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 第四卷 六十:炙手可熱心可寒
    上,二樓雅室門扉喀拉一聲被拉開,一個三十餘歲的扇走下樓來,便是王敘章。平心而論,其實他的容貌也算得上可以,只是虛浮的氣色,深陷的眼眶極傲慢的神情讓人一眼望上去,就有極不舒服的感覺。

    「梅小姐,」王敘章含笑一聲收起折扇,「你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可知道本公子是誰?」

    「王二公子。」謝掌櫃含笑迎上,示意手下將其隨從若有似無的攔住,道,「王少爺,清歡樓的規矩,歌舞姬是概不陪客的,還請見諒。」

    「規矩,」王敘章冷笑一聲,肆意道,「規矩是什麼東西?」

    梅寄江悠然走下台來,將手中琵琶遞出,回身嫣然一笑,竟是一幅有恃無恐的樣子,道,「寄江卻是不大喝酒的,只好辜負了王公子美意了。」

    「你,」王敘章臉上閃過煞白,最後轉成一片戾色,冷聲道,「將她給我拉過來。」

    陳商皺眉,便是在當年阿嬌執掌後位,陳家最巔峰的時候,也不曾有陳家子弟在外如此囂張,這王敘章,倒真是個不知長進的東西。本來以陳家如今敏感的局勢,他並不欲徒惹麻煩,但看外甥女的意思,竟是一意維護這個叫梅寄江的女子到底。略一遲疑,正要說話,忽然聽見偌大的廳堂裡傳來冷冷的聲音,「不過勉強算門子外戚,便在這長安城裡如此撒野,莫真當沒有王法了麼?」

    「霍哥哥,」女孩臉色一亮,揚聲喚道。

    霍去病冰冷的眼中閃過一絲暖意。若不是剛才在樓上雅室中聽見這個女孩的聲音。以他的脾氣,未必願意管這茬閒事。

    他走到女孩面前,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四小姐,」趙破虜亦含笑道,「你怎麼只記得叫他,不記得我了麼?」

    「你們又是什麼人?」王敘章地臉陰沉下來,他到底也不是愚笨到家,自然看地出先前陳商一行數人,以及剛剛下樓的黑衣少年都不是普通人。但是仗著妹妹,倒也不懼,冷聲道,「奉勸還是少管閒事吧。」

    「霍少爺。」謝掌櫃含笑施禮。

    「少爺,」王敘章身後家丁道,「這位似乎是衛家的霍去病呢?」

    未央宮之中。衛王爭寵,王敘章自然不待見霍去病。即便年前霍去病剛因軍功獲得了冠軍侯的爵位,在他看來,還和他一樣是外戚,只是更為受眷顧些罷了。

    楊得意擦了一頭冷汗,事情似乎越發複雜了。只得上前道。「少爺小姐。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夫人該等急了。」

    男孩暗中吩咐侍衛護住妹妹,搖搖頭道,「既然來了。便再看看吧。」朝霍去病頷首道,「霍侯爺好。」

    霍去病暗中打量著他,觀其氣度,暗歎一聲。

    女孩回過頭來含笑,道,「趙哥哥也好啊。」

    趙破虜打個寒顫,道,「免了吧。我可不是去病,經不起你這樣喊。」

    「這對兄妹是什麼身份?」清歡樓裡,有人竊竊私語問道。

    「不知道……」對面的人搖頭道,「不過你看外面的馬車,似乎是堂邑侯府的人。那個絳衣男子,便是堂邑侯府的三少爺陳商。」

    薛植渾身一震,著眼瞥過去,果然門外馬車軒昂,側壁上著的正是一線飛魚。

    「可是未聽說堂邑侯府有這個年紀的一對兄妹啊。而且,堂邑侯府與衛家不是死敵麼,怎麼這個女孩看起來與霍去病還頗有交情呢?」

    薛植終於憶起,適才女孩容顏給他地一絲熟悉感從何而來。那眉目之間,依稀可不正是陳娘娘的影子?

    「失敬失敬,原來是冠軍侯爺。」受丟下這場子,逞強冷笑道,「怎麼霍少也對這位歌姬有興趣麼?」

    梅寄江的眼中閃過一絲怒色,無聲消逝。回身走到女孩身邊,牽起她的手,喚道,「四小姐,我們入內去吧。」

    孩應了一聲。

    「想走麼?」王敘章揮手道,「本公子可還沒同意呢。」

    「得饒人處且饒人。」薛植起身,架住隨從,含笑道。

    「你又是誰?」王敘章斜眼看人,道,「也來插手。莫要管吧。」

    「何必和他囉嗦。」旁邊趙破虜不耐煩道,上前抓住一個王家隨從,摔倒在地。他早看王家不順,只是礙於身份,不得為難。如今估量清歡樓的局勢,不僅陳商與霍去病同與王敘章為外戚,在皇上心中多半比這姓王的重很多。單憑悅寧公主與皇長子牽涉在此,便算有十個王美人也抵不起,便收了顧忌之心。

    「怕什麼,你們都給我上,他們只有幾個人?」王敘章冷笑道。

    王家地隨從擁上,竟還有人向梅寄江而來,薛植無奈,苦笑一聲,只得攔住他們。

    霍去病也起了教訓人的心思,冷眼在一邊看。王家這些隨從不過只是些一般人,如何抵得過在戰場上廝殺出來地薛植與趙破虜,轉瞬間就被打的風流雲散,落花流水。連王敘章都被趙破虜抽冷子揍了幾拳,臉上烏黑。嘶聲道,「霍去病,你等著,我必要我妹子在皇上面前參你縱人行兇,毆打外戚。」

    霍去病揚眉,冷笑道,「我可是半點也沒動手,王二公子怎麼只針對我呢?」

    「你……」王敘章語結,

    瞟過在場的人,惡狠狠道,「有種我們走著瞧,走。

    「痛快,」趙破虜仗著霍去病在身邊,對這句威脅絲毫不放在眼裡。含笑轉眼看向薛植。問道,「這位兄台好身手,不知是?」

    「在下丘澤騎軍騎亭尉薛植,」薛植含笑道,雖然衣裳上儘是風塵色,畢竟遮不住眉宇間氣宇軒昂之色,打量著四周狼藉,皺眉道,「只是這裡的破損……」

    「這裡的破損便交由小子付吧。」男孩截口道,「薛大人地名字我倒是聽過呢。幾位如果願意地。不妨坐下來一敘。」

    「哦,」薛植好笑地看了男孩一眼,自然也就看到了陳商看向男孩的讚賞眼光。小小年紀便故作老成,到底是幸事還是不幸?他對這對兄妹頗有好感,也不推辭此自然好。」

    趙破虜亦有些驚奇,側身看向霍去病。卻見霍去病含笑點首道,「既然陌少爺有這個意思,去病自然從命。」

    謝掌櫃自然不可能真地讓劉陌賠償樓中損失。而且,已如今清歡樓的財力,雖然堂下桌椅器具都是名品。但並不是負擔不起。

    二樓最清雅的蒹葭閣被重新開出來。美酒佳餚源源不斷的上來。劉陌回過頭來,微笑有禮道,「楊先生。你也坐吧。」

    「多謝少爺。」楊得意躬身道,「但奴婢身份低微,還是算了吧。」

    「楊先生不必過謙,」陳商含笑道,「如今在外面,也不必過份拘束,更何況,在長安臣家,誰不知道楊先生。楊先生若給我和小甥一個面子,便坐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楊得意無奈,看了霍去病一眼,見他冷面喝酒,並無異議。便在陳商下手坐下。

    雖然是在座衣著最簡的一位,薛植倒並無半點尷尬之意,含笑看著,只覺眾人皆不俗,那位兄妹更是氣度高華,仔細看來,竟是妹妹喝酒喝的暢快,做哥哥的卻滴酒不沾。

    酒過三巡,他含笑問道,「薛某自問身份在這帝都中不值一提,不知這位小公子是在何處聽聞薛某的名字?」

    「這……」劉陌遲疑了一剎,道,「自然是在長信侯處聽聞。」

    「哦,」薛植奇道,「原來小公子還認識長信侯?」

    「是啊。」

    「好了。」陳商按住劉初身前地酒盅,道,「喝夠了,你們也該回家了。」

    「舅舅,」劉初不樂意道,「這酒又不比碧釀春,這麼淡,喝不醉的。」

    「那也不行。你一個公……公侯小姐,如何可以這麼沒有規矩。」

    劉初撇撇嘴,轉身向梅寄江問道,「梅姨,你都不可以來看我們和娘親麼?」

    「我便是有這個心思,」梅寄江微笑道,「又如何由得我呢?」

    「好了。」陳商微笑著放下手中酒,道,「清歡樓也來過了,梅姑娘你們也見了,你們也該安心回去了吧。」

    從清歡樓出來,霍去病忽然負手道,「我剛記得有些事尚未和舅舅交待,先去一趟長平候府,破虜,你自行回去吧。」既然獨自一人最先走了。

    劉初皺皺鼻頭,道,「我們也走吧。」扶著楊得意的手,上了堂邑侯府的車。回頭燦爛一笑,道,「趙哥哥,薛哥哥,告辭了。」

    馬車轱轆,向著未央宮緩緩行去。

    「薛兄是剛剛抵達帝都麼?」

    目送馬車緩緩馳走,趙破虜含笑問道。

    「是啊。」薛植道,「植本在右北平供職,前些日子接到調令,便趕回長安來了。」

    「說起來,」趙破虜沉吟道,「薛兄隸屬丘澤騎軍,是屬於長信侯派系呢。」

    「怎麼?」薛植一怔,「大漢軍中還分派系麼?」

    趙破虜低下頭來,悶聲道,「雖然並不明顯,但因為後宮中陳衛分立,而衛將軍與柳侯爺分別與這兩方有著不可切割的聯繫。因此軍中諸人心亦有芥蒂。」

    「那麼,」薛植心一沉,勉強笑道,「趙兄是屬於哪一方呢?」

    「我……」趙破虜略一遲疑,道,「我是一名軍人,我只選擇,對大漢最有利的一方。」

    薛植有些訝異,「我以為,」他斟酌著用詞,道,「你與霍侯爺交好,必會站在衛家。」

    「去病。」趙破虜念著這個名字,溫暖一笑,「我之所以能和他交好,只因為他和我抱持著同樣地信念。去病,他是我願意追隨的人。」

    「可是,如今看來,這個陌皇子,倒也不是簡單人物呢!」

    「陌皇子?」薛植一怔。

    「你看不出來?」趙破虜含笑道,「除了陳皇后地一雙兒女,還有誰會喚堂邑侯府三爺一聲舅舅?」

    「我以為,」薛植喃喃道,「以為……他們是堂邑侯府某位庶出小姐的孩子。」

    「哈,」趙破虜輕嗤一聲,「庶出小姐所出如何能有這樣的氣度?」

    薛植語塞,連忙去看那駕馬車的蹤跡,卻早已走遠,連驚起的灰塵,都盡皆落下。

    畢竟,他如何能想到,本應鎖在九重深宮中地皇子公主們,會在這樣地日子裡,毫無防備的出現在清歡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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