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裔喜獲麟兒,雖然不是親生之子。但以如今帝都長之盛大,以及長信侯軍功之巨,威望之隆,竟也迎得門前車水馬龍,頻頻道賀。這樣的事情,陳阿嬌雖在未央深宮,也漸漸聽說了。
「長信侯膝下有子,雖不是親生的,倒也能告慰了。」莫憂便道。
阿嬌淺淺微笑,心中也為師兄開心,吩咐道,「準備一份厚禮,到時我親自送上門去。」
「這,」莫愁為難道,「備禮倒不難,但娘娘如今是正經的在未央宮,還能如昔日長門一般,隨便出宮麼?」
「如何不能,」阿嬌微微一笑,她倒是有七成把握,劉徹不會搖頭說不的。只是心下還是有些鬱鬱,自己的行動自由,要控於人手,想來想去總不甘心。
到了八月,隨便挑了一個日子,陳阿嬌帶了皇長子與悅寧公主,赴長信侯柳裔府。侯府中人自然不敢怠慢,將她迎入內堂。經過中堂牆下之時,聽得堂中人聲喧嘩,侯府管家苦笑抱怨道,「這些日子,雜七雜八的人來的多,侯爺與公主見不過來,都侯在中堂了。」
後堂便清靜的多,陳阿嬌踏進來,方發現桑弘羊夫婦亦在。劉曇手中抱著一個三四歲的男孩,轉過來,看見阿嬌,微笑道,「阿嬌妹子,你也來了啊。」
劉初極愛姑姑懷中的那個男孩,逗弄了一下,興致勃勃問道,「寧弟弟會說話了麼?」
「尚在學呢。」劉曇極有耐心,答道。
陳阿嬌望著柳裔。微微一笑。道,「師兄如今嬌妻在側,麟兒在手,功名在身,悠閒在心,當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也不及。」
柳裔大笑,道,「也沒辦法,局勢如此,還能不知趣麼?」
好在陳家聲勢雖富貴顯赫到了極處。與政事到是無涉。唯一在朝堂的陳熙,也不過是微末小官,不影響大局。大司農桑弘羊雖位高權重,掌的卻是經濟,又無人可替,反而無礙。
「阿嬌。陵兒,」桑弘羊地雙眸閃閃。道,「柳兄既然已經提前將蜀身毒道打通,那我們籌劃多時地對外貿易,也就可以開展了。」
想起與古中國同稱為四大文明古國的古印度,桑弘羊本質裡的商人血統就蠢蠢欲動。自古以來。對外貿易能帶來的數倍乃至數十倍的利潤,在大漢本土經濟因種種原因受限,選擇這樣的道路。也是極有效的轉嫁方法。
自從元朔六年,陳阿嬌重歸長門,大多的隱秘都擺在了檯面上,他們也就不再顧忌,將制茶,首飾,等許多融入後現代生活體驗,又能為古人所驚艷的技藝投入市場,以半官方的方式經營,多年下來,也獲得頗豐地收入。
「但是你能不能和你家那口子說一下,我賺的錢再多也架不住他那麼揮霍啊。」桑弘羊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朝陳阿嬌道。
劉陌愕然的看著他,嘴角抽搐,他一向知道自己這個桑叔叔在娘親面前百無禁忌,但是這樣明擺著抱怨君王,倒真是少見。
阿嬌的眼角也忍不住跳動,很想吼一句,「他才不是我那口子,」但看看身邊的子女下人,終究不敢,冷笑道,「你不是臣麼,怎麼學不會勸諫?」
彼此對望無言。
桑弘羊認命的歎了口氣,接受了沒有人想找死這樣地事實。道,「我已經找了願意遠行往印度的商隊……」
「等一等,」劉陌狐疑問道,「印度是什麼?」
「呃,」桑弘羊與陳阿嬌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身毒地別稱。」
「是嗎?」劉陌將信將疑道,「我怎麼沒有聽過?」
阿嬌微笑著將話題帶了過去,「第一次運,便先運些茶業,絲綢,瓷器吧。這些東西輕便,在身毒人眼中也稀罕。若能帶回來些象牙,香料,也是很好的。」
桑弘羊點點頭,道,「請柳兄派一隊精兵護送,安全應該沒有問題。」
「不用,」陳阿嬌搖搖頭,問道,「郭解和奉嘉現在到哪裡了?」
「大概在西南吧。前些日子傳了消息來。悟,「你說,要這些遊俠護送?」他搓了搓頷,道,「若是能雙管其下,更好。」
他回頭,看見劉陌有些深邃的眼神,一怔,好笑道,「陌殿下不會也想走這一趟吧。」他的臉色漸漸變的鄭重,「你是皇子,不久後就要接下儲位。尋常人想做地事,你卻有你地責任,是絕對不可以的。」
陳阿嬌不免有些意外,看著自己的兒子,按住他地肩頭,柔聲問道,「你真的想去嗎?」
劉陌的眼睛有些黯然,輕聲道,「娘親,陌兒不會讓你為難的。」
阿嬌心下不以為然,這等驚世駭俗的事,在她心中倒也平常。這些日子縈繞
中,壓的沉甸甸的,反而是立儲一事。雖然大勢所趨奈何。但是,能在兒子登上儲位之前,多拖一會是一會,也是很好的了。
只是,要如何敲通劉徹那一關呢?
在長信侯府用過午膳,拖了對小柳寧依依不捨的劉初上車,回到未央宮。
阿嬌心不在焉的逗女兒,「怎麼,你很喜歡孩子麼?」
「倒也不是。」早早瑟了一下,顯然在擺脫什麼不快的記憶,「我一直想要個弟弟的。」
可是,上林苑裡的一幕,讓她再也不敢開口。
阿嬌亦想起那個失去的孩子,心中一慟。
回到玉堂殿,小睡了起來,綠衣端了藥來,面色歡喜,「御醫說,這便是最後一帖藥了。日後,只需膳食上注意些就可以。也就是說,娘娘的身子,基本大好了。」
阿嬌漸漸習慣了喝那些苦苦的中藥,聞言淡淡道,「是麼?」
她自己卻知道,自己的身子,在那次小產中,真的是傷了。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底子卻遠沒有當初厚實。
「陛下一直很關心娘娘呢,」綠衣猶自歡喜,「聽御醫令道,陛下常喚他前去,詢問娘娘情況。」
玉堂殿前的菡,開到了極處,漸漸的,要謝了。
到了晚上,御醫堂另呈了湯藥進來。她狐疑端起,聞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味道,面色微變。
「是朕要他們調上來的。」劉徹負手進殿,道。
「朕曾仔細問了御醫,雖然嬌嬌身子算好了。到如今也可行房,幾年內卻是最好不要再受孕,否則對母子損害都大。等到幾年過了,年紀卻……」他頓了頓,斟酌道,「於是朕便要御醫們商酌著,開了這幅較溫和的避孕湯藥。朕怕你多心,所以親自來說。」眼睛盯著她,看著她每一寸的表情。
多年前,她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的時候,枕邊人曾瞞著她,在她的膳食裡置下避孕的藥物。到如今,雖時過境遷,那抹傷痕,挑開了,還是會血淋淋的疼。
她嫣然一笑,「我又不是易碎的娃娃。」臉卻漸漸紅了,嘟囓抱怨道,「將這種私事弄的人盡皆知,很好玩嗎?」
劉徹便放下一半心來,含笑攬過她,謔道,「朕倒不知道,年歲越長,嬌嬌的臉皮倒是越發薄了。」
大約是因為太久沒有親近,溫存便更狂野些。阿嬌漸漸吃不住,連連討饒,待到天漸明,方沉沉睡去。
起的時候劉徹自然是不在了。綠衣伺候主子著衣,看了她身上深深淺淺的痕跡,曖昧的偷捂了嘴笑。阿嬌的臉漸漸紅的滴出血來,強作正經道,「再笑,你便出去,我自己來。」
「好了,好了。」綠衣這才止了,覷了覷左右無人,偷偷湊到阿嬌耳邊,輕輕道,「前朝傳來消息,朝臣繼續向陛下請立太子,同時,堂邑侯府傳來消息,」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終於細成一線,只有阿嬌能聞,「皇二子劉據,無罪開釋後,一直消沉,前些日子,偷偷去見了長平侯。」
阿嬌一凜,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未死。煌煌衛氏,多年居後位,將這未央宮,治的井井有條。衛青一代名將,雖在劉徹的猜忌下,漸漸疏遠軍隊。但影響力,不是任何人能看的輕的。何況還有一個劉據在,若是陳家因為衛皇后已去,就看輕了衛家,那陳家也就不配在這風雨起伏的帝都,炫赫百年。
「可是,」她沉吟道,「到了這個時節,長平侯,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衛青的天分,在戰場上,從來不在這些勾心鬥角詭譎的事情。
「這就不知道了。」綠衣搖頭。
又過了幾日,皇二子劉據上書陛下,自請去國就藩。
皇子一旦分封藩王,就表示,君臣名分已定。日後動搖,也要頗費一番周折。
這就是衛青最後的決定麼?
衛家,終於還是向陳家低下了頭顱。以求保住衛氏皇子皇女的地位安全。
宣室殿裡,劉徹倒是頗多訝異,眾臣對皇二子的上書頗多贊同。並道,皇二子若分封,那皇三子,皇四子也便俱都一同分封,才是正理。
如此一來,皇長子劉陌雖未正式加封太子之位,卻隱隱烘托出,天下儲君的氣勢。
元鼎元年末,皇帝敬告太廟,封皇二子劉據為齊王,封地齊地。皇三子劉閎為廣陵王,封地今江蘇揚州,建都廣陵。皇四子劉旦為燕王,封地今北京一帶,建都薊。劉據年長,封王后直接去藩。皇三子,皇四子年紀尚幼,留居長安,待成年後就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