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騰熱氣中,傳出了夏娜的呼喚聲。
“那個,威爾艾米娜——”
這裡是平井家的浴室。
“一起洗澡吧!你知道嗎?洗澡是很有趣的哦?”
夏娜把下巴搭在浴缸的邊緣上,眼睛則盯著磨砂玻璃拉門的那邊。
因為是高級公寓的於是,面積雖然不大,但也足以讓身材較小的夏娜舒舒服服地泡個澡了。
夏娜今天是第一次用平井家的浴室。自從為了在御崎市生活而偽裝成“平井緣”之後,這個家對她來說就只是睡床和倉庫的代名詞而已。那是因為她整個生活的主題,都已經轉移到了阪井家的緣故。而洗澡自然也是在那邊的浴室進行了。
本來火霧戰士就可以用名叫“潔淨之炎”的自在法來保持身體的清潔,所以沒有必要入浴(據說本來是為了對受傷的**進行消毒而使用的)。
而從夏娜個人來說就更是如此了。因為從幼年開始就一直在亞拉斯特爾的火焰中接受這種潔淨自在法的治療,連入浴這種習慣的存在也一無所知。而她現在是想把這種自己新現的娛樂介紹給她的養育員。
“——?”
然而,沒有回答。
(是不是還有其他地方要收拾呢……)
夏娜回想起她忙這忙那干勁十足的樣子。
今天的平井家,由“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親手進行了全面的生活環境改善工作。總而言之,算是能夠讓一般人進行生活了。
在上午跟貫太郎分別之後,威爾艾米娜懷著些許的期待打開在此生活的少女的家門時,第一眼看到的是——
“……”
放在狹窄的門口位置上的一個巨大的業務用垃圾桶。
或者該說是不出所料吧,裡面放的都盡是一些點心類的殘骸。
“……”
再繼續往裡看,轉角處的窗戶連同窗簾都關得嚴嚴實實,在昏暗的走廊下,完全是一副煞風景的畫面。目光所到之處,全都堆積著厚厚的灰塵。
其實她也明白煞風景的理由。那是因為隨著成了火炬的一家人的陸續消亡,他們的私人物品和痕跡也失去了存在的依靠,同時消失了的緣故。
因火炬消失而引起的現象,並不是把本來存在的一切痕跡抹除這麼一種積極性的“改變”。而是把本來存在於現世的作為其聯系和證明的物品本身抹消,這樣一種消極性的“消失”。只是從照片和記錄中消失而已。就算有矛盾,也沒有任何人能把原因查出來。因為根本沒有“那樣的東西”。殘留下來的矛盾點和不自然現象,都會被周圍的人隨便冠以莫明其妙的理由並自然而然地接受。
這就是現代社會中“被啃食的結果”了。
作為此結果的其中一種表現,平井家中如今只剩下被夏娜介入了存在的“平井緣”相關的個人物品了。
而且,從夏娜剛到這個房間來的時候開始,那些東西都一直保持原狀,一直沒有動過。
從門口的垃圾箱,還有目睹這不堪入目景象的威爾艾米娜和夏娜的回答——
“……這是?”
“……”
就可以看由,這個作為火霧戰士而成長至今的少女,對打掃這種行為的必要性完全沒有任何認識。
“到底哪個地方是你用過的是也?”
對僵在門口的威爾艾米娜的提問,夏娜的答案也非常簡潔明了:
“床和書桌。”
的確,仔細看一看的話,就可以現到只有到床的路線和書桌上保持著潔淨。各種衣服及內衣,似乎都是批回來的,一個個大箱子排列在房間的一角。
與此相反,其他的地方則連碰都沒碰過。不僅是廚房,連通往那裡的走廊,以前大概是父母住的空房間,以及浴室和洗手間等等,全都鋪滿了塵埃,凝固在靜寂與沉滯的空氣中。
過去在名為“天道宮”的大宮殿中養育少女的時候,威爾艾米娜獨自一人就跳起了所有管理維護工作。對於喜歡干淨的她來說,這實在是難以忍耐的慘況。而且除了作為火霧戰士的技能以外,什麼都沒有教給少女的正式她們自己,所以這也可以說是必然的結果,或者是因果報應了。
不管怎樣,雖然犯下這樣的過失令她大受打擊,但作為一個養育員,她已經決定了要打破這個慘況。
“……我要去買點東西回來是也。”
“咦?”
“已取人附近存在一家購物中心是也。”
“我的內衣還剩下很多呀。”
威爾艾米娜對似乎是認真回答的少女宣言道:
“我們必須有一個能夠住人的家是也。”
“可是,威爾艾米娜,市內狀況的善後工作呢……?”
對,她來到這個御崎市的(表面上的)本來(名義上的)理由,是在與“紅世魔王”的戰斗中變得破破爛爛的御崎市中,對一切有關“紅世”的事物進行痕跡抹消和情報操作。本來應該是沒有時間在這種地方做這些“多余事”的。
然而,對夏娜出於火霧戰士以使命為優先的常識而提出的問題,威爾艾米娜又再一次強調說道:
“我們必須有一個能夠住人的家是也。”
“……?”
少女對她的明確回答感到很訝異,而威爾艾米娜則辯解(或者說編造理由)道:
“對個家,必須改造成我們在御崎市活動的大本營是也。請你也盡量協助。”
她做出了過度誇大的虛偽申報。
“……嗯。”
夏娜被她這樣一說,也就無法再反抗了。
威爾艾米娜為了買齊一些生活必需的常用器具,背著捆滿東西的巨大登山用背囊,從購物中心和平井家之間總共來回了五次之多。
在這段時間裡,夏娜有時跟她一起出去買東西,有時就按照她的指示幫忙進行掃除和家具擺設。對她來說,這些全都是從沒做過的新奇趣怪的事,而且都是為了和自己最喜歡的女性一起生活而做的,所以從頭到尾都很開心。
而對她作出指示的威爾艾米娜,也稍微在表情上露出了一些喜悅之色。
只是——
“我們以後可以一起生活了呀。”
少女所說的這句話,讓她內心感到很難受。對她來說,這次作業只不過事為了在此臨時逗留的期間裡能過得舒適一點,以及為少女以後的生活著想而進行的實地研修而已。不管怎麼說,這次絕對不會是“長時間逗留”的。
不管怎樣,她們總算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讓平井家具備了一般的家庭生活環境,恢復了一絲生氣。
如今也差不多到了夜深時分,夏娜終於第一次在自己打掃干淨的浴室裡泡上澡了。充滿了浴缸的溫水,如同滿足感般給人以安心與寧靜。
“如果兩人一起洗的話,就可以做名叫‘擦背’的事了哦——?”
用上新開封的洗水、香皂和毛巾帶來的喜悅感,使她不由得興奮地往磨砂玻璃拉門的那邊叫喚起來,但是仍然沒有回答。
“威爾艾米娜?”
聽到她驚訝的叫聲後,亞拉斯特爾回答道:
“不久前,她到外面去了。”
這個聲音比起穿過玻璃還含糊不清。那是因為少女在平時洗澡的時候,一般都會用毛巾把神器“克庫特斯”藏在毛巾之下的緣故。
“似乎還有什麼東西沒買。”
“嗯……那麼,稍微等一下她吧……”
夏娜一邊失望地說著,一邊把鼻尖以下的身體都潛入了水中。“噗噗”地從口裡吐出泡泡來玩——
(要是她不早點回來,晚上鍛煉的時間就要到了啊。)
她這樣想著。不過,她一想到今天愉快得出乎意料的大掃除和“以後跟威爾艾米娜在一起的生活”,就不由得在水面下露出了微笑。即使把悠二的事、“零時迷子”的事和“使徒”的事等等不安要素加進來,也仍然可以露出微笑。
(擦背的話,或許明天再試也無所謂啦。)
在她的面前,冒上來的泡泡破裂後消失了。
亞拉斯特爾在毛巾下面思索著。
(為了夏娜,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萬條巧手”和“夢幻冠帶”同意保留那小子的存在呢。)
由於他已經跟她們相處了數百年時間,因此對她們的性情也是了如指掌。
那兩人絕對沒有同意。
而且海不會在表面上顯露出來。
我十分清楚。
那兩人是非常頑固的家伙。
她們的意志是由行動表現出來的。
也就是通過破壞阪井悠二這個實際行動來表現。
這一點是絕對不會錯的。
(然而雖說如此,面對那兩個頑固不花的家伙,以對夏娜個人感情以及關愛為理由逼她們死心這個方法,未免是個下策……不,反而指揮起到相反的效果吧。)
當然,他本人也沒有打算做那種丟臉的事,更沒有讓契約者去做的打算。因為,他和少女都是火霧戰士。
(但是要用道理來說服她們的話,狀況也對我們太過不利了……如果她們兩人是多過一段時間後才來的話,那麼[化妝舞會]跟此事沒有關系,或者對此沒有興趣的說法,就會有更大的說服力了……不,只是這個理由還是不行的吧。)
對,關於“零時迷子”,還有一個比不知道是否有所牽連的[化妝舞會]來得更重要的疑念。
不是別的,正是來自這個寶具的原來主人“約定的兩人”的威脅。
到現在為止,夏娜和亞拉斯特爾仍然沒從威爾艾米娜口中獲得有關“約定的兩人”當年生了什麼事以及後來怎麼樣了的情報。這明明應該是非常重要的案件,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要說奇怪的話,在其存在被現後,不知道為何這件事就成了不能向任何火霧戰士洩漏的機密事項,這件事更讓人不解。)
雖說那個“魔王”和“密斯提斯”出了通常范疇之外,而且是對世間沒有任何危害的存在,但在普通情況下也不可能采取這樣的處置辦法。
(不過,那件事等明天之後再詢問她好了。如果這件事能作為決定對阪井悠二的處理方法的參考要素就更好了。)
連亞拉斯特爾也是這麼想的。
(如果生戰斗的話,那個家伙的有用性,或者多少能夠辯解——真是的,為什麼我要替他操這個心……)
他莫名其妙地激動起來,然後又想到這也是為了夏娜,以此來讓心經平靜下來。事實上他對能看穿了敵人陰謀,想到反擊方法的悠二,也跟夏娜一樣寄予著厚望。然而雖然如此——
(總之從現狀來看,那家伙只不過是一個愚蠢的凡夫俗子而已……)
還是給他下了這麼一個過分的評價。
(在每晚的鍛煉中,必須給他更加艱苦的課題才行。)
還對他進行艱苦的考驗。
(而且……對了。)
他突然想起。
(差不多……向他提出要求也沒問題了吧。)
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的到來,能不能成為他下定什麼決心的契機呢。他比任何時候都認真地考慮著有關“名為阪井悠二的存在”的事。
不管夏娜對他的思念有多麼強烈,對亞拉斯特爾來說,悠二只不過是一個成了“密斯提斯”的“單純的普通人”而已。並非以來自習慣的“感情”,而是以絕對冷靜的態度來確認一下,這個少年是否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他有這樣的打算。
僅僅有戰斗的經驗是不夠的。
最根本的精神准備也非常必要。
(如何共同生存,如何共同戰斗……必須確認一下他對此的覺悟。)
一邊聽著少女哼著差勁的歌和她踢水(據說是這麼叫的)的聲音,這位魔神暗自下定了決心。
現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十一點後,悠二關掉空調,然後打開小陽台前的大窗戶。
本來打算一邊等著夏娜來,一邊讓屋子通一下夏天的夜風。
可是闖入空調產生的人工冷氣的,卻是溫暖而濕潤的空氣。
展開在街燈和屋脊對面的天空,被罩上了一層薄雲,連一顆星星也看不見,在街燈的反射下,將低沉的蒼穹映照成灰色,周圍也籠罩著一種不安穩的氣息。
(今天她這麼晚啊…)
夜晚的鍛煉,大概都是從晚上十一點左右開始的。
地點雖然互相之間沒有約定,但大體上都是在設置了封絕的屋頂上進行的。
當前的課題,是考慮到將來使用自在法的可能性而進行存在之力的操縱以及一些簡單的實際技能練習。
借此機會,夏娜也利用悠二的存在之力來磨練自己的力量。
結束的時刻,就是藏在他體內的零時謎子生效果,把當天消耗掉的存在之力完全恢復的午夜零時。
如果是平常的話,她應該早就到了才對。
(果然還是在跟那個人談一些久別重逢的話嗎?)
他一邊想,一邊把身體靠在陽台的扶手上。
掃視了一下正下方的大門,他現了另一種與平常不同的地方。
那就是從客廳透進來的燈光。
千草一直都有早睡早起的習慣,但今天果然是例外,因為貫太郎不知道怎麼回事,從來不會從海外給家裡來聯絡,所以每次他一回家,夫婦兩人馬上就興高采烈,興奮不已,從開著的窗戶中,隨著燈光一同漏出來的只言片語,似乎也充滿了愉悅之色。
(虧他這麼久不在家還能保持這麼好的關系啊…不,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能持續下去的,)
他腦子裡盡想這些自以為的事。
如果自己起不來了,就肯定要給夏鈉用暴力的方式趕起來了。
對了,為了謹慎起見,干脆把陽台的窗戶打開吧。
這樣即使睡過頭…不,這並不是為了睡懶覺而找的借口…
他理所當然地想象著與夏娜一起的每一天。
這時候,在少年面前——
(…嗯?)
輕飄飄地…
(這是…)
仿佛成風而至的一條緞帶——
(好像是——)
突然間,它隨著硬質的氣流纏住了他雙手的手腕,
“嗚啊——!?”
悠二的身體在緞帶的牽引下,被粗暴地撞到陽台的欄桿上,然後一下子被拋到了屋頂上空,宛如一條上鉤的魚一般,他的身體飛上了半頭,並感覺到在自己的下方,產生了力量的脈動,
這個力量一小時,一股吞沒了整個阪井家的艷麗的櫻色火焰就湧了上來。
這並不是爆炸,也不是燃燒,而是暫時能讓內部與世界斷絕聯系,將其外界隱藏隔離開來,創造出半球形態的因果獨立空間的自在法——
(——封絕?!)
正在這樣想的瞬間,他的身體就被無情地摔落在屋頂上。
“嗚…噶啊!?”
後背被堅硬的瓦塊猛烈地撞擊了一下,悠二幾乎快要窒息了,被這種沖擊所震動,無意中映入視野的,是形成在阪井家周圍的,混入了櫻色火焰的彩霞之壁。
“嗚——哇!?”
悠二不知不覺失去了平衡,差點要滾摔下去了,在千鈞一的瞬間,他馬上用手緊緊抓住屋頂,趴在上面,如果不小心掉下下去,摔斷頸骨的話,那就一切都完了。
“呼…呼,!”
身體趴在屋頂上稍微往下傾斜的悠二,全身都冒出了冷汗,在他的視線所到之處,包括屋頂在內的地面深處,由櫻色的火線描繪著一個個奇怪的圖紋。
從背後響起了二人合一的冰冷無情的聲音:
“這種程度的存在…就是現在體內藏有零時謎子的…”
“密斯提斯。”
悠二一邊注意保持身體平衡,一邊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在屋頂上站著一個二人一影的火霧戰士。
原來是全身穿著女僕服裝的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
背靠著彩霞之壁的女傑形象充滿了幻想的色彩,使悠二也不由得忘記了自己的危機感和內心的動搖,或著說是忘記了憤怒和恐怖,他馬上就醒悟了。
“什,什麼?”
他剛想說話,卻因為背後受了重重一擊帶來的疼痛的緊張,沒能夠順利說出口。
“——哼。”
在影子裡,他感覺到那位女性流露出的輕蔑態度。
就連意志的堅強只達到普通人水平的悠二,也被這種態度傷害了作為一個少年的自尊心,伴隨著對這種痛楚的憤怒,他大聲叫道:
“你們突然在這裡做什麼啊!”
可是,筆直地站著的威爾艾米娜卻只是把長靴的底部“沙”地稍微挪動了一下,僅僅是這樣,悠二便是無話可說了,雙方感情和高漲程度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的,這一點很明顯能看出來。
萬條巧手無視少年的疑惑,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看來他,連身體技能的強化也不能做到是也。”
“不像樣。”
那就像進行確認般的,平靜的聲音。
然而,那只是聽起來是那樣而已。
只要稍微撞擊一下,就會溢滿出灼熱的熔巖。
那是一種能讓人有這種感覺的,平靜的聲音。
悠二在多次面對使徒時所抱有的那種恐懼感,卻在面對這位女性的現在得到了重現,他感覺到了打從心底的顫抖,他從沒想過會在這個時候產生的這種感覺——
是對死亡的恐懼,是對消失的恐懼。
“…”
“…”
那兩人說完之後,卻不知為什麼陷入了沉默,只是以直立的姿勢,把頭部稍微往前傾斜,俯視著趴在屋頂上的密斯提斯少年。
在她那陰沉的臉上,逐漸凝聚著更深一層的恐怖,悠二能有這樣的感覺。
經過了對他來說顯得有點過長,然而實際上只是幾秒鍾的沉默後,二人平靜地向他說道:
“准備鍛煉是也。”
“特訓。”
“夏,夏娜知道這件事吧?”
少年不經意提出的問題,一下子把所有的恐怖都凝結成塊了。
“——夏——娜——”
威爾艾米娜慢慢吟味著這句令她極度不愉快的聲音。
(糟糕了。)
不知為何,他在腦海裡浮現出了這句話,雖然他不是身經百戰的火霧戰士,但他也曾經數次在生死的邊緣上徘徊過,就是那種經驗,告訴了他。
(她是個危險的人物。)
這種普通的人膽怯和危機感,當然也能讓對方感覺到。
但是威爾艾米娜卻改變了話題:
“你應該知道“約定的兩人”是吧?”
當然,他不可能不知道,
同時以可怕的手段而為世人所共知的紅世魔王及其戀人“密斯提斯”
身為體內的零時謎子的本來主人,恐怕也是其制作者的兩人。
經過三百年的放狼,在一百多年前突然消失了影蹤的,神秘的存在。
這件事,為什麼現在會…
他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到底…她打算干什麼。)
恐怖的凝聚物現在擺在了自己的眼前,面對這個事實,悠二的身體越僵硬,但還是勉強回答道:
“只知道一些表面的情報…”
“我還沒有對天壤劫火,炎灼眼的殺手說這件事是也——-”
(她說什麼,?!)
她們的意圖,實在令人難以把握,
“——大約在兩年前,我為了追蹤一個紅世魔王,前往了中亞地區是也。”
“‘壞刃’:薩布拉克。”
悠二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不屬於任何一個組織的殺手…跟悼文吟誦人不一樣,他並不是因為亂殺人而被這樣稱呼,而是因為他接受委托而殺死特定的目標人物,也就是本來主義上的殺手是也。”
“強敵。”
在蒂雅瑪特簡短的聲音中,滲透著一絲苦澀的味道。
“在中亞的某個城市中,我與懷刃生遭遇,並敗給了他——”
“——啊?”
聽到這裡,悠二不由得出了驚訝的叫聲。
“傾聽。”
蒂雅瑪特的聲音馬上制止了他。
威爾艾米娜依然俯視著悠二,繼續往下說道:
“——然後,我被人救了起來是也。”
好奇心使悠二抑制住不祥的預感,開始認真聽了起來。
他終於理解了她話裡的含義。
威爾艾米娜接著說道:
“被壞刃的目標人物——約定的兩人救了。”
“怎,怎麼回事…。”
就像要打斷悠二那顫的聲音提出的問題似的,她馬上作出了回答:
“我一直追蹤著壞刃,而壞刃卻一直在追蹤著約定的兩人,而且壞刃為對付這兩人而布下的必殺陷阱,卻由我落入了是也。”
“就因為這樣,輸…了?”
威爾艾米娜以陰沉的臉毫不在意的點點頭,她似乎認為,自己的失敗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她只是以平淡的口吻繼續著她的話題,
“作為結果,幸免遇難的兩人,把頻死的我救了出來,並且合三人之力,把壞刃擊退了是也。”
(…原來還有那樣的事…在紅世魔王之間,壞刃與約定的兩人戰斗,而身為火霧戰士的卡梅爾小姐救了他們,也被他們所救,接著三人又一起,?)
悠二對這復雜的奇怪之至的事情經過感到有點頭暈。
“自那以後,我就一直保護著兩人,共同對付固執地追蹤著他們的壞刃,與他們一起輾轉於世界的各處是也。”
一個接一個的真相不斷震驚著悠二的心,
他也知道檢骨師拉米這樣一個實例,火霧戰士和使徒在利害一致的情況下,就不一定會處於敵對的立場,沒錯,這些都知道,但即使明明知道,也還是產生了世事總之有出乎意料一面的感歎。
“可是--在幾個月前…。”
在威爾艾米娜的影子中,一股更強烈的感情形成了旋渦,這裡面有喜怒哀樂以及其他的一切,可是卻集中於唯一的某種色彩上。
那就是痛恨的色彩。
悠二戰戰兢兢地問了一個問題,
以一件理所當然的是——身為密斯提斯的自己如今就在這裡的唯一理由。
“…被,打敗了嗎…。”
“我們最後還是沒能甩掉壞刃的追蹤,而且,全部都在那次戰斗中…變得亂七八糟,一敗塗地是也。”
這種近乎於獨白的火霧戰士的喃喃細語,稍微停了一下,然後繼續響起:
“接下來,那家伙似乎在一個很短的期間裡與“探耽求究”丹塔裡奧一起四處活動是也,正如你所說,他沒有出現在這個城市裡是——”
“——請等一下。”
“?”
悠二不禁插了一句,
剛才她說的話,似乎被省略掉最重要的部分了,自己可是在恐懼之中提心吊膽地聽著她說話,那麼關鍵的部分如果被省略掉的話也太過分了——他是這樣想的。
“那個叫‘壞刃’的家伙破壞了原本持有零時謎子的密斯提斯沒錯吧?那另一個魔王怎麼樣了?”
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問,鐵面婦人的輪廓似乎變得有點僵硬了。
“…雖然當時的確徘徊在生死線上,但…總算是得以存命是也。”
“存…還活著?可是你剛才說的話中,明明是含有壞刃已經達到目的的含義啊?”
悠二不知為何感到十分焦急,全身就像混合了恐懼與熱情那樣,產生一種詭異的焦躁感,就像是一旦失去了現在的時機就等於永遠失去了那個機會似的,把浮現在腦海裡的疑問,逐個從口中吐露出來。
“那麼說,他的目標就是裝有零時謎子的那一方了?如果是以寶具為目的,那為什麼會轉移到我的身上?這不就表示他的奪取行動失敗了嗎?”
面對這個可能了解全部有關自己這個存在的人,他緊咬不放地連續提出疑問,甚至忘記了自己身處不安定的屋頂,他坐起身子繼續問道:
“在那場戰斗中,零時謎子到底是怎麼樣轉移到我的體內的?”
然而,兩人卻沒有回答這位渴望獲得核心回答的少年的問題,他那軟弱而不可靠的形象突然生了這麼大的變化,也讓她們心底裡吃了一驚,
(這家伙到底…?)
(奇怪。)
悠二盡管順著勢頭連續問出了幾個關鍵的問題,但卻不帶有怒氣,不僅如此,還從本應是他單方面接受的死亡通告之中,抓住了關鍵的線索,逐漸接近事態的核心部分。
說起來,自己也曾經聽少女捎帶驕傲地說過對這個少年的評價,在面臨為難的時刻,頭腦會突然間變得異常靈光,兩人在無意之間,通過自己的行為證明了這一點,
但是,我卻不能對此表示佩服…不,是絕對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
(立刻實行。)
自己說這番話,本來只是為了對接下來的行為創造借口而已,卻被這個身為密斯提斯的少年莫名其妙地緊咬不放,威爾艾米娜不由得感到一絲後悔,果然這種事,還是不該有多余的想法,應該戰決為好,其實如果這樣做能說服自己的話,本來就不必說那些多余的話,然而她似乎打算無視這一點,
“到底在約定的兩人和壞刃戰斗時,生了什麼事?”
“不明確是也。”
威爾艾米娜以一個突然的回答強行打斷了對話。
吃了一驚的悠二,以一種類似惋惜或者是哀求的口吻,請求她繼續說下去,
“咦,但當時你不是親眼看著的嗎?”
“比起那種事,現在已經接近零時的時限是也,馬上開始鍛煉吧。”
“開始。”
兩人似乎已經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了,
坐在屋頂上的悠二,他的右手腕再次被不知從哪兒伸出來的鍛帶纏住了,
“等——”
連抗議的時間也沒有,他又一次被拋上了半空。
“——哇啊?”
“必須更確切地認識自己。”
威爾艾米娜在下方出怒吼,同時松開了纏在他手腕上的緞帶。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數米的高空中,一下子落到硬邦邦的屋頂上,別說實踐指示的內容了,甚至連理解的余暇都沒有,眼看著屋頂不斷逼近……
“嗚,啊?”
“喀匡”的一聲,隨著這沉重而可怕的撞擊音,感覺到自己身體被屋頂反彈了起來,然後開始往下滾落,悠二不由得急了。
“嗚…哇啊啊啊!”
悠二拼命地想用手指抓住瓦片來防止身體滾下屋頂,但這種反作用用力似乎比想象中還要強。
(掉下——!)
他沒有掉下去,雖然很勉強,他的雙臂幸運地同時卡在屋頂的邊緣上,落下時的受的打擊,反而因為麻痺了,已經沒什麼感覺,取而代之的是,心髒好像要從內側沖破胸口似的,狂亂地跳個不停。
“你,你別這樣亂來啊!”
心髒的跳動聲音甚至傳到了耳朵裡,悠二大聲喊了起來,其實能夠這樣子抓住了屋頂的邊緣,也只不過是運氣好而已,大好,如果真的掉下去的話,那跟緞帶也應該會救——
(——!?)
悠二突然間感覺到脊梁上湧起一陣刺骨的寒氣,不由得大吃一驚。
不斷跳動著的心髒,仿佛正被一種黑色的恐怖,以極為可怕的度侵蝕著。
(她真的…會救我嗎!?)
把疼痛的手指松開之後,他感覺到有好幾根手指已經滲出了血。
他抬頭向屋頂的最高點看去,只見那個如同雕像一般直立不動的女性仍然呆站在那裡。
沒有笑。
也沒有怒。
(——不!)
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可怕的確信。
“確切的自我意識只能讓自己的存在顯現得更強,成為一切力量的本源。”
這個指示,就跟照本宣科似的把課本讀出來沒有分別。
同時,他還看到了。
她穿著的帶波形摺邊的圍裙,從後面的打結位置上,像是飛舞的鞭子一般,伸出來一條白色的緞帶,那柔軟地延伸著的純白色的一條緞帶,從側邊往悠二的肩膀打去。
“嗚噶啊!”
那只是看上去很柔軟而已,實際上那比鐵棒還要硬,而且那種度簡直就不可能避得開,不堪一擊的他,又再次被打得往水平的方向飛了起來,翻滾了兩三下,最後整個人呈大字趟了下來,好不容易止住。
“呼——啊——!”
正當他上氣不接下氣之際,一個極為冷酷的聲音傳進了耳朵:
“做不到是嗎?”
“懶惰”
“怎麼可——”
兩人並不需要他回答,這一回似乎是在腹部正面吃了一記大概是自上而下(完全不知道她是怎麼出的)打擊。
“——!”
已經連哀鳴聲也喊不出來了。
胃裡的東西也好像要反吐出來一樣,喉嚨不由得被嗆了一下,一谷難聞氣味塞堵在咽喉深處,只能以趴著的姿勢來勉強忍耐,他勉強想要站起來,就在這個時候,他產生了那種感覺,
跟夏娜每天早上鍛煉時感覺到的存在之力的凝聚。
(——可惡!)
作為其表現,他迎來了新的一擊。
而且,理所當然——
沒能避開。
剛要站起來的小腿被像鐵棒一樣硬的緞帶擊飛,臉部撞上了屋頂,牙齒以一種可怕的聲音生摩擦,嘴唇也擦破了。
(——啊——)
在朦朧的意識中,也仍然有著強力的恐怖感。
很危險。
絕對沒有錯。
她打算把我殺掉。
(…………)
無法抗拒的暴力向自己襲擊而來。
下巴在顫抖,肩膀在顫抖,肚子在顫抖,腰部在顫抖,那種既像疼痛又像刺癢的恐怖感,如今充滿他的全身。
她正打算結束為殺我而進行的辯解。
死刑的宣告,馬上就要到來。
“只要有了這個基礎,你一切的行為都能夠越人類。”
她的話語本身,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
她體內不斷凝聚的力量,又再次向自己襲來。不用多想,也知道接下來會生什麼事。
(被破壞——被殺——)
自己體內的“零時迷子”一直保持沉默。
這是早就知道的事。它根本不是在面臨危機的時候能生效用的寶具。
這就是所謂的現實。
但是,這種事,現在已經——
(——要消失——……我不想——)
就算這麼想,也無法阻止對方。
從伏在屋頂上的他的上空,一條死亡之鞭正冷酷無情地向他襲去。
(——!)
在迎接死亡的短暫一刻中——
腦海裡閃過一些人的名字。
父母,兩位少女,還有其他的朋友們。
啪喀!
(!!)
一雙光著的腳丫——
那可以看見小而園的腳趾的,柔軟的腳丫——
把眼前的瓦片,聯通死亡一同踏碎了。
“你到底在做什麼!!”
聲調有些變味的怒吼聲,從那位熟悉的少女口中迸出來。
鐺!
在僅僅擦過鼻尖的距離內,同樣熟悉的大太刀的利刃被向下揮出。在砍碎了瓦片的銀光之中,映照出耀目的熾紅色光芒。
延遲了半秒,輕飄飄地落入視線的,是那剛才要把死亡和消滅帶給自己的純白色綢帶。在跟瓦片生接觸的瞬間,就馬上化成櫻色的火粉飛散消失了。
好不容易,他才用顫抖著的喉嚨,把空氣化為聲音擠了出來。
“——夏……娜……”
半閉著的眼睛,看到了聳立在眼前的黑衣“夜笠”,以及閃耀著美麗光芒的炎和灼眼。
不管什麼時候看到都會這樣想。
即使在這樣的時候,也這樣想。
(——好漂亮——)
回答悠二的是亞拉斯特爾的聲音。
“哼。”
用鼻子哼了一口氣。
盡管只是這樣,但那的確是放心的一口氣。
夏娜沒有回答,是因為她的全身都因為憤怒而不停地顫動著的緣故。
“你要做什麼是也?”
“可疑。”
面對厚著臉皮回答的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夏娜把自己憤怒的顫動,化成了聲音向她們射去:
“我再問一次……你到底在做什麼?”
“萬條巧手”的兩人當然感覺到了少女的憤怒。
但是,卻並沒有動搖。
二人都似乎覺得這樣做完全沒有問題。
這種事情至今為止已經生過很多次了。
只要保持冷靜的話,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作為養育員,她們真的是這樣以為。
“我們只是在教他如何在體術上運用‘存在之力’是也。”
“實戰演練。”
因此,她們的回答簡直相當於裝傻,甚至是將錯就錯。
“威爾艾米娜……”
夏娜看到了這兩人極為令人討厭的方面,跟看到悠二受到那樣的對待時,感受到同樣的,甚至可以說是更深的悲哀。
“威爾艾米娜……”
“?”
“?”
面向驚訝的兩人,夏娜出了怒吼聲:
“威爾艾米娜,我最討厭你了!”
這句話給了她們絕難承受的沖擊。
“什——”
“咦——”
出了笨拙聲音的“萬條巧手”,以嘴巴微張的表情和稍微向右後方傾斜的姿勢僵在了原地。
夏娜完全無視那樣的兩人。她把大太刀收進了隨風翻飛的黑衣下擺處,然後,以面對面的姿勢輕輕抱起了躺著的悠二。現他被打得臉也腫了起來,而且手指處還滲著血,她不由得繃緊了嘴唇。
“好痛——好疼啊,夏娜……”
“忍耐一下吧。我要飛了。”
剛說完,熾紅色的雙翼馬上被燃起,抱著少年的少女向著封絕之處的薄雲滿罩的夜空中飛去。
——過了幾分鍾後。
仍然在張開的封絕內。
“嗯?怎麼了,到底是怎樣的狀況?”
“哎喲,好久不見啦。‘萬條巧手’!……”
因為感覺到封絕與戰斗的氣息而出現的另一個火霧戰士,現了仿佛被自在法固定了的人類一般呆站著的威爾艾米娜。
熾紅色的雙翼一條直線般的往雲層之上飛去。
連全身流動著的血液也會被吹得凝固起來的強風,正吹襲著悠二的身體。
“夏娜……”
“什麼?”
悠二把臉頰靠在了夏娜的肩上,一邊體味著口中的血味一邊說道:
“好香啊。”
“你說什麼啊……在這種時候……”
說完後,又小聲接著說道:
“因為剛才我在洗澡。”
“好溫暖……”
悠二小聲地說著,終於釋放了全身的恐懼感,把自己的全部都依靠在少女的身上。
夏娜盡量避免碰到他的傷口,緊緊地擁抱著少年。
“……什麼?”
悠二小聲嘟噥著。
他集中精神,努力辨別著混在夜風中的聲音。
“我,已經沒事了……”
嘴裡吐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明明那樣、已經練習過那麼多……我、實在是、太弱了——”
“那當然了啊,你以為僅僅用幾個月的鍛煉就能贏得了火霧——”
“夏娜。”
亞拉斯特爾打斷了她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