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折的台階小徑並沒有想像中的那樣長,也就只有二、三十米的長度,只不過因為拐了一個彎,視野被兩旁參差錯落的樹木夾逼著,所以顯得有些幽深。
小徑的盡頭,是一片不知道該叫做花園還是庭院的所在,對於這景象,言末倒並不感到陌生,在電影裡,經常看到日本人家的門前就是這樣佈置。
庭院很長,看上去至少有三十幾米,稍微遠一些的地方種植著高大的樹木,像是一道天然籬笆將這裡圍攏住,這道天然圍籬,彷彿也擁有著某種隔絕塵世喧囂的功能,讓這裡平添了一絲異樣的寧靜。
地上用散碎的鵝卵石細細地鋪著,言末記得在日本園林裡面,這東西還有一個特殊的名堂,只不過他從來對這就不感興趣,所以名字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在這細碎石子上,散佈著一些彷彿小島一般的盆景,或是一塊長滿青苔的大石旁倚著一株小松,或是一盞石燈底下圍攏著一叢青草。
在一側的角落裡,還放著一個扁扁的如同圍棋簍子般的缸,缸裡泛起陣陣水光;缸的旁邊,一塊青石之上,正架著一個電影裡面經常看到的滴水竹筒,時不時地發出「咚」地一聲輕響。
庭院當中有一條用一塊塊青石板搭出的小道,彎曲的小道沿著S形的路徑,繞過兩座小島。
低矮的廊簷,長長的門徑,格子拉門,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日本味道,只不過從那敞開的門口,可以看到裡面的人,並非真正像日本人那樣跪坐在地板上,而是四平八穩地端坐在一張張太師椅上,這對言末來說,多多少少有種難以適應的感覺。
不過此刻的他,沒空去理會這些事情,他開始仔細觀察著廳堂裡面的那些黑道大佬。
在他附身之前,理所當然應該先認一認人,要不然萬一附錯了身,那就不是搞出笑話來讓大家笑笑,就能輕鬆解決的事情。
弄得不好,外面那個小蘿莉真的有可能被賣到泰國去當雛妓。
此刻裡面顯得很安靜,兩旁擺著兩列老式的椅子,最靠前的是四張太師椅,之後的就只是普通的靠背椅,很顯然椅子的樣式,代表著坐在椅子上的人的身份。
「馬哥,這一次你真的打算逼死豬頭鯊?如果是這樣的話,這裡面油水不大啊。」坐在左側首位的一個滿臉松肉的糟老頭子,朝著四平八穩端坐在主座上面的那位老兄問道。
「老弟你又打算替豬頭鯊說好話?實話說了吧,豬頭鯊這條命,我還真沒放在眼裡,環動這塊地,我同樣也不是很在乎,不過呢,我就是不打算放過豬頭鯊。」
坐在主座上面的那個人,用一種輕蔑藐視的口吻說道。
「為什麼呢?」剛才勸說的那個老頭子又問道:「馬哥這樣做,總有個理由吧,難道豬頭鯊曾經得罪過您?」
「毫哥,何必為了豬頭鯊這樣賣力呢?」坐在另一邊的是個骨瘦如柴的老頭,他翻著三角眼,嘴角抽動著,笑了笑說道。
「老毫,告訴你原因也不是不可以,你應該聽說過,我有個兒子,不過一直以來道上的朋友全都沒有見過我兒子,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我當初剛剛入這一行的時候,可沒有你們這樣的前輩們罩著,我今天擁有的一切,都是我在街頭上一步一步打殺出來的。
「所以如果那個時候,有人知道我兒子的下落,恐怕我就得斷子絕孫了。幸好我的兒子很爭氣,我這個老爸不在身邊,他一樣讀了大學,後來又去美國讀博士。
「現在他回來了,我打算把一切都交給他,不過,我兒子對於入這一行並不感興趣,他勸我轉成正行生意,他在美國學的原本就是專案工程管理,所以搞一個工程公司最好不過了。
「可是這一行有豬頭鯊這個老鬼在那裡,所以我就打算找機會撬掉他,只要這個死老鬼倒了,以我兒子的才華,再加上我鼎力,我相信,很快,我兒子就可以取代豬頭鯊此刻的地位。」那個被稱作為馬哥的大佬,洋洋得意地說道。
但是還沒有等到他得意夠,突然間他就感到自己的耳邊好像有人在說話。
「如果真的就為了這個破理由,豬頭鯊死了,恐怕你和你兒子能夠得到的,也只是死路一條,你現在就不擔心斷子絕孫了?」
說完這一切,言末立刻從那個黑道老大的身體中飛竄出來,俯身到旁邊另外一個人的身上。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擔心那位黑道老大會因為緊張或者害怕而精神劇烈波動,已領教過精神波動可怕的他,自然得預先做好防範的準備。
「誰?誰在說話?誰敢那樣對我說話?」那個黑道老大左右四顧,發出咆哮般的大吼,這一切正如言末的預料。
「誰?剛才有人在說話嗎?」
「馬哥,您聽到了些什麼?」
「出了什麼事情?怎麼了?怎麼了?」
四周眾人疑惑不解的神情,令那位黑道老大在詫異的同時又感到一絲恐懼,只要是人,總是會對不知道的東西感到猜疑,而猜疑又會導致慌張。
「現在打算靜下來好好談談了嗎?你用不著四處搜尋,你們凡人是不可能看到我的,我只是一個鬼魂,此刻我就附在你的身上。」
重新潛入那位黑道老大身體之中的言末說道。
忍受著因為強烈的恐慌而引起的精神異常波動,這一次言末並沒有飛逃出去,不過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為了抵禦這陣精神衝擊,他的力量一下子消耗了很多。
「你是從哪裡來的?難道?難道是豬頭鯊?」
那位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黑道老大,此刻顯然有些慌亂,能夠爬上現在這個位置,無論是黑道還是白道,真正讓他放在眼裡的恐怕沒有幾個,但是玄魔鬼道這一類絕對不屬於他勢力範圍內,可就不同了。
雖然他也認識幾位高僧法師,又在馬來托朋友見到過一位頗有名氣的降頭師父,不過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役使鬼神,至少沒有人能夠當著他的面那樣做。
在對付豬頭鯊之前,他曾經花費極大的力氣調查有關豬頭鯊的所有事情,豬頭鯊在白道和黑道有些什麼樣的關係,他可以通過哪些人請托到什麼人的幫助,所有這一切幾乎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是此刻他突然間發現,自己居然漏掉了一件足以令他失去性命的事情。
不過,能夠坐上黑道老大的位置,這個人畢竟不簡單,稍微思索了一下,他便想到豬頭鯊此刻就在外面,而且這一次他是前來談判的,而且從他之前的態度看來,豬頭鯊十有八九打算服軟。
一想到這些,他的底氣就足了許多。
「是豬頭鯊請了你們?他給了你們什麼樣的好處,如果你們願意就此撒手不管,我按照豬頭鯊給你們好處的三倍,買你們兩不相幫。」
那位黑道老大平靜下來之後,默念道。
「有必要弄得魚死網破嗎?你剛才所說的理由我已全都聽到,這一次來,我們原本就是來談判的,與此同時還打算談一筆更大的生意。但是如果你一意孤行把豬頭鯊逼上絕路,讓本教多年的努力頃刻間白費,應該如何對付你,可絕對不是我這樣一個小角色所能夠決定的。」言末說道。
聽到這番話,那位黑道老大的心頭猛地抽動了一下,剛才他聽到「本教」兩個字出口,便感到大大不妙。
如果說有什麼比一個不為他所知,隨時都有可能致他於死命的世外高人更加可怕的,那肯定便是一群這樣的神秘人物的存在。
更何況這位黑道老大已聽出這番話的含意,那個豬頭鯊就算不是那個教派的成員,也十有八九是那個教派的信徒,而且他很有可能正在為那個教派干某件大事。
至於是什麼樣的大事,這位黑道老大絕對沒有興趣知道。
平心而論,他還遠沒有達到那樣無法無天的地步,要知道即便是黑道,也存在著黑道的規則和秩序,而某個教派可能幹出什麼樣的事情來,誰都難以說得清楚。
小到聯合幾百個教徒集體自殺,大到往地鐵裡面灌沙林毒氣,這些黑道絕對幹不出來的可怕事情,那些極端的教派可能做得出來。
至於人肉炸彈、自殺性爆炸,更是非常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更何況那些教派還僅僅只是普普通通的教派,而此刻他必須要面對的卻是一個能夠驅役鬼神而不為人知的神秘宗教,弄得不好,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更可怕的是,既然對方能夠驅役鬼神,很有可能就算是死了,也不讓他得到安寧。
清楚地感覺到那位黑道老大心中的恐懼,言末繼續說道:「不過現在重新回到談判桌上還為時未晚,畢竟我們仍舊希望這筆生意能夠成功,正因為如此,至高無上的教主派了我和另一位近座弟子,陪朱博文一起來談判。
「我之所以先一步到這裡來看看,就是因為你實在玩弄了太多沒有必要的花招,這讓我們感到有些不耐煩,當然你的這套遊戲對我來說是無傷大雅,但是那個近座弟子恐怕有些惱火了。」
這番話說得那個黑道老大有些心驚肉跳,現在他徹底聽明白了,這個教派之所以對自己如此客氣,顯然是有意將自己變成信徒之一,對於這樣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暗自打了個寒戰,那個黑道老大立刻清醒起來,此刻最至關緊要的,是把那位什麼近座弟子平平安安地請到這裡。
「阿德,你去通知阿龍,對於兩位客人,特別是那位不認識的客人要非常客氣,立刻把他們倆請到這裡來。」那位黑道老大吩咐道,他轉念想了想,又轉過頭來,朝著另外一個人問道:「美佳,等一會兒的酒席準備得怎麼樣了?」
那位黑道老大所詢問的,顯然是站在身後右側的一名垂手而立的年輕女子。
被問到的那個女人微微一愣,不過她馬上就回過神來,立刻回答道:「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我立刻去看看,如果還沒有好的話,我會催一下。」
那位黑道老大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為自己手下的聰明而感到高興,轉過臉來對眾人說道:「好久沒有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了,兄弟我請大家賞個面子,今天我做東,有什麼事情等一會兒到酒席上談。」
聽到這位老大自說自話一般的言語,其他人全都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生這樣大的變化,不過馬上有人想起剛才那位老大奇怪的舉動,一時之間有不少人朝著四周,慌亂而又茫然地搜索起來。
一陣輕微而又散碎的腳步聲從遠而來,腳步聲將各位大佬茫然的眼神收攏了回來,但是他們的注意力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鎮住。
對於畢恭畢敬、此刻看上去像是一個隨從跟班的豬頭鯊,這些黑道大佬絲毫不感到奇怪,在他們想像之中,到了這裡的時候,豬頭鯊原本就應該是這樣一副模樣,只不過此刻豬頭鯊恭敬的對象,和他們預料之中的有些偏差而已。
令那些黑道大佬感到驚詫的,正是走在豬頭鯊前面的羅莉,如果沒有經過剛才這番變故,一下子看到這番景象的他們,或許會猜想豬頭鯊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但是此刻的他們,卻個個只希望這場把戲千萬不要牽連到自己。
混黑道的也常說自己是闖江湖,古往今來江湖流傳下來不少江湖規矩,同樣也流傳下來一些江湖傳聞,其中就有這樣一種說法:「僧道婦孺不能輕惹,此輩行走江湖必有外門手段。」
什麼是外門的手段?
這些黑道大佬全都沒有見識過,不過他們也絕對不想見識,因為外門的手段,通常是要命的手段。
「幸會,幸會,朱老闆,今天在下設宴相請,閣下大駕光臨真是給我面子,這裡的各位你大多也認識,我就不一一介紹了,等一會兒有事情到酒席上談。」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黑道老大,此刻笑容可掬地站了起來,拱手說道。
「馬哥請我,完全是給我面子,我怎麼敢不來呢?對了,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羅莉羅小姐。」朱博文滿面堆笑著說道,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剛才守在門口的那些凶神惡煞,一下子變得客氣起來。
不過朱博文只是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至於為什麼會發生這些事,他倒是完全可以猜到,他早就知道身邊的女孩不是普通人物,而剛才小女孩盤腿跌坐,一副作法發功的模樣,馬鬼的前倨後恭顯然是已經中了法。
倉猝間能夠擺好一桌酒席已不容易,還能夠不顯得寒酸,恐怕就更加不簡單了。
看著精緻的漁船,以及漁船裡面盛滿的冰,還有疊放在冰上的各式各樣的生魚片,言末感到非常滿意。
這東西他光在電視裡面看到過,以前從來就沒有嘗過,他住的地方可沒有這些玩意兒,當初上大學的時候,雖然有酒井家、櫻花之類的去處,可惜他的口袋裡面沒有那麼多錢。
只是令他感到遺憾的是,羅莉這個小丫頭根本就沒有動幾下筷子。
不過其他人看上去也沒有怎麼吃喝,顯然所有的人全都等待著揭開謎底。
「馬哥,對於朱老闆的賠罪,閣下是否感到滿意?陀濕多剛才告訴我閣下原本的想法。我相信朱老闆絕對會竭誠歡迎一位能力出眾、實力非凡的合作者。這種能夠讓大家發財的好事,到哪裡去找呢?
「在此之前,大家或多或少有些誤會,現在所有的誤解全都煙消雲散,在這裡,我衷心祝願大家今後能夠合作愉快。」羅莉說道。
她輕輕地舉起了自己的杯子,雖然杯子裡面只是可樂,不過此刻又有誰會計較這些?
一口將一小盅酒喝乾,馬鬼小心翼翼地問道:「羅小姐,那個陀……陀……」
「陀濕多,您不是已經見識過他了嗎?只可惜他不能夠和大家同桌,這無疑是一個極大的遺憾,不如我讓他和在座的各位打個招呼。」
羅莉微笑著說道,她等待在那裡觀看好戲。
正如她所預料的那般,坐在朱博文身邊的那個老頭,突然間無比慌亂地鬼吼鬼叫起來。
「什麼東西?鬼、鬼啊!」
那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驚叫聲,將那些毫無準備的人嚇了一跳。
還沒有等到這個老頭安靜下來,旁邊的另外一個老頭,也開始尖聲驚叫起來。
驚叫聲,將原本站立在門口的一群幫眾全都召喚了進來。
「出去,這裡沒有你們的事情,沒有我的吩咐不要進來。」馬鬼怒斥道。
他之所以這樣做,全都是因為那個鬼魂讓他這樣,此時此刻這位黑道老大比誰都清楚,誰才是這裡真正的老大。
有了前兩個榜樣,後面的人顯然鎮定了許多,不過每當言末附著在某個人的身上,那個人仍舊會臉色大變,其中臉色發白絕對算是極為正常的現象,有兩個人更是臉色發青,一副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的模樣。
看到一個個黑道大佬滿臉驚惶失措的模樣,這一次就連羅莉也感到徹底迷糊了,難道黑道上的大哥、橫行於社會的梟雄,就只是這般人物?
難道就是他們在策劃著島上的綁票、暗殺、娼妓和白粉?
難道就是他們在收取保護費?
看著一雙雙對自己充滿畏懼的目光,羅莉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擁有過高高在上的感覺。她立刻打定主意,要好好利用這種身份地位,要把這種暫時的畏懼,轉變成永久的控制。
正因如此,等到言末轉了一圈回來之後,羅莉說道:「大家想必已經和陀濕多打過招呼了吧,在這裡我可以向各位保證,陀濕多絕對不會給各位造成什麼傷害,與此同時,我有一個請求,請大家對今天發生的一切守口如瓶。
「各位,我要告訴大家一個秘密,我和朱老闆全都屬於一個神秘的、並不公開的教派,我們稱自己的教派為神教,我們所信奉的是真神依摩拉,真神依摩拉賜予教主無邊大能,教主又將部分法力分賜給諸弟子,我有幸獲得教主的恩賜。」
羅莉對著眾人,侃侃而談。
「不知道朱老闆擁有什麼樣的神通?」馬鬼忍不住問道。
「這個?」朱博文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教主座下的弟子大致上可以分成兩類,其中的一類就像我,像我們這樣的叫做近座弟子,至於朱老闆則是由我引薦而加入神教,因此並非教主親傳,這一類就叫做遠座弟子。
「本教的教義宣揚眾人皆平等,所以本教的弟子也沒有高低上下之分,朱老闆雖然是我引薦,不過此刻和我卻是平等關係,我並沒有權力阻止他或者命令他,去做某樣他不願意做的事情。
「之所以有遠近之分,是因為個人的資質並不相同,近座弟子由教主親自挑選,挑選的條件是資質和天賦,近座弟子擁有著非常嚴苛的清規戒律,修煉之艱辛絕對不是你們所能夠想像得到的。
「當然,和巨大的付出相比,我們得到的也就很多,比如我們一般來說可以活兩、三百歲,即便被槍擊中要害也未必會死去,折斷的肢體可以迅速再生,死後的靈魂可以迅速轉世,並且帶著前世的記憶。
「遠座弟子能夠得到的遠比我們要少得多,不過一般來說,遠座弟子對於生活的安樂非常沉迷,講究及時行樂,讓他們放棄享樂換取寧靜而又長久的生命,未必會令他們感到喜歡。
「不過遠座弟子可以得到的,仍舊足以讓普通人羨慕不已,首先便是生命,依摩拉最慷慨的地方便是,能夠給予很多生命,遠座弟子只要不太過放縱,將真神賜予的生命力濫用在風流快活之中,平均的壽命應該是一百二十歲左右,真神依摩拉還可以保佑他的信徒遠離疾病。」羅莉說道。
毫無疑問,這番精心準備了很久的話,對於在場的這些老頭子來說實在充滿了誘惑力,雖然可以稱得上老頭,不過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也就只有六十歲上下,一百二十歲對於他們簡直是做夢都想像不到的好事。
正如言末最初猜想的那樣,能夠爬到現在這個位置,在場的這些人除了希望能夠活得盡可能長久,已然沒有什麼東西弄不到手了。
看著那一張張猶豫不決、患得患失的面孔,羅莉非常清楚,這些老傢伙全都心動了,他們所擔心的只不過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而已。
「這個……羅小姐,我們是否能夠有幸拜見一下貴教教主?」馬鬼異常謹慎地問道。
平心而論,如果不是剛才那番從所未有的和鬼魂交談的經歷,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那些話。但是此刻他唯一還有所懷疑的,便是這個神秘的教派,到底擁有多麼強大的能力。
「對於這件事情,我無法作出保證,事實上,就連我本人也從來沒有見過教主的真面目,甚至我所知道的所有近座弟子之中,也沒有一個人知道教主的真實模樣,唯一知道的便是教主大人居住在神域崑崙。」羅莉說道。
這番話如果一開始的時候便說出來,恐怕在場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但是此刻這些黑道大佬們個個堅信不已。畢竟越是神秘,越能夠讓人相信確有其事,這就像鬼魂之所以令人害怕,就是因為看不見、摸不著。
「那麼,羅小姐既然身為近座弟子,必然被賜予了某種神通,是否能夠讓我們見識一下?」另外一位黑道大佬連忙問道。
「我還未曾完成教主賦予的使命,所以神通極為有限,教主僅僅賜予了我最基本用來自保的能力。」
羅莉故意說得極為客氣,她記得姑姑曾經告訴過她,如果手裡擁有夠份量的貨色,與其吹得很高,還不如刻意貶低,因為對於那些知道這些貨色價值的行家來說,後者顯然能夠抬高自己的身價。
看到在座的眾人顯露出一絲失望的神情,羅莉繼續說道:「我倒並不介意獻醜,只不過不知道在這裡玩槍是否合適?」
「玩槍?」那些黑道大佬們微微一愣。
「沒關係,槍這玩意兒對我們來說,根本就是家常便飯。」馬鬼立刻說道,他當然不能夠在這樣的場合示弱,更何況他也確實想看看這個神秘而不為人所知的教派,到底有什麼能耐。
「後面就有塊空地,不如……」馬鬼提議道。
「用不著。」
羅莉打斷了那位黑道老大的話,她指了指窗外,透過那高低錯落的樹冠,可以隱隱約約看到遠處的一道山坡。
「我看那兒就挺合適,各位都是內行,看看我玩槍玩得怎麼樣,就當作是酒席上的助興表演。」羅莉說道。
「哇─這恐怕有三、四百米遠吧。」
「這得用長槍。」
朝著窗外看了一眼,看著對面的山坡,那些黑道大佬們議論紛紛。
「馬哥,你這裡有長槍嗎?」羅莉問道。
馬鬼微微猶豫了一下,走到門口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幾個嘍囉便走了進來,每一個人的手裡都拿著一支長槍。
「用不著那麼好的,用這些槍就算不上什麼神通了。」羅莉不以為然地說道:「有獵槍嗎?只要射程夠就可以了。」
「獵槍?」馬鬼微微一愣。
「是啊,獵槍,我總不可能期望著到哪都可以弄到一把高精度的狙擊槍吧?對了,誰有硬幣?」羅莉問道。
「硬幣?三、四百米之外打硬幣?」一個黑道大佬驚詫地叫了起來,其他人雖然沒有說話,不過也全都顯露出無比驚訝的神情。
「是啊,大家就當作是看場表演,萬一成功了就給兩記掌聲。」羅莉故作輕鬆地說道。
站在窗戶邊上,看著遠處山坡之上那星星點點的閃亮。
「沒有想到正好可以反射太陽光,這樣一來就顯得太容易了。」羅莉說道。
此刻,那些黑道大佬們正一字排開站立在她的身後,每一個人的手裡都握著一副高倍望遠鏡,羅莉的話,毫無疑問令他們更加感到驚訝。
但是等到他們看到小女孩居然將瞄準鏡從槍上面卸下來,那驚詫的神情就更濃了。
「不用瞄準鏡?」
「如果這樣也可以打中,那就真是了不起的神通了。」
雖然還沒有開槍,諸位大佬已經開始相信羅莉確實擁有不可思議的神通了。
朝著遠處看了一眼,羅莉並沒有刻意去瞄準,事實上,此刻的她同樣也有心想要試試,那個惡靈的能力是否確實有效。
「各位準備好了嗎?」羅莉問道。
那些黑道大佬紛紛將望遠鏡湊到眼前,所有目光全集中在山坡上那閃閃發亮的光點上面。
突然間「砰」地一聲,濃烈的硝煙味道直鑽進眾人的鼻孔,在不到一秒的延遲之後,山坡上的那些亮點其中的一個突然間消失了。
「砰!」接著另一聲槍響,又是一個亮點消失無蹤。
輕輕地甩了甩震得發麻的肩膀,羅莉已經打定主意從今往後再也不碰真槍,這些玩意兒絕對不應該像她這樣的淑女碰的東西。
她用腳掃了掃地面,撥撥地上滿是散落的晶亮彈殼。
此刻,羅莉才有機會掃視一眼身後,和她預料之中的一樣,那些黑道大佬個個愣愣地站在那裡,有的顯然是因為驚訝而發呆,有的看上去好像在想些什麼。
「我的槍法不錯吧。」突然間從心底傳來言末得意洋洋的聲音。
「確實不錯,不過從今往後你沒有機會再這樣得意了,除了氣槍,我不會再碰任何槍支。」羅莉斬釘截鐵地說道:「現在我的肩膀一定腫起來了。」
「不─」
從羅莉意識深處傳來一陣言末淒慘無比的哀嚎聲。不過羅莉才不會管這些呢。
回到酒席之上,那些黑道大佬們此刻個個都顯得異常沉默,他們見識過神通,而且也確信那絕對是神通,以他們對於槍械的瞭解,能夠這樣的,除了那神秘莫測的鬼神之力,就算是奧林匹克冠軍也無法做到。
雖然這和他們原本知道的降神驅鬼、撒豆成兵之類的神通完全不同,不過在他們看來,這樣的神通顯然更加有用,能夠在道上混到現在這個位置,這些人的見識全都差不到哪去,他們自然清楚,一個拿起槍就可以百發百中、比狙擊手還要準確的槍手,有多麼可怕。
「羅小姐,我想問一下,剛才你所說的合作,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思索了許久之後,馬鬼終於猶豫著問道。
「各位想必還不是很清楚,朱老闆這些年來在做什麼吧。」羅莉說道,她招了招手,朱博文連忙從口袋裡面掏出一份地圖,這是剛才羅莉上車之前交給他的東西。
攤開地圖,那是一份隨處都能夠買到的城市交通圖,只不過此刻地圖上面標記著一些東西,地圖的東南西北分別畫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字眼,四周還圍著一圈「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的字樣。
「咦!這好像是朱老闆最近幾年做的一些工程啊。」一個有心的黑道大佬,突然間說道。
這顯然提醒了那些還沒有注意到其中奧妙的人。
「這想必應該是某種陣法吧。」馬鬼小心翼翼地問道,看了一眼那幾乎將整座城市全都籠罩在裡面的、無形卻又巨大的神秘陣法,不知道為什麼一向目空一切的他,感到一絲難以遏止的寒意。
「這是玄牡四象陰煞陣,這個陣以四季為四節,以十二個時辰作為一周天運轉,雖然不敢說玄牡四象陰煞陣,就是全天下最強的陣法,不過一旦這個陣法結成,想要破了它,絕非輕而易舉的事情。
「而本教信徒只要處身於這座法陣之中,任何外道法力都將拿他沒有絲毫辦法,除非對方的力量強大到足以無視於法陣的威力,不過能夠擁有如此大能的人物,據我所知屈指可數,那都是和本教教主差不多身份的高人,絕對不會隨意涉足塵世。」
羅莉按照原先計劃之中的話說道。
「羅小姐,這座法陣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什麼樣的能力?」馬鬼繼續問道。
「沒有。這座法陣原本就是一座純粹用來防禦的陣法,只要它一旦建成,這座城市就完全屬於本教的勢力範圍,至於其他的,諸如聚元陣、十方天罡咒之類,可以給本教信徒帶來莫大好處的陣法,全都得等到玄牡四象陰煞陣建成之後,再慢慢來。要不然就算那些有用的陣法建得再多,無法保全也就沒有任何意義。」羅莉說道。
說完這些,她拿起了那杯飲料一飲而盡,好爭取一點時間休息。像這樣繞著舌頭說話,實在令她感到非常難受。
「換你,換你,你想出來的東西,還是你自己解釋。」羅莉暗自對著隱藏在意識深處的言末抱怨道,說完,她便不負責地放棄了對於身體的控制權。
言末連忙接過控制權,他看了一眼那些正陷入沉思、顯然在猶豫掙扎著的黑道大佬們,說道:「各位,這一次我們可以在這裡相聚,絕對是命中注定,事實上我和朱老闆原本就遇上了一些麻煩,法陣雖然即將建立成功,但是至關緊要的十六面靈幡,卻難以煉成。」
看到那些黑道大佬們的興趣被吊了起來,言末感覺到自己的計策已然成功了一半。
「煉製靈幡需要的並非別的,而是凶魂厲魄。」言末說道。
聽到這番話,那些黑道大佬全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此時此刻他們已然能夠猜到對方找上門來的原因。
「羅小姐,你的意思是─讓我們來替你收集那些凶魂厲魄?」馬鬼問道,他此刻的心情變得越來越沉重,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只求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他既沒有想要對付過豬頭鯊,也沒有聽到這些神秘而又詭異的事情。
雖然一百二十歲的壽命確實令他感到心動,此時此刻他越來越肯定,所有這一切絕對不是子虛烏有,而這偏偏就是他最感到害怕的原因。
同樣的煩惱,也存在於其他那些黑道大佬的心頭,現在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感到如坐針氈,每一個人都在後悔,自己幹什麼來這裡湊熱鬧,以至於蹚了這灘原本和自己無關的渾水。
看著那個顯得畢恭畢敬的豬頭鯊,再看一眼臉上堆著微笑的小女孩,這些大佬絕對不會認為,對方將這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全都說出來之後,還能夠允許他們這些人置身事外,此刻,這些黑道大佬們總算明白請神容易送神難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些在外面威風凜凜的黑道大佬,此刻個個噤若寒蟬,他們全都等著別人有所表示,最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這裡的主人身上。
那一道道盯在身上的目光,令馬鬼這個黑道梟雄感到渾身難受,他非常清楚自己不能夠再沉默下去,無論如何都得有所表示。
拒絕?他無論如何都不敢,撇開那無影無形、難以防範的鬼魂不說,單單那手不可思議的槍法,也足以令他不得不低頭。
曾經有那麼一瞬間,馬鬼也動過強硬的念頭,他想過找幾個法力高深的法師保護自己。
但是轉念一想,剛才在廳堂裡面,他的身後就供著關公,連關公都沒有護佑住他,那個鬼魂根本沒有絲毫阻擋就附上了他的身,找來的法師是否能夠真正保護自己,根本就是一件難以預料的事情。
更何況對方是個神秘得沒有人知道底細的教派,這個教派裡面究竟還有多少能人異士,自己絲毫不知道,他能不能夠找到一個對付得了這個教派的高人,自然更加沒有把握。
馬鬼絕對不認為眼前的這個小女孩,會是那個神秘教派之中數一數二的高手,甚至就是那個教主本人,那簡直就是開玩笑,而這偏偏又成了他最害怕的事情。
左思右想之後,這位黑道梟雄硬著頭皮問道:「羅小姐,怎樣才能夠算得上是凶魂厲魄,您總不會打算讓我們犧牲我們的手下,來煉製靈幡吧?」
「我怎麼會讓各位做出這種沒有道義的事情呢?更何況,在我看來,各位的手下裡面真正擁有凶魂厲魄的人並沒有幾個。
「用來煉製靈幡的首選,是那些變態殺人魔,不過這樣的人可遇而不可求,所以這樣的凶魂厲魄,得優先用來煉製那四根主幡,這也正是為什麼我希望和各位合作的原因,以朱老闆的力量,絕對沒有辦法收集到這樣的絕頂貨色。
「次一等的便是那些嗜殺成性的人物,這樣的人任何時候都不會少,各位稍微考慮一下,看看有沒有興趣同我們合作?」言末說道。
悠閒地坐在加長的林肯上面,朱博文此刻終於輕鬆了許多。
「那件事情你最好放點心思進去,十六塊方晶碑不能夠有絲毫的差錯。」言末的聲音突然間從他的腦子裡面跳了出來。
剛剛才顯得稍微輕鬆一下的朱博文,被這一道聲音嚇得不輕,此刻他總算明白為什麼那些黑道大佬們全都變得這樣容易說話,也總算明白那些大佬們大叫鬼魂附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別慌,我之所以這樣和你說話,只是為了防備有人竊聽。」言末連忙安慰著他道。
「大……大哥,難道剛才所說的一切全都是真的?難道真的存在真神依摩拉?」朱博文戰戰兢兢地問道。
「不錯,全都是真的,我們唯一沒有說實話的便是,那座法陣並不叫做玄牡四象陰煞陣,而是另有其名,真神依摩拉和道教又沒有什麼關係,怎麼會以四象設陣?
「之所以那樣說,完全是為了能夠讓那些老頭子接受。
「不過你放心,除了這件事情之外,其他的部分全都沒有絲毫的虛妄,只要能夠辦成這件事,我保證你可以平安長壽,」但是有一句醜話必須說在前面,如果法陣因為你的原因而不能夠建成,我向教主許諾的成就不能夠完成,你恐怕會非常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勇氣從頂樓上跳下去。
「要知道,在你還未接受我的幫助前,死亡毫無疑問是最有效的令一切得以解脫的辦法,但現在就算你死了,你的魂魄也不會平平安安地進入死後的世界。」言末說道。
聽到這番話,剛才還稍微鬆了一口氣的朱博文,再一次愁眉苦臉起來。
他很想號啕大哭一場,他原本還以為厄運已離他而去,沒有想到最終仍舊一頭栽進了噩夢之中。
和那些黑道大佬們不同,朱博文絕對不認為那位真神依摩拉是個善良的神靈,他幾乎可以確信,所謂的真神即便不是一個真正的魔鬼,至少也是一個邪惡的凶神。
而那座法陣也絕對不會是保護勢力範圍那樣的簡單,搞不好那根本就是一座極惡凶陣。
朱博文想起自己年輕時候讀過的《蜀山劍俠傳》來,此刻他越來越感覺到,自己就像是小說裡面那些反派人物底下的小嘍囉。
這樣的聯想令他感到心驚肉跳,他著實害怕會像小說裡面描寫的那樣,哪位正派劍俠突然間從天而降,祭起飛劍取了他的人頭,再用霹靂天雷令他形神皆滅。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會成真,但是又不敢對此刻附在他身上的鬼魂,以及身邊那個更為可怕的女孩,有絲毫的違抗。
對於剛才的警告,朱博文絕對不會認為那僅僅只是口頭上的恫嚇,小說裡面沒有少描述那些邪魔對於手下的控制有多麼嚴密和惡毒,倒是經常提到背叛邪魔的人下場有多麼淒慘。
只要一想到裡面經常提到的煉魂的可怕,朱博文便感到兩腳發軟,那真的是想死都死不了啊。
他現在後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