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 第四卷 六十五:留得君心細細吟
    午的時候,衛青終於出了椒房殿,從南司馬門出未央駕車馬緩緩馳入,車飾華貴。宮車中人掀起簾來,露出一張熟悉雍容的容顏,卻是平陽長公主。

    衛青便拜下去,「參見長公主。」

    「原來是長平候,」劉淡淡微笑道,「長平候是見過皇后娘娘來麼?」

    青躬身答道。

    劉點點頭,道,「長平候若要回府,我便不多耽擱了。」放下簾子,不再看。轉眼間,宮車碌碌,向長樂宮駛去。

    「大將軍。」守著宮門的校尉迎上來,「衛將軍請吧。」

    衛青悵然的歎了口氣,隨口問道,「平陽長公主是去向太后請安麼?」

    「似乎是吧。」校尉不太肯定道,「聽說丹陽候夫人奏請收養的江都翁主已經到長安了。太后久聞這位翁主溫柔嫻雅,一等一的氣度舉止,頗想一見。長公主估計也是來湊湊熱鬧。」

    青止住腳步。金娥奏請收養皇族女子的事,劉徹已經同意,消息不算秘密,他自然知曉。其實若非這位細君翁主是罪臣之後,皇族女子如何能夠隨意送養。這樁事,算是成全了雙方,倒也不是大事。問題關鍵是,這收養的主意,是飛月長公主劉陵提出來的,而劉細君這人選,是廢後陳阿嬌建議的。

    王太后自覺虧欠長女,對修成君母子三人頗為疼寵,長安城人盡皆知。當初太后欲將修成君女金娥嫁給齊王。齊王勢敗除國,主父偃伏誅,這樁婚事自然不成。轉將金娥許給淮南世子劉遷。這樁婚事當初衛家不曾在意。卻在不經意間成全了飛月長公主劉陵與金娥的姑嫂關係。因為劉陵與陳阿嬌親密。連帶金娥與陳阿嬌亦走的近。此事若成。則修成君一家,必與廢後親善。

    衛青歎了口氣,金娥在多大程度上,能左右王太后的意見?

    他們衛家出身卑微,姐姐子夫地後位,本來坐地便不如當年陳皇后穩當。若未央宮中,皇上太后盡皆偏向陳皇后,衛子夫的日子,如火上之栗,也就難怪衛子夫不惜手段要扳回局面了。

    當他們衛家身在貧賤之時。以為一朝之日,憑自己的力量,若能掙出一番天地,則萬事俱足。待到登到高位,方知,高位亦有高位的難處。人在世間。原是沒有萬事俱足的時候的。

    只能投入到如今的局勢裡,繼續奮戰。

    丹陽候夫人金娥帶著劉細君來到長樂宮的時候。母親修成君與平陽長公主已經在那裡了。

    「金娥參見太后,參見平陽長公主。」

    「娥兒起來吧。」王太后含笑道,「這位便是江都翁主劉細君麼?」

    金娥身後,六七歲的女孩跪下去,聲音細軟。「細君參見太后娘娘。參見長公主,修成君殿下。」

    王太后頷首道,「倒真是個乖巧的孩子。」扶著修成君起身道。「細君,近前讓哀家瞧瞧。」那次與劉徹長談後,劉徹憶起即將出宮地蕭方,宣來為王太后治病。蕭方不愧醫劍雙絕之名,一番針灸加幾劑方子下去。王太后的頭痛竟有了很大好轉。劉徹歡喜之下,厚賞了蕭方。卻命他在京城住下,不得擅自離開。

    細君便看了金娥一眼,見金娥神色溫軟,頰含微笑,放開她的手,於是款步上前,來到王太后面前。王太后攙著她的手,細細看了一番,細君身形尚小,身子又纖薄。但出自大家,雖江都王府迭經變故,但天生的氣度神情在那裡,眉目清秀,一雙眸子,溫婉裡含著靈氣。她看著歡喜,溫言道,「細君,從今以後,你就伴在丹陽候膝下,好不好?」

    以江都王府如今的境況,她料得劉細君必不會說一個不字。何況,這是連皇帝都同意過地事。然而,細君卻低下頭去,聲音緩緩卻清晰,道,「細君是江都王族子嗣,為人子女者,父母縱有大不是,也不能輕言捨棄。」

    王太后一怔,臉色便慢慢淡了。長樂宮裡氣氛一時尷尬,劉見了,連忙過來,牽起劉細君的手,含笑道,「細君由此心思,倒也難得。不如這樣,細君依舊是江都翁主,只是多認一對義父母,也多一些人疼愛,豈不兩全其美?」

    劉細君抬起頭來,劉只覺得這個六七歲地女孩望過來的一眼冰涼通徹,而劉細君已經垂了眸,細細道,「細君謹遵懿旨,亦謝過平陽長公主成全。」

    王太后的臉色便漸漸平了。劉含笑道,「既然如此,還喚什麼長公主。細君本就是皇族翁主,如今又多了這麼一對顯赫的養父母。便喚我一聲姨婆吧。」

    「長公主這麼年輕,」劉細君嫣然道,「細

    長公主喊老了呢。」

    一時間殿中諸人都笑出來,劉轉首向金娥道,「瞧瞧你這位新女兒,嘴兒乖覺的。」

    「太后娘娘,」內侍明達躬身稟告,「皇后娘娘和衛長公主,陽石公主過來請安了。」

    說話間,一身皇后冠服地衛子夫攏袖,款款進殿,含笑拜道,「臣妾參見太后娘娘。」

    「皇后請起吧。」王太后面色淡淡,問道,「據兒呢?」

    「今日大雪,據兒從博望軒回來,招了些寒。伺候喝了些薑湯,發了熱,睡下了。」

    「這就好。」太后頷首,「莫要像年前那樣,讓哀家懸心。」

    衛子夫地眸子一黯,若不是因為年前劉據的一場大病,才成全了陳阿嬌。她心下恨恨,面上卻溫婉,道,「據兒讓母后擔心了。子夫會好生照顧,斷不會再生事了。」

    「細君參見皇后娘娘,衛長公主,陽石公主。」劉細君在一邊按了宮禮參拜。

    「這位便是細君翁主了麼?」衛子夫含笑道,「果然是名不虛傳。」

    「斐兒,」她回身道,「你不是常抱怨這宮裡除了你們姐妹沒有相當年紀的公主了麼。如今細君來了,可好。你和紜兒要多照看著細君翁主。」

    劉斐含笑應了聲是字,向劉細君友善地伸出手,道,「細君妹妹,我和紜兒帶你在這未央宮走一走吧。」

    劉細君暗暗顰眉,卻見太后與金娥含笑點首,只得跟了去。

    「從長樂宮往西便是未央宮了。細君,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帶你到我們住的椒房殿看看。椒房殿可美啦。「劉紜含笑道。

    「細君多謝陽石公主盛意。」

    「可憐的細君妹妹。」劉斐歎了口氣,道,「若不是……,你也還是一國翁主,不用寄人籬下。飛月姑姑與丹陽候如今來接你,想也是好好補償一下吧。」

    「衛長公主。」劉細君抬眸,正色道,「我父王若真謀逆,走到如今這步,細君無話可說。細君堅持自己身份,是盡為人子女的本分。但細君若因為家仇心懷怨憤,那便是細君的不是了。」

    劉斐一窒,看著眼前的少女,纖細淡薄的身子,卻有著挺直的背脊。

    「妹妹能這樣想,」她微笑道,「自然是好。」

    宣室殿

    「哦,」劉徹饒有興致道,「那個女孩,真的如此說的。」

    「應該是的。」楊得意躬身答到。

    這個身世曲折的江都翁主,年紀雖幼,心性倒是頗明麼。劉徹心中沉吟道。只是,「陳皇后並不識得劉細君,如何會向丹陽候夫人提起她?」

    「這……」聶蒙遲疑道,「陳娘娘昔日在宮外,也曾到過江都數日,只是並未入江都王府,許是聽江都人提起這個小翁主吧。」

    劉徹淡漠冷笑,深居簡出的諸侯王翁主,能有多大聲名流落在外面?

    「為飛月長公主修建的長公主府邸進況如何?」

    「大約就快完工了。楊得意躬身道,「就建在秣陵侯府一側,由桑弘羊大人撥下錢糧,營造司督造。」

    「這樣便好。」劉徹點點頭,道,「另外,轉告丹陽候夫人,此事應謝謝飛月長公主與陳皇后促成,讓她從長樂宮出來,不妨帶劉細君去一趟長門宮。」

    長門宮

    連日的飛雪,終於放晴。陳阿嬌望著姍姍出現的冬日,緩緩歎了口氣。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在這個時代,她到底算什麼角色。君行天下,劉徹輕輕巧巧一句話,任她百般不願,依舊只能靜靜的看著劉陵收拾細軟,準備擇日搬出。

    「好了,」劉陵拍拍她的臉頰,「又不是生離死別,以後你也可以偷偷出宮看我啊。」

    「那怎麼一樣,」陳阿嬌垂眸,新煮的綠茶尚浮著煙綠,最適合在這樣的天氣飲用。「從此以後,你算是自由了,獨留我一人在這後宮裡,無聊的發慌。」

    劉陵歎了口氣,眼裡卻浮現出濃濃的笑意,「怎麼會無聊呢,光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就會累死你。」

    陳阿嬌冷笑,正要反唇相譏,卻聽得殿外掌簾丫鬟的聲音稟道,「娘娘,丹陽候夫人攜江都翁主來訪。」兩人俱一怔。

    只見珠簾卷處,金娥攜著劉細君,嫣然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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