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 正文 第十二章 視野
    歲月啊恆星歌頌希冀的紫荊花。

    夜幕是如忠實像美麗的伴侶在每一個約定的時刻飄然而至。在永恆的達克尼斯最適合下葬的時刻死人是時候考慮未來來不及想的還有那些想得到的。有些人在不經意間積累起大量財富有些人則追尋生命和力量。活生生的人想死去死去的人則想安眠。也曾經將鮮紅的血漿塗抹在骨骼上用空洞的鼻嗅取生命的源地但到了最後一塊土地和寧靜的氣氛就足以讓髏大放棄一切。

    髏大靜靜地躺在棺木當中不需要鮮血浸潤不需要知道何時起來從來不曾有過的輕鬆。從殿堂到路途從房舍之間到廣闊的安眠之地步履之間彷彿置身搖籃之中。髏大聆聽著不知道是否就應當這樣聆聽。

    或許這便是普及天下的幸福吧膽小也好骨質疏鬆腰不好也罷都會有此時刻。還有烏鴉在那一刻任何人都想帶走自己能帶走的然而最幸福的莫過於有個忠實伴侶相隨一起聆聽著人間最後的聲響然後不再寂寞。

    歌聲哭聲鈴聲風聲還有大義凜然的斥責。

    「讓路!給至高無上的死者讓路!」主持人斥責著節目表裡負責攔路搶劫的人而後者立刻換成謙卑的懺悔姿態讓出路途匍匐在兩側。那通往安眠之地的一程又一程也會有坎坷交給送行的人們好了只要安然躺在棺木當中就可以到達永恆的場所。髏大重新感受著死亡的驚奇充滿了興奮和期待。

    烏鴉翻了個身嘴裡噴出比死了更糟糕的空氣伸出一隻腳翹向天空抽*動著抽*動著口中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在髏大臉上放了個屁。髏大倒也無暇分辨那些空氣他聆聽著外面的歌聲充滿悲泣和真摯的懷念。荒野也在哭泣為了生命隕落的一刻表示哀悼。

    美那一定是一種美最富有感染力的美。

    聽那些自內心的悲傷聲音就知道躺著的人是多麼值得懷念何況那手持詩篇的人毫無保留地頌揚。「啊羅德蘭美麗的羅德蘭的山川我們在此埋葬我們的朋友偉大的羅德蘭騎士那用手中的寶劍和仁慈的心善待真神和他的鄰居的人。」

    髏大不太聽得懂:「羅德蘭騎士?是在說我嗎?」他很想翻身而起告訴大家:「我叫髏大。」不過想到那些關於不能出聲的嚴正叮嚀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不是所有的死人都能接受冒領的榮耀下次一定告訴他們我是慕尼黑的髏大掐死過好幾個黑暗牧師的髏大。」

    儀式繼續憑著光的經典起誓所有的人都在落淚。他們用自己的方式緬懷髏大的逝去依次在棺柩前道來:

    「這是我的鄰居他從來不欠我一分錢即便欠了也立刻歸還附著利息。哦我的好人兒。」

    「他是個偉人不懼怕任何東西不懼怕光明也不懼怕黑暗。他不懼怕死亡但是天曉得他為何懼怕活著。」

    「我還能說什麼?嗚……他已經死了不在了說什麼都晚了他已經聽不見了!」

    髏大大聲回答:「我在聽我在聽!」

    「但是我還是不得不說上幾句我彷彿聽到他在那棺木中回答他在聽他一定在聽既然如此我要告訴他你放心地去吧!哇……」

    「節哀順便節哀順便吧好鄰居!」他們統統被那單純直接的情懷所感染葬禮立刻達到了新的高潮。有人從遠方趕來髏大能聽到他們急促的腳步聲哭喊著:「等一等!還有我!」隨即是有人撲倒在棺材蓋子上號啕大哭的聲音「你們把我一起埋葬吧!」

    主持人大喜:「所請照準!哦不不行我們不能開這個先例以往沒聽說過……」他們體會著那前所未有的感觸已經分不清悲傷還是快樂「這才是完美的葬禮!我們都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了把他拉開把他拉開不許插隊!」

    然後哀悼繼續有人嗚咽著說:「你死了你死了我簡直無法相信那是天空的星辰隕落是最亮的一顆隕落我從此不再仰望夜空。」他大聲喊叫「即便是我的狗在他的領土隨便吠叫便溺他也從未過一次火到那裡去去找這樣善良的人善良閃亮;閃亮善良的靈魂!」

    他抱頭痛哭還想再說但是似乎言時間有限他被人拉到到面髏大猶能聽到他不甘的聲音:「我還有話要說!我愛你啊!」

    「他是個勇敢的人和黑暗抗爭」新的悼念者懷著沉重的心情說出了髏大的生平「他就像是神的代言人和火龍搏鬥打倒暴君沒有取走一塊錢——是我們瓜分了那些錢——所以我們大家真正崇拜他崇拜他純潔的靈魂勝過力量。我們懷著負罪的情感來悼念他總有一天我們會將那些錢還給他的子孫或者花在羅德蘭的土地上!」

    「這便是對他最好的緬懷!」主持人表示理解灑淚道「下一個。」

    一個清脆的女音傳來:「他是個好人。他冒著生命危險從那遙遠的塔裡從惡魔的手中冒著生命危險去拯救一位落難的公主——作為最好的見證我得說我就是那位公主雖然我沒有辦法報答他或許我長得不和他的意但是哪個騎士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不美的公主!除了這個高尚的人我我……」聲音嘶啞了「我但願能報答他!」

    公主掩面而去了哀悼者一位接著一位全部沉浸在痛失髏大的氣氛中。他們是髏大的親友鄰居、教父教友、叔伯兄弟、情人戀人乃至僕從他們舌綻蓮花道出了為人處世的範本——髏大因此獲益匪淺他們眼中噙著熱淚最後在棺木前走過和他們最愛最尊敬的羅德蘭騎士告別每個人都至少抽泣了三次愛死了這悲傷的氣氛。

    「受不了了」主持人已經涕淚橫流「我們再也難以承受這種痛就讓他帶著我們的愛去憑著偉大的光芒之神對世界的愛安息吧遠離塵世的喧囂永不煩惱……合上棺蓋!」

    於是沉重的棺蓋緩緩合攏如同安眠者瞑目的瞬間不再有光線從眼窩中穿進來重獲眼皮一樣的安詳。泥土散落在上面喧囂散去了寧靜接踵而來感知無限深遠地擴散和土壤的氣息同步。風的聲音總是那麼淒涼似乎現在是唯一還在和他交流的夥伴。從下面傳來水流和根系的脈動一切都那麼清晰。

    「這就等同於我出生前的時刻不是我期待的永不再煩惱的時刻。」髏大的意識淡薄了他心滿意足沉沉睡去。他的周圍不再是會腐臭的血漿身體下面鋪著舒適的墊子他一輩子都沒有享受過的溫床。他的牙齒裡面有茶葉的清香身上穿著錦衣華服頭頂王冠。

    不會有黑暗牧師再來騷擾他有阿米亥來逼他做這做那他也不在乎身體是否枯乾他可以在那種煎熬中安然入睡。

    一切都那麼完美。

    黑暗寧靜安眠。

    不知道過了多久髏大醒來了他現自己無法永遠沉浸在那無意識的世界當中。難道有入睡的時刻就一定會有醒來的瞬間?是那地下的水流太過勤勉根系的呼吸就像同床密友的呼嚕聲讓人煩惱。天花板為何這麼低?先前並沒有覺得不好。

    髏大耐心讓自己平靜但是時間過得越久他就越討厭這裡的狹窄侷促。他翻了個身但是無法抬腿這讓他感到失落他突然覺得活著也很好。「為何我會覺得自己應該是個死人?在達克尼斯我就是活的我幹嗎還要安眠?」

    一個聲音突然造訪了他:「為何不肯入睡?那是你的七情六慾困擾著你可憐的死者無法安息的亡靈讓我來幫助你吧。」

    髏大尋找著聲音的來源那聲音似乎來自四面八方然後眼睛睜開了棺材的四周不知何時漸漸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眼睛眨動著然後一起緩緩地合攏了讓髏大在此回到徹底的黑暗中。髏大聽到柔和的聲音:「睡吧睡吧永遠不要醒來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痛苦消失了把你的靈魂交給我……」

    髏大頓時不再煩躁隨著那些眼睛合攏他的意識再次困乏視線模糊了一切都不再吵鬧他墜入了沉沉的安眠當中。

    「啊!」

    又不知過了多久驚叫和掙扎驚醒了髏大烏鴉醒了瘋狂地用嘴敲擊四周大口吞嚥著空氣然後在髏大的骨骼上抽搐。剛剛喝了美酒一覺醒來現自己已經被埋了而空氣已經開始窒息。

    「你為什麼翻白眼?」髏大的疑問沒有得到回答只得到充血的白眼而且那白眼球鼓得幾乎要從眼眶裡蹦出來。髏大的念頭飛在空蕩的頭殼裡旋轉突然覺得應該立刻出去。

    烏鴉口吐白沫髏大不再猶豫四肢用力撐住棺蓋想要將棺蓋掀開。棺蓋在他的力量下掀起了一條縫土便撲簌簌地落進一些來。髏大稍微挺直身體以便力那曾經讓他昏睡的聲音卻再次響了起來。

    「為什麼又醒了?你不乖。你還有什麼可以牽掛?」又是一大堆眼睛出現在面前眨動著那聲音說「睡吧和你的小夥伴一起睡吧永遠也不要醒來。你不是骷髏嗎?骷髏就應該被埋葬這個世界的居民都應該被埋葬。」

    髏大愣了一下搖了搖頭。那聲音不住地誘惑他:「睡吧合上你的眼睛睡吧!」

    「我沒有眼皮合眼是無稽之談。我覺得我還活著也許我壓根就不需要睡覺。」髏大不再理會那聲音用力掀動棺蓋。那棺蓋被他推開鬆動的土壤便流了進來瞬間將他掩埋。

    「所以對待無知的死人光靠說是沒有用的。」那聲音無可奈何地說著「為何非要破壞那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眠之地。」

    髏大不理他只是努力從鬆軟的土壤中站起來。對於阿米亥軍團來說鑽進土裡或者是從土裡站起來根本不是什麼難事。隨著土壤翻動髏大的一隻手先破土而出隨即是烏鴉。髏大伸手將烏鴉丟到坑外拎著王冠和長劍掙扎著從土裡鑽了出來仔細地抖落衣服上的泥土。

    那些眼睛就散步在他周圍的空氣中驚詫地喊叫:「為什麼你不肯睡覺?你應該躺下來你應該安眠!」

    「閉嘴!你知道什麼?死人想安眠也是不可能!」髏大出威脅的低吼聲用那把劍揮來揮去那些眼睛便出詭異的尖叫聲帶著綠光飛走了。

    烏鴉兀自躺在地上抽筋過了好半天才緩過氣來仍然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被人活埋。髏大坐在土堆上呆呆地望著那一大片墳地每個土堆裡是不是都有靈魂在沉睡著?他們是不是都很幸福地安眠?髏大沉思他已經死過活過躺下過被活埋過有機會聽到人們為他落淚那就足夠了還有什麼可遺憾的。

    良久風吹拂著髏大體面的黑色外套。髏大踏著靴子就像一個真正的國王一樣頭頂王冠站了起來。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困惑兩次髏大確認自己已經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他帶上烏鴉依舊朝著村子裡面走去。似乎已經完全過了一天送葬的鐘聲又響起來了悲傷的嗚咽聲延著石板路傳來依稀可以見到領路的人手裡舉著的燈火。八成這裡天天都有葬禮!

    髏大站在路邊給隊伍讓出地方隊伍裡的人似乎對他的出現並不感到驚訝或者說他們沉浸在神聖的葬禮儀式中任何事情都可以不管不顧。一群哭喊著的人追趕在隊伍後面髏大跟上他們他們就分了一塊手帕給髏大。

    髏大問:「誰死了?」

    「噓路上不要交談。」那人回答「是洗染匠七歲的可愛兒子喬。」

    話音剛落棺蓋傾起一角一個五花大綁的侏儒從棺材裡坐了起來嗚嗚亂叫頭上腫了老大一塊。護駕的人哭喊著:「煩惱退散吧!」一棍打在侏儒頭上侏儒登時昏倒又躺回棺材裡。隊伍毫無停滯地行進每個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髏大混在他們當中學習哭天抹淚。他沒有眼淚可流不免看上去有些不誠懇。旁邊的人看了他一樣給他做示範以手掩面彌補眼淚的不足一面跌跌撞撞聲:「我的天啦……嗚嗚……」

    髏大好生感激努力模仿著一起哭天搶地。隊伍的氣氛不斷高漲從周圍的手勢眼神聲調髏大再次感到那種共鳴那種悲憤莫名的情緒。那情緒自地在他的胸膛中擴散讓他的眼眶周圍有些腫脹感最要命的是鼻孔酸。髏大偷偷觀察旁邊的人他們的眼淚都洶湧地沿著面頰下落唯獨自己做不到。為了不讓自己顯得落伍他用手指在面頰劃過用寒氣凝出了兩道淚痕。如果不是目的地已經到達他還會哭得更加傑出。

    現在是光榮下葬的時刻大家都圍在「死者」周圍最後瞻仰遺容。主持人大聲呼號:「多麼悲痛的時刻受詛咒的季節!我們甚至沒有一束鮮花可以送給我們可愛的孩子!」

    髏大已經習慣他們亂加的種種身份儘管那是個侏儒不是孩子既不可愛想必也和洗染匠無關不過那並不妨礙神聖的葬禮進行。儘管他也還未斷氣反正他不動就行。髏大覺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很強熏香從骨骼的孔隙中被吸收進來髏大有些昏昏然對葬禮的神聖程度又有了新的認識。

    「開始吧願神眷顧我們可憐的孩子!」主持人哭道「儘管他很頑皮——那頑皮要了他的命但他還是個可愛的孩子噢天哪他就要離開我們!」

    第二個人跟上去和遺體告別也已經泣不成聲:「該死的該死的馬為什麼脾氣如此惡劣應該多給它幾鞭。天啦喬只是想拉一下它的尾巴看看它有何反應!好奇心有錯麼?沒有!天啊我們可愛的喬……哦我悲傷得都已經想不起來他有多麼可愛……」

    這番話鼓勵了接下來的人那人撲倒在棺木旁拉扯著衣衫喊著侏儒的名字:「喬!喬!你看看我啊!你睜開眼睛看我一眼……」侏儒長吸一口氣悠悠醒轉那人愣了一下拎起侏儒的頭狠狠撞擊棺壁哭號道:「你為什麼不看我一眼!」

    侏儒從鼻孔裡出就要斷氣的聲音軟綿綿倒回棺材裡去那人繼續表示哀慟:「你為什麼不看我一眼啊!你倒是再看我一眼啊?」

    周圍的人將他攙扶著帶離了棺木:「節哀順便節哀順便您這樣會讓死者不安的!」

    主持人抹著眼淚:「悲劇這是真正的悲劇!」

    下面的人更加激動:「可憐的喬我早就告訴過你啊……不要到屋頂上去!結果結果……」那人抽泣著就要說不出話來突然揪住旁邊的人「我早就告訴你要經常修補屋頂!」

    「剛才不是說是被馬踢死的嗎?」髏大望著人們再次將過於激動的一方分開主持人說:「節哀順便我再次提醒大家注意控制情緒是仁慈的神帶走了喬大家應該祝福他告訴他我們的懷念之情。」

    於是大家紛紛說:「喬我們會想念你的。」

    髏大猜想他們的神是一個很倒霉的專門背黑鍋的人。不管怎麼說喬被馬踢從屋頂跌落被狼群撕裂因為吃了太多黃豆面而搶救不及掉進染缸遇溺身亡那些都是神讓干的唯一正確的是在此哀痛的人們。

    輪到他了髏大高舉烏鴉:「喬看看我為你帶來了什麼你聽聽這熟悉的聲音!」

    烏鴉:「汪汪!」

    髏大:「喔你的愛犬也幾乎難以承受你的離去——放心吧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它你是個好主人雖然你從來沒有餵過他但是我們……我們……再見了喬!」

    既然是臨別的愛撫就不妨重一點兒髏大按照大多數人的愛好打了侏儒的頭這一下幾乎讓死者回到現世。主持人及時宣佈:「蓋上棺蓋!」於是他們七手八腳地將棺材放落坑中埋平土壤。髏大也用雙手捧了一把土蓋在上面算是經歷了全套的送葬儀式。

    那侏儒不知道會不會滿意在地下沉睡的生活?沒有煩惱沒有痛苦的安眠。髏大猜想那些眼睛會幫助侏儒進入狀況多半那侏儒是沒辦法自己再爬出來了。髏大真心替喬哀悼把視線從那新墳上挪開現人們的注意力已經用最快的度回到了他的身上。

    「骷髏!骷髏爬出來了!」

    「太好了!」他們說著擁抱髏大。

    髏大問道:「你們不生氣嗎?」

    「哪兒的話我們巴不得你經常爬出來。」他們說「這樣我們就可以再埋一次!」

    於是他們回到大廳裡去繼續歡樂有人拿著一個背包從裡面抖出若干物品和銀兩道:「看啊這是可憐的喬留給我們的!」大家便一起又哀痛了一番然後討論第二天如何再次把髏大埋葬。

    髏大說道:「你們的葬禮我很滿意不過我趕緊離開。告訴我怎麼才能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為的老者回答「我們至少已經有五千年沒有離開過這裡外面的世界我們一無所知而且現在對你來說也已經不重要了。你只要想著如何安穩地睡覺就好啦!不過我們還是希望你能經常爬出來……」

    「為什麼?」髏大不太理解雖然悲傷的氣氛很迷人富於傳染但是做似乎沒有任何好處。髏大迷惑地問道:「為什麼要安眠呢?我到現在才現我根本就不需要。」

    「囉嗦!」老者說「這裡的一切都應該被埋葬死人就應該埋在土裡安眠那才是你們的幸福。」

    「那麼為什麼你們不埋葬自己呢?」

    「哦這才是我們的偉大之處!」

    「我也想像你們一樣偉大要不讓我加入你們吧。」

    「加入?這個也好啊。」老者愁眉苦臉說話語無倫次「不過不行。其實——我們已經忘了為什麼了我們只記得我們還不能去安眠直到完成什麼任務——好像就是要呆在這裡反正盡量把這個大6的一切埋葬都是了。」

    「聽起來就好像你們來自另一個世界?」

    似乎觸動了什麼老者突然驚覺仔細看了髏大兩眼:「你很特別真的很特別!」他似乎在猶豫著什麼攥著拳頭心裡在進行痛苦的掙扎。最後他想通了:「好吧把我們那個最好的白玉的棺材也給你用……」

    「不要棺材!」髏大失去耐心激動起來出粗糙的吼叫聲說「我不想睡覺了!我得離開!」

    頓時所有的人眼光都不一樣了他們注視著髏大用一種難以理解的複雜神情。大廳裡寂靜了半晌然後所有的人都變得惡狠狠。一個女孩唾罵著:「他說不想得到安眠!」人們議論紛紛:「死人不睡覺骷髏也不安分萬惡的達克尼斯早該被埋葬的土地!」

    他們拿著繩索和木棒向髏大逼近還有幾個人給烏鴉敬酒獰笑著:「喝吧喝吧!」

    「不!」烏鴉理智地搖頭拒絕了然後邁開小短腿開始逃竄。

    髏大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面前的人一棍向他打來他大吼一聲用爪子捏向對方的喉嚨卻捏了一空與此同時頭頂重重挨了一棍。若是旁人一定會立刻昏倒但是髏大毫不在乎。當他意識到這些人其實不過是沒有實體的幽靈而已那些人已經一擁而上拉扯著他的肋條想要將他推倒髏大一聲咆哮掄起手臂那些就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樣被打碎了。

    獰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破碎的人形們漸漸合攏他們前仆後繼將繩子套在髏大頭上髏大將眼前的人揮去繩子卻已經在脖子上勒緊。髏大怒吼著用手拉扯繩套那繩子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拉扯不斷。幽靈們聚集在一起喊著號子一起拉扯力量越來越大髏大爭不過而向前跌倒。

    「將他捆起來!」那些人七手八腳將髏大裹成了粽子為那老者「嘿嘿」笑道:「不要擔心睡不著的問題偉大的風暴之眼自然會幫你解決的。」

    「那些眼珠?」髏大用力想要掙脫繩索突然感到胸口在熱漸漸變成一種有烈焰在胸中燃燒的感覺。一個巨大的火球突然從他的胸腔裡炸裂開來衣物和繩索在瞬間成了燃燒的灰燼火焰噴灑在大廳裡的每一處。那些幽靈們驚叫著四下散開不少人被突如其來的熱浪推得撞在牆壁上。

    髏大從火焰中站起渾身都在燃燒一隻火鳥就站在他的肩膀上鳴叫了一聲瞬間又變為紅寶石消失不見。四周的濕氣產生了刺鼻的黑煙髏大的眼眶中崩射出耀眼的紅光那些粘在它身上的衣衫碎片和化掉的蜂蠟滴落在地上如同火雨被揮落下來。烏鴉的尾巴粘到火星一面慘叫一面沒頭地撞過來。髏大用手一捏那火焰「噗」的一聲熄滅了從烏鴉的尾巴上升起一柱白煙。

    那些幽靈呆呆地望著並沒有受到傷害。他們既不恐懼也不生氣只是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髏大。隨著漸漸變得柔和的目光一種更加強烈的親切感從他們身上散出來讓髏大震撼不已。

    「我們是同類。」那為的老者驚奇地說「我們過去在幹什麼?好像都忘記了。」

    他們似乎做了一場很荒唐的夢剛剛醒來心有餘悸相互對視著。最後他們漸漸想起來了:「唔對了我們在保衛風暴之眼從最初的人開始到現在都快有一萬年了我們還得繼續保護下去。」然後他們將目光投到髏大的身上眼中閃爍著亮光似乎看到了希望。

    「對是骷髏!」他們驚喜地說「是骨頭架子!」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髏大更加確認那種親切雖然他們仍然可能想把他埋掉但是現在那種感覺更加清晰了。髏大感覺到自己的身軀在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隨後他看到了金光一閃一閃接著一閃連成了一片。

    是騎士金劍。

    他們幾乎每個人手裡都有一把和他所持的劍一樣的黃金小劍臉上洋溢著激動的神情。髏大仔細觀看那劍身上鐫刻的字跡稍有不同有的是「皇冠騎士」有的是「百合騎士」有的是和他一樣的「國王騎士」有「玫瑰騎士」和「天藍騎士」還有的人手裡不是金劍而是一面徽章隱約有光芒萬丈的圖案。

    「我們竟然都忘了。」為的老者歎息道「是因為年代太久遠了嗎?我們竟然只記得埋葬這個世界的一切直到有一天連自己也重新埋葬。」他的眼睛直盯著髏大「但願你是我們一直在等待的人。告訴我骷髏騎士你的名字是什麼?隸屬於哪位勇猛的王麾下?是在哪次戰鬥中犧牲的?」

    「我不知道。」髏大因為自己的無知而退了一步「或許時常會有許多夢幻但是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生來就是一個骷髏在這之前的一切我幾乎一無所知。」

    「那麼光芒始終眷顧著你。」老者說道「沒有人生來是一個骷髏即便熱血拋灑在異鄉靈魂迷失在不知名的角落那光芒也必將藏在心底。」

    「心底?」髏大低頭看看自己的肋骨那裡空蕩蕩什麼也沒有說什麼心底只有風穿過。

    他的樣子看似什麼都懂卻又在為一些常規和倫常的問題深深困擾著。那樣子落在老者的眼裡老者便深深地歎息了。但是在這達克尼斯大6既然死人和活人沒有分別誰又知道一個問題是幼稚還是深奧?

    「你身上有著和風暴之眼非常相似的氣息我們信任你。跟我們來吧一切都會明白的。」老者轉身飄出了大廳所有的人都跟隨著他前往一個黑色的祭壇。

    髏大和烏鴉小心翼翼跟在他們身後那祭壇上畫著一個巨大的綠色眼睛就像是一個詭異的山丘。他們沿著側面的石階緩緩走了上去聚集在祭壇的頂端。髏大突然現祭壇的另一面是一片嫩綠五顏六色的鮮花零星點綴著細草柔和如同雨後的潤澤。那衝擊如同夢境一般撲面而來在那分界線上睜眼和閉眼已經不再有分別因為夢境和現實不再有分別。

    凝望著漸漸便已經置身在其中。

    霧氣藹藹從那色彩的世界中蔓延開來漫過高高的祭壇洗清了髏大眼中的血紅色去除了血的遮色板。髏大注意到的時候已經置身在那一大片芳草地中用疑惑的神情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他回過頭人都不見了只有他一個人站在無限伸展的原野中央不管向哪個方向奔跑都將是一望無際的原野。

    他懷疑自己已經分不清方向所以朝著鮮紅的彤日跑了幾步。嫩草在他白骨嶙峋的腳掌下面出輕微的聲響幾隻從未見過的美麗蝴蝶上下搖擺著寬大的翅膀飛起來圍著他轉了幾圈然後朝著藍藍的天空飛去了。

    「怎麼會?」髏大用手指頭伸進兩個眼窩裡攪動了一番確定骨頭內部沒有沾上什麼東西。就是他感覺最好的時候他也沒有將色彩看得如此清晰或者說在這個達克尼斯大6根本就沒有幾個地方有這樣明快的景色除了在那夢境中。

    是在做夢麼?或者這才是想要追求的?不管是什麼都好到底生了什麼?如果這景色是真的那些蜂為什麼不出來追逐嬌艷的花朵?

    髏大陷入思索當中漫無目的向前走。然後他看到了一個整齊的蜘蛛網掛在草叢裡一隻帶著花紋的小小蜘蛛懸掛在網中央。一隻大翅膀的蝴蝶飛過來突然落進了網中。蝴蝶掙動整張網子都劇烈地抖動了起來。小蜘蛛趕緊向蝴蝶爬去但是蝴蝶太大了突然掙破了蛛網飛去。

    髏大呆呆地望著突然伸手抓住一隻蝴蝶放到了那殘破的網上。那小蜘蛛幾乎還沒有思想準備來接受這份大禮慌慌張張吊在一根柔弱的絲線上蕩來蕩去。但是生存的殘酷條件讓它沒有時間害怕它盡快爬了過來一點兒一點兒將蝴蝶裹得結結實實用有毒的凸出牙齒讓蝴蝶不再掙扎。當它靠近髏大的手指它似乎不用考慮就在上面咬了一口確定自己沒有危險後才繼續修補破碎的網。

    髏大鬆開手指那小小的蜘蛛當然對他造不成什麼傷害他甚至沒有什麼感覺。但是就在他鬆手的瞬間周圍的景物開始飛地旋轉就像是一陣旋風摧毀了世界而他就在風暴的中央。那些嫩綠的景色連帶蛛網都沒頭沒腦地擠壓過來一股強大的吸力讓他連同整個世界不停地向下墜視野一片漆黑。

    許久之後髏大才能夠分辨周圍的景物。血骷髏生於黑暗但是此刻的黑暗如同迷霧一般縈繞著他髏大能夠分辨出腳下滑膩膩的苔蘚已經很勉強。那些苔蘚受到刺激出了微弱的光卻吝嗇地不肯照亮四周。他輕輕地挪動被踩踏的苔蘚分泌出了亮的汁液地面便留下鮮明的足跡或者說爪痕。

    髏大很少注意自己的足跡但是此刻那足印在黑暗中燁燁生輝髏大不得不多看兩眼。那是毫無遮掩的足弓踩在地上留下的形狀沒有任何附著物就像是刻意強調他和有血有肉的人是多麼不同。

    「那就是你麼?」一個聲音從黑暗的地方傳來帶著憤恨和憎惡的語氣「若人類的美和情感都是附著物那麼你就毫無判斷力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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