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街往事 正文 第十五章 亂
    兩天以後我幫魏三和棍子辦好了執照。魏三的地腳非常好就在服裝市的入口處進出服裝市都得從他的攤位旁經過。魏三提前就把貨物備好了接到我的通知直接就支起了攤子。王嬌也來了她似乎知道是我幫了魏三一見我就咧著大嘴上來拉我多好啊多好啊原來是我弟弟重出江湖了啊。見我沒怎麼搭理她知趣地忙自己的去了。她好像成了魏三的雇工剛在檯子上擺上貨就咧著男人般的嗓子開始了叫賣——南來的北往的美國的香港的都來看都來瞧了啊國際最新流行款式美國總統日本天皇法國領事都搶破頭了啊一塊錢一雙啦……喊聲響徹雲霄。棍子的服裝攤靠近金龍的門市他把以前跟著他的幾個夥計收攏過來了衝著金龍門頭的方向明目張膽地高聲喧嘩。金龍倚在他的店門口直皺眉頭。

    我的攤子到了晚上就閒散了沒事兒就溜躂到魏三的攤子前跟他閒聊。說起我哥魏三大感慨:「唉一哥那可真是一條漢子!當初我跟他一起在農村下鄉有一次一個『屎蛋』去林寶寶那個村摸林寶寶的屁股你哥知道了扛著一根橛柄就去了。沒多三棍子叫了娘。後來『屎蛋』那個知青點的『屎蛋』們開著拖拉機來了刀槍劍戟那個陣勢啊。你哥也不拉人單槍匹馬迎著他們就上去了。那場混戰啊。最後你哥縫了幾針那幫孫子留下三個斷胳膊瘸腿的全溜了。哈狹路相逢勇者勝啊。不過一哥就粗心這一手不好林寶寶那時候野他沒看住她。知青點上有個姓邱的軍代表那時候……」

    見我拿眼瞪他魏三捋了一把臉:「呵這事兒不能提。哎咱侄子還好吧?」

    我說挺好喊我哥爸爸呢我哥沒了他管我叫爸爸真**幸福。

    魏三嘖嘖地咂嘴巴:「幸福幸福真***幸福。一不小心賺了個大兒子眼饞啊我。」

    我說:「那時候唐向東也跟你們在一起吧我的案子就是他辦的。」

    魏三哧了一下鼻子:「不好使那時候咱們是階級敵人人家秉公辦事兒。」

    我笑了:「三哥是個明白人。現在咱哥兒倆是階級兄弟你可得關照著我點兒。」

    「那還真是沒的說」魏三矜持地抬了抬下巴「一哥走了我就是你大哥在監獄的時候我不是對你說了嘛跟著我沒錯的……」臉色一紅「哎大寬我怎麼覺得這話有些彆扭?現在誰是誰的大哥?」一摸頭皮「咳我這是拿自己不當外人了。大寬不說別的就憑你這麼拉巴我魏三我鋪下身子當地種非報答你不可。對了嫂子呢?我聽說你把嫂子送神經病院去了?別介呀讓她來來我攤子我照顧著她。我還不信了她再能鬧還能不給魏三點兒面子?讓她來。」

    我說我去看過她了病還沒好利索好利索了我就把她托付給你。

    魏三以為我說的是真話臉一下子黃了:「那樣不好吧……那什麼別人閒話呢。」

    我剛要「刺撓」他兩句王嬌嗑著瓜子晃了過來:「倆兄弟在這裡說寶寶是吧?」

    見我沒搭理她王嬌惱了一把搡了我個趔趄:「弟弟你就這手不好裝呢。有什麼呀不就是坐牢的時候姐姐沒去看你嘛。我哪敢去?後面有洪武身邊有爛木頭他們一生氣我還用活嘛我……弟弟其實我知道你沒生我的氣要是生氣了還能幫我來這裡練攤兒?你這是瞧不起姐姐呢哼。」我陪個笑臉說:「我那不是怕別人閒話嘛你長得這麼漂亮。」

    「老啦」王嬌噗地吐了一口瓜子皮一拽自己的腮幫子「你瞧瞧全是一張皮!姐姐年輕時候那還真是沒的說方圓幾十里沒有不流口水的。現在我連我表妹都不如啦……哎大寬你還沒有媳婦吧?要不我去跟我表妹說說你們倆來來?我表妹剛大學畢業在學校當老師呢……」我連連搖手:「大姐饒命大姐饒命我忙顧不過來。」「忙什麼?」王嬌翻了一串白眼「再忙也得把光棍問題先解決了呀……對了寶寶怎麼樣了?要是好了的話我幫她找個人家那個人有錢得很。」

    魏三一瞥我連忙摀住了王嬌的嘴:「走啦走啦你這個大笆簍賣你的襪子去。」

    王嬌掙開魏三回頭衝我一吐舌頭:「我弟弟這次是真的生氣了……跟你開個玩笑嘛裝什麼正經。」

    我說:「你等著有機會我派幾個兄弟**你。」說完腦子一麻低著頭回了家心情鬱悶。

    晚上我正跟我爸說話鄭奎來了電話說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他暫時住在老疙瘩家老疙瘩正在偵察馬六的行蹤順利的話很快就會把他「請」到煙台。我叮囑他千萬不要冒失萬一沒等下手就走露風聲那可就麻煩了。鄭奎聽了直哼哼這樣的事情我又不是沒幹過他就是隻老虎我也能把他引下山來。我又給煙台的朋友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這幾天可能有幾個朋友去他那裡辦事兒讓他給安排個住處煙台的朋友很痛快說沒問題別說是幾個朋友就是你爸爸來了我也照樣能把他伺候得好好的。隨便聊了幾句我掛了電話。剛想出去散散心驢四兒來了電話說市場出事兒了。

    我懷疑是王東又跟人打架了這小子總是這樣三天不打人手就癢癢。夜晚的市場依舊熱鬧人們在忙碌著採購年貨。我跟圍在一堆唧唧喳喳說話的幾個兄弟打了聲招呼直接進了庫房屋子裡開著燈沒人。看來不是王東惹事兒了。究竟生了什麼?管他呢不是自家兄弟惹事兒就好。我鬆一口氣一下子倒在沙上感覺就像被人從屁股上踹了一腳。

    剛穩定了一下精神驢四兒就提著褲子進來了:「寬哥動作真迅啊我這泡尿還沒撒完呢……」「別囉嗦」我搖了搖手「出什麼事兒了?」驢四兒說聲「好事兒」語快得像在鍋裡炒豆子:「剛才金龍出效果啦!頂著個血葫蘆頭來找你說是讓你給他主持公道他讓棍子拿磚頭拍了。我剛要去找你棍子他們就進來了接著砸!你看看這兒還有血呢全是金龍流的……我的親娘哎還真沒看出來棍子這小子跟街上的小混混差不多二話不說拿著棍子就掄把個金爺砸得嗷嗷叫就差給棍子下跪了。他們砸完了回去把金龍的鋪子也掀了掀完了回來還想砸金龍早跑了。棍子也不含糊帶著人就去追好像是怕金龍去報案。你想想金龍能不報案?棍子他們還沒出大門呢就被派出所的人給攆散了。」

    「棍子讓派出所的人給『捂』起來了?」我忍不住笑了這事好玩兒。

    「沒有棍子總歸是棍子跑得比兔子還快警察只抓了倆跟班的。」

    「金龍呢?」我有點幸災樂禍笑道「直接去了急救室?」

    「沒有他用一塊破布包著腦袋回來了讓我告訴你抽空去他那裡看看。」

    「去***我是他兒子?他說什麼我就得聽什麼?」我揮了揮手「不去自己的事兒還忙不過來呢。四兒我可告訴你他們之間的事情千萬別攙和這幫兔崽子起了內訌將來還不知道出什麼事兒呢別把咱哥們兒也攪和進去。還有我不經常來這裡你幫我看著咱們的人一個也不許跟他們來往。再沒有人來?」見驢四兒搖頭我讓他走了。

    那晚的風很柔和一點兒不像冬天裡的風它們似乎很懂禮貌先是在窗口詢問似的轉悠然後一縷一縷地往裡飄飄到我的身邊時輕柔地在我的臉上摸兩把不好意思地轉個圈兒又飄走了讓我想起小時候我爸爸趁我睡覺的時候親吻我的感覺。我看見我爸爸留著老先生那樣的花白鬍鬚穿著白得像雲彩的長衫牽著來順的手邁著戲劇老生那樣的方步優雅地走在開滿鮮花的路上。四周翩翩飄著一群一群的彩蝶天空瓦藍瓦藍又深又遠一行行大雁唱著歌飄然遠去。

    這幾天很閒散我幾乎是在看戲過程中生活著。因為我沒有搭理棍子打金龍這事兒金龍徹底蔫了整天坐在自己的店門口盯著一個地方愣。有時候魏三過去跟他說話他愛理不理好像魏三欠了他三兩掛面弄得魏三很不痛快表情訕訕的。我估計這就快了魏三的脾氣我知道那是一個炮筒子現在正點著引信一旦因為生意上的事情爆衝突金龍又好挨「忙活」了。王嬌好像有些明白我的意思不時過來跟我搭訕幾句除了懷念同事感情就說金龍的不是。我不跟她嘮叨別的總是拿爛木頭取笑她時常把她惹得高聲尖叫親弟弟哎我讓他給騙慘啦他褲襠裡的那個玩意兒不好使!

    抽了個時間我去了王老八家做出一付關心的樣子問他家冠在裡面的情況。

    王老八說還好就是刑期太長八年呢。

    我安慰他說不算長跟我當初一樣我五年就回來了那還是沒表現好將就家冠的腦子沒準兒年前就出來了。

    王老八說大寬你這是「刺撓」我呢。

    我笑笑說:「我那不是逗你開心嘛。八叔幫我開個證明我想去看看家冠哥兒倆小關係就近。」

    三天以後我在勞改隊的接見室見到了家冠。這小子一見我坐在那兒很是吃驚那只癟眼幾乎也要瞪起來了:「寬哥怎麼是你?」臉上掃過一絲尷尬似乎是因為當年我在裡面他一直沒去看我的緣故。我笑著抱了抱他扶他坐到對面衝他微微一笑:「怎麼不是我?本來我還想早點兒過來看你呢事兒太多耽擱了。在裡面有什麼困難?」家冠直搖頭:「困難大啦我都梳理不出來到底哪個困難是最當前的困難啦……」我衝他一眨巴眼從桌子底下遞給他一卷錢他一驚動作如猴子一般迅地掖到了襪子裡頭。我給他點了一根煙笑道:「裡面的事情我還真是幫不上忙外面的也許能夠幫上。你還有什麼事情沒辦妥嗎?我幫你處理一下。」家冠將那只單眼在眼眶裡一滑:「有心麻煩寬哥幫我照顧著……照顧著我爸爸可是他才五十來歲年輕著呢不慣毛病。」他前面的話一絆磕讓我懷疑他本來是想說「有心麻煩寬哥幫我照顧著生意」。我笑了笑:「沒有需要幫忙的就好。說實在的我也確實忙一大攤子事兒呢。」家冠斜著那隻眼睛看了我好久訕訕地搖了搖頭:「寬哥是個好哥哥……唉真沒想到我王家冠會走到這個地步太倉促了屁股都沒擦乾淨呢。」本來我想說「那就夾著屎渣滓玩兒」一想那難免太刺激他搖搖手說:「剛進來都這樣心事兒多著呢。」聊了幾句我走了心中十分愜意。

    王東得知我去看過家冠還給了他三百塊錢眼珠子瞪得氣死牛:「你錢多得花不了啦孝順這個雜碎?」

    我摸著他的肩膀笑:「我會那麼善良?給他下套呢。勞改隊能隨便花錢?一花就違反紀律。明白不?」

    王東一怔撲哧笑了:「二哥你這個老狐狸啊。」

    鄭奎又來電話了說他已經把馬六「請」到了煙台馬六的脾氣很拗不說話非要見我他說他知道是我在背後搗鼓的事兒。我告訴鄭奎好好對待馬六盡量別打他我明天就去煙台見他。放下電話我笑了鄭奎這小子還真有能力把事情辦得滴水不漏。在監獄的時候我就聽人說過鄭奎因為打架被勞教過幾年在勞教所就是個軟硬不吃的傢伙誰惹了他他連殺人的心都有。他曾經對人說他這輩子只佩服一個人那就是下街的張毅他要做一條張毅那樣的好漢。

    想起我哥我就想到了林寶寶過了年我一定要把她接回來只要小心著點兒別讓她受刺激她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想湊錢給她和來順買一套房子錢我給他們讓他們過上相對安穩的生活。我覺得林寶寶一旦好起來是會把自己和來順的生活調劑好的林寶寶不犯病的時候是一個聰明漂亮又很能幹的女人。「大寬這個年齡的女孩子都喜歡流氓她們覺得流氓很神秘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林寶寶的話又迴響在我的耳邊。現在我真的是一個流氓了欺行霸市這可是真正的流氓行為呢……楊波會喜歡現在的我嗎?楊波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她是不是跟我一樣也會在不經意的時候突然想起我?我想她想她坐在我的身邊陽光灑下來她的眼睛清澈明亮頭油光水滑像我讀過的所有關於女人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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