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 第五卷:血淚封沙 八十二:消得一夏夢長天
    母親於陽陵,與父皇漢景帝劉啟合葬。

    西漢禮法承周制,昔日漢文帝遺詔,「世成嘉生而惡死,厚葬以破業,重服以傷生。吾不取。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毋禁取婦嫁女,詞祝,飲酒食肉者。宮殿中當臨者,皆以旦夕十五舉聲,禮畢罷。已下(樞已下葬),服大紅十五日,小紅十四日,纖七日,釋服。」便以此為例,皇太后的大喪,禮制嚴繁,半分差錯不得。待到一切塵埃落定,宮中三十六日的孝服脫下,已經是夏六月了。

    而南宮長公主劉曇,在昏睡數日後,也漸漸好轉起來。

    念著南宮長公主多年未歸家園,劉徹吩咐下去,讓長公主暫且住在長樂宮,也算是敷解一下思母之情。

    衛子夫忙完了皇太后的大葬,來到長樂宮,與南宮長公主一見。

    劉曇看著衛子夫,神情很是陌生疏遠,「大漢的皇后……不應該是阿嬌麼?」

    她尚記得,少年時,劉徹與阿嬌感情甚篤,劉徹曾允諾,若得阿嬌為婦,當以金屋貯之。

    衛子夫便一陣尷尬,旁邊有內侍上來輕聲對劉曇稟告道,「長公主遠赴大漠多年,可能不知道,陳皇后早在元光五年之際,便被廢黜,罷退居長門宮了。」

    劉曇淡淡的應了一聲,「可是,那日,我在母后塌前,明明看見她了。」

    「那是因為,太后臨去之時,吩咐喚來陳皇后的。」

    衛子夫與劉曇閒說了一陣子話,劉曇始終神色淡淡。衛子夫便心下有氣。尋了個空出來,回到椒房殿。

    「可是,那是南宮長公主啊。」侍女采青憂心忡忡的道。

    那是皇上和太后牽掛多年的南宮長公主,為了母親和弟弟在皇家地地位,甘願遠離故園,和親匈奴地南宮長公主。在皇上心中,這個姐姐的份量,怕是比平陽,隆慮都要重。何況,她成年便出塞。與長安城勾心錯腳的權勢關係,都無涉。

    衛子夫歎了口氣,道,「正是因為如此,她不像別人,需要考慮太多。」

    而南宮長公主乃是與陳皇后一同長大。又是由陳皇后的義兄,長信候柳裔親往王庭救回。這份交情,誰人能比的過?

    被太后大喪與南宮長公主的歸來延遲了的河西漠北之戰的封賞,終於到來。

    宣室殿裡,劉徹詔諭天下,長信候柳裔統帥三軍。奇襲漠北王庭。救回南宮長公主,當屬首功,加食邑四千戶。便成了漢武一朝最年輕的萬戶侯。

    冠軍候霍去病,少年驍勇,殲敵近萬,俘獲無數,加食邑兩千五百戶。

    振遠候李廣,弱水河畔打敗匈奴左賢王,後在龍城會戰中與柳裔合擊,功勳卓著,但因迷路險些貽誤軍機,功大於過,加食邑五百,交買罪金五百兩。

    霍去病參跪謝恩的時候神情有些猶豫,劉徹看在眼裡,含笑問道,「去病怎麼了?」

    霍去病便拱手拜道,「去病願以封賞換取陛下對舅舅地寬恕,希望皇上下次可以讓舅舅上戰場。」

    劉徹的臉倏然沉下,如果殿下跪的不是他最喜歡欣賞的去病,他便幾乎要發作了。饒是如此,他還是緩緩道,「去病認為朕錯待仲卿了麼?」

    霍去病的心緩緩沉下,道,「去病不敢。」

    「功即是功,賞即是賞,」劉徹淡淡道,「退下吧。」

    李廣便憂心忡忡的看著霍去病,無論如何,霍去病也是一個將才,若因為得罪皇上,失了君寵,可是大漢一大損失。卻沒有瞥見柳裔唇角邊淡淡地笑紋。

    劉徹最欣賞的,怕就是霍去病桀驁地性子,孤高直爽,彷彿看的見自己的影子。這樣的霍去病,只要不改脾氣,劉徹便會一直寵愛下去。

    只是,柳裔略略皺起眉來,這樣的霍去病,還能活多久呢?

    他遠遠地看見霍去病出了宣室殿,廊下候著地椒房殿侍女便屈膝道,「冠軍候,皇后娘娘有請。」

    霍去病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轉身隨她向椒房殿而去。

    「去病,」椒房殿上,衛子夫攙著采薇的手,緩緩走下來,看著他微笑,「你長大了,漸漸長成一個男子漢了。」

    霍去病低下身子,道,「臣霍去病,參見皇后娘娘。」

    「起吧。」衛子夫嫣然道,「去病,你今年,似乎也有二十了吧。」

    「是,虛歲二十。」

    「那便也是該娶親的年紀了。去病自己可有中意地人?」

    霍去病搖首,「去病一心在戰場上,並無時間留意這些。」

    衛子夫悠悠想起了自己出嫁數月的長女衛長公主劉斐,她身份高貴,夫家不敢錯待,夫妻也算和順,但每次回宮,她依舊看的出她溫婉笑容下淡淡的幽怨。

    「本宮和你娘親為你選了一些長安城門當戶對的貴戚世家小姐,」她掩去了心思,淺笑道,「去病若有喜歡的,便挑一個,在今年成了親,也好圓了你娘的心思。」

    霍去病心下便起了一陣不滿,淡淡道,「若說年紀,舅舅不也是至今未娶正妻麼?皇后娘娘怎麼不為舅舅操一操心呢?」

    衛子夫一怔,苦澀的低下頭去,「你舅舅……他已有妾房子嗣,和你,是不同的。」

    長平候衛青,從前,

    妻的位置,是希望在有利的時候,能夠助衛家再上一最近,連她也摸不清弟弟的意思。

    霍去病霍然起身道,「娘娘美意,去病心領,只是聽皇上的意思,近期內還是要派軍出征的。去病只怕沒有時間來考慮這些瑣事。去病告辭了。」

    衛子夫看著霍去病遠去的背影,淡淡的皺了眉,衛家人生性平順,怎麼出了去病這種孤高我行我素的性子?若是仲卿。她歎了口氣。說到底,是自己連累了仲卿,還能說什麼呢?

    劉徹處置了宣室殿地政事,想起即將來到地盛夏,按照慣例,是要往甘泉宮避暑的。「楊得意,」他喚道。

    「皇上,」楊得意躬身道。

    「準備車馬,朕要往長門宮。」

    宮車到了長門宮外的時候,劉徹便聽見一陣悅耳的古琴聲。他素知阿嬌操琴,擅長的是新奇曲調,而不是本身的琴技。而這琴聲卻中正嫻熟,雖是常見的調子,卻顯示出操琴者高操的琴藝,不由詫異道。「是誰在長門宮彈琴?」

    「聽說,今日陳娘娘請了司馬夫人往長門宮。司馬夫人是蜀中有名的才女,大約操琴的便是她吧。」楊得意在車外稟道,他知道皇上掛念陳娘娘,便對長門宮地動向素來多留了一個心眼。

    劉徹便點點頭,記起阿嬌曾經向他提過此事。同時邀請的還有丹陽候夫人金娥和劉細君。

    說來的確有些不可思議。金娥收養劉細君後,不到一年,果然有了身孕。細君人又乖巧。在秣陵候府,本就受人疼寵。金娥念及當初劉陵說的話,更是將她視為帶來一切好運的來源,疼如珠寶。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當細君淪為罪臣之後地時候,誰又料的到有這樣地一天。

    進得長門宮,便聽得一個清婉的聲音,「文君聽言娘娘才是不世才女,詩文卓然,彈的曲子也是頗新巧的。」

    殿外的內侍看見劉徹,連忙參拜,「見過皇上。」

    殿內,卓文君不及迴避,只得隨了眾人一同見禮。

    「朕聽司馬夫人此言,」劉徹含笑道,「竟是與嬌嬌有舊麼?」

    卓文君低首道,「昔日陳娘娘在外之時,卻是與愚夫婦在清歡樓有一面之緣。」

    劉徹便頷首,面上沒有表情。

    「娘親,」劉初皺皺鼻子,看向阿嬌,遲疑道,「我怎麼覺得司馬夫人彈地琴,比你好聽?」

    阿嬌便失笑,刮她地鼻子,就算所有人都這樣覺得,也只有她會直白說出來了。「所以,我打算把你托給司馬夫人當學生啊。」

    卓文君便一怔,連忙道,「臣婦不敢當。其實娘娘學識淵博,教悅寧公主已經足夠了。」

    阿嬌微微一笑,道,「慈母多敗兒。」

    卓文君輕輕看了劉徹一眼,劉徹只是皺著眉,若有所思,並沒有反對。只得道,「既如此,文君便試試了。」

    「司馬夫人,」劉細君上前一步,道,「細君有個不情之請,請夫人多收下細君這個徒兒吧。」

    金娥便看著劉細君,有些意外,不過,細君若是能和漢宮中最受寵的悅寧公主交好,對她自己或是對秣陵侯府,都是有好處的,她自然不會反對。

    卓文君不置可否,既然已經收下一個金枝玉葉地公主,就不必忌諱再多收個翁主了。何況,這個江都翁主在音律上的天分,的確比劉初高明。

    「這樣也好,」陳阿嬌微笑道,「司馬夫人記住了,我並不是只希望你教她們音律,我自己的女兒我自己知道,她只怕對音律興趣不高,司馬夫人當世才女,舉凡詩文,乃至做人,都是可以教的。」

    卓文君微微低了首,掩了心中訝異,應道,「是。」

    「好了,」劉徹便淡淡道,「拜師事已畢,司馬夫人便先下去吧。」

    待卓文君與丹陽候夫人都見禮離開後,他便看著阿嬌,含笑道,「嬌嬌若喜歡音律,朕派人成立一個樂府,專門搜集民間歌藝,好不好?」

    阿嬌嫣然,「皇上若自己喜歡,自然是好,何必托著阿嬌的名頭?」

    劉徹失笑,道,「再過些日子,便漸漸熱了,朕欲前往甘泉宮避暑,你和陌兒,初兒,皆準備準備吧。」

    甘泉宮是阿嬌當年為後之後常去之地,有著她美好的回憶,阿嬌便有些遲疑,「其實阿嬌這長門,本就是清涼之地,何必遠赴甘泉呢?」

    劉徹心下不快,冷笑道,「嬌嬌要知道,如今未央宮沒有母后壓制,朕若離了,你和子夫能相安無事?」

    他們彼此都憶起元狩元年上元夜的荒唐風波。

    「朕還是把你帶在身邊,免得等朕回來,你們把朕的未央宮都給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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