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可是比起將要到來的黑夜,王府主人的臉色顯然更暗。
軒轅杉一回來,就聽說了洛懷禮和小七一起出去的消息。
「只有他們兩人?」
鳳定頭都不敢抬,「蕭六公子即將回京,長蘭和長卿送朗兒少爺去蕭統領處,順便商量回京後的其他事宜。」
軒轅杉沒有動作,鳳定連大氣都不敢出。
過了好一會兒,輕五才問,「鳳定你怎麼沒跟著?」
軒轅杉的目光也掃過來。
鳳定答道,「有夜在小姐身邊,洛將軍又武藝高強,想來小姐也不會有什麼危險。而且洛將軍說是有事要和小姐單獨談談。」
輕五跳起來往他頭上狠狠敲了一下,「鳳定你個笨蛋,就是因為有洛懷禮在才危險啊!」
時光一點一點的流失,鳳定只覺得心也越來越沉。
他當然知道自家王爺對小姐的心意,雖然他沒吩咐,但是也知道定是不願看到小姐再與洛懷禮有任何牽扯的。
所以前幾日洛懷禮來,他都擋了回去。
只是今日,洛懷禮那幾句話說服了他。趁王爺不在,小姐與他說清楚了,以後是好是壞都早作個了斷,要不然越拖到後面,傷到的,說不定還是王爺。
他原本想著,出去說完了也很快就回來了,王爺也不會知道。誰曾想,王爺都回來半天了,小姐都還沒影。
鳳定直挺挺的站著,神色肅然,心裡卻暗暗焦急。只但願小姐能聽到他的呼喚,趕緊回來。
「爹,娘呢?」朗兒也是一進屋就往後院跑,沒找著人才扁著嘴跑來問他。
長蘭長卿跟著緊張的望過來。
軒轅杉一把將他抱起,放在腿上,才告訴他,「娘有事出去了,很快就會回來。」
「哦!娘出去了啊!」朗兒拉長了聲音,乖巧的點頭,神色卻有些沮喪。
他今天得了蕭叔叔的誇獎,本來興沖沖的回來是要告訴娘的。結果娘不在,還害他等這麼久,焉焉的低下頭,手指好痛!
軒轅杉也很快現了他手指上傷口,連忙一把握住,「怎麼了?」隨即就要吩咐輕五去叫大夫。
朗兒卻連忙把手縮回去,眼睛紅紅的,「我不要大夫,娘就是大夫,我要娘給我看。」
軒轅杉又仔細看了一下,傷口不是很深,估計是握弓時間太長,磨破了。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想必是在想在娘面前撒撒嬌,便由得他去了。
可是,隨著夜幕降臨,淇安還是沒有回來。
軒轅杉有些坐不住了,再一次向鳳定確認,
「夜的確是跟著去了?」
鳳定點頭,要不然就算他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讓小姐一個人出門。
「小少爺,你先吃點東西,要不然該餓著了!」長蘭在旁邊勸說。
「不要,我要等娘回來。」朗兒抱著肚子,蹲在座椅上。
「小少爺餓著了,待會小姐回來會生氣的!」
朗兒臉一垮,把頭偏向一邊,「不管,我就要等娘。」
長卿站起身來,「我去洛府看看!」
軒轅杉看他一眼,沒有阻止。
輕五連忙點頭,「也對,說不定是洛尚書留小姐在那邊吃晚飯了。」他像是恍然大悟的高興起來,不過,一撞上王爺冷冰冰的視線,他連忙摀住嘴,退了回去。
當然,此時的淇安,並不在洛府。
悠悠醒來之時,還沒眨眼睛,頭上便被重重的敲了一記,「蕭七,你這任性也太過頭了,舌頭是可以隨便咬的嗎?你想要去跟王爺天生一對,地生一雙也不必把自個舌頭賠進去,口不能言是小事,就怕閻王爺也想請你去做做客了。
這種腔調和她說話的,是師父?
淇安迅清醒過來,想起了之前生的事。連忙將被子掀開一條縫看進去,衣服除了領口處,其他尚算完整,感覺了一下,似乎也沒什麼不妥。
頭上又被拍了一記,「你擔心的事沒有生!」仍然是濃濃的怒火。
頓時鬆了一口氣,淇安虛脫般的躺了下去。
男女果然有別,天生力道就不如人,再加上萬一那人又再有點武功,就更是徹底的無法擺脫了。想著那刻連掙扎呼喊都不能的絕望,淇安又是一抖。
胡太醫放低了聲音,「洛家小子雖然行為有過,但他畢竟曾是你夫君,縱是生點什麼也不是什麼大事,哪值得你用性命來換?」
越想越氣,「你這個臭丫頭有沒有用用腦子,想想後果?」
「師父,」舌頭已經上過藥了,有涼涼的感覺,可是一動還是疼,淇安變了臉色。
「活該,笨蛋!」胡太醫恨恨的罵了一句,卻還是站起身來去取了紙筆,「現在給我閉嘴,我有話和你說,你要是想說話就寫下來。」
身上雖然酸軟無力,但是幸好沒什麼大礙。
淇安坐起身來,在紙上寫道,「師父,我不是要尋死,我算準了地方咬下去的,劇痛會讓我昏迷,卻不會有性命之憂。我不想死,可也沒辦法清醒的承受。」
胡太醫橫她一眼,顯然早已知道她的用意,但是還是忍不住生氣,「你就那麼自信?萬一你沒算準呢,或者洛小子沒有注意到等你血流光了呢?」
淇安討好的朝他笑笑,現在不就活著坐在這兒嗎?
胡太醫也沒有再繼續數落她,只是臉色一整,「小七,這件事非同小可,鬧個不好會出大亂子的。」
淇安也收了笑容,他不說,她也知道。
胡太醫轉身從旁邊的案台上又拿了一張紙過來,攤在淇安面前,「洛小子一直有心悸,多夢失眠的症狀,因此給他開了藥膳長期調理。但是,不同的大夫都開了單子,我把它們都列出來了,你看一下。」
淇安接過去,快的掃視,卻突然眼神一凝。
「小七,你也看出來了吧,這幾種藥膳分開都是好的,合在一起卻易讓人急躁易怒,尤其是情緒激動時,更容易行為失控。」
過了一會兒,又補充了一句,「這最後一方是近幾日才加的。」
淇安把那藥方放回去,閉了閉眼睛,握著筆的手一緊。
「小七!這事也不能全怪洛小子,你,能不能,能不能……?」他一連說了幾個能不能,卻終是無法接下去,只能歎口氣,「皇上太子不說了,就你蕭家那群人個個都不是好打的主,估計對洛小子早就不滿在心,正愁找不到借口。如今,洛英又養病在床,實在不宜再受刺激。」
淇安睜開眼來,沉默了一會兒,才在紙上寫下一句,「師父,我明白,我會當什麼都沒生過。」
胡太醫看著她,「小七,不是我偏袒,只心疼洛小子就要你受委屈。實在是此事牽繫太大,我們不能不多作考慮。」
淇安勉強笑笑,「師父,我知道你的擔憂,沒事的。」
胡太醫伸手拍拍她的頭,「其實這些年,洛小子也不好過,我雖然一直惱他,卻也不得不說,他的確是把你放在心尖上了,你走後,我就沒看他好好笑過。以前話就不多,現在話就更少了,有時候看著,也覺得怪心疼的。你們兩人,怎麼就一步一步的走成這樣?」
淇安搖搖頭,或許這就是天意吧,有緣終究無份。
看看外面天色已暗,淇安站起身來,「我回去了。」
再晚,還不知道那些人會急成什麼樣呢!
胡太醫看看她,「你就這樣回去?」
領口處一塊破布,衣服上還沾著些草屑污泥,頸上密密麻麻都是紅痕,這副樣子一回去,估計那軒轅王爺會想要一掌劈了洛懷禮。
「先換一身衣服,要不然再繫塊絲巾?」
大熱天的你繫塊絲巾不才真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淇安無語望天。
胡太醫自個兒抓抓頭,「算了,那也太顯眼了。給你找身高領的衣服,雖然不能完全遮住,不過也聊勝於無吧!」
「另外,你晚點回去,最好等大家都睡下燈火少的時候。」
可是不管多晚,那人都會等著她吧?
淇安看著鏡子裡的吻痕,若是他看見,會不會又傷心了?
慢慢的趴到桌子上,淇安閉上眼睛,「軒轅,你遇上了我,真是一件倒霉的事情啊!」
可是即使是這樣,也自私的不想再放開他了。
洛懷禮當然沒有走,一直守在門外。
淇安一開門,就看見他。
一臉灰敗,蒼白如紙。看見她開門時眼睛一亮,卻在緊走幾步之後停在了原地,望著她,好半天才嚅動著嘴唇叫了一聲「小七!」
只不過幾步的距離,洛懷禮卻覺得再也跨不過去了。只站在原地望著她,眼裡有徹骨的悲傷,也有,無盡的自責。
舌頭很痛,可是淇安還是開口了,「我們總是這樣,就算很近很近,卻也像是隔著遙遠的距離。你太驕傲自信,而我,也沒有全心全意,所以我們,注定的分離。」
「關於過去,你有錯,我也有。可是不管怎樣,都是過去了,我不想再提。」
嘴裡已經有淡淡的血腥味,淇安卻沒有停下,「從今以後,我們都不要再提。要不然,你該知道今天的事該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
她似乎有點威脅人了,可是,那也是他逼的。
「今天……」洛懷禮一急,張口想要解釋。
淇安卻是笑了,「我知道你有理由,你總是有很多理由,可是洛懷禮,你難道忘了,不管你有什麼理由,固然會讓你心裡好過一些,可是對我的傷害,卻從來沒有什麼不同!」
她走得不急,卻一直沒有回頭。
洛懷禮只是站著,看她一步一步的遠去,猶如當年,一步一步遠去,走出他的世界,他的生命。
任那些過去,沉澱成他心裡永遠無法磨滅的痛,連碰觸也能感受到絕望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