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包正閃身躲在牌樓的大柱子後面,偷眼觀瞧,見狀不由心中好笑:這個道士騙人的把戲很高明呀,可謂是唱念俱佳,有機會得向他好好請教一下,自己這個假算命先生也得有些真才實料才行。
只見那個道士哆哆嗦嗦地對中年人說道:「請您再寫一字!」那個中年人於是又在地上寫了一個「問」字。由於地面不平整,所以「問」字的兩旁都向外側傾斜了。
那個道士立刻驚慌失措地向兩邊看了看,見無人注意,忽然低聲對中年人說道:「草民見過皇上!此地人多混雜,請恕草民不便跪拜,以免洩露陛下的身份!」
包正隱隱約約聽到了這幾句話,不由大驚:「莫非這個人就是宋高宗趙構?看他的氣度和剛才的行事,很有可能。」
那中年人也是一驚,滿臉愕然地看著這個道士。旁邊的小童子也急了,壓低了聲音說道:「你休要胡言,這種話可是隨便亂說的!」雖然聲音不高,但是嗓子依然很尖。
包正聽了,不禁恍然大悟:開始以為以為是他年少,所以是孩童的口音。現在看來,大概是淨了身的太監吧!
那個道士神色凝重地說道:話可以騙人,但所測之字卻不能騙人!皇上先在土地上寫了一橫,「土」上再加一橫,乃是一個「王」字;然後又寫了一個「問」字,左右兩側外斜,左看是「君」,右看也是「君」,這合在一起,不就是「君王」嗎!
那中年人聽了,微微頷首,算是默認了。包正心中也吃驚不小,一時間也辨別不清,到底是這個道士真正精通算術,還是他早就識得皇上,然後根據宋高宗隨手寫得字,來給與巧妙的解釋。不過,無論是那一種,此人的才智都是不凡!
這時,只聽趙構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先生果然是神乎其技,待我再寫一字,你來測測!」於是就思量起來:「剛才那兩個字,只是隨手寫出,如今知道了道士的本領,就應該好好寫一個字了!對,時下正是陽春三月,就寫一個『春』字吧!」
於是就提起筆來,在地上寫了一個春字,開始的時候,上面的部分有些寫得大了,然後剩下了底下的「日」字的時候,已經快到他自己的腳前,所以就寫得小了一些。寫完之後,滿臉期待地望著對面的道士。
老道看著地上的字,不禁皺起了眉頭,隔了許久,竟不作聲。旁邊的小太監不由催促道:「先生,您倒是說呀!」
老道正一正神色,對趙構說道:「皇上可願聽實話否?」
趙構道:「既然相信先生,那當然是願聞其詳啦!」
老道望著趙構的雙眼,慢慢地吐出了幾個字:「秦頭太重,壓日無光!」
趙構聽了,臉上現出沉思之色。包正在柱子後面也琢磨了起來:「這個『春』字上面是秦字頭,寫得稍大,而下面的『日』則代表君王了。老道話裡的含義就是秦檜的權勢越來越大,早晚會使趙構他這個皇帝暗淡無光的,好精闢的論斷啊!」現在,包正是對這個算命道士越來越欽佩啦!他隱隱感到,這個老道是在借測字之機,點化趙構呢。
顯然,趙構也明白了老道話中的含義,只見他臉上陰晴不定,顯然內心正在激烈地鬥爭著。終於,他的臉上露出了一些笑意,雖然有些勉強,但看得出,他對老道的話,還是滿意的。
趙構叫小太監取出了兩錠金子,放到了老道的手中,然後問道:「仙長的大名,可否告之?」
老道笑道:「賤名雖然有污陛下的雙耳,但既然垂詢,敢不明言,在下是江湖相士謝石!」說罷,將兩錠金子放回小太監手中:「今日能為陛下測字,足慰平生,怎敢再收陛下的掛金。」
然後,就轉身飄然而去。趙構望著老道的背影,輕聲搖頭歎道:「想不到江湖之中,竟然有如此能人異士!」
包正在柱子後面也很是為難:「到底是應該去追老道,結識一位能人異士,還是繼續追蹤這個皇帝呢?」一時間,才感到分身乏術。最後,終於決定:「反正知曉了謝石的名字,以後再慢慢尋訪不遲;這皇帝可不是天天都能見到的啊!」
那趙構慨歎了一陣,不禁有些興味索然,於是帶著小太監,就往南面走去。包正也就在後面繼續跟蹤,心中猜測:「大概是這個趙構聽了謝石的言語,觸動了心事,再無遊興,要回宮去吧!早知如此,還不如去追那個謝石啦!」
正在懊悔不迭之際,前面忽然燈光漸明,人聲也嘈雜起來,空氣中,還飄散著淡淡的脂粉香氣。包正定睛一看,只見大街兩側清一色都是二層小樓,上面都是張燈結綵。招牌上俱是什麼「怡紅院」、「飄香館」之類。包正這才恍然,原來已經走到了「花街」。
對於此地,包正也只是聞名而已,只知道這裡是臨安妓院最集中的地方,所以民間稱其為「花街」。包正看著看著,不由壞笑起來:「今夕何夕?竟然有幸看到皇帝逛妓院!」
前面的趙構也正在好奇地打量著兩邊的建築,他對於這樣的煙花之地,從未涉足,難免非常好奇。正在東張西望之際,忽然迎面衝過來兩條大漢,扶住了趙構的胳膊道:「公子,您就別亂看了,我們這間紅蓮館就是這條街上最好的,來,我們給您帶路!」
那個小太監剛要伸手,卻被趙構阻止,於是就半推半就地被拉進了這間紅蓮館。包正見狀,也只好硬著頭皮跟了進去,同時心中慨歎道:「還真叫阿紫那個小丫頭說中了,稀里糊塗地,還真就跑到妓院來了!」
包正一進門,立刻有一個半老徐娘迎了上來,大概是院中的老鴇。她一見包正,不由一愣:「這個老傢伙年歲比我還大了一輩,竟然也來逛妓院,真是不自量力,什麼人都有啊。只是不知道你下面的那個東西,還能不能衝鋒陷陣?」
心裡雖然鄙夷著,但是臉上卻堆出了笑容,熱情地招呼道:「老先生,您可真是老當益壯啊,快快請坐。」然後又對旁邊的龜奴喊道:「快給老先生上茶!」
包正坐下之後,就看到了趙構正坐在不遠處,輕輕啜飲著香茶。只見他神態從容,真彷彿這裡的常客一般。而身邊的小太監則稍顯侷促,手腳有些不知放在何處。
包正心中好笑:「你個小太監進了妓院,當然是心裡沒底啦!」這時,一群姑娘在老鴇子的帶領下,從樓上飄然而下,只見她們長袖飄飄,真如天女下凡一般。
來到了趙構身邊之後,立刻將他團團圍住。趙構於是逐一打量了她們一番,但見個個臉上脂粉成堆,香氣刺鼻。趙構不由掏出一方手帕,掩住了鼻子,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那老鴇慣於察言觀色,一見趙構看不中這些庸姿俗粉,於是,將手一揮,那些妓女立刻都離開了趙構的桌子,轉向包正這邊而來。
包正瞧趙構的熱鬧,看得正起勁呢,一見情況不妙,剛要擺手,示意她們不要過來。誰知那些妓女一看包正是個糟老頭子,立刻就全部轉身,搖搖擺擺地上樓去了。有幾個嘴裡還叨咕著什麼,大概是圍繞著包正的年齡在發表感慨。包正見狀,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心中暗道:「好險,幸好這些妓女沒有看出我英俊瀟灑的真面目,不然,非把我生吞了不可!」
那老鴇子也看出了趙構不是一般人物,品味很高,於是就上前笑道:「公子,我們紅蓮館裡的頭牌姑娘是紅蓮兒,她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您可是要她伺候嗎?」
那趙構在皇宮之中,三宮六院,美女如雲,但是卻缺少妓院中的這種情調。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所以他心中也不禁癢癢起來,於是就微微點點頭。
那老鴇又道:「不過,這紅蓮兒自恃才色雙絕,所以被慣得眼界極高,叫她陪茶就得十兩銀子、陪酒就要二十兩、要是在他房中留宿,最少也要紋銀百兩!」說完,就留意觀察起趙構的反應來。
直到看見面上不動聲色,向旁邊的小童子微微一點首。那個小童立刻取出了兩錠黃燦燦的金子,放在了桌上。
老鴇兒立刻臉上笑成了一朵花,上面厚厚的脂粉也不由掉起渣來。只見她一邊用袖子籠上金子,一邊對趙構說道:「公子,那就快請上樓吧!」於是就在前面帶路,走到了樓梯口的時候,嘴裡高喊著:「蓮兒,快出來接客呀!」
只見樓上正中的屋門緩緩打開,隨後珠簾搖動,發出了悅耳的脆響,一個女子,裊裊婷婷地挑開了簾子,探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