。然而最終的結論是「沒有」。於是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不……沒有,不好意思」
卡姆辛和比希莫特終於注意到這些話給少女帶來的變化。
「啊、是這樣嗎」
「唔、好像問了些蠻不講理的問題」
雖然注意到了,但為了確定其真偽,又向對方提出更加過分的問題。
「啊、你明明知道我們很快就要去和他作戰,卻不阻止我們嗎」
「唔、或者是相反的,也沒有要求我們幫助他」
吉田心裡反射性地湧起一陣感情的奔流——如果可以的話、確實希望那麼做——吉田感到心裡湧現出這樣的想法,可是真的應該說這樣的話嗎、吉田一邊考慮一邊向前走了幾步,終於開了口。
「我說不出那種話」
這是她經過深思熟慮後的回答。
卡爾梅爾先生和基亞瑪特先生,卡姆辛先生和比希莫特先生,被帶走的夏娜同學和亞拉斯特爾先生,大家不是都相信那是守護世界的行為,為此拼上了自己的一切嗎,那麼,我根本沒有阻止的權利和資格」
接著吉田又話鋒一轉
「阪井君在那裡……在向我告別的那個地方」
吉田曾為他努力表現出最真實的自我,可是卻沒有回應自己心意的那名少年的背影,伴隨著內心的疼痛一起復甦。同時他的聲音、他的身姿,以及他為了完成想做的事而堅定不移的樣子也在心中膨脹。
「那個確實是阪井君,如果他真有自己應該做的事,想要將其實現的話……我同樣說不出「幫助他」這種傲慢的話」
「啊、原來如此」
「唔、這還真是多管閒事呢」
問的兩人在少女原本充滿激烈感情的眼眸中覺到了出自理性之堅強的萌芽,將隱藏在帽子下面用於觀察對方的視線轉向前方,開始自我反省。
(是不是太小看她了)
(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呢)
吉田曾經煩惱過該如何面對自己滿溢而出的感情,又該如何表現在行動上。
吉田曾經迷惑過該如何面對心儀的對象,又該如何傳達自己的心意。
原本只想著這些問題的少女現在正在考慮自己以前不明白的事。
這是滿溢而出的情感終究得不到回應這一悲傷結果的使然。
兩人就這樣在夜空下走了幾分鐘。
不知何時兩人的身影攀上御崎大橋旁邊濕漉漉的石製台階,來到了真南河的大堤上。
對岸,籠罩在細雨和暗黑的帳幕之下的,正是她得知阪井悠二真實身份時所在的河邊廣場。
「卡姆辛先生、比希莫特先生。我也可以提一個問題嗎?」
雖然悲傷的樣子使吉田身姿顯得弱不禁風,但聲音卻因為其思緒而透著堅強。
和吉田站在一起眺望風景的『儀裝之驅手』將帽子微微抬高,望著身邊。
「啊、是什麼事呢」
「唔、雖然不知我們能否回答」
吉田下定決心似的點點頭,雙手將傘和書包握得更近。
「因為是你們二位我才想問的、秘密的事」
「……洗耳恭聽」
卡姆辛簡短而又認真地回答。
「儀裝的驅手」已經覺察到,對方並不是因為自己嘴嚴不會洩露秘密才問自己的。如果希望保守秘密,恐怕威爾艾米娜也可以作為商談的對象。如果是關於自己心中的想法,在學校分別的女友們應該也可以作為商談對象。
也就是說,那是,並非是想讓這邊知道以後對其加以關心,也不是單純與戀慕相關的事情。
是在對現實的無情與嚴酷做好充分的覺悟之後,拋開顧忌,來探問與「紅世」相關的事情。
果然正如他們所料,吉田問道,
「關於這個寶具,你們知道些什麼嗎?」
她將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鏈墜展示給兩人。
那是個硬幣大小,縱橫長度差不多的,基督教十字架。
名為『海拉路達』。
是過去曾襲擊過御崎市的「彩飄」菲蕾絲交給她的寶具。
她說過,動這個寶具的話,可以將身為強大的「紅世之王」的她召喚過來。但是,將其動的代價,卻是寶具使用者的「存在」。
也就是說,一旦使用的話,吉田一美,將會死掉。
存在過的痕跡,甚至他人記憶中的自己,作為人存在過的證據都將全部消失,從世上徹底消滅。
而且,這個動條件,除了吉田和菲蕾絲以外,誰也不知道。
到目前為止,以當阪井悠二遇到危險的時候自己去使用這個寶具為前提,吉田一美從沒有將動條件的事情告訴過其他人。因為要是告訴了其他人的話,這個人可能會因為對她的關心,而將寶具奪走,或是妨礙寶具的動。
但是現在,
在一個人煩惱著的她面前,『儀裝之驅手』卡姆辛和『不拔尖領』比希莫特出現了。雖然在一起行動時間非常短暫,但是自己已經可以充分的明白,他們是將一切多餘的東西都從身體裡面剝落,可以說是使命感化身的火霧戰士。
在早先出現在御崎市的時候,正是他們因為一定的必要性而向作為一無所知的一般人的她,告知了『這個世界的真實』,並且要請她協助。從此打下了瞭解阪井悠二真相的契機。
完全不考慮自身內心感覺的好惡,只是為了完成身為調律師的使命,維持世界的均衡而行動著的兩人。正因為他們是這樣的人,吉田才能夠將從未向他人提起過的事情和盤托出,向他們咨詢意見。
當卡姆辛和比希莫特聽完關於寶具『海拉路達』的事之後,
「啊,情由我們都明白了」
「嗯,還真是可怕的寶具啊」
說著伸出手,接過那個會喚來死亡的寶具。不知是不是在與自己悠久遠古的記憶中的知識相對照,仔細的研究著……但是,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啊,真是抱歉。關於這個寶具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
「嗯,不管怎麼說這也是由本人的願望具現化而成的寶具呢。願望這個東西本身就是很特殊很個人化的東西,本人只要不到處宣揚的話的確很難傳開呢」
「是……這樣的嗎。真是謝謝你們了」
吉田接過遞還回來的『海拉路達』,再次細細看了起來。
在黑暗中,鏈墜出的微光形成一個模糊的輪廓,
(但是,寶具的正體什麼的怎樣都好……比起那個來)
結束了前述的吉田繼續說道,
「我想問的是,關於菲蕾絲小姐給我這個寶具的意義,作為火霧戰士的卡姆辛先生,您是怎麼想的呢?」
這樣進入了正體。
對於這個問題的意圖,卡姆辛稍微露出了些許疑惑。
「怎麼想……的嗎?」
「是的」
吉田將『海拉路達』掛回胸前,說出了這幾個月,一直困擾著自己的疑問,
「菲蕾絲小姐,為了取回自己最重要的約翰先生,而協助了小夏娜她們……為此,她也將這個托付給了我。但是,她卻連如果我使用的話我就會消失,絕不可能願望成真這樣的事情也告訴了我,然後離開了」
以及實際上得到的結果,
「更重要的是……要是,阪井君沒有選擇我的話……」
一邊忍受著悲傷與苦痛脹滿胸口,一邊努力的說道。
「我可能會因此沮喪,而失去了那份驅使自己使用這個寶具的思念。明明是為了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而設的安全網,明明是必須要動的寶具……她卻將寶具交給了不知道是不是一定能夠願意使用它的人,甚至還告訴對方一些可能會打消使用念頭的話……菲蕾絲小姐所做的事情,實在是太亂來了」
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結果吧,意見整理的十分清晰。卡姆辛將手頂在鄂下,對此思量起來。
「啊,的確,完全不像是一定想要讓對方動寶具的人所採取的措置。但是,也不可能試著實際去動一次……這還真是個難題呢」
「嗯,『萬條之仕手』也跟我們說過,雖然這是除了吉田一美小姑娘之外誰都不能使用的寶具,但是也不可能把她一同帶到戰場上去,所以這次的作戰就放棄考慮菲蕾絲的助力吧……」
覺得吉田是在「必須要戰鬥,必須要使用」這樣的強迫觀念下做出行動的比希莫特,想借告訴她不能夠成為戰力這個刻薄的事實,來間接打消她的念頭。
但是,吉田卻微笑著,搖了搖頭。
「不,卡梅爾小姐本來說的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啊,那麼為什麼,還要繼續考慮這個寶具的事呢?」
「嗯,到了現在,明明已經沒有硬要使用它的必要了」
對於兩人在理的疑問,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再度,搖了搖頭。
「只是,菲蕾絲小姐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我想知道那個理由」
視線,再度投向那無法看透的暗黑的彼岸。
「我想大概,現在的我,是沒有辦法使用這個『海拉路達』的。但是,那並不是因為那將使用我的存在之力什麼的理由。那個時候……」
猛然,理智的堅強為感情所動搖。
「阪井君的喜悅,和我的喜悅,已經變成了不同的東西。明明,想一同去分享喜悅,只是這樣而已的,現在卻已經變的,那麼的遙不可及」
像夢幻似的,向著黑暗中消逝的背影。
(——「能夠回去的話,還是回去吧」——)
從那裡傳來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雖然現在,還什麼都沒能改變」——)
的確是少年的聲音,說道。
(——「比起在這種地方,那樣的話要好得多」——)
無數次在腦中迴響,無法知道是否在苦痛著的聲音。
「但是,我卻不能就像他說的那樣,就這麼回去」
現在的吉田,明確地表示了拒絕。
「呆在這裡,以及變成這樣的情況,都是我認為更好而自己做出的選擇,都是我存在的證明。我沒有打算讓任何人把它消除,就算是阪井君也好……」
在帽子下面,雖然只有那麼一點點,卡姆辛露出了笑容。
(人類這個東西,還真是很贊呢,「不拔尖領」比希莫特)
(正是因此,我們才有戰鬥的意義啊,卡姆辛·尼布哈瓦)
完全不知道自己讓兩人如此感服的吉田,還在為了表達自己的意思搜羅著語言。
「現在,我為了去理解菲蕾絲小姐,需要更多的材料,不管是什麼樣的東西都好」
對於少女來說,感情上的後援啊,動聽的鼓勵什麼的,都已經不再需要了。
在背後推一把,或是讓她抽身這樣左右她想法的助言,也已經沒有用了。
自己,能對她說一些,並非左右她,而是對她有用的話嗎?
這麼想著而在記憶中探尋的卡姆辛,決定去直面一件,數千年生涯中,一直埋藏在自己心底的一件往事。在於他來說很難得的,猶豫了數秒之後,他張開了因為受傷而留下了一道縱疤的嘴唇。
「啊,吉田一美小姐。我曾經跟你提起『過去的事』,你還記得嗎?」
「誒,記得是……」
吉田對於這個突然的話題稍感疑惑,但是還是立刻想了起來。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少女都作為無上的格言銘記在心。
「炎熱之國的王子的故事呢」
「啊,正是如此」
這麼回答之後,稍微沉默了一會兒,卡姆辛將那段回憶從心底拽了出來。
比希莫特沉默著,什麼也沒有說。
留下疤痕的嘴唇,再次張開。
「在某個炎熱的國家,有一個被稱作神童的王子。王子對於那個在他的故鄉肆虐到處吃人,同時也是讓自己被作為父親的國王以及人民所遺忘,並且被投入了無盡戰鬥的命運的元兇怪物,打從心底,憎恨著」
「……」
吉田為了不漏掉任何只言片語,而在一片雨聲中豎起了耳朵。
與之相對的,卡姆辛只是平靜的,講述著。
「但是,王子,曾經深愛著那個怪物」
「……!?」
無視吉田的驚訝,繼續說道。
「怪物也深愛著王子。王子被王的惡妾陷害並投入獄中,又被刺客襲擊而身受重傷。把他救出,悉心看病,並且帶出牢籠的,正是這個怪物。怪物,為了自己深愛的王子,將妨礙的人,都一個一個吃掉了」
「但是,在被怪物看病的期間,逐漸能夠感受到「存在之力」的王子,卻因為逐漸展現在自己面前的世界的真實而感到恐懼。無視王子的阻止,怪物將國王的軍隊,敵人的軍隊,都漸漸吃掉了,直到年少的王子出陣……悲劇的時刻便來臨了」
「怪物,準備連國王都一起吃掉。面對著,給了自己國王所沒有給予自己的一切的……給予了自己性命,溫柔,笑容,教育,王位繼承權的怪物,王子隱藏在自己內心的恐怖終於爆了。為了保護唯一屬於自己的父親,揮刀斬向了自己曾經深愛的怪物」
「怪物……只是為了實現王子的願望而行動的怪物,在震驚中暴怒無比,差點就殺死了王子。而王子……在瀕死的重傷中,依靠與火霧戰士結立契約所取得的力量,趕走了怪物。但是,不論是怪物對王子,還是王子對怪物,都還是深愛著對方」
「怪物,好不容易得到的和王子在一起的世界,卻經王子之手破滅了。王子也被告知,自己好不容易才保護了的父親,因為契約的關係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兩人都受到了深深的傷害……但是,兩人,卻都還深愛著對方」
「怪物從王子身邊逃走了。時而她會給王子布下陷阱,時而她會引誘別的怪物來殺他。而王子也追逐著怪物,為了知道她的所在,為了殺掉怪物,不管遭遇怎樣的險境也毫不放棄。儘管如此,兩人,還是深愛著對方」
「就這樣過了數百年,兩人終於再度相遇了。明明是不想遇見的,兩人卻都為了再會而欣喜。結果,在一場結果是一方死去了,另一方僅僅是沒死掉的戰鬥之後,王子終於消滅了怪物。一直到最後,怪物對王子,王子對怪物,兩人都還深愛著對方」
「在懷裡化為粉末的最心愛的怪物,殺死她的人正是王子。而讓最心愛王子負下只差一口氣便會絕命重傷的人,正是怪物。兩人都覺得這樣的結果就好,儘管都明白對方的後悔,儘管都知道自己深愛著對方,儘管如此,兩人還是廝殺著」
卡姆辛深深的說道,
「愛」
像是要去確定自己的心意似的,呢喃到。
「是的,對於相愛的人來說,違背,憤怒,咒罵,戰鬥,都不足以成為否定。何止如此,真正強烈的愛,反過來還會被這些東西所加。認為愛就是無條件的利他感情的話,就像是看到大地的夏天,就不去想像同樣地方的冬天一樣,片面的看法」
聽完卡姆辛話的吉田,
「……」
在花了幾分鐘去理解他的話之後,終於說出了自身對此的解釋。
「……也就是說,菲蕾絲小姐也會做不是為了約翰先生的事,也會做讓約翰先生為此生氣的事情……把這個『海拉路達』交給我就是交給我而已,我不去使用而放在那裡也是可能的,是這樣嗎?」
完全沒有考慮過這樣的事情,為了『永遠的戀人』約翰,應該會毫不猶豫的獻上自己生命的「彩飄」菲蕾絲……她,或者說她所為自己鋪設的新的可能,讓目前為止知識見識還很貧乏的少女感到混亂。
自己本應已經知曉的『愛情』概念突然急膨脹……就像是以為自己已經看遍了寬敞的房間,結果拿掉牆壁和天井,周圍突然變成了廣闊的大平原一樣的感覺。
對於稍微有些性急想要去理解的少女,比希莫特寬慰她道。
「嗯,也就是說先不要被禁錮在固有的觀念中,要放寬視野」
那之後是數秒的沉默,只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啊,舉了稍微有些極端的例子呢……這之中的意義,請慢慢的考慮吧」
用不知為何給人感覺有些含羞的語氣,卡姆辛結束了這個話題。
「是,非常感謝您」
吉田用不含笑的認真表情,頷回答。
在卡姆辛沒來由的回憶著昨晚生的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了御崎市。
似乎還在擔心著少女事情的威爾艾米娜,望了一眼會合地點的賣票處之後,很明顯的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
和比希莫特一起淡然的環視了一眼的卡姆辛,在他眼前,
「早上好」
是當然沒有在做好旅途準備的吉田一美,以及……
「喲,這就是所謂的風和日麗?真讓人羨慕啊,嘿嘿!」
「您早!」
將「格利摩爾」夾在腋下的田中榮太正等候著。
「早上好」
「不送遠行」
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答道。
「啊,特別過來送行,真是謝謝你們了」
「嗯,好像可以帶著好心情出的樣子呢」
卡姆辛和比希莫特也這樣像這邊打了招呼。
背著大包裹穿著女僕裝的女性,和肩上扛著不相稱大棒的少年。這樣的二人組在已經開始上班上學的車站中自然引人注目,但是已經和她們相處很久的吉田和田中他們,絲毫也不感到膽怯。
田中用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好歹報告了一下。
「剛才,佐籐打過來電話,說再有一小時左右就能過來這邊……不過,看來結果還是沒有趕上呢」
「算了,下次再見,再好好寒暄吧」
馬可西亞斯,用別具深意的話接了下去。
「那麼,就是這樣了。再會了,田中榮太氏」
威爾艾米娜點了點頭,鞠躬行禮。
「請轉達佐籐啟作氏,至今為止一直受他照顧了,另外,瑪瓊琳·朵的看護,也拜託他盡心了是也。另外當然了,您也是」
「多多感謝」
在她頭上的蒂雅瑪特也開口了。
「那,那個,請不要這樣說……」
竭盡全力忍住淚水的田中,情不自禁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雖然我沒有資格要求您怎麼做!但是,他們的事情……就拜託了」
作為回答,深深的低下了頭。
「嘿嘿嘿!表現的很不錯嘛,榮太」
從他的腋下,傳出了馬可西亞斯的笑聲。
「算了,反正會趕上去跟你們合流的。多少給我留點獵物啊」
聽到在輕浮的語氣下暗藏的堅固誓言,威爾艾米娜再度彎腰,向兩人回禮。
「我瞭解了是也」
「日後再見」
事到如今,吉田也無意再說些自己沒派上用場什麼的話來攪亂旅途的氣氛。
「卡梅爾小姐,蒂雅瑪特小姐,我不會說我會在這裡等待的。事關世界是否會生變革的戰鬥的話,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當事者……所以,至少」
將現在的自己所被允許的,雖然輕如鴻毛但對自己來說卻是寄托了最大思念的話語,送給她們。
「願你們,好運」
「這句話……我充滿感激的收下了是也」
「良緣欣懷」
計算著再度深深鞠躬的威爾艾米娜抬起頭的時候
「啊,那麼,我們走吧」
「嗯,那邊蕾貝卡還等著呢」
卡姆辛和比希莫特催促道。說話間兩人已經開始向檢票口走去。似乎覺得自己不是會收到特別臨別贈言的人。
對著這樣的兩人,
「就多拜託你們了!」
「雖然覺得說了也沒用,不過你們也別太勉強了啊,嘿嘿」
田中和馬可西亞斯說到。
「卡姆辛先生,比希莫特先生!」
吉田也對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我會繼續思考的!直到我找到什麼為止……直到我找到了,並且能夠做些什麼為止!!」
以平時的她來說完全不能想像的大聲,她喊道。
威爾艾米娜對著已經茁壯成長的少年少女,再度行禮以後轉過身去,
而卡姆辛沒有回頭,只是輕輕的揮了揮手,消失在了檢票口的對面。
少年和少女,一直目送著他們的背影。
這時,蘇黎世的外界宿總司令部,佐菲的辦公室裡。
「大事件了!大事件了!總司令官!!」
這已經是,從昨天以來,弗朗索瓦帶來的第幾個急報了呢。
從他背著的壺『斯普萊特』中出來格羅伽哈的聲音,
「很難得的,是個吉報呢」
聽到這簡潔的吐槽,佐菲終於抬起了因為精神疲勞而有些呆滯的臉。
「吉報?」
「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呢?」
連建御雷神的聲音都變得這麼胡亂的原因,自然是因為那些堆積如山的文件簽署(雖然可以交給後方支援的人類成員,但是最終裁定果然還是得交由責任者來做)和無法如意推行的兵團進的最終調整,正同時進行著。
弗朗索瓦帶著像要把桌上的文件都全部掀翻的氣勢,
「是這個!!」
將帶來的一張紙片拍在佐菲的眼前,
「如果這是真的話,我們也會有勝算了……」
「如果是真的話……呢」
再度遭到格羅伽哈的無情吐槽。
在閱讀其內容之前,佐菲和建御雷神先注意到了這個文件形式上的奇妙姓氏。
「這個,是電報吧?」
「霍,居然還在用這種方式傳遞信息啊」
被稱為帶來吉報的東西,是在折疊的厚紙中央用簡素的文字列記錄的形式。雖說紙和印刷都是新品,但是這種服務本身可以說已經是古董品了。
佐菲打開很久沒遇上過的電文配送,注意到印尼已經脫落了。看起來弗朗索瓦已經先拆開過信封的樣子。包含著一點情報搜查意味,她問道:
「從哪裡來的?」
被這麼問道的弗朗索瓦,露出有些曖mei的表情。
「啊那個,雖然有些奇怪……是從夏威夷來的」
佐菲並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在夏威夷,也當然有外界宿。
「從那裡來的,有什麼好奇怪的嗎?」
「誒,就是說……」
對於理所當然的提問,弗朗索瓦開始了說明。
「因為過來的是電報這種東西,就試著查問了一下火奴魯魯支部『為什麼會這種東西過來啊』,結果,卻被告知『我們沒有過那種電文』」
「原來如此……」
雖然仍然不大明白,總之佐菲試著去讀了一下電文的內容。
「……???」
變得更加的不明白了。
最初想看個大要的時候,完全沒有明白意思也是當然的,因為電報上所記錄的字母和數字,完全不能連貫成意思。
「難道這是……到了現在還有人用暗號電文啊?」
建御雷神用比起疑惑,恐怕驚呆的比重更大的語氣給出了正解。
不知為何好像很得意似的挺起了胸膛,弗朗索瓦點頭道,
「正是如此。連解析班都笑道『這還真是關於古典的學習啊』。好像是一百多年以前所使用的原始機械式暗號什麼的。大概是跟我們和〔革正團〕戰鬥的時候用的亂七八糟的那個差不多吧」
「比起這個,快說正題!」
被格羅伽哈所催促,他從懷中取出另一份文件。
「啊,是是,這個是解讀結果」
「我倒是希望你一開始就把這個拿來……」
建御雷神念叨了一句愛繞圈子的副官,和契約者一起看了起來。
接著,之後的數秒,都沉浸在熟讀和沉思當中。
「……」
「……」
不像弗朗索瓦那樣單純的露出喜悅,而是結合至今為止的情報,由此得到的推測,加上自身的直覺,一邊眺望著牆上掛著的世界地圖,一邊深深的思考著。
終於,佐菲呢喃道。
「對此,你怎麼看?建御雷神氏?」
「和你所想的一樣吧,佐菲·薩伯莉淑君」
對建御雷神的回答銳利地點了點頭之後,剛才的沉思就像是開玩笑似的,佐菲興奮地跳了起來。
「現在立刻把大會議室空出來,讓扎姆維爾以下的幕僚團全部集合!!」
「對,這可是頭等急事哦!!」
連建御雷神都大喊起來,看來,吉報帶來的效果實在在預想之外。
「是!瞭解了!!」
弗朗索瓦飛起來答道。兩人同時露出的反應,對他來說無疑正是吉報屬實的證據,於是他也開心地蹦了起來。
副官離開以後留下的靜寂,被佐菲自己的笑聲打破了。
「呵呵,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正因為讀過威爾艾米娜·卡梅爾的報告書,才會有如此的說服力啊」
面對裝作一本正經的建御雷神,她又笑了起來。
「絕望到頭了,是不是就會物極必反呢?」
「先是進一步的驗證,要高興的話等那之後吧……希望,真的是如此」
眼中寄宿著滾滾的力量,『震威之結手』站了起來。
閃亮的眼眸,似乎已經看到了將在戰野上燃燒的熊熊兵火。
感覺就像是在前進的路上,終於有人點燃了起死回生的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