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冤新錄 第一卷:鋒芒初露龍游縣 第十四章 俠盜一支梅
    在偵破了縱火案的第三天清早,包正照例到衙門應事,走出家門的時候,小白卻跟在了後面。大概它以為,又到阿紫家混飯吃了呢。包正攆了幾次,小白卻賴著不肯回去,也就只好把它帶到了縣衙的後院,叫它自由活動去了。

    包正進了大堂,發現衙役們投向自己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敬畏。包正心中感歎道:「無論何時何地,一定要做一個強者啊!」

    正當夏主薄戴上眼鏡,準備點卯的時候,忽然跌跌撞撞跑進來幾個獄卒,嘴裡叫喊著:「不好了!有人劫獄了!人犯王冬梅被劫跑啦——」

    本來正閉目養神的胡知縣聽了,驚得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什麼?快——快隨我一起查看!」然後,以和他肥胖的身體極不協調的速度奔了出去。看來,這下他是土地廟搬家——慌了神了。

    大牢就在縣衙的東南角,穿過院子的時候,小白髮現了包正,也就跟了過來,一起進了大牢。

    鑽進了陰暗潮濕的大牢,推開了佈滿護釘和鐵葉的厚重大門,一股刺鼻的腥臭就撲鼻而來。包正不由用袖子掩住了口鼻。他打量了一下大牢裡的格局。整個大牢基本是木石結構,相對來說還比較堅固。中間是一道長廊,兩邊都是一個個的狹窄的號房。號房裡密密麻麻的全是犯人,有的躺在地上,躺不下的,就斜靠在牆角。一個個都是體瘦毛長,憔悴不堪。

    每個號房都是用大腿粗細的圓木作為柵欄,兩個木頭之間只有十幾厘米的空隙。裡面的犯人都帶著木枷,就是那種用厚厚的兩半木板拼成,一個大圈是套在脖子上的,前面有兩個小圈,是套雙手的,最後在前面把兩個手腕鎖上。

    南宋時的木枷,分十八斤、二十四斤、三十六斤、四十二斤等不同重量,依照人犯不同的罪行,區別對待。要是一般的犯人,幾十斤的木枷一戴,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像王冬梅這樣重刑犯在大牢的最裡面,一般還要加上一副沉重的腳鐐,要想自己逃走,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有人劫獄。而縣衙的大牢每天都是三班輪流看守,每班四人,防守嚴密,尋常人等是輕易不敢來犯的。

    包正走到了最裡面的號房,看到胡知縣、夏主薄等人都在場,就連小黑也趕來了。一看到現場,包正的職業病就又犯了,他摸出了煙斗,叼在嘴上,然後就開始勘察起來。

    木柵欄已經被打開,一把銅鎖連著一條鐵鏈掉在地上,鏈子上有一個整齊的切口,顯然是劫獄者佩戴了削鐵如泥的寶刀、寶劍一類的利器。

    號房的地上也散落著木枷和鐵鏈的碎片,全是用刀劍硬生生斬斷的。包正心中暗歎:「想不到古代真有這樣神兵利器,我一直都以為是誇大其詞呢,好傢伙,都快趕上切割機了!」

    胡知縣氣喘吁吁地問道:「昨晚值班的值獄官(牢頭)和獄卒呢?」

    這時,一個牢頭走了過來:「大人,昨晚是小的領班,我和四個獄卒正在屋中堅守崗位,忽然衝進一個黑衣蒙面人,他把手一揚,一陣藥粉就落到我們身上,結果我們五人很快就昏迷了。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我們這才去前面喊人。」

    包正一聽,心中暗叫:「乖乖,這不就是古代的大俠嗎!」

    胡知縣氣急敗壞地說:「好啊,你們放跑了人犯,我先追查你——你——你的失職之罪!」

    那牢頭頓時慌了,撲通一下,跪在胡知縣的腳下:「大人啊!卑職確實是盡忠職守了,只是那劫獄的賊人厲害,卑職也沒有辦法啊!大人救我,我家還有八十歲的老母呀!」

    胡知縣厭惡地看了一眼這個王牢頭,心中氣惱:「你家哪有什麼八十歲的老母?十八歲的小老婆倒有一個!你讓我保你,要是破不了案子,我的烏紗帽都得飛了!」想到這裡,他趕緊用手捂了一下帽子,好像有些鬆動的跡象。於是把滿腔的怒火都撒到包正的頭上。

    要不是這小子請來什麼太上老君的「留音神罩」,怎麼能抓住兇手?要是抓不住兇手,怎麼能有人來劫獄?都是這小子惹得禍!

    於是胡知縣就要找包正算帳,可是轉念一想:這小子昨天神神叨叨的,恐怕也不好惹呀。對了,還是借助他幫自己破案吧,要是真能抓住劫獄的江洋大盜,我就陞遷有望了!

    打定了主意,就笑瞇瞇地對包正說:「包仵作,你好好勘查一下現場,實在不行,就還得借助神力啊!」

    包正看著他那雙不懷好意的小眼珠,心裡一陣噁心,表面卻恭敬地回答道:「大人,屬下一定竭盡所能,幫大人分憂解難。」

    不過,包正的心裡也沒底呀,自己的對手,可能就是一位傳說中飛簷走壁、武功高強的大俠呀。於是又對胡知縣說:「大人,我看這個劫匪不是平庸之輩,他怎麼又能和普通的農婦冬梅搭上關係呢?」

    胡知縣把肥頭大耳搖晃得如同撥浪鼓一般,心裡話:「我要是知道,還用得著你嗎?」

    包正見沒有頭緒,於是就進到號房裡,仔細偵查起來。終於,他在石灰刷的牆上,發現了一點線索。借助昏暗的光線,他發現在這間大牢的牆壁上,竟然極不協調地印著一朵鮮紅色的梅花。

    包正湊到跟前,細緻的觀察起來。是一朵五瓣的紅梅,用手指輕輕一按,竟然沾下鮮紅的一片,顯然是剛剛印上不久。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彷彿是胭脂一類的東西。包正心中疑惑起來:「這難道是劫犯故意留下的?」

    一看到包正抽動鼻子,懷裡的小白也不由起了爭勝之心,好奇地對著牆上的梅花聞了聞,立刻就打了一個噴嚏,顯然是對這種氣味不大感冒。

    包正拍拍小白的腦瓜,把自己的這個發現告訴了眾人。誰知以胡知縣為首的這些人,聽了都大驚失色,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黑也為之色變。

    胡知縣也顧不得髒了,率先鑽進了號房,在包正的指引下,眼睛釘在了那朵梅花上,嘴裡吃力地吐出了三個字:「一支梅!」

    其他進來觀看的人也都齊聲驚呼:「一支梅!」

    包正卻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這本來就是一支梅花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小黑一見包正滿臉的疑惑,於是就把他拉到一邊,給他解釋道:「這個一支梅可了不得,乃是一個天下聞名的俠盜!人們傳揚的『飛簷走壁、夜盜百戶,輾轉千里、紅梅留香』,說的就是他。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專門偷贓官、盜惡霸,做完了案子,一定要在牆上印上一支梅花,於是就因此得名。偷盜來的財物,隨手就救濟窮苦百姓,所以是個當官的人人恨,老百姓人人愛的盜賊,背地裡人們都稱他為『俠盜』。官府懸賞重金,抓了幾十年,連個毛也沒碰到,你說厲害不?」

    包正聽了,心情也沉重起來:「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個人物,肯定是極難對付!」正在思索之際,卻聽到胡知縣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眾人不由一愣:怕是看到了一支梅的威名,大人被嚇傻了吧!

    只見胡知縣笑了一陣,才對夏主薄說道:「快快給刑部寫一份公文,就說大盜一支梅夥同一幫江洋大盜,劫牢反獄,拐走了人犯王冬梅!」原來,胡知縣一聽是一支梅做的案子,想到他賊名遠播,朝廷都拿他毫無辦法,何況自己一個小小的知縣了。這下腦袋上面的烏紗帽恐怕又能保住了,因此得意之下,這才大笑。其他人不明其中的訣竅,當然就被弄糊塗了

    夏主薄扶了扶眼鏡說:「大人,這個一支梅一貫是個獨角大盜,好像沒有同黨吧?」

    胡知縣把眼睛一瞪:「怎麼沒有?這個王冬梅肯定就是他的同黨,有可能就是他的姘頭,要不然他怎麼會來劫獄?這廝一貫是只偷東西的。王牢頭,你說說昨天晚上來了多少劫匪?」

    王牢頭一聽,也來了機靈勁:「大人,開始是進來一個,可是後面還跟著一大群呢,慌亂之中,卑職也沒有來得及一個一個地數。但是,少說也有個三十多人吧!」反正是越往多說,自己的罪過就越清,那就往多里說吧。

    胡知縣滿意地點點頭:「你看到的只是進了大牢的,外面肯定還有賊人放風,合在一起,就寫四十餘人吧。」

    夏主薄領命,先出去擬定公文去了。包正聽了,心中暗自佩服:「一個劫匪,轉眼就變成了四十個,胡大人這無中生有的本事可實在是高明。」

    胡知縣把手一揮:「趕緊回去升堂,商量如何抓捕一支梅團伙!」然後就在眾人的前呼後擁之下,出了大牢,趕奔大堂。

    在路上,包正聽身邊的小黑小聲叨咕著:「這一支梅都抓了十多年,也沒見到影,您老不會是昨晚睡糊塗了吧!」其實,他這個傻小子哪裡知道做官的訣竅,做不做是態度問題,能不能做好,那就是能力問題了,能力有大小,但態度一定要端正!

    包正的腦海中卻一直印著那朵鮮紅的梅花,還有那股淡淡的香氣。忽然,一個大膽的設想浮現出來:「這個一支梅莫非是一個女子不成?」

    很快又回到了大堂,胡知縣坐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下面,開始排兵佈陣,無外乎什麼四門設卡,挨家搜查之類,一看根本就是些虛張聲勢的法子,抓個什麼小偷小摸、乞丐叫花什麼的,或許有用。

    差役一個個領命而去,表面上都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樣子,估計心裡早就罵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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