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 第六卷:歌盡浮生 一二一:雞鳴如晦聽阡陌
    不得不離去。阿嬌掙扎著起來,在客棧門前相送。劉初拉著她的衣裳,依依不捨,最後痛下決心道,「娘親你放心,我一定幫你看住爹爹,不叫其他女人近他的身。」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聲音剛好控制在身後的劉徹聽的見的範圍內。阿嬌大窘,佯怒道,「小小年紀,你說什麼呢?」抬頭看劉徹陰的面上閃過一絲笑意,倒是有些舉手無措。

    「嬌嬌,」劉徹輕聲吩咐道,「你待在這臨汾城一陣子,待……我從河東回來,接你一同回京。」言畢,不再說什麼,逕直上了車。車下奴婢看他的臉色,連忙將劉初也送了上來。

    車輪粼粼轉動,劉徹掀了簾望回去,遠遠的,阿嬌依舊站在門前,卻低下首去,怔怔的,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秋風吹過她的衣裳,顯出點點單薄。

    轉眼轉過街角,便看不見了。

    阿嬌便覺得心中的弦崩的一聲,斷了,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輕鬆還是悵然。初癒,不好吹風,還是進去吧。」方緩緩點了頭,回了屋,吩咐道,「替我請掌櫃的前來。」

    錢萊見了他們一日夜行事的氣度排場,便知絕對是高貴人家了。如今當今天子東巡,他揣度著,必是哪家諸侯世家的子弟,再也想不到昨日那個讓他不敢直視的黑衣男子,就是今上了。

    「夫人有何吩咐的?」他恭敬道。

    「也沒什麼。」阿嬌出了一會神夜裡因了我身子不適,倒是煩擾掌櫃地了。」

    「那倒也沒什麼。」錢萊如何敢計較,只得謙恭道。

    「你也知道,我身子不好,要在這臨汾城住一陣子靜養,」阿嬌飲了口熱茶,道,「總是住店也不是辦法,便想盤下一間房子,掌櫃地懂臨汾的行情。還請多為我籌謀。」

    「那倒也沒什麼,」錢萊精神一振,「說到臨汾城最好的房子,當是在城中心……」

    阿嬌擺了擺手,道,「我性不喜奢華。」見錢萊殊不信發樣子,微微一笑。道,「昨日是因為我夫君……」她並沒有說完,又道,「我也不喜歡長住在城中。有沒有大一些的房子,靠城郊的。離臨汾城也近。離郊外也不遠的。」

    「自然,」她微微一笑,「價錢不是問題。」

    「夫人。」莫失瞪她,「主子要知道你這樣胡鬧,會不高興的。」

    她嫣然道,「莫要讓他知道,不就好了。」

    「這,」錢萊沉吟半響,道,「城東倒是有一家王家的別院。王家是臨汾破落富戶,想來是樂意賣的。」

    阿嬌並不耐煩聽這個,回身吩咐道,「成續,你去看看,若是中意,就買下來。」

    「只是要記住,」她微微彎起唇角,「我說不喜奢華,是說的真地。」

    成續一凜,道,「奴婢知道了。」

    到了下午,小二進來稟報,下面有兩個姓上官的姑娘求見。

    阿嬌便道,「請她們進來吧。」

    兩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推了門進來,當前一個一身水紅色衣裳,個子高挑,頗見美艷。身後的少女卻是月白色的衣裳,容顏略遜些,笑起來溫文秀美。待小二拉了門出去,才斂衽跪拜,細聲細氣道,「臣女上官雲,上官靈參見娘娘。」

    「好了。」對著這麼年少的少女,陳阿嬌自忖擺不出什麼架子來,溫言道,「在外面,就喚我夫人吧。」瞅了瞅二女一身地倦色,忽然撲哧一笑,「兩位遠來,定是累了,先歇了吧。」

    上官雲一怔,身後的上官靈卻是倏地紅了臉,拉了姐姐一下,叩首道,「多謝夫人。」

    待她們退出後,綠衣方道,「這兩位上官姑娘,行止倒是頗有高下之別呢。」

    「自來世家大族,看重嫡庶之別,」阿嬌卻不在意,又道,「又或者受不受寵,待人處事,便有天壤之別。」

    莫失打了簾子進來,嫣然道,「夫人猜對了呢。我差人問了送她們姐妹前來的車伕。上官雲同上官桀大人同為嫡出,上官靈卻是庶出。如今上官府為上官桀當家,自然親疏有別。」

    「那就是了。」阿嬌歎了口氣,「上官雲身上有大家氣度,她妹妹卻靈秀的多。」

    又過了兩天,成續來報,城東宅子已經收拾出來。阿嬌便差人去櫃上結賬,欲下樓,卻見掌櫃夫人站在門前,神情恭謹而尷尬,微微一笑,道,「有事麼?」

    「承夫人惠顧,將煮蟹之法相讓。」錢夫人虛弱笑道,「但廚下無論如何嘗試,都做不出當日夫人手藝味道,我知道夫人尊貴,無奈之下,還是想向夫人請教。」

    「我家夫人是什麼身份。」上官雲從房中出來,一身鵝黃色衣裳,更襯的人比花驕。昂起頭道,「哪容得你們這些人問這些閒事。」

    「阿雲,」陳阿嬌輕輕斥道,微笑著對臉色發白的錢夫人道,「煮蟹有些講究,大約當日他們未看清楚。」將方法連同忌諱一同說了。錢夫人連連稱謝,真心

    夫人想來是極高貴地人,難得心地好,定有好報。」外。阿嬌登車地時候,瞥見上官雲面上隱隱的不服神情,好笑的歎了口氣,到底是溫室裡養出地花朵,不經世事。

    上官雲姐妹是官眷,在陳娘娘之後,獨用了一輛車。上了車,上官雲方委屈的抱怨出來,「我說錯了麼。本來就不該同那些平民多說半句的。」到底還記得降低了聲音,只讓妹妹聽見。

    「姐姐,」上官靈微微一笑,抿出了淺淺笑渦。柔聲道。「她是陳娘娘啊。自然是我們順著她的脾氣。」

    到了城東別院,上官雲攙著妹妹的手下得車來,眉頭隱隱蹙了蹙。想來原先地王家當真是敗落了,房子雖大,卻實在不豪華精緻,院中侍弄地不是假山池閣,而是一些花果,綠盈盈的。尚不及她們在長安的府邸強。

    陳娘娘倒是有些喜愛,讚了聲,「不錯。」一邊成續放下心來。上前道,「奴婢知道夫人最愛菊花的,主房窗下正植著一叢開的正好的菊花。奴婢一見便道夫人必定喜歡的,這才沒有猶豫買了下來。」

    院子往外便是一般民居。到了近午,炊煙便此起彼伏的升起,間或有著雞鳴狗吠。妻子喚著丈夫,姐姐喊著弟弟的聲音。聽著聽著。阿嬌便要忘記自己宮妃的身份,真當是那個歸隱田園地陶淵明瞭。興致一起,問道,「這附近有沒有賣衣裳的地方?」

    「這,」成續想了想尾倒是有一家的。不過只賣給街坊,所以不算高檔。夫人若想添衣裳,還是明日小的去城裡。」

    「那些衣裳我有的是。還用特意去買麼。」阿嬌不以為然道,「就去那家看看吧。」

    成衣店的老闆娘顧三娘,見了進來地女子的氣度,微笑地迎出來,道,「夫人,我這裡最好的衣裳,便是那裡的絲綢衣了。那可是蜀錦制的。」

    阿嬌搖首,抬起眸來,道,「我只要些普通的衣裳,太貴了地不要。」

    顧三娘地心頭一跳,那真是一雙很美麗的眸子了。沉靜靈秀的像最碧波地潭水。

    上官雲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道,「夫人,你何必買那種衣裳。又不是農婦。」最後一句她輕輕咕噥。然而陳阿嬌還是聽見,撲哧一笑道,「所謂入鄉隨俗,我就做一回農婦又如何?」

    她隨手挑了一件湖水綠色的衣裳,請顧三娘梳了弄裡常見的婦人髻。回過身來,連顧三娘也嘖嘖稱奇,明明穿的只是普通衣裳,一應首飾俱無,偏偏眉宇間透出的氣質還是清奇,硬生生比旁人高貴些。

    阿嬌倒是極滿意的。指著衣裳又要了幾件,吩咐道,「你們也各自挑幾件,在臨汾的時候,便按著臨汾的日子過。不要把京城的習氣帶過來。」

    眾人除了上官姐妹,也是普通人家出身,知曉這位主子的脾氣,便想著陛下看到好好的陳娘娘如今的模樣,偏偏陛下極是疼寵陳娘娘,料來是發不出什麼脾氣的。便都有少年時背著父母做些壞事的快意,各自選了,偷偷掩了口笑。

    一日之間接了這麼大筆生意,顧三娘驚喜異常,看著穿著平常服飾的阿嬌,便沒有初始時遙不可及的距離,覺得親近些,親善問道,「夫人貴姓?」

    阿嬌蹙了蹙眉,道,「我夫家姓——龍。」

    「龍夫人,」顧三娘並沒有覺出不妥來,微笑道,「你是要在臨汾長住麼?」

    「那倒不是。」阿嬌搖搖頭,「我隨夫君出門,偏身子骨差了,只得留在這靜養一陣。待夫君回來一同回京。」

    「那真是可惜了。」顧三娘面上便現出一些同情之色,「龍夫人這樣美,你的夫君不會因為你的病……」

    她一怔,淡淡一笑。

    周圍不知誰家奏起了一曲篴笛,宛轉清悠。

    顧三娘聽了一陣,歎道,「這吹篴的是一名落拓士子,姓寧。前些日子母親去世。剛剛守完孝回來。聽說頗有些學問,只是總是時運不濟。」

    那邊,上官雲不敢拂逆阿嬌的意思,勉強挑了幾件。怒氣盈盈。上官靈卻是心平氣和,著意挑了幾件襯的出她膚色的,思慮的眸光掠過坐在一邊的陳娘娘身上。

    「身世貴重,又最受陛下恩寵的陳娘娘,怎麼會是這樣的女子?」兩姐妹同時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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