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天空中的「虹之翼」梅利希姆,每次與她相遇時都會被一種漏*點所驅使。
非但不會感到厭煩,而且在每次見面時的那份感激跟感動都會積蓄起來,並逐漸擴大。
(伴隨著喜悅,今天也積蓄了一些……在我眼前的,你的身姿。)
他儘管向下俯視著那位女性,但卻並非用鄙視性的目光來看她。飄舞著火粉的炎和艷麗的灼眼也只能算是那充滿力量和意志的容顏的一小部分,但已是那麼的絢爛、那麼的華麗。
(與火焰和瓦礫多麼相襯的女性啊……燃燒、破壞、簡直就是能動的化身。)
黑色的披風加上下擺稍長的襯襖,腰帶上沒有佩劍,只穿了一件單衣作為鎧甲。黑色的長靴上是閃閃亮的馬刺。雖說是一身看起來是一種出於實用性的簡素打扮,但是從她全身散出的是讓對手感到「不能與之為敵」的完美姿態,有一種壓倒性的尊嚴和存在感。
(僅僅用美麗這個詞,不足以形容這個女人。)
她就是被任何一個人——包括「紅世使徒」——都公認為是當代最強的,「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的火霧戰士——「炎灼眼的殺手」瑪蒂爾達·聖米露。
渴望再次聽到久候之人的聲音,梅利希姆說道:
「真沒想到你會把『天道宮』搶來幹這種事啊。沒想到那有名的『髓之樓閣』戈比達,居然在這種時候失了手呢。」
「是嗎?我可認為時機剛剛好啊。」
瑪蒂爾達一邊裝不知道,一邊率直地開始了戰鬥。作為習慣,她用白瓷一般的——然而充滿了生命力的——左手輕輕的撥弄了一下長。在華麗地飄舞著的火粉還沒消失的瞬間,就迅有力地把手往旁邊伸出。
(這就是與我面對面的姿態麼。)
在這個梅利希姆所熟知的,賞心悅目的動作的結尾,還是有一個讓人感到不快的東西映入了眼簾。
在伸展開的中指末根上閃閃光的是一顆鑲嵌有精心雕琢的黑寶石的指環。這就是用來表達「紅世」的真正魔神「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意志的神器「克庫特斯」。
指環跟戴在手背上的裝飾帶隨著手的動作閃著光芒,而在她張開的手掌中,湧現出熾紅色的火焰。火焰漸漸變成一把大劍的形狀,然後被她有力地握住了。
瑪蒂爾達像是在確認劍的形態那樣揮了一揮,然後從上到下的輕撫了一遍,點了點頭:「好!」在那旁邊,她輕輕地舉起右手,產生出同樣的火焰。
這次火焰圓圓地擴展開來,固定在胳膊上。那是一個能遮擋全身大小的一個園盾。
「我們要上囉,亞拉斯特爾——」
「嗯。」如同遠雷一般低沉的魔神聲音從「克庫特斯」傳出。
這個對話中所包含的信賴以上的某種「東西」,讓梅利希姆的漏*點變成了憤怒。
「——!!」
就算是旁觀者也立刻可以看出來他的態度的急劇轉變,「甲鐵龍」伊路亞尼卡看到那個樣子也不由得苦笑。
(怎麼好像小孩子一樣。)
雖說不能馬上明確判斷出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但[葬式之鍾]引以為豪的「兩翼」中的右翼「虹之翼」梅利希姆的心,卻完全被他的宿敵「炎灼眼的殺手」瑪蒂爾達所俘虜了。
而且,對梅利希姆來說,一直以來與宿敵之間的激烈交鋒和這種心情似乎並不矛盾。就算是劍鋒交錯的時候也不過是他們兩人——他完全無視亞拉斯特爾的存在,所以說是兩個人——交結在一起的一種形式,他曾經這樣斷言過,讓周圍的人吃驚不小。
實際上,他是很認真地在戰鬥,這一點從他的一舉一動就能明白地看出來,所以誰也沒有對此說過半句閒話……恐怕能真正理解他的心意的人就只有「棺柩裁縫師」亞西斯了。
(雖然我不是瑪蒂爾達·聖米露,但不管怎麼說,這是戰爭。)
伊路亞尼卡留下梅利希姆,自己把巨體往下滑去。
(而且不光是那兩個人,還有「我們」之間的戰鬥啊!)
厚厚的胸甲因吸氣而又再次膨脹了起來。
「嗚嘎哈啊啊啊啊——!」
用盡全力出的「幕障壁」,這次卻並沒有擴散開來。後面噴煙的動力推動著硬化的前端,那是有著最大硬度的彈頭和壓倒性度的炮彈。目標當然就是站在「天道宮」前的瑪蒂爾達。
但伊路亞尼卡的這一擊,其實並不是衝著她起的。這一擊,一定——
純白的緞帶——
一條純白色的緞帶輕飄飄地飛舞在瑪蒂爾達面前。
最初的半秒鐘還在優雅地飄舞著,但是突然間,緞帶呈螺旋猛烈地旋轉起來,其表面的櫻色自在式也開始閃閃光。
逼近而來的「幕障壁」的噴進彈被捲入了緞帶的螺旋之中,接著整個都被輕鬆地扭曲了前進方向。噴進彈沿著那個歪曲的方向,朝著不著邊際的方向飛去,最後落在山上爆炸了。
儘管拿手的噴進彈被彈開,但伊路亞尼卡卻猙獰地笑了起來。正如梅利希姆的宿敵是瑪蒂爾達那樣,分配給他的敵人,是在背後守護著「炎灼眼的殺手」的火霧戰士。他說道:
「前幾天受你照顧了啊,『寡言和戰機無雙』……」
一個女人突然背靠背地出現在瑪蒂爾達的身後。
「受了那麼重的傷才僅僅過了五天,就已經恢復了麼?」
絹絲襯衫的上衣,刺繡著葉子花紋的細長裙子,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搞錯了場合的盛裝貴婦人。這個自然地掌握了奢華但又不落俗套的風格的女性,就是有著戰機無雙之美譽「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接著,從她戴在額頭上的鑲嵌有寶石的裝飾帶狀神器「peRsona」中——
「賀愈禮服。」傳出了簡短而又冷淡,但又帶有一絲開玩笑口吻的話語。那正是賦予她異能力量的「紅世魔王」——「夢幻冠帶」蒂雅瑪特。
抵擋住伊路亞尼卡「幕障壁」攻擊的白色緞帶是纏繞在她肩膀到e1bo的裝飾帶的末端。若是一般的「使徒」或火霧戰士的防禦·反射的自在法,「幕障壁」的炮彈可以將其連人一起打碎。而她卻在還沒有準備好戰鬥的時候輕鬆將其避開。
雖然,威爾艾米娜也明白他並沒有使出全力。作為宿敵,雙方通過確認對方戰技純熟程度就如同一種代替問候的行為,不,應該說那就是他們的問候方式。
清楚地明白這一點的瑪蒂爾達,笑著問道:「怎麼?我們專程來到天下聞名的布羅肯要塞拜訪,難道來招呼我們的就只有熟識的兩個人嗎?」
她用灼眼毫不疏忽地一邊注意著周圍的狀況一邊說道。
清楚明白這一點的男人——梅利希姆笑著答道:
「我們只是負責出迎的,到時候肯定會隆重招待你們——但是……」
同樣,他也一邊警戒著那女人的舉動,哪怕是手指的輕輕一動,一邊說道:「比起這個——」
(梅利希姆?)
伊路亞尼卡感覺到盟友的語氣裡藏著一絲不安的東西。
雖然伊路亞尼卡信任著他,但是今天的戰鬥跟以前的小規模衝突賀局部戰不同。[葬式之鍾]可以說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存在的,「棺柩裁縫師」亞西斯的「壯舉」實現的時刻已經近在眼前,這正是一個關乎危急存亡的關鍵時刻。
在山麓的兩軍對峙也演變成一個難以判斷哪一方面更佔上風的亂戰狀態。不論趨勢如何,從全體的形勢看來,都沒有任何開玩笑的餘地。
(……明明是這樣的狀況,難道他還……)
果然不出所料,梅利希姆說道:「那天的約定,你還記得嗎?」
瑪蒂爾達一時間不知其所謂何事,露出了訝異的神情。
而背後與她緊貼著的威爾艾米娜的肩膀則馬上僵硬起來。
「……!」
正如梅利希姆那樣,她也顯露出隱藏在心裡的某分思念,並作出渴求。
以一種很不快的語氣作出回答的,是在瑪蒂爾達手指上的亞拉斯特爾。
「你說的約定,就是指那句愚蠢的胡話嗎。」
聽到隻言片語也不想聽到的聲音,梅利希姆馬上露出一副厭惡的表情,皺起眉頭。他極其討厭介入他們之間礙事的人。而在這種人之中,他最討厭的就是這個「男人」。
看到他們的樣子,瑪蒂爾達不禁覺得可愛,噗哧的笑了。
「啊啊,說起來——我記得是『贏的一方可以任意處置輸的一方』,是這樣子吧?」
「那麼,主人……我也差不多該去了。」
「唔……」在天井被打穿了的「塔」頂上,一個自在法正開始啟動。
接受了房間中央熊熊燃燒的「棺柩裁縫師」亞西斯的青色火焰後,「大擁爐」摩洛說道:「加利大人,雖然『兩翼』那兩位應該不會生萬一的情況,但是,如果萬一真的有變,這裡的事就拜託你了。」
他全身的骨頭都在急躁地嘎吱嘎吱的顫動。從華麗的禮服之中,骨頭匡啷的一聲掉到了天秤的大秤盤裡。在骨頭彈起來又再度接觸地面之前,就變成了黃色的火粉在空氣中薄薄地擴散開來。他散開來的身體滲透到遠處賀近處的空氣中,開始構築自在法。
被他那樣囑咐的如人類般大小的蛋卵——「凶界卵」加利,也不正經回應他,還是那副老樣子,那三副顫動著的面具用敷衍的語氣說道:
「經常拿這個盾來面對敵人呢!」「代替我受了傷呢!」「今天會揮多大作用呢!」但是,那三個聲音裡卻確實地包含了對他的回應。
摩洛不是用那副只有骨頭的寒酸臉,而是在呼吸中摻著笑對下一個人說:「琪爾諾伯格大人,我的『拉比林托斯』動以後,就馬上把你傳送到『那一邊』。請你盡量妥善處理……」
「快停止你那種像臨終遺言一樣的口氣吧,瘦牛!」
黑衣白面的女人,「暗之水滴」琪爾諾伯格從途中打斷了摩洛的話。
這個牛骨的宰相,把那種東西——那種自己雖然也感覺到,但卻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東西——表現得太過露骨了。
他們藏在心底的東西,就是恐懼。
亞西斯想要實現的「壯舉」,嘗試開創一個完全嶄新的時代,正因為如此,他們[葬式之鍾]不僅要面對火霧戰士,甚至還要面對在這個世界本身所引起的反作用力賀抵抗力,甚至會被其吞噬……對這樣的一種避無可避的東西產生的恐懼。
與他所擁有的實力不成比例的是,摩洛異乎尋常的膽小。但是,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比其他的任何人都更能嚴肅地接受這份恐懼。
跟其他的「九垓天秤」不同,在危急時刻能以自己的力量突破重圍的強者的輕鬆心態,跟他是無緣的。他到現在為止擔任的都是一些戰爭時期外的組織強化和弱化敵人的工作。而且,在那個方面,他還是極其有能力的無人能代替的存在。宰相「大擁爐」摩洛並不是作為強者,而是作為賢者而為討伐者們恐懼的為數不多的「魔王」。
即使是那樣的他,也會遇到無法應付的情況,正因為這樣,才必須做好事前應對的準備,儘管時常保持著優勢,但是卻湧現出無數的敵人。
被壯大的夢想所深深吸引的他們,是決不會退讓的。
這樣的激烈衝突,絕不會得到平安無事的解決。
即使他們深深理解了這一點,他們還是要往前衝。
為實現亞西斯所期望的「壯舉」,作為其必要條件的「都食」與「小夜蹄鳥」的爭奪戰,還有現在正進行的「大戰」……在這過程中,長久以來在一起共同作戰的同輩們都被一個接一個殲滅了。因為大家都希望向前邁進,所以誰也無法阻止事態的展。
然後到了現在,這種缺落感,與即將迎來最後階段的「壯舉」相呼應,要進一步加增長起來。這並不是像預感那一類曖mei的東西,而是從過去的積蓄中獲得的,時間的實感。
摩洛在害怕,並不只是膽小的表現。只是用他聰慧的頭腦來把握著一切會把自己捲入其中的情況。而這種感覺,會隨著膽小程度的增加而變得更為明顯。
琪爾諾伯格非常討厭那樣的他。
老是比別人多一份心眼兒,多考慮一層,對可以看到結果的無能為力的事實感到害怕……為什麼只有他要遭受這種痛苦呢……不是太可憐了嗎。
所以她說出一句隱含著「不要太在意」這種意思的話語。
「就算是一絲不苟的人,認真過了頭只能讓人感到厭惡。只要我們贏了就不會有任何問題。」雖然她選擇的用詞卻完全不同。
但摩洛自然是按照她所說的字面意思來理解。
「確實是那樣,但是……」
如同與他那消沉的聲音相呼應一般,又一根骨頭掉落下來,變化成自在法,飛散開來。琪爾諾伯格覺得這就好像是倒數著永別之前的時間似的,氣得緊緊皺起了眉頭。
以為那種嚴峻的表情是對自己的責備而惶惶不安的摩洛,終於再次轉向了自己引以為傲的主人的化身——那團鮮艷的青色火焰。
「主人,為了不再讓『天道宮』作出任何奇怪的舉動,我要將『拉比林托斯』擴大成往常還要巨大的規模。我會盡可能地爭取時間,但是……」
「不需要再說了,我的宰相。」
亞西斯也忍不住打斷了這位愛操心的好助手的話語。
「行動,要快。」彷彿要把自己的聲音付諸行動一樣,他向鳥籠注入了更多的力量。這時蹲伏著的「小夜蹄鳥」身上的圖紋,已經延伸到脖子上了。
「在我們的壯舉完成後,更需要像你這樣的男人。」
「對於您的厚愛,我感到不勝榮幸。」
聲音裡摻雜著一絲絲喜悅,摩洛把身體低低地曲了下去。雖然本人好像打算要鞠躬,但他已經沒有可以用來彎腰的腰骨了。不僅如此,隨著身體向下屈曲,肩膀上的骨頭連同整件禮服都掉落到了大秤盤上。最後只剩下一個頭浮在半空中。
「王用語言和行動向你表示感謝。」「率領俘虜們上吧!」「盡早回來呀!」
在加利好像喝彩一樣的嚷嚷聲中,摩洛最後抬頭看了一眼鳥籠裡的少女。
「我希望你,也能對我們的『壯舉』……」
他對成為寶具以來,第一次被當成夥伴來對待的「小夜蹄鳥」說道。
「……我希望你對這個打破倦怠時代的『壯舉』也能表示贊同。」
他隔著從被運進這裡以後就一直出於全開狀態的鳥籠上的小門說道。
「我希望你並非作為一個道具,而是作為同志來主動選擇協助我們。」
他對那個既不回答也毫不動彈的「使徒」繼續說道。
「然後,希望你能以自己的意志和雙腳從那裡走出來。」
這次也跟剛才一樣,少女仍然以無言和無反應來回答了他。
少女無禮的態度和摩洛對少女的真摯,讓琪爾諾伯格勃然大怒:
「瘦牛,你別在這裡磨磨蹭蹭的說個沒完好不好!」
「是、是的,那我走了……」
「啊——」非常乾脆地,摩洛最後的骨頭——頭骨也掉了下來,化成了黃色的火粉,消失了。
琪爾諾伯格把源自心底的憤怒表現在嘴上。
「——哼,這頭遲鈍的牛!」雖然已經無法跟他對話,但是他就在這裡。不一會兒工夫,他啟動了自在式。
女人為完成男人分配給她的任務,用力地閉上眼,然後說:
「主人,我也去了。」
亞西斯明白她受傷的心,所以這樣回答道:
「就交給你了,去大鬧一場吧!」
「沒錯!只要你同意就可以了!」
梅利希姆很激動地喊出了要把這位[葬式之鍾]的宿敵拉攏進自己軍團的如意算盤。
「我們的主人絕對會允許的……不,他可能還會為此而高興呢。也絕不會讓其他的『九垓天秤』說什麼閒話的。」
他從苦笑著的伊路亞尼卡的頭頂上緩緩下落,出了至誠的誓言:
「讓我們的劍都指向相同的敵人——」
然後立起劍尖,
「要是我打贏了的話。」這是以戰鬥為前提的求愛。
在瑪蒂爾達現體內的魔神對於他這種熱情感到很不高興,於是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她明確地回答道:「沒問題。但我是絕對不會輸的!」
「——好!」
梅利希姆燃起yu望,注視著瑪蒂爾達這個他一定要得到手的女人。
除了與她一決高下所必要的東西以外,其他的一切已經不能進入他的視線了。
不用說,當然也包括站在她後面的另一名女性的可愛裝扮和美麗容貌。為什麼,那個人沒有從一開始就穿著「萬條巧手」的戰鬥裝束呢,為什麼沒有帶上面具呢。
就算知道這些,他也絲毫沒有把她放在眼中。
把他戴在頭上的伊路亞尼卡雖然知道那個理由,但是他並不像他的盟友那樣稀奇古怪而又性格傲慢。儘管對毫無表情的「女性」抱著一絲憐憫,但是比起這些——
(他到底明不明白啊,我們現在所處的狀況——)
正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梅利希姆用長靴的馬刺「匡」的輕叩了他的額頭一下。同時——
(宰相大人正在展開「拉比林托斯」,在構建完成之前要吸引敵人的注意力。)
無聲的極其冷靜的聲音在腦中迴響起來。
(嗯——?)
從布羅肯要塞的「塔」傳來點點力量的脈動。作為盟友才會知曉的自在法的觸感,讓大家明白了牛骨的宰相的企圖。那是絕不輕易使用,但是至今仍無人能破的,「大擁爐」摩洛屢試不爽的自在法「拉比林托斯」動的氣息。
(什麼?)
在這種急迫的形勢下,知道了不冷靜的人原來是自己的伊路亞尼卡,不由得感到了一絲羞愧。梅利希姆現在雖然為自己的戀愛而熱衷,但也並不代表他是沉溺於其中而不顧一切。其實想一下就知道,他是希望打敗「炎灼眼的殺手」瑪蒂爾達·聖米露的。
必須捨棄勝負以外的一切,才勉強可以抓住時機——缺乏這樣一種面對最強又最糟糕的敵人時所必需的心理準備的人,竟然是伊路亞尼卡自己。
(老人經常慢人半拍,麼……)
(這也是廢話啊,上囉,戰友!)
互相都沒有改變表情,「兩翼」開始了戰鬥。
伊路亞尼卡讓巨大的身體乘著風,向站在「天道宮」的邊緣的兩人落下。同時,從張開的翼噴射出「幕障壁」,把自己背後設置成一個不可侵的無敵領域。比剛才的噴進彈增加了數十倍大小的巨大重量,正以驚人度起突進。
作為其突擊前端的,是站在龍頭上、背上出現了「虹之翼」的梅利希姆。從衝著前方舉起的佩劍,施放出沒有任何先兆的一記「虹天劍」。那華麗且具有非凡破壞力的光芒,毫不遲疑地徑直奔向那兩人站立的地方,爆炸開來。
從爆炸的火焰中,飛過來一束熾紅色的光輝。
向著那束光輝,梅利希姆咧開嘴笑了。
(來吧,火霧戰士——!!)
這時,隨著一陣毫無來由的馬蹄聲響起,一匹悍馬帶著隨風飄舞的豪壯鬢毛狂奔而來。
鬢毛也是熾紅色,馬的身體也是熾紅色,馬具也是熾紅色,馬的喘息也是熾紅色,從狂奔的馬蹄所飛濺出的火花也是熾紅色。
騎在上面的是,炎灼眼的女性。
就像燃燒的火焰一樣,露出了笑容。
從正面襲來的[葬式之鍾]的「兩翼」。
任何描繪英雄的繪畫,都不可能有如此華麗與英勇的姿態。
瑪蒂爾達·聖米露見到這十八年來交戰過數十次的宿敵,燃起了鬥志。在這種一著不慎全盤皆輸的交戰中,以及只有在這種狀況下才會出現的危及性命的時刻裡,那種自己的一切都得到磨煉的充實感,實在讓人有說不出的痛快。
當自己還是人類的時候,被世界剝奪了的,名為戰鬥的選項。
而現在這個選擇權則充分掌握在自己手中,甚至可以盡情地揮。
可以戰鬥。這是多麼美妙的現在啊。
「——嘿呀啊啊啊!」
瑪蒂爾達把自己力量的一小部分、驅策著熾紅色火焰構成的悍馬,在空中狂奔。手裡的火焰大劍在她一揮之下變成了一支矛槍,然後被夾在她的腋下。她的身姿,看起來甚至跟勇敢與龍對抗的聖喬治很相像。但卻沒有那種尊貴的氣息。所謂的聖者乃是真摯之人,絕不會沉溺於歡樂。
而她現在就完全沉溺於戰鬥的歡樂中,爆式的笑了起來:「哈哈!」
面對其重無比的巨龍和破壞力驚人的劍士——她在槍尖無法碰到對方的位置上,往矛槍凝聚了更強勁的力量,然後有如烈火一般往前刺出。
「呀啊!」
同時,在她刺出的那根槍周圍並列地出現了一排同樣的槍,形成一列槍林。槍尖群在疾馳著的她前面急向前延伸,又再度變得密集,形成巨大的一擊向「兩翼」襲去。
「唔——!」
梅利希姆一動也不動的揮了揮佩劍,施放出「虹天劍」。其放出的光芒毫不費力地把像箭一樣射過來的熾紅色的槍林打了個粉碎。但是,在那個陣列被打破而空出來的空間裡,並沒有目標的身影。
(是上面麼!)
在被自己的火焰所染紅的煙霧中,格外顯眼的熾紅色悍馬跳了出來。騎在馬上的瑪蒂爾達把長長的矛槍高高舉過頭頂——
「伊路亞尼卡!」
「在此!——啊啊啊!!」
感覺到危機的伊路亞尼卡一邊抬頭看著正上方,一邊吐出了「幕障壁」。
巨大化的熾紅色矛槍重重地刺在被搭建起來的防禦壁上。驚人的爆炸捲起一陣無煙的烈火,灼熱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
如果是人類的話,大概一定會被這一陣餘波震得飛起來吧。在這股火焰之中,伊路亞尼卡那以甲殼和鋼鱗為鎧甲的身體悠悠飛起。他繞開凝固在空中的「幕障壁」,張開了下顎,準備把仍然停留在上空的瑪蒂爾達咬個粉碎。
注意到這一點的瑪蒂爾達則扣下一下馬鐙,讓馬跑了起來。然後以手裡的矛槍帶著火焰向他奔去。這次她準備直接把矛槍刺向他。但是——
「啊?」
梅利希姆並不在龍頭上。正當她這樣想的時候,純白色的緞帶纏上了她的手,把她連馬一起拽了開去。
「哇——!」
半秒前她所站的地方被從正後方襲來的「虹天劍」貫穿了過去。
「可惡!」
在伊路亞尼卡的相反一側回轉的梅利希姆在空中不滿地咂了一下嘴。
被緞帶甩上了半空的瑪蒂爾達迅調整好馬的平衡,感謝道:
「謝謝!」
漂浮在她旁邊回應她的,是面戴隱藏著表情的面具、渾身飄舞著有如鬃毛一般的無數緞帶,身披戰鬥裝束的「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
「你這次比以往的攻擊都要著急是也。」
「性急。」
和她訂立了契約的「夢幻冠帶」蒂雅瑪特也同樣以稍帶譴責的語氣接著說道。
瑪蒂爾達一邊苦笑一邊與「兩翼」拉開距離。
「至少希望你們說那是快而馬虎啊……」
她本來是想一口氣直向上飛,直接衝進那個大概是布羅肯要塞的中樞的巨塔(她們不知道「塔」這個稱呼)裡去的,但是面對梅利希姆這個使用不會因距離而減弱威力的「虹天劍」的對手,拉開過遠的距離無疑是自討苦吃。伊路亞尼卡也跟他在一起的話,從遠距離進行的不準確的進攻就會被「幕瘴壁」所阻擋,肯定不會奏效。跟「虹之翼」和「甲鐵龍」這「兩翼」戰鬥的時候,不能靠太近也不能離太遠,只能在相互的必殺距離上互相鬥智鬥勇。
「要攻來了!」
亞拉斯特爾簡短的提醒道。
「嘿啊——!」
這兩人之間並不需要回答。瑪蒂爾達踢了一下熾紅色悍馬的馬腹,躍向了一旁。
「虹天劍」就緊追在她後面。他自由自在地揮舞著一條直線橫跨天空的彩虹的樣子,從旁人看來,簡直就是如奇跡一般的鮮艷華麗的光景。
當然,作為當事者的他們,是沒有這份閒心來細細觀賞的。
瑪蒂爾達讓疾馳的悍馬按照彎彎曲曲的路程來行進,拚命躲避著這毫不留情的攻擊。在她旁邊的斜右後方,是還被剛才的緞帶牽扯著飛在空中的、宛如風帆一般的威爾艾米娜。就像剛才迴避攻擊時一樣,同時也感到了巨大的罪惡感。
(我好像儘是讓你做這種辛苦的事呢。)
自從十八年前偶然在一起並肩作戰以來,她們就一直在一起……是她獨一無二的好朋友。
這樣的她——威爾艾米娜·卡梅爾,喜歡上了「虹之翼」的梅利希姆。喜歡上他,但卻一直以和瑪蒂爾達不同的想法和接觸方式,想讓他能注視自己。這就跟剛才的盛裝一樣,經常只是瞎費功夫,唱獨角戲罷了,但是她決不放棄。
她在實際戰鬥的時候也有過跟他交手的時候,但是結果都一樣。她作為討伐者的力量和特性,使得她並不適合跟具有絕對破壞力的「虹天劍」過招。只是被他三兩招就敷衍過去,被他逃掉而已。就連進行對話的機會都沒有。儘管如此,她也決不放棄。
一邊作為火霧戰士與他戰鬥,一邊又想讓梅利希姆這個「紅世魔王」注視她。
這種不管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瑪蒂爾達卻以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其可行性。於是,這就成了威爾艾米娜跟瑪蒂爾達一起行動的動機……也是她懷有的,直到現在也毫不動搖的目的。
(但是,那也馬上就會結束了。)
經過這場戰鬥,會不會讓她好受一點呢。
如果把一切都一筆勾銷的話……瑪蒂爾達這樣想著,躊躇了。
(這樣做是不是會給她添麻煩呢……不過事到如今,已經不能停下來了。)
威爾艾米娜比誰都清楚,「炎灼眼的殺手」是離手下留情這種概念最遠的人。兩人在這場戰鬥上賭上了自己的一切,所以當然不用說,是決不能有絲毫退縮的。選擇了最痛苦的道路的人,是她自己。
(不如贏了梅利希姆,然後讓那傢伙和她……)
瑪蒂爾達跟梅利希姆一樣,先是打著如意算盤,然後馬上又改變主意了。
(我這樣會不會是多管閒事啊……但是,我也幫不上別的什麼忙。)
不知道她是不是希望我這麼做。
就算她希望,她會不會因此得到幸福呢。
就這樣想著、考慮著,可是還是得不出任何答案。
(火霧戰士的幸福……麼?)
「幸福」,瑪蒂爾達·聖米露想到自己說出這個詞的時候的其他人的表情,不禁有一點點心生厭惡。瑪蒂爾達是一個異常的火霧戰士。她確信著作為討伐者而生存的自己是最幸福的。
通常,火霧戰士是以希望向「紅世使徒」復仇的人類作為器皿誕生的。
其存在的出點就已經是消極負面的,因此跟它的誕生原則相應,其行動原則也只能是以悲壯的復仇為唯一依據。在年長的火霧戰士當中也有相當稀少的人因使命感的鈍化而讓精神得到昇華,但即使如此,也絕對沒有任何人會覺得身為火霧戰士是一種幸福。
大部分火霧戰士的生死觀為——「在無止盡的戰鬥中生存,不久就將落得身心疲憊被敵人大敗而消亡的下場」。而瑪蒂爾達就是一個從根本上將這樣的生死觀顛覆的異類。
到現在為止,她一直理所當然的把有著這樣想法的自己展現在其他火霧戰士面前。但是,那些火霧戰士中沒有一個人可以理解她的想法。開朗聰慧如皮埃托洛·蒙特貝迪、以膽大著稱的佐菲·薩伯莉淑、最古老的火霧戰士之一的卡姆辛、探究一切事物真理的亞摩比……即使是火霧戰士當中有著最堅忍意志和最強力量的他們,當瑪蒂爾達一臉喜悅地說出——(——「能戰鬥不是很幸福嗎?」——)這種話時,他們全都露出了一副驚訝的表情,沉默不語。
到最後,能完全理解瑪蒂爾達·聖米露的,在這寬而廣的世界裡,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
至於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與其說是理解,倒不如說只是比他人更能坦然接受她的所作所為。當然,即使是這樣,她也為此感到非常高興。因為在討伐者和「紅世魔王」當中很大部分人,對她這種生存方式多有非議,嚴重的時候甚至還會有人把她當作瘋子來對待。
瑪蒂爾達雖然從來沒有為這種對待而受到傷害,但是也因此理解到有著這種想法的自己在火霧戰士中是壓倒性的少數派。
(我應經這副樣子了,如果還去考慮威爾艾米娜的幸福,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吧?)
其實平時的她,就經常被威爾艾米娜責罵「你這個沒常識的傢伙,為什麼老是要這樣亂來?」之類的話了。
(說到底,戀愛這種東西就像我跟亞拉斯特爾的關係一樣,旁人無從插手,只能順其自然了。)
如果不是身處戰鬥中,不是身處這樣的最後關頭,也不會對此感到特別困擾。但是,不知為何,瑪蒂爾達的周圍的事情總是會跟激烈的戰鬥扯在一起。
(亞拉斯特爾明明就是當事者的其中一人,但在這種時候卻完全不可依靠……)
(雖然我也沒有資格說別人……不過,正因為這樣我們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吧。)
就在瑪蒂爾達為這些事分心的時候,「虹天劍」驚險地擦掠過她身下的馬蹄。
「哎呀?」
(好險好險……不管怎樣,一切都是贏了以後的事。)
「聲音還是傳達不到麼?」從指環傳來亞拉斯特爾的聲音。
「大概還太遠了點吧。」
瑪蒂爾達一邊回答,一邊用灼眼對周圍的情況再次進行確認。
她本打算一邊調節著與下方的「兩翼」之間的距離,一邊慢慢地接近布羅肯要塞的上部,但眼前的兩人絕非等閒之輩。
如果魯莽地一味上升高度的話,「虹天劍」就對回來抑制她的攀升。反之,如果採取繞彎前進的戰術,搞不好就會被「幕瘴壁」把自己和要塞隔開。雙方攻來躲去浪費時間的結果,反而是「兩翼」那一邊漸漸逼近了與瑪蒂爾達她們的距離。
面對這兩個強敵中的強敵,瑪蒂爾達振奮精神,對他說道:
「真不愧是他呀,今天似乎格外有幹勁呢。」
「這一點我們也一樣。」
她朝著給她擲地有聲的豪氣回答的魔神笑了笑,然後進一步計算著自己所處的位置。因為被「兩翼」阻擋的緣故,她們只不過到達了那覆蓋整個平緩山頂的巨大冠狀物——布羅肯要塞的中間附近的高度。
(大概已經進入了傳說中的「拉比林托斯」的有效範圍了吧。)
那是以堅不可摧而聞名天下,使[葬式之鍾]得以在這個地方固守數百年之久,在此之前保護自己度過了千年放浪生活的,「大擁爐」摩洛的自在法,有著將成千上萬的敵軍困於其中的巨大威力。
瑪蒂爾達她們在之前的戰鬥中一直等待著這個對方遲早會動的陷阱——
(還不動嗎……快把我吞進去啊!)
瑪蒂爾達甚至感到了一絲焦躁。
將計就計,讓「兩翼」也同時被「拉比林托斯」吞入,然後再在這個迷宮裡想辦法攻陷敵方要塞,這就是她們的作戰方針。她們早就清楚,無論採取如何謹慎的潛入戰術,對方最終還是會動「拉比林托斯」。而如果不能突破這個就無法到達亞西斯的所在地。與其這樣,不如盡早讓他們動,然後再加以攻破,這才是最有效率的方法。她們之所以要讓「天道宮」送自己到這裡,也是因為想盡早被「拉比林托斯」吞入,從而得以侵入要塞。
只要她們能夠進入「拉比林托斯」,就不用擔心「兩翼」會出現在戰場上,因為能與她們正面對決的唯二的兩人,不得不為給予她們最後一擊而保存力量。
我方一旦攻入要塞,「兩翼」就只有和眼前的我們進行戰鬥這個唯一選擇了。但是在戰鬥初期能造成這樣的局面,也可以算是運氣好的了……
(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要是沒有這樣的運氣,使肯定辦不成的。)
最重要的是,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濃霧那邊的遠方戰場裡,可以窺見火光和聽見廝殺吶喊聲。
在那裡戰鬥著的人們,都把自己的一切托付於自己,而拼了性命為自己爭取時間,擔任著牽制大軍團的艱難任務。
在這些戰友們為自己爭取時間的期間,必須完成討伐[葬式之鍾]的領——「棺柩裁縫師」亞西斯的重任……最低限度也要阻止其暴舉的實現。聚集在這裡的討伐者,包括她自己和威爾艾米娜,都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戰的。
被「使徒」們稱之為「壯舉」的亞西斯的企圖,就是具有這種程度的危險性。
要使這個企圖實現的話,就會在厭倦了人類這個存在的「使徒」之間,產生一個最糟糕的行動指針。這是無論如何也必須加以阻止的。
崇尚以最少人數完成任務宗旨的火霧戰士們,這次卻以前所未有的人數來參加戰鬥。這已經足以證明他們對這件事的危機感有多大。不光是為世界平衡擔憂的「紅世魔王」,就連作為其容器的火霧戰士們也對這個暴舉所意味著的事實感到恐懼。
瑪蒂爾達也是,亞拉斯特爾也是,威爾艾米娜也是,蒂雅瑪特也是,無一例外地有這樣的感覺。
這一恐懼,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不斷膨脹。
(還不動嗎……以「兩翼」為對手,我們堅持不了多久的……)
瑪蒂爾達忽地向上看去,一個沒有天花板的塔頂映入了她的視野。
可以看到裡面反射出鮮艷的光芒。
「——青色。」
這是以前為「使徒」所恐懼的火焰顏色。果然,那裡就是[葬式之鍾]的中樞部,也就是放有寶具「小夜啼鳥」的地方。
亞拉斯特爾激動地說道:「聲音能傳達到麼?」
「我試試!——呼——!!」
馬背上,瑪蒂爾達挺起背,並深深吸了一口氣。吸到肺部能容納的極限後,以足以響徹整個戰場的凜冽聲音,向「塔」裡面,用最大的音量叫道:
「——這是戈比達的傳言!他說『多納特已經對我說了!』——」
朗朗的鏗鏘聲音穿過夜空,穿過濃霧,傳達到了目標人物那裡。
「——!?」
位於「塔」頂部的亞西斯的火焰,猶如受驚般地搖晃了一下。
與此同時,至今為止不要說是隻言片語,就連動也沒動過的「小夜啼鳥」的少女,在聽到瑪蒂爾達的話後,也突然微微張開的雙眼。
在亞西斯的火焰中,開始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危機感。
但是——
這時候,瑪蒂爾達眼前的光景突然都破裂、崩塌了。
「——唔……哇!」
正當瑪蒂爾達大吃一驚的時候,一條緞帶緊緊纏住了她的手腕。
「瑪蒂爾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