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愛人的總結是:遠香近臭。我離她太近,她老挑我毛病。我離她遠了,她就總念叨我的好。其實,我對我娘沒任何好,粗心,不關心她的一切,只顧自己。
這幾次回國,我都現母親臉上總洋溢著笑,反倒是父親變得急躁,時不時無名火,母親很多時候索性沉默,讓著他。簡直是世界乾坤顛倒。我於是想,夫妻的搭配是前生安排好的,只要注定了這兩個人在一起,在任何時間裡都會有和諧的組合——以前我父親多年的忍耐,到老了開始追債。
我也開始追債。人善人欺,媽善我欺。我現我對母親極沒耐心,總將自己最糟糕的部分暴露給她看。而這些部分都是我很謹慎地藏於人後的。回國短短幾天,我總失去控制,對媽媽大喊大叫,大約是將心中積攢了一年的壓抑都洩出來。自己脾氣大得,耐心少得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媽媽一句無心的話,我能哇啦哇啦吵很久,直到現母親一言不,很可憐地抬眼看我,才頓時覺得自己太無理。在母親面前毫不收斂。
那天我和愛人去體檢,父母陪同。本來我和愛人事先都打探好路了,提前一天已去過,知道路線。結果半路殺出我娘,坐在共車上跟司機問路,那個二百五司機跟媽媽說,不用轉車啊,我這車坐到底就是醫院門口。媽媽反覆追問,是那個醫院嗎?司機說沒錯。
到了本預定要下車的地方,母親堅決不讓下,說聽司機的沒錯,我問好幾遍了。無良售票員又叫我們幾個補了票。
車到終點站,才現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再追問司機,司機不認帳了,使勁催我們下車,並告訴我們,你轉這車呀,轉那車呀,一查路牌,我的天!離醫院還有好幾站!
我於是當街給媽媽一個難看,在終點站上很多乘客面前對母親大聲咆哮,面色厲害到愛人不得不我背過身去訓斥我說:你怎麼這樣對媽媽?!
因為時間遲了,父親也急了,也跟著責備母親,說她總搗亂,一生沒幹過一件對事。
於是,母親這三十年的豐功偉績都被一輛車給抹殺了。
媽媽默不作聲,低頭。偶爾抬眼看看我們,欲言又止,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我的氣,在那一刻完全消失,全部是自責。
她是我的媽媽呀,那個疼愛我的、養大我的、無時無刻不關心我的媽媽呀!就那麼一件小事情,我讓她在眾人面前顏面掃地,我是怎麼了?她不是好心嗎?我如何能將別人的過錯歸結到她的頭上?
愛人總說我捨本逐末。將愛心奉獻給不相干的人,卻傷害著最親近的人,他早已深受其苦。我驀地現,這點上,我像極了我的母親。當年,我曾誓過絕對不讓自己愛的人受委屈,不要像媽媽那樣對親近的人肆無忌憚。結果,我到了做媽媽的年紀,還是走著她的老路,逃不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