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大名府的錢莊不同京城的錢莊點起錢票來。卻是快申才牧。兩個錢莊掌櫃的了吩咐,若有人拿大筆錢票來兌,則盡量兌以銅錢,四文一串的銅錢點起數來慢不說,更是搬運不便。市易司的差役們急得大喊大叫,錢莊的夥計們卻有說辭:「銀子早被人兌光了,也不知怎的,俱都趕在今日來兌錢
差役們有消息靈通的,自然略知自家之事,有苦說不出,只能加派了人手,分批趕運。那些退回了本錢的商家總算鬆了口氣,銀錢尚未到手的,只把市易司團團圍住計要說法。一時之間,罵聲不斷,甚至驚動了東京府聳。經此一鬧,市易司的最後一塊遮羞布終於除去,露出他的醜惡來。
呂提舉在府衙之中如坐針氈,派去報信的人去了幾批,卻還等不來大名府的銀車。若再拖延一兩日,這市易司的醜聞傳至禁中,他的仕途可就完了。相比之下,庫房裡那一堆堆被商人們運回的玉米到並不讓他心痛。經此一事,玉米必然賤價,到是應了市易寺的初衷,降價惠農。
呂嘉問深吸一口氣,喚過身旁差役,吩咐道:「放出消息去,以市場價的八成販售庫房之中的玉米,那些尚未退到銀錢的商家,若願以貨抵押,七成
身旁的差役苦著臉,嚅嚅道:「驀大人,如今的東京的玉米之價,是,是一貫錢。」
昌嘉問眉頭緊皺,歎道:「去辦理,以亦無奈之舉,放在庫房之中,只怕一日不如一丹。記住,以番現貨現價,出了庫房,概不退。
商家們的了消息,心中卻各有思量,現如今玉米的行情早已賤價,初三那一日的驚心動魄尚在眼前,大部分的商家不敢再像他市易寺一般搏一把,只有一些所欠銀錢較少的商戶不願再等。便從庫房中拉了出來,再去集市上售,與上次不同的是,價格只是四分之一。用他們的話說,一來一去。一個換四個,買賣司這次丟人丟到家了。
彈劾市易司擾亂市場,大斂商家之財的奏折就放在趙估的書桌之上。卻並沒有影響他的好心情。
趙估正捧著樞密院送來的前線軍情奏報讀得津津有味,西北劉仲武軍自崇寧四隻十一月二十五日兵青唐,一路西進,半路之上收到回軍聖旨。監軍童貫接到手諭,面無表情地看完,將手諭塞進袖中,淡淡道:「無事。」劉仲武軍趁勢西進。一路之上未遇敵軍主力,力克數州縣,拓地三百里,殲、俘敵軍數百人,功績甚著。慶功之時,童監軍從袖中拿出聖旨,傳覽眾人,盡皆歎服。
趙估看的興起,撫掌大笑:「這老小兒倒是頗有膽色,聯沒看錯他。唔,回軍之日,聯當在明堂獻俘,分賞眾將領
楊時自升了御史,一直很低調,不管是在朝堂之上,還是生活之中。慧賢雅敘的會員木牌他早就有,卻一直不曾用過。是以今日來慧賢雅敘,挑得卻不是好時候。
百時三刻。正是園中遊人最少的時候,楊時一路行來,到是清淨。待見到江耘,楊大人劈頭便問:「小相公,空有滿園風景,為何如此冷落。你道時常高朋滿座,老夫卻是不信。」
江耘哈哈大笑,揖了一禮,笑道:「楊大人一來,附庸風雅之人自然避退了。
楊時佯怒道:「小子是在罵老夫古板麼?」
江耘笑道:「不敢不敢,隨我去桃園小坐。」
楊時搖搖頭道:「園中青梅在何處?」
江耘道:「本是應景之作,散亂於園中,不看也罷。早春時節,正是桃花初綻的景致,此時園中,沒有比桃園更好的景致了。」
楊時想必對當初的詩詞大會頗有興趣,一路之上。問個不停,江耘一一作答。待兩人行到桃園,看著滿樹的新桃怒放,楊時心情大好,已經愛上這個地方了。
江耘笑嘻嘻道:「楊大人,我園中尚有兩位主編,是名聞京城的大賢,也是像楊大人一般性情,等會我介紹你們認識。」
楊時喝著茶,樂呵呵地點頭道:「唔,我亦早有耳聞,此番眼見為實,你在潭州與我吹噓之事,倒也屬實。」
江耘大汗。瞪著眼睛道:「吹噓?」
楊時大笑,放下手中的茶杯,道:「罷了,江學士獨領風騷正當時。好了,尚有正事。」
江耘點點頭。收起玩笑之色,恭謹道:「楊大人可是為了西線邊事而來?。
楊時道:「不錯,西北劉仲武軍大捷,開邊拓地。皇上這次賭對了,那董大人倒是福將
江耘心中暗喜,賭對豈止皇上一人,我和高俅也是賭對了。人生真是一個大輪盤啊!
「時勢造人罷了」。江耘抑制住心中的激動,淡淡地說道。
楊時見江耘篤定的模樣,略感訝異,問道:「喔,小子亦深知邊事
江耘搖頭道:「略懂罷了。青、唐之地,苦寒貧癮,我大宋威壓多年,劉仲武又是得力的大將,又兼此行糧草供應充足,誰去都是一樣。不過,童公公能矯詔行軍,倒是頗有膽色啊,真教人意外吶。」
楊時深以為然,皺眉道:小相公,老夫現在想起來,你那道勸聖上勿以無稽之天變輕召大軍的奏折上得真是時候,卻是被你賭對了。」
「如何算是賭。此乃江耘之天機也」江耘神秘」一笑。繼續道!「若是一切順利。江耘的知交好友,高俅只繃鎮齊此玄都在劉仲武軍中,想來分些軍功總是有的。」
楊時大笑,不由得他不讚賞小相公博弈的手段卻走了得。當下,從袖中抽出兩份奏折來,笑著道:「如此,且麻煩小相公,待老夫集謀一番,這兩份奏折。該上哪一道才好?」
江耘很感興趣,問道:「一事之奏?」
楊時薄怒道:「一事之奏小子以為老夫是王欽若乎?」
楊時生氣是有道理的,史載真宗之時的宰相王欽若好迎合上意,卑就一事預先寫好兩道不同的奏折藏在兩袖之中,在朝堂上以觀風向或以皇帝之好惡來決定自己所為。
「兩事之奏。一為開邊之勝,如今聖上有好大喜功之嫌,我欲諫之,拓地之功,乃我大宋邊地長期經營之力,卻是靠錢糧堆出來的,非戰之利。為人主者。當警醒之,以誡好戰之名。其二,則為青州之早。現如今,正是一年之中青黃不接之際小民溫飽不足,州府若置之不理,不濟民賑災。定然會影響今年的收成。」楊時道。
江耘心中一動。輕聲道:「楊大人尚記得當初游師兄口中的天時?」
楊時長歎一聲,說道:「青州之小旱,無關全局,若的不過是百姓罷了。你以為是王相公當年的大旱麼?」
江耘略感興奮。湊過身子,捱著楊時,低聲又急的說道:「楊大人,所謂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據江耘所知。明堂之建並不順利。皆因戶部銀錢吃緊。市易司經此一事,已然傷筋動骨。籌不出錢來,此番那老相公在皇上面前討不了好了。」
楊時也是宦場老人,如何不知道其中奧妙。試探著問道:「如此說來,開邊慶功之事不可諫?」
江耘笑道:「要諫,卻是要換一種諫法。既耍將場面上的文章做足,揚我大宋軍威,又要大獎士卒,激勵我戰場男兒。」
楊時在心中細細一算,驚聲道:「此戰十多萬大軍,便是最低,每個軍卒五貫錢,也要近百萬貫錢。」
「不錯。
市易司的醜聞尚未消散,明堂籌建不力,戶部一下子定然拿不出這麼多錢來搞軍,青州又嗷嗷待哺,且看老相公如何獨攬危局。」江耘一錘定音道。
其實,真正的殺手銅,江耘尚未說出。載譽而歸的童公公定然不會忘記蔡老相公合作其間的翻臉所為…一老夫在前線整裝待,即將一戰功成,你卻在背後使壞,讓我回軍?
春風得意馬蹄疾。沒有人能比高俅更能明白這句成語的真義。隨著童監軍的獻俘大軍一路急行,過了河東路,京城已然在望,不過幾日路程,便能再見到這汴梁的花花世界。前線苦歸苦,卻讓他找回了久違的闖蕩之氣。此番征青唐,雖然不曾有大軍交戰,所遇的敵軍亦不過股,然縱馬馳騁。調度軍隊,終是嘗到了戰場的味道。才知道男人的血性是天生的,骨子裡好鬥博殺的那一面被激出來,一改在京城時的唯唯喏喏,吐氣揚眉。
現在想來,自己那位賢弟的眼光是又毒又准,膽子又大的出奇。朝堂之上蔡相公一手遮天,黨碑在手,眾人無不噤若寒蟬,獨獨他,敢於那蔡相公掰手腕。以大宋天下,以瀏陽新制。以那驚世駭俗的梨子,真真讓人棋逢對手。蔡相公雖強橫,卻也奈何不了他。
若論揣摩君王之心,高俅自詡不差。每每想起往事,卻覺出其中的不尋常來,他江耘竟然處處得了先機,以書畫相交。創慧賢雅敘大悅君王,不排斥蹴鞠微末之技,一個義妹又哄得官家心癢難耐。聖眷不衰,已擠了蔡相公。獨享了官家的私誼。作為趙估的心腹,高俅全程見證了官家與蔡京的相知與相交。在江耘之前,兩相處之時,縱論書畫,多有相知相惜之意,朋友之情多於君臣之義。有了江耘,官家對蔡相公,多了一份君王的矜持,對老臣的敬重,其中不免有權重者的禮遇。然而,高俅心中卻是清楚的很,蔡相公大權獨掌的同時,已然失去了君王的友情,此萬萬不可兼得之物。
及至今日,高俅知道,官家與蔡相公之間已經有了一道隱密的裂痕,而此番回京的大軍之中,衣錦還鄉的童公公會不遺餘力的深挖這道嫌隙。高俅清楚的記得自己來到軍中不久與童公公一番深談。
兩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沒有客套與試探。直接開門見山。
「高虞侯,官家欲招童某回師,此信確否?」童貫既掌大軍,已歷練出了威儀,神色森然。
高俅心中訝異,到不是因為這個。消息,而是對其身上那一份凜然的。
「童帥明鑒。此事確然。」
「哼!引之恩,以此為報,母乃太過乎?」以童貫在朝堂與宮中削人脈,如何不會知道是蔡相公使的壞。想起兩人舊情,未免驚怒交集,感慨非常。
高俅是個伶俐人,不痛不癢道:「朝中的大臣們,怕是國事為。
「國事國事!某之所為,乃是私事乎?大軍開拔在即,豈能因此而輕回,空耗錢糧?他慷的是官家的慨,在明殿之上鼓唇搖舌,自有門下濁史為他歌功頌德,卻不知這西線軍士的血汗。」童貫氣得須皆張,臉賬得黑紅。
「童帥息怒。好教童帥得知,朝堂之上,亦有為童帥
「虞侯有心了。你我畢是官家私人,是真正為官家所慮者。虞侯不戀京中繁華,不辭勞苦,甘願陪著某在此偏遠之地吃風沙,某定然不會相負。」童貫寬慰道。
高俅哈哈一笑,話鋒一轉,說道:「有一人上奏官家,言童帥師從李憲,久歷軍中,熟知西北山」地形,胸有韜略,已掌大軍,且此番大軍已箭在弦上,豈能輕信卦者之言,誤了國事,力勸字家,不可召回大軍,並斷言此役必收青唐諸地,童帥必勝!」
童貫聽的心花怒放,喜不自禁,拍著大腿道:「此誠忠義為國之言。唔,可是張商英張相公?」
高俅搖搖頭,輕聲道:「不是別人,乃是剛回到京城的江耘。」
「滑頭相心」童聳失聲道。
「高某如何敢在童帥面前胡言亂語。相信過不了幾日,京中便會有消息傳來。」高俅恭敬道。
童貫眉頭緊皺,心中思慮萬千。這滑頭相公能說出這番話,倒真教人意外。端午祝壽一事,鬧得他灰頭土臉,他倒是不記仇,此次能公正直言,倒教人專目相看。滑頭歸滑頭,卻是公忠體國。唔,最要緊的,這小子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不像朝中那些人模人樣的偽君子,總是看不起宦官。
宦官怎麼了。某師李憲也是宦官,還不是照樣建功立業,為什麼到了我童貫就不行?
「童帥。江耘勸官家,言此役必勝,高某與他私交甚好,此番也是急馳而來。向童帥討一份功業哩。」高俅是何等人物,一句話道清了自己巴巴起來的緣由,捎帶上了江耘的功勞,將童貫拍得心花怒放。
果然,童貫疑慮全消,哈哈大笑道:「虞侯放心。為官家做事,總是賞罰分明。此番你我榮辱與共。江學士年少才高,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兩人自此消了嫌隙,每日行軍之餘總在帳中相聚,議論軍事。那童貫雖是宦官。卻也有些真本事,與軍中將領商椎起來。頗有見地,正好當高俅的老師,行軍佈陣,偵察地形,半是吹噓半是指教地講來,讓高俅受益非淺。
大軍開撥後不久,網進入青唐地界,京城便來了聖旨。傳旨的太監已至劉仲武大軍帳中,又遣心腹急奔至童貫處,在其耳邊密語數句。
童貫乍然變色,驚疑不已,眉頭緊皺。那傳話的太監道:「傳旨的劉公公已在大帳之中,主帥必召監軍大人,請大人早做準備。」
待傳話的太監走後,童貫驟然起身,在那帳中急走,臉色愈顯黑紅,顯然深受刺激。
高俅心中驚疑。得知出了變故,讓眼前的童監軍苦惱不已,難以決斷,心底之中冒出了臨別之時,江耘對自己的囑托,當下試探著問道:「可是官家來了旨意?」
童貫默然不語。良久,停下腳步,頹然無力地坐下,以手支額,神色黯然。
那一刻。高俅心中千回百轉,想起江耘的話,雙拳緊握,全身微微顫抖,賭不賭?賭不賭?
大相國寺的門口,全無虛偽的相識相交。慧賢雅敘的球場之上,一陣風似地飛鏟,同池而浴的坦誠,想娶便娶的交心之言,過往的點點滴滴一一在眼前浮現。
罷了,賭便賭吧,輸便輸吧,我高俅芶活於世間三十餘年,總要對得起那一番赤誠!
「童帥。高某離京之時,江耘有一語相贈。」
童貫猛然抬頭。驚道:「怎講?」
「其有言。若童帥遇難決之事,可贈一言。」
「況,」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啊!」童帥驚得從座位上彈起,怒喝道,小兒欲害我童家人
話已出口。高俅再無猶豫,脫口道:」量帥明鑒。此為童帥計。若此時回軍。功敗垂成。當下之機,高某試述,以童帥之境遇,無功便是有過。空耗錢糧,無功而返,於童帥於官家於西軍皆是不利,朝堂之公定然秋後算帳。若按江耘所謀,西去建功,則為兩利,童帥若是得勝歸來,以官家的性子,定然歡喜的緊,縱有責罵。亦是私下獨處之時,此下臣求之而不可得之事。」
待高俅侃侃說完,童貫心中喜憂參半。若真能大勝,官家這邊到真如他高俅所說。歡喜還來不及,哪會責怪自己。如此一核計,這個險倒是真是冒的。話雖如此,童貫心中仍有一個疑問,不吐不快。
「江學士如此費心,意欲何為?」
「童帥明鑒,我那賢弟人雖滑頭了些,卻是有氣節、有眼光之人,為人做事,無不稟著一顆公心,也是與你我一般,處處為官家著想。他以為,以童帥之能。以西軍之利,此番定然全功。既如此,為何要空耗錢糧,無功而返?」
童貫放聲大笑:「江學士好見識,全然不像朝堂諸公,盡想著政治,玩些手段。唔,說起來,某倒記起三年前殿試之時,江學士深知邊事,為官家所喜。高虞侯,實不相瞞,此番出兵青唐,一路順利,開邊拓地,指日可待。定是有人不願我童某得此大功,置國家利益於不顧,借官家之口召我回軍。」
至此,童貫終於下定決心,不管官家旨意,繼續西進,為那將到手的功業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